【原创】《低垂屋檐下,仰望的星空》——卑微女孩与梦的距离

第十一章 琚冗把两只手臂叠放在餐桌上,他歪着头枕在手臂上看着连回清,他的睫毛又黑又长又密,轻轻地眨动了一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一对晶亮晶亮的眼珠子里露出来的全是引诱人心又软萌无害的笑。

林正凡被解雇后最让章传远头疼的就是给琚冗找经纪人的事,天远公司有不少好的经纪人,但他们手上已经有了一个或者多个艺人,以琚冗现在的名气不可能再让他和别人窝在一个经纪人手底下,但也不能好端端地把其他艺人的经纪人让给琚冗。要从外面招,一时半会又招不到合适的人。琚冗的通告暂时有李长春安排着,李长春毕竟不是真正的经纪人,让他排一个通告时间安排表,他还能凑合着做,但谈合作谈代言这些事他完全一窍不通。
就在章传远要开大会骂人的时候,之前带琚冗的何如意回国了。在形形色色的娱乐圈里,何如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先后带出来两位影帝,一个是她进天远公司之前,一个是进天远公司之后,但她和章传远有些不对盘,刚开始带琚冗没多久就辞职出了国。她为天远公司带出来的那位影帝也因此离开了天远公司。她回国后,很多演艺公司和明星艺人找她,她并不想回归天远公司,章传远也拉不下面子求她回来,最后还是余山水出面,亲自登门说服了何如意。
章传远拿到何如意的合约高兴得就差叫人敲锣打鼓夹道欢迎何如意了,一个王牌经纪人加上一个正当红的大明星,章传远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块风水宝地上栽了一棵参天的摇钱大树,以后只要随便摇一摇,漫天漫地都是钱。但很快,何如意就打了他的脸。
林正凡还没有被赶走之前就给琚冗接了两个收视率很高的综艺节目,林正凡走了以后章传远又给琚冗接了两个正处于上升期的综艺节目,何如意回来做琚冗经纪人的第一天把琚冗接的所有通告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然后直接把那四家综艺推掉了,接着又把几个低档的广告代言也一并取消掉。
章传远知道后火冒三丈,一个电话把何如意叫到办公室,开口就是一顿臭骂。以前林正凡挨骂的时候垂着头拱着肩双手贴着裤缝放好,苦着一张脸让章传远骂,不管章传远骂什么他也不敢吱一声,骂完了以后再像孙子一样俯首帖耳地听章传远下达命令。
何如意和林正凡不同,她坐在章传远办公室待客的真皮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边喝咖啡边听章传远骂。她抿着咖啡的时候,嘴角还会带着一丝品尝到咖啡醇美的愉悦的笑。
等章传远骂完了,她轻巧地将咖啡杯放在托盘上,坐端正了对着章传远微笑:“章总,您骂都对,现在明星上综艺节目是比拍电视剧拍电影赚钱,但您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章传远被她问的愣了一愣,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气得又要发火。何如意微笑着抬手向他做了一个坐下来的手势。何如意已经快四十岁了,人很清瘦,脸上的颧骨高高地凸起,鼻子很尖,嘴唇又小又薄,狭长的眼睛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很刻薄的样子,但她和善,被章传远骂了她既不来脾气,也不像林正凡那样卑躬屈膝,她脸上挂着微笑,就像一位邻家大姐姐,拿着糖果哄哭鼻子的小朋友时那样温柔又美丽。
章传远竟真的顺着她的动作坐回到自己的老板椅上,何如意慢慢地站起来说:“琚冗是一名演员,他不是油嘴耍宝的谐星,更不是供人取笑逗乐的小丑,他的用武之地是片场,您让他上那些综艺节目的的确确可以赚到很多钱,但不会给天远公司带来真正的利益。如您所见,琚冗年纪轻轻就封了视帝,他有足够的实力登上更高的舞台。我不敢说一定能让他拿到多大的奖,但我可以保证的是,三年之内我会让他打进国际影视圈。国内有多少影视公司?其中能培养出国际巨星的又有几个?国内的市场有多大?国际的市场又有多大?这些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琚冗凭借着《尝梦》已经收获了一批国外的粉丝,这说明他很合异国观众的眼缘。如果他能在国际的舞台上站稳脚,他带来的收益将是现在的百倍千倍。上综艺,代言小广告,天远公司里任何一个艺人都可以去做,去赚这个钱。为什么要让琚冗这块好钢用在了刀背上呢?”
这一番话已经让章传远的怒气彻底消了,他靠在椅背上,敛着精明的眼睛思索着。何如意看着他的神色,微微笑着抿了一口咖啡接着说:“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让琚冗花很多精力在别的事情上,他就无法再去创作更好的作品。而且琚冗现在的曝光度过于频繁,一个演员,如果让观众接触到太多他本人的东西,就会使观众形成根深蒂固的印象,他再想塑造出戏中角色的形象就更加难了。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我想您不是不知道综艺明星拍出来的电影有多跳戏。审美疲劳和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我推掉琚冗的综艺和低档广告就是为了保护好琚冗在观众心目中的价值。”
她放下咖啡杯,重新坐到沙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着章传远说:“章总,眼前的利益只不过是钱,而琚冗能给天远公司带来的不仅是钱还有更高的声誉,在这个行业里,无人能及的声誉所带来的好处绝对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您这样目光深远的大人物,可不要因小失大呀!”
章传远权衡一切的标准就是利益,能让他妥协的也只有利益。之后琚冗的通告安排由何如意全权负责,除了一两个有价值的访谈节目,其他娱乐性的综艺一概不接,普通的广告代言也全都拒绝。
这样一来,琚冗的曝光度大大降低,何如意事前并没有和琚冗商量过降低曝光率的事,她是坐等着琚冗来找她闹一场的,这个圈子里有多少明星大腕不是趁着红起来的时候争着抢着赚个锅满瓢满犹嫌不足。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琚冗一直谦和有礼地对待她,始终没有提过通告变少的事,也没有半句牢骚的话,他把空闲下来的时间全都拿来研读剧本,为黑白传媒即将开拍的电影——《始皇帝》做准备。
何如意随即明白了,琚冗和她是同样的心思。虽然她之前带过琚冗一段时间,但到底时间不长,而且带着他时手里还带着一位影帝,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在他身上。现在重新再审视琚冗的言行举止,倒是让她多高看一眼了。
琚冗的曝光少了,代言少了,网上的黑子们也渐渐住了嘴。但粉丝们并没有减少对琚冗的关注,黑白传媒在官微上宣布《始皇帝》的男主角由琚冗出演的那天,粉丝们全都沸腾起来,“琚冗 始皇帝”的话题迅速占据了微博热搜首位。
《始皇帝》这部电影由小说改编而来,是从一个女子的角度讲述秦始皇从翩翩少年郎到千古一帝的故事,琚冗饰演秦始皇赢政。琚冗之前拍过很多古装剧,但先秦题材还是第一次接触,人物的造型服饰要量身定制,先秦的礼仪和一些高难度的武打动作也要提前学习,剧本的研 外,光是这些杂七杂八的准备工作就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部电影预计要拍摄大半年,进组拍摄基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琚冗从春节过后就没有过一个完整的休息日,最后一天的礼仪课结束后,何如意给琚冗申请了两周的休假时间,让他好好休息调整出最好的状态来饰演秦始皇这个角色。
章传远给琚冗放假,琚冗也给连回清和李长春放了假。李长春高兴得手舞足蹈,放假的第一天他就在月亮湾的别墅里楼上楼下地跑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我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到我女朋友了,我再不回去,我女朋友就要和我分手了!”
他把一大堆琚冗的海报和照片堆在客厅的大餐桌上,又把另一堆玩具公仔和T恤衫帽子之类的东西堆到海报和照片旁边,然后大喊着:“冗哥!快!快!快!快来给我签名,这些都是我女朋友要我找你签名的。”
琚冗坐在椅子上把面前两座“山”上的海报、照片等物品挨个拿过来签名,他签一个李长春就在旁边收一个,李长春的两个行李箱都快装不下了,他终于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我猜我女朋友到现在还没跟我分手的原因就是想让我给她要签名,这个照片是她闺蜜要签的,那个帽子是她同学要签的,还有这个海报是她前任的现任女友要签的……女人真是要命!”
琚冗一边行云流水地挥笔签名,一边说:“之前我代言的那个护肤品,商家送了好几套过来,就在车子的后备箱里,你带回去送给你女朋友。”
李长春说:“一共送了四套过来,我带两套回去,留两套给回清姐用。”
“你都带回去给你女朋友吧。”琚冗快速签着名,头也不抬地说,“回清的皮肤容易出油,那款护肤品不适合她用。我请人给她定制了一款。”
李长春弯腰往行李箱里塞签名海报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从行李箱旁边跳起来说:“哥!你偏心!你偏心!你从来没给我定制过东西,你看我的脸也容易出油,你看!你看!”
他歪着脸就要凑过来让琚冗看他的脸,琚冗已经签完了最后一张照片,他把签字笔远远地往李长春胸口上砸:“我偏心?我给你买过多少好东西,你不是丢在这,就是忘在那。”
李长春嬉笑着接住了笔,还是说:“可是你就是没有给我定制过嘛!”
琚冗拿起茶盘上倒扣着一只白瓷杯作势要往李长春身上砸,李长春立刻抱着脑袋蹿不见了影。
连回清在衣帽间里忙上忙下地将琚冗的衣物一一挂放好,琚冗贴着门框站在门边上说:“回清,长春放假回家了,你打算去哪里?”
连回清没地方可去,她手里拿着一件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一边往衣柜上挂一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还没想好。”
琚冗立刻说:“那你留下来陪我好吗?”
李长春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圆滚滚地脑袋从门框边上探进来说:“对啊,得有个人陪着冗哥。这次他又不出去了,他一个人在这我还真不放心。以前休假,他不是回江北就是和白瑛出去旅行,上次去的西藏,他们两个一去就是一个月。唉,以前冗哥没红起来的时候休假休多久都没问题,现在时间就是金钱,章传远这次能给两周的假我也真是谢谢他了。啊,我想起来了,上次休一个月是因为冗哥和封紫儿分手的事,白瑛陪他出去散心……”
李长春这个话唠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看到琚冗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过去,不该提白瑛,他立刻住了嘴,挠着后脑勺朝琚冗嘿嘿地笑。
“好。”连回清说,“我留下来。”
琚冗暗下去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嘴角也飞快地抿出笑。他伸手将李长春的脑袋从门框上推开,不停地催李长春快点走。不出十分钟的时间,他把李长春大包小包的行李和李长春这个人全都送出到了别墅的大门外。
李长春站在门前的石阶下,看着琚冗毫无眷恋地向他挥了挥手,回身就把大门关上了,他忽然就有种自己被琚冗扫地出门的错觉。他拖着两大箱子带给他女朋友的签名,一边继续怀疑人生,一边满面忧伤地走了。
说是休假,其实琚冗还是带着任务的,休假前琚冗已经去剧组定了秦始皇的妆,导演很不满意琚冗的身材,太瘦了,一米八的大高个,一百三十斤不到,穿上先秦时期那种广袖博带的衣服显得人更加的瘦,显然不符合一国君王的形象。导演要求琚冗在电影开拍之前至少增重十斤。休假一开始,何如意安排了人每天给琚冗送营养套餐。琚冗工作忙的时候有什么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休了假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何如意叫人送来的食物他全塞给了连回清。
连回清说:“这些你都不吃,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想吃辣菜,水煮肉、辣白菜、尖椒土豆都可以,你多放点辣椒。”
琚冗已经很久没吃连回清做的辣菜了,自从上次芳姐说琚冗不能吃辣,连回清就再没敢给琚冗吃辣的食物。在剧组吃盒饭她也会特意把琚冗盒饭里的辣菜挑掉再拿给琚冗,出去赶通告基本都是吃快餐,偶尔她有机会给琚冗做饭也捡清淡的做。琚冗不能吃辣,她也跟着不去吃辣的东西,要说想吃辣菜,嗜辣如命的她比琚冗更想吃,但她咽了一下口水说:“上次芳姐和我说,说你不能吃辣,你母亲也不让你吃辣的……”
琚冗大概没想到芳姐把这些事也跟连回清说了,他的眼皮垂下来,过了片刻他又重新笑起来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啊,我们就悄悄地吃。你不说,我不说,她们不会知道的。”
连回清还是犹豫不决,琚冗把两只手臂叠放在餐桌上,他歪着头枕在手臂上看着连回清,他的睫毛又黑又长又密,轻轻地眨动了一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一对晶亮晶亮的眼珠子里露出来的全是引诱人心又软萌无害的笑。
连回清哪里能受得了他这撒娇的模样,她的心脏就跟拉煤火车一样“轰隆”“轰隆”地狂跳起来,她快速站起身说:“不行,不行,你不能吃。”
说完她就走,走开了几步她又回头看琚冗,琚冗还趴在桌子上那样看着她,她就同手同脚地去了厨房。
连回清真是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做了四个菜,一个辣白菜,一个水煮肉片,一个辣子鸡,一个朝天椒煎蛋。连回清很能吃辣,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琚冗吃了几口就被辣得鼻尖子上冒汗,嘴巴不停地“吸溜”“吸溜”起来,但还是要吃,于是吃一口菜,喝一口水。连回清让他不要吃了,他抢着抱住菜盘子不放。吃到最后他一头大汗,满脸通红,但他很高兴。连回清跟他谈了条件,每天给他做一个辣的菜,但他必须把所有的营养套餐都吃掉。
琚冗一口答应下来,又特意跟连回清说:“我吃辣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长春也不能说,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连回清想起芳姐曾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他多半是怕被他母亲知道了要挨一顿责骂,也就点头答应了。
琚冗在公众场合十分注重仪表,私下里即便不带妆也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齐,但在和连回清独处的时候他完全放松了自己,一点也不考虑自己的形象问题。休假的第二天,他起床后只懒懒地刷了个牙,不洗脸也不刮胡子,双手插在头发里把头发抓的乱七八糟,怎么邋遢怎么来。然后他站在阳台上,两只胳膊一前一后地摇摆两下,对着太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扶着阳台上镂空的护栏往楼下看了看,又往旁边看了看。
连回清的房间就在他隔壁,两个房间的阳台相距不到一米远,于是他扶着护栏探着身子往连回清房间的阳台上大喊:“回清!回清!”
连回清在楼下的厨房做早饭,听到琚冗喊她,她忙放下手里的汤勺往楼上去。连回清的房间靠近楼梯,房门大开着,琚冗在他的阳台上喊着,听起来就像是从她房间的阳台传出来的。她似乎对阳台有着极其不好的印象,一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她立刻慌张了起来,快步冲到她房间的阳台上。
琚冗在旁边的阳台上被她迅猛的速度吓了一跳,连回清气喘吁吁地看着他,急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她没有再说下去,捂着胸口平复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
“我不会的,以后都不会的。”
他站在春日的太阳底下郑重地向连回清保证,被他挠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在晨风中乱舞,他双手举到头顶上,将头顶乱糟糟的头发揪成两个小辫子向连回清摆了摆,连回清被他逗笑了,他自己也开心地笑起来。
一楼客厅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放着一架三角钢琴,琚冗平时都在外面,偶尔回来住也是来去匆匆,没什么时间去碰钢琴。吃过早饭以后,琚冗把套在钢琴上的琴套掀了,围着钢琴走了两圈。
“这架钢琴我住进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一直放着,这边的天气潮湿又靠着窗户,不知道琴弦有没有生锈,还能不能弹了。”
他拿着软布把钢琴擦拭了一遍,打开琴盖调音律。钢琴放的时间太久了,琴音变音太严重,琚冗也调不准,他打电话找了一个专业的钢琴调音师来调了音,又在书房里翻上翻下找了好一会找到了几张谱子。
连回清说:“你要弹钢琴吗?”
她莫名地有些激动,她知道琚冗会弹钢琴,以前看电视采访听他说起过,他从小就学弹钢琴,但不管是在电视上还是在生活中,她从来没有听过琚冗弹钢琴。
琚冗坐在琴凳上对着琴谱试弹了两个音,说:“不弹,现在不弹。”
连回清“哦”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作者的话:第十一章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5 17:21:43 +0800 CST  
第十一章 琚冗把两只手臂叠放在餐桌上,他歪着头枕在手臂上看着连回清,他的睫毛又黑又长又密,轻轻地眨动了一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一对晶亮晶亮的眼珠子里露出来的全是引诱人心又软萌无害的笑。

这天凌晨连回清按时醒来准备去琚冗房里,刚打开房门琚冗已经到了她房门口。
“你怎么过来了?”
连回清诧异地问,不管是在外面住酒店还是住在月亮湾的别墅,每天凌晨基本都是连回清去他房里陪着他,琚冗很少往她房里来。
琚冗抿着唇对她笑了一下,他拉着连回清到一楼的客厅,他先坐到琴凳上,看连回清还傻站在客厅中央,招手喊她过来和他一起坐在琴凳上。
连回清坐定了,琚冗双手放在钢琴的黑白键上说:“我已经很久没弹钢琴了,上一次弹还是三四年前拍电影的时候弹了一次,但后来剪辑的时候又剪掉了。我找了一个简单的谱子,我弹给你听!”
他弹的是《瞬间的永恒》,一个个轻柔的旋律从他修长的手指下飞出来,在客厅空旷的上空盘旋着又飞出窗外。客厅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外如银的月光穿过洁净的玻璃落在钢琴和地板上,风将落地窗旁轻盈如纱的白色窗帘吹得猎猎飞扬,在半空中和钢琴的旋律相互招摇。
连回清看着低头弹钢琴的琚冗,看着朦胧如幻的月光,看着在她面前不停飞起又落下的白色窗帘,她像是陶醉在一场梦里,她慢慢地伸手去触碰钢琴的琴键,手指快要挨到钢琴上面她又怯怯地停住了。就像她小时候到邻居家里玩,偷偷地踮着脚用手去够放在柜子上面的吉他,吉他的弦一发出声音她立刻就会缩回手。她害怕别人发现那个声音是她弄出来的,她害怕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虽然好心的邻居鼓励她弹,她还是自卑地胆怯地不敢弹。
她细瘦的指尖无声息地从一个白色的琴键上滑过,就要从钢琴上面移开,琚冗却抓住了她的手,他把着连回清的手指带着她弹了一个音符,连回清的手指僵硬又笨拙,跟一支折断了的筷子似的,那个音符被弹错了,琚冗又把着她的手指弹谱子上的下一个旋律,又弹错了,琚冗歪头看向连回清,像个孩子似的满脸满眼的笑。他的另一只手还流畅地跟着乐谱弹,把着连回清的这只手就像在搞破坏似的,继续弹着错音。本来一首优美的钢琴曲,最后断断续续的,弹成了混杂二重唱。
曲子弹完了,他放开连回清的手,双手都放在钢琴的黑白键上,他的目光溶在月光里,像是透过那层月光看着什么。
“我爸爸很喜欢音乐,他钢琴弹得很好,我还不到五岁他就教我弹钢琴,我那时候很贪玩,每次他教我练琴我就想躲懒,不是装病就是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我妈气得要打我,爸爸却总护着我说,我还太小,等我再大一点就会喜欢弹钢琴,就可以弹得很好。”他顿了顿,接着说:“可是等我长大一点了,等我喜欢上弹钢琴了,他却已经去世了,再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教我弹琴……”
他的指尖在琴键上轻轻地按动,两个音符低低地传出来。
他抿了抿唇,忽然问:“回清,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连回清愣了愣,一时不知道他问的今天是指哪天。凌晨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对于时间的概念总是模糊不清的。连回清不知道他问的这个“今天”是指午夜之前的那个今天还是指太阳即将升起的这个今天。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站在你家的阳台上准备从那里跳下去。”他低头极淡地笑了一下,随即转过脸看着连回清,“我一直没问你,那天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我们那个时候还是陌生人,不是吗?”
连回清一下子慌乱起来,她快速地躲开琚冗的目光,颠三倒四地说:“不认识……你不能跳楼……我知道你……你是大明星,如果你像张国荣一样跳楼死了,你的粉丝会像当年张国荣的粉丝一样伤心难过……我……我不想……不想大家那么难过……”
琚冗看了她一会,不确定地说:“你……是张国荣的粉丝?”
连回清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
琚冗说:“我也是张国荣的粉丝,他去世那年我上高中,听到消息后我也难过了一段时间。但你比我还要小几岁,那个时候应该在上初中或者小学吧,你这个年龄里还喜欢张国荣的不多。”
“我……我喜欢听歌,我喜欢他唱的歌,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但……我……我还是喜欢。”
连回清觉得自己只是撒了一个谎,但要把这个谎天衣无缝地圆下去几乎叫她心力交瘁。
琚冗继续问:“那你是我的粉丝吗?”
连回清支吾着说:“算……算是吧。”
琚冗笑起来,细微的褶皱也因为他笑的动作在他的眼角下聚集起来,他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连回清已经完全懵了,她不知道这场谈话是怎么绕来绕去绕到现在这个境况的,她心里清楚琚冗问的是粉丝对自己偶像的喜欢,大概就是他和张国荣同为她的偶像,同样的那种喜欢。但她还是心乱如麻,放在身后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就好像她如果承认了这个喜欢也就承认了她对琚冗那见不得人的爱慕一样。
她不敢轻易地出声,偏开一点脸不让琚冗看到她紧紧咬住嘴唇的动作,她深呼吸了一次才故作镇定地说:“从《尝梦》开始的,我是《尝梦》的书粉,你把小说里的男主演活了,我很感谢你没有像其他明星那样毁了小说里的人物。”
琚冗的眼皮慢慢地垂下去,过了好一会他说:“我也很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我的命,那天夜里如果你没有醒过来,没有拦住我,我早就已经死了。”
他闭上眼睛,修长而浓黑的双眉紧了一紧,似乎是累极了,他把头靠在连回清的肩膀上。每天凌晨他和连回清说完话都会这个样子,靠着连回清的肩膀很快就会睡过去。
连回清以为他睡着了,默默地转过脸看他,却正撞上他的目光。
“我会好起来的,”他说,“回清,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接下来的两天琚冗都在书房里看剧本,期间何如意来过两次跟他商量电影通告单上的时间安排,电影拍摄期间琚冗还有其他活动要参加,不能在时间上起冲突耽误了拍摄进程。还有编剧和几个已经定了参演的演员来找琚冗讨论剧本,假期过半了琚冗才真正闲下来。
连回清到他书房送茶点,发现他已经不再看剧本而是在看跟先秦历史有关的书籍。琚冗书房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架,就跟图书馆里的书架一样一本挨着一本密密地摆满了书。这些书里面大部分都是史书古籍,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歌赋都有。他正在看的是冯梦龙所著的《东周列国志》,连回清端着茶点进来他就将书放在一边,把鼻梁上的眼镜取了下来。他轻微近视,平时在外面也不戴眼镜,在家里看书看剧本的时候会戴着。他把眼镜拿了,双眼本能地眯了眯,抵御乍然变强的光线。
连回清说:“你看了一两个小时了,休息一会吧。这本书我之前也看过一点,古白话虽然没有文言文那么晦涩难懂,但读起来也很吃力。”
琚冗点点头,他用手捏了捏眉间,端起茶喝了一口:“内容太多,我也是随手翻翻,主要想看看秦国的发展历史。东周五百年,列国征战,秦国从当年勤王救驾被封伯爵开始到最后一统六国,不得不说是一个传奇。秦始皇历史上的评价有高有低,这本书里也写的很客观。这样一看,剧本是把秦始皇过分美化了,我觉得还是更真实一点好。”
连回清说:“我看过《始皇帝》这本小说,虽然小说的名字是《始皇帝》,其实小说里作者的心更偏向楚王,不然也不会在最后说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话。你为什么不选择楚王?你的形象和气质更符合楚王。”
“我之前要么饰演大反派要么饰演纯正义的主角,秦始皇这个角色亦正亦邪,人物的形象更丰满,也更考量演技,我很想试试。”他将双唇抿成一条线,眼睛里溢出来笑,“而且,这剧本是根据小说改编的,不管怎么改,人物的形象还在那里。楚王在小说里可是冠绝七国的美男子,我演不出来那种美。”
连回清脱口说:“你能,你比楚王还要美好,你如果生活在古代,别人肯定要用‘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话来称赞你……”
琚冗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悄悄地红了。他笑着掩饰过去,起身打开了书架旁边的一个书柜,那个柜子里都是琚冗自己写的东西,一本一本全是他给自己曾经饰演过的人物写的小传,他把那些小传都搬出来,半个身子钻进书柜里翻找了一会找出来一个略显陈旧的笔记本。
“这里面是我仿宋词填的几首词,写得不好,也从来没给别人看过,给你看看。”他不仅耳朵尖红起来,脸上也浮出一层红晕,羞涩又有点紧张地打开记笔本给连回清看。
连回清看到第一页上面用端方的钢笔字写着:
甘草子.大寒初雪
大寒。西风最烈,薄暮残阳淡,夜雪静阑珊。片片飞成乱。
江上映雪暗云天。莫怨迟,懒睡起晚,寒来人声相去远。何寻梅花念?
第二页写着:
卜算子.冬日遇烟雨
朝起晴和风,暮落烟笼雨。雾霭岚岚夜色远,东云渡西山。
匆匆恐早去,姗姗忧迟误。踌躇不知鞋袜湿,徒留积水路。
第三页写着:

相见欢.小寒过后景
小寒风霜不休,岸枯柳。浩浩湖水野鸭嬉水游。
长夜慢,风云乱,荒青丘。空留一地落叶问谁丢?

连回清一页页翻过去,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蝶恋花.祭秋
重阳落日西风寒,几度春秋,芦花残叶乱。满目凄凉霜路断,鸿雁孤飞书难传。
秋来歌声声声慢,醉生梦死,踽踽泪未干。似海情深终无悔,苍山斜阳浮云淡。

连回清看完了说:“你喜欢柳永的词?你这些词和他的风格很相似。”
琚冗只是爱好诗词,但毕竟不是生长在那个时代,也没有受过专业的指导,纯粹是模仿着写,平仄和意境能对得上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毕竟现在的人,尤其是年轻人要么忙着上班赚钱要么忙着上网玩游戏,还有几个人能有填古词的闲情逸致。这也是琚冗为什么写了不给别人看的原因,没人会看,也没人能看得懂。听连回清这样说,他含笑点头:“我喜欢柳永和李清照的词,苏轼那样豪放的风格我模仿不出来,也没有他那样的胸怀。”
“每首词的景都写得真实又贴切,第一首写得最好。最后一首……”连回清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按在了最后一页上,好一会,她抬眼问:“这是你和封紫儿分手后写的吗?太……悲切了。”
作者的话:献丑了,宋词是我自己填的,不足之处还请各位看官多多海涵。另外,谢谢给我留言和点赞的朋友们,有你们的支持,写作不再孤单。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5 17:24:09 +0800 CST  
第十二章 连回清低垂着头,她觉得自己卑劣而可笑,明明不敢,却又不死心地想要试探,知道自己不配,却还自虐地在乎着他是不是爱着别人。

连回清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提琚冗的上一段恋情。
醉生梦死……踽踽泪未干……似海情深终无悔……
这分明就是失去过后的悲情与无奈,连回清蓦地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中,她既心疼琚冗分手后的悲伤,也为那一句“似海情深终无悔”而难过,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就像有人拿着针在她的胸口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却无休无止地扎着她一样。
这是连回清头一次在琚冗面前提到封紫儿,琚冗愣了一愣,不由地笑起来:“你知道这些词是我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写的吗?每一首都是以我饰演的那个角色,以他的视角来写的。嗯……我饰演的大多数角色都很惨,词也难免萧瑟,不是写秋天就是写冬天。最后一首是我前段时间以秦始皇赢政的情思写的,他为了保住王位舍弃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虽然他最后成为一统天下的皇帝,但在感情面前他也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到封紫儿一个字,也没有提起一点有关于他自己感情的事。似乎在他那里,只有他的角色和那些角色的悲欢离合。连回清低垂着头,她觉得自己卑劣而可笑,明明不敢,却又不死心地想要试探,知道自己不配,却还自虐地在乎着他是不是爱着别人。
他终会有爱的人,他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那个人不会是她。
连回清深知这一切,她从不敢奢求什么,只是这一刻,这些思绪猝不及防地刺到她那颗自卑又敏感的心,骤然而来的悲伤让她控制不住地想,到了那时,她还能像现在这样留在他身边吗?
连回清再也不能在书房待下去,她回了自己的房间,除了做饭,其他时间她都不声不响地待在屋里不出来。琚冗每次来她房门口,她就拿着纸笔埋头写写画画。
琚冗看她很认真的样子也不好打扰她,等到凌晨的时候,连回清到他房里来陪他,他才问:“我看你今天一直在画什么东西,你在画什么?”
连回清搪塞说:“没……没画什么,随便画的素描。”
“素描?”琚冗十分感兴趣地直起了脖子,“我记得你学的是美专,我听说美专分好几类,你学的是绘画吗?”
连回清点点头,琚冗接着问:“是哪种画?国画?版画?”
连回清说:“主修油画,我起步晚,画的不好。老师建议我辅修了设计类的课程,好找工作。”
“油画?”
琚冗嘴里念着这两个字,脸上的表情立刻兴奋起来。
天刚刚亮起来一点,他就迫不及待地开车去附近的商场买了油画笔、颜料和画布。他也不知道要用哪些颜料,画布和画笔哪种好,商店老板给他推荐什么他就买什么。他开着空荡荡的车子出去,回来的时候拉了满满当当一车子画油画要用的颜料和工具。他精神抖擞地把那些东西从车子里一件一件搬进客厅里。
连回清看着客厅的地板上像山一样堆起来的颜料和画布,她愣愣地问:“你买这么多颜料干什么?”
“画画啊!”
他想要连回清给他画一幅画像,连回清说什么也不愿意,她总自卑地觉得自己的画见不得人,在学校里她也是躲着人画画,除了指导老师,她几乎没有给别人看过她的画。更何况要当着琚冗的面画,而且还是画琚冗呢?她怕画不好,更怕把琚冗画坏了。
她一再推拒,琚冗想了一想,忽地扭过头看着连回清说:“你不给我画,你该不会以为我要你给我画裸画吧?”
连回清的眼睛被惊得瞬间放大,她“啊?”了一声,脸上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涨起来。她并没有这样想,但听着琚冗的话音,某些画面就浮到她脑海里,她觉得自己的鼻血快要流出来了。
被琚冗这样一说,她也不得不画了。琚冗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下巴和嘴周已经冒了一层青色的胡渣,因为要画像,他特意回房间把自己洗漱干净,打理得整整齐齐的。
琚冗头一次做画模,这和拍杂质拍电影对着镜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单选择入画的姿势就让他纠结了好一会。
连回清已经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把画架搭起来,她忐忑地说:“我画的很慢,你最好选一个轻松一点的姿势,不然会很累。”
琚冗先是趴在沙发上,又坐在钢琴前的琴凳上,但都不满意,最后他跑到离连回清很近的落地窗旁,落地窗开着,有大片的阳光照进来,他坐在地板上,身子倚靠着落地窗,双腿半屈着,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他的手放在书上,仰起脸对着从他头顶投射进来的阳光笑。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安静而美好地沉浸在金色的阳光中。
连回清曾无数次在学校的画室里对着琚冗的照片画他的画像,琚冗的眉脊高,眼窝深,鼻梁挺,稍稍有点混血儿的感觉,但照片都是平面的,很难拍出那种立体的美感。就是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他演着剧中的角色,他会给每一个角色都设定了不同的形象和神态,角色和角色之间都不一样,是典型的剧抛脸。观众能记住那些生动的角色,却难以记得他这个人——这也是他出道多年拍了那么多戏都没有火起来的原因之一。他饰演的每一个角色和他本人也有很大的差别,不是很了解的他的人,如果只看影视剧里的他,乍然遇见他本人,其实很难将他认出来。
连回清凭着照片里的他,电视里的他,还有仅有的两次远远地看见他本人后留下来的印象与想象,一次又一次地画着他。这一次,她坐在与他相距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以一个作画者的身份,肆无忌惮地观察着他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是怎样弯曲出弧度,他嘴角的小梨涡是怎么样慢慢拉长、加深形成那道深深的笑痕,他黑亮的头发又是怎样在阳光下落下了影又折射着光芒。
她看了很久很久,才开始动笔。她先画了素描稿,然后开始打底,做肌理,之后再上色。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他们两个都用来画画。花了四五天的时间,才大概地完成了初稿。后面连回清调整色彩的深浅和光线的明暗,琚冗就不用再坐在那里做画模,他跟在连回清旁边饶有兴趣地问这个问那个,连回清拿着调色盘调色他就在旁边帮忙递颜料,洗画笔,但有时候也越帮越忙,他给连回清拿画笔,却糊了自己一身的颜料,连带着将连回清身上也染了各种颜色。又把调底色的松节油早早地倒出来,没等到连回清来用,松节油已经快挥发完了,弄得一屋子都是松节油的气味……
最后一部分上色快要完成的时候,余山水夫妇登门造访, 余山水的妻子卓敏也是学美术出身,主修的是服装设计类,但她对油画和国画也有很高的兴致。她在连回清的画架前走来走去,看了好一会,她温和地笑起来说:“琚冗,你看这画里的人活脱脱的就是你,但又和你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是感觉上很特别,就像是……”
她微微侧头想了片刻,接着说:“就像是初秋的傍晚,推开了门窗,花园里带着淡淡花香的风吹拂到脸颊上的那种凉爽又舒服的感觉。对,就是这种感觉,让人沉醉其中的舒适感。”
卓敏是那种很温柔的女人,身材纤细,穿着一身精致又大方的浅蓝色旗袍,无论站在哪里都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层软纱将连回清花在这幅画上的心思全都拢住了,却又朦朦胧胧地并不完全说透。
余山水也被吸引过来,他环着胳膊站在画架前观赏连回清的画,然后指了指画面上光线与颜色的变化层次说:“连小姐,你这幅画和莫奈的《卢昂大教堂》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用颜色的深浅来展现光线的变化。莫奈是根据时间的变化连画了十二幅,你在这一幅画上就有所表现,虽然不够细致,但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本事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能好好进修几年,说不定在油画的领域有一番大作为呢!”
余山水夫妇进门时,连回清就恨不得将画捂起来不让人看,从他们开始看画,她的头就低垂着,脸上通红一片,被余山水夫妇两个这样接连地夸赞后,她的头虽然抬起来了,脸上却更红涨了,不像是被人夸奖反倒要让人误以为她是被人训斥得面红耳赤了。
琚冗被人夸赞的时候,他通常都是腼腆地笑着,听到余山水夫妇夸赞连回清,他比自己受了别人夸奖还高兴。他不太懂画,但莫奈这样世界有名的大画家他还是知道一点的,余山水既然能把连回清和莫奈说到一起,也足以说明连回清是真的有绘画的天分。
余山水夫妇走了以后,琚冗立刻说:“回清,你想不想继续学画?我可以送你出国进修,就像大哥说的,说不定将来你能成为一个很有名的画家。”
连回清愣了大半天,她摇了一下头,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笑着说:“余先生说那些都是客气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你,我才没有做画家的资质,我哪里都不想去。”
连回清高二的时候为了艺考才开始学画,起步晚,又没有人指导,能考上大学已经是侥幸。读大学的时候,真正走美术路线的同学基本都找地方进修学画,她没有那些钱,除了上专业课基本都是自学自画。
世人都爱做梦,连回清却异常的清醒,她有多自卑,她就有多理智多清醒。
艺术这个行业,最是难以捉摸。有的人可能一生显贵,随便一幅画就可以卖出天价。有的人画了一辈子也卖不出去一幅画,穷困潦倒,了此残生。连回清从不认为自己有前者的运气,大二开选修课时,她就想得很明白,所以辅修了设计类的课程,毕业后找工作也是做的广告设计。不管怎么样,至少可以将自己养活。最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离开琚冗。比起那个虚无缥缈的画家梦,她更珍视眼前这个能与琚冗朝夕相处的机会。
两周的休假即将结束,李长春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赶回来,带回来很多家乡的特产还有他女朋友组建的粉丝团捎带过来给琚冗的小礼物和点心之类的食物,同时他还带回来一个八卦消息。
“封紫儿在闹离婚呢!”李长春像猫一样趴在沙发上,认真地观察着琚冗的脸色说,“我听说,闹了有好一段时间了,好像是为了《始皇帝》女主角的事,她想演女主角,她老公和余总也有些交情,她老公也是《始皇帝》的投资人,余总却一点面子也没给他,和导演一起选角的时候把女主角定给了静川姐。她知道后就吵着闹着要离婚……”
李长春话唠的毛病没得治,一开嘴就叨叨地说个不停。琚冗的眼睛一直看着沙发前的茶几,茶几上堆着一大堆李长春带回来的特产。李长春是湖南人,知道连回清喜欢吃辣,特地给她带了当地辣得不能入嘴的酱板鸭。
琚冗眼巴巴地瞅着那些隔着真空包装袋也能闻见辛辣味的酱板鸭,忍不住咽了一把口水,然后又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连回清。连回清狠心地不看他,把茶几上的酱板鸭全部抱起来,匆匆地上了二楼,琚冗的目光也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上了楼。
“说什么想演女主角,我看她就是冲着你去的,冗哥,如果封紫儿离婚了来找你,你会再接受她吗?嗯?哥?我跟你说话呢!”
琚冗还在为已经飞走的酱板鸭咽口水,被李长春喊回神,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说:“你说什么?”
李长春一跺脚,从沙发上跳起来:“我说封紫儿!封紫儿为你闹离婚呢!你们分手的时候,你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听到这个消息,巴巴地求人打听了一大堆,你听都不听!冗哥,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嫌弃我了!”
“我……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听。哦,我还没问你,你这次回家玩的愉快吗?我前两天在网上看到橘子洲放焰火了,你去看了吗?”
他硬生生地把话题岔开,李长春也只好不提了。
凌晨的时候连回清去琚冗房里,琚冗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他蜷缩着双腿,双臂抱着膝盖,头埋在两个膝盖之间,落地窗开了一条缝隙,风从外面吹进来,落地窗一边的白色窗帘从他瑟缩的肩膀边飞掠上去,又飞落下来。
连回清站在他身后喊了他一声,他也不应,就那样坐着。连回清在他身旁坐下来,等了好一会,见他一直不出声,她说:“长春回来了,我也不能给你做辣的菜了,你晚上的营养套餐也只吃了一点,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吃的。”
琚冗不说话,窗外的风吹到他身上,他像是怕冷似的让自己更加瑟缩成一团。连回清歪头看了他一会,看他的肩膀越抖越厉害,她终于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你……你别演了,给你,给你,都给你还不行吗?”
她将藏在睡衣里面的酱板鸭拿了出来,琚冗立刻抬起头,一直努力憋笑的脸已经憋得发红,他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迫不及待地拆着酱板鸭的包装袋说:“回清,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以前对芳姐用这招,她根本不理我,长春也不理我,他们两个其他事情都对我千依百顺,就这件事他们一点也不听我的。这个给你。”
他利索地撕下一只鸭腿给连回清,然后掰下另一只鸭腿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连回清说:“但你要答应我,你不能吃太多,这个太辣了,你吃辣的容易长痘,电影马上就要开拍了,会影响你上镜的。”
琚冗嘴里塞着又香又辣的鸭腿,乐得像偷到了油的老鼠,连连点着头说:“嗯嗯嗯,我只吃这一个鸭腿,你监督我好不好?你快吃,快吃,这个酱板鸭真的很好吃!”
他嘴角沾上一层鸭肉上的香辣酱,说着话就伸出舌头去舔,他还不知道这样的动作有多撩人,连回清立刻转过头不敢看他。
琚冗吃完了鸭腿,心满意足地靠着连回清的肩膀,他很长时间没出声,连回清以为他睡了,她小心地将琚冗的一只手拿起来,用纸巾擦他手指上的油渍。她擦得很轻很慢,一点一点像是在擦拭着一件稀世珍宝,擦过每一个指尖,再擦到手心。她看着琚冗的手心,她很想在他的手心里亲吻一下,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江倒海地翻腾了十来遍,她却始终不敢付诸行动。她又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回原处,她慢慢地转过头,想要调整一下他的姿势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她转过头才发现琚冗的眼睛迎着落地窗外的月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连回清猛地吓了一跳,心里慌得跟来了一场八级地震了似的:“你……你怎么……怎么没睡?”
“在想事情。”
琚冗眨动了一下眼睛,继续看着她。
“想……想什么事?”
“嗯……关于封紫儿的事。”他靠在连回清肩膀上的脑袋动了一动,“大哥那天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了,封紫儿在《始皇帝》里饰演女二号,他知道我和封紫儿的事,怕影响到我,一直不愿意让封紫儿参演。但她丈夫也是投资人之一,跟他提了好几次这件事,他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总之以后在剧组里肯定不得安宁了。”
连回清沉默着,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你见到她……你会难过吗?你如果放不下她,其实……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琚冗把脑门磕在连回清的肩头上,轻声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坐直了身了说:“回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为什么要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我又不是情圣。”
他沉默了片刻,坦白地说:“她长得很漂亮,家世也好,我妈很喜欢她,最重要的是,我那个时候需要谈恋爱,我需要知道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很多感情的戏如果没有真实的经历我很难准确地在镜头前表达出来。所以,她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就接受了。我和她谈了几年恋爱,我到处拍戏,两个人聚少离多,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爱过她,但当她选择嫁给别人的时候,我就已经忘了她。刚分手那段时间,我也不是不难过,因为那毕竟是我的初恋,我曾经对初恋有过很多美好的幻想,她说爱我的时候,我也真的相信她是爱我的,可最后她却为了钱离开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的让这样的人毁了我的初恋,我怎么能不难过?后来想想,我是带着目的去谈恋爱的,本来就动机不纯,我的初恋注定了就是牺牲品……”
他抬起眼望着落地窗外的夜空,片刻后他又转过脸看着连回清说:“我这样对待感情,回清,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渣男?”
连回清慢半拍地点点头,琚冗双手插进头发里,额头抵着掌心,闷了半天他接受了连回清的这个点头,然后他说:“所以,你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要找像我这种对待感情很冷血的男人。”
连回清又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琚冗确定了她是在点头,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他从落地窗前站起身,躺到床上,快速地把被子拉过来盖过头脸,睡觉了。连回清看他睡了,也不好再停留,回她自己房里去了。
琚冗每天凌晨基本都是靠在连回清的肩膀上睡过去的,躺在床上他根本睡不着,他又爬起来,连回清走的时候忘记将剩下的半包酱板鸭拿走,他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把那些酱板鸭全吃了。
第二天早上他额头上就爆出了三个又红又肿的大痘,李长春跟见了鬼似的指着那三颗痘子呼天抢地一顿尖叫,那音量就差把房顶掀了。
他跺着脚大吼:“你脸上怎么长痘了?你脸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痘?你妈要是看见了,非扒了我一层皮!你吃什么了?你吃什么了?”
“他们送过来的营养套餐都牛肉牛排,一天几顿,能不上火吗?”
琚冗面无表情地把锅甩了出去,连回清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她也没想到琚冗会把那些酱板鸭全吃了。
琚冗说:“就几颗痘子,过几天就好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不说出去,我妈也不会知道。”
李长春气得想骂人,更大声地吼起来:“大哥啊,后天就是开机仪式,你要上镜的,你妈怎么看不见!”
好在隔天琚冗额头上的痘子消下去了一点,琚冗又让化妆师给他打了厚厚一层粉底液,又把头发往下压,勉强能把痘子遮住了。
《始皇帝》的开机仪式,主创人员全部到场。饰演女主角的是前年才拿了柏林影后的杨静川,她远远地看到琚冗一边不停地向琚冗挥着手,一边兴奋地跑过来抱住了琚冗。
琚冗也拥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我们两个,有三四年没见面了吧!”
杨静川说:“嗯,四年了,快四年了!我还在美国,我经纪人就给我打电话说余总找我拍部片子,让我猜猜是谁出演男主角,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我真是太开心了!”
琚冗和杨静川出道的时间差不多,刚出道那几年,他们两个在一起拍过三四部电视剧,在戏里演过情侣,演过母子,也演过仇人,戏外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好。后来杨静川被某个国内外知名的大导演相中了,拍了几部大电影,从国内走向国际,拿了影后一直在国外发展,这一次也是因为和琚冗搭戏,她特地赶回来的。
封紫儿也在场,陪在她丈夫身边,看到杨静川一直热络地跟琚冗说话,她不停地向杨静川飞白眼。杨静川也看到了,她笑得甜腻腻地更加热情地和琚冗说话聊天。
开机仪式结束以后,琚冗把连回清拉了过来,向杨静川介绍说:“这是我朋友连回清,她现在也是我的助理,以后跟我一起进组的,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杨静川微笑着看了连回清片刻,礼貌地伸出手跟连回清握手。她个子很高,又穿着高跟鞋,站在连回清面前整个比连回清高出一个肩膀。但她跟连回清握手的时候很优雅地弯屈双膝降低自己的身高再握住连回清的手。
连回清是知道杨静川的,她和琚冗拍过的戏连回清都看过,连回清曾一度以为她和琚冗才该是恋人关系,没想到让封紫儿抢了先。杨静川没有封紫儿漂亮,但再漂亮的东西看得久了也会觉得就是那样了。而杨静川是那种高级脸,一打眼看并不如封紫儿耀眼,但越看越好看。她人也很热情大方,跟谁都是自来熟,刚进组没几天就和剧组里的人打成一片,没有一点明星影后的架子。但她有个不好的嗜好,她抽烟,拍戏休息的时候连回清看到过好几次,她一个人坐在一个地方抽烟。只是她从不在琚冗面前抽烟,就是烟瘾犯了,她也忍着到琚冗看不见的地方去抽。
电影的大部分戏份都在影视城里拍摄,《始皇帝》的剧组特地仿先秦的古建筑搭建秦国和楚国的王宫,黑白传媒做事是出了名的细致,亭台楼阁每一个细节都仿建得与古建筑别无二致,一走进去仿佛真的穿越到战国那个年代里去了。琚冗很喜欢这些复古的东西,拍戏休息的间隙,他常常带着连回清在这两个王宫里四处逛逛看看,有时候杨静川也和他们一起。
进组拍摄的第三天也有封紫儿的戏,琚冗他们三个人从楚王宫逛到秦王宫正遇上来赶场拍摄的封紫儿。
琚冗兴致勃勃地跟连回清和杨静川讨论秦楚王宫建筑上的区别和秦楚文化的关系,看到封紫儿走过来,他没有回避也没有很冷淡,就跟遇到普通熟人一样打了个招呼。封紫儿也和他们打了招呼,连回清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个手机给封紫儿。上次在公园的雪地里,因为那段视频,封紫儿直接把手机扔在了那。连回清把视频处理了以后一直保管着这个手机,进组的时候也把手机带过来了,本来就想找机会还给她的。
封紫儿笑吟吟地接过了手机,还十分客气地说:“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都忘了我还有个手机在琚冗这里。我晚上请剧组里的人吃饭,琚冗,你也赏个脸一起来好不好?”
琚冗说:“我不去了,晚上我还有夜景要拍。”
他正说着话李长春来喊他,让他去补妆,马上要拍摄了。琚冗借机走了,连回清也跟着要走,但琚冗前脚才走开了几步,封紫儿就把刚才连回清还给她的手机随手扔了。
连回清不由地站住了脚,封紫儿嫌脏地拍了拍手,又喊助理来给她擦手。明星艺人事情多时间紧,雇一两个助理在身边帮忙很正常,封紫儿一个人却带了八九个助理,前呼后拥着,阵仗竟比杨静川这种影后级别的女明星还要大。她喊了一声“擦手”,立刻就有两个助理拿着湿纸巾一边一个给她擦着手。
杨静川讥讽地说:“德行!一边端着少奶奶的款使唤着你老公的人,一边还恬不知耻地来勾引琚冗。我真想知道你老公头上那片绿是不是要超过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封紫儿也不生气,坐在助理准备好的座椅上,一边欣赏着手指上才做的美甲一边气定神闲地说:“我老公绿不绿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老公。我好歹只有这一个老公,不像你,爬上那个影后的宝座也不知道有过多少个老公。”
杨静川的脸沉了下来,封紫儿继续得意地说:“你说我勾引琚冗,你难道就不是吗?当年琚冗没看上你,你以为你现在拿了一个什么影后,琚冗就会高看你一眼?做梦吧!你脱衣卖肉拍的那些电影谁不知道,就凭这一点,你就永远不可能和琚冗在一起。别忘了,琚冗的母亲当年是怎么骂你的,婊……”
她话没说话完,杨静川一耳光又快又狠地甩到她脸上。连回清吓了一跳,封紫儿愣了一瞬,像是才反应过来,她一下子从座椅上跳起来,指着杨静川骂:“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贱人!”
她上手就要回杨静川一耳光,杨静川比她高,力气又大,一把抓住了封紫儿的手腕,封紫儿甩也甩不开。
“我打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我能有那么多老公帮我爬上影后的宝座,你的那一个老公又能把我怎么样?”
她用力甩开封紫儿的手腕,封紫儿还要上手打她,杨静川回手又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比刚才那一巴掌还要用力,直接将封紫儿的脸打歪到一边。封紫儿的助理们这才一拥而上,给封紫儿看伤情的看伤情,劝架的劝架。
忽然有一个助理尖叫了一声,紧跟着其他助理也被吓得尖叫的尖叫,捂嘴的捂嘴。
连回清闻声看过去,也吓得捂住了嘴。封紫儿的鼻子被打坏了……确切地说是变形了。封紫儿看大家的反应,也意识到自己整过的鼻子暴露了,惊慌失措地住用双手捂住变了形的鼻子,
杨静川哈哈大笑着说:“封紫儿,你说你多天生丽质,我还真信了,没想到你早就去整了容啊!我说,你整容也找个好点的医院嘛!你看这一巴掌就打出原形了,你也真不怕你老公家暴把你的脸全打变形吗?哎呦,真可惜琚冗不在这,要是让琚冗看到他的前女友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看你!啊,他不在也没关系,我来帮你拍张照。”
她说着就拿出了手机,封紫儿发疯似地冲上抢杨静川的手机,撕扯着杨静川的衣服,又踢又踹,杨静川也抓她的头发拧她的脸,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到了一块。
封紫儿的几个助理被她刚才变形的鼻子吓得还没回过来劲,连回清一个人拉这个又扯那个,怎么拉也拉不开,大喊着:“快点拉架啊!拉住她们!”
那几个助理这才手忙脚乱地把她们两个拉开,四五个助理前呼后拥地将封紫儿拉走了,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去拍摄,剩下的几个助理商量着去拍摄场地找导演改拍摄的时间。杨静川的衣服领子被撕开一半,头发也被拽乱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刚才在封紫儿面前她没有表现出来,封紫儿走了以后,她眼睛都气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快速地掏出烟盒子,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将那一根烟了吸了一半才说:“回清,刚才打架的事,你不要告诉琚冗。”
连回清点点头,她用手捂着脖子,杨静川将她的手拉开才看到她脖子上面有两道长长的抓痕。是她刚才拉架的时候封紫儿挠的。
杨静川赶紧带她回了酒店,又打电话叫助理送了碘酒和药膏来,她一边拿着碘酒棉球给连回清消毒一边说:“刚才谢谢你,如果你不拉着我,我可能真会把封紫儿打残了……那样的女人,我还不想为了她毁了我自己的前途。”
连回清歪着脖子让杨静川给她擦药,她抿了抿唇说:“我真羡慕你,有那么大的勇气。”她停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你喜欢琚冗,对吗?”
“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杨静川用一种笃定的语气不答反问,她笑看着连回清,那种看穿一切的笑容立刻让连回清浑身僵硬起来。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6 18:46:12 +0800 CST  
第十三章 琚冗的声音几乎是平静的,连回清却站都没敢站起来,她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惧地往后挪了挪。

连回清自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至少,她从来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对琚冗的任何爱恋。她不知道杨静川是从哪里看出了破绽,她沉默着,绝不承认。
杨静川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爱他,不管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你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如果不是将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是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的。”
连回清的呼吸不自禁地颤抖着,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直直看着杨静川说:“我替你保守你的秘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杨静川也直视着她,她们两个看着彼此的眼睛,连回清抿着一边的嘴角微微地笑,她并没有意识到那种笑是在模仿琚冗笑的动作,她用同样笃定的语气回答:“和你相同的原因。”
杨静川愣了愣,继而笑起来,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好心地提醒连回清:“琚冗是一个对自己的情感反应很迟钝的人,如果你不说,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心意。”
“我不需要他知道。”
连回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淡定从容地跟一个人说她对琚冗最真实的情感,她忽然有种轻松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有着和她同样的秘密。
因为彼此有着相同的秘密,连回清和杨静川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杨静川不拍戏的时候就拉着连回清一起出去逛街,她给连回清挑衣服,挑护肤品,教连回清化妆。连回清如果做东西给琚冗吃,也会特意留一份给杨静川。剧组的演员都住在一个酒店里,杨静川的房间和连回清的房间离得也不远,有事没事她们两个就到一块说话。
琚冗拍戏空闲的时候也跟她们两个一块出去逛逛或者闲聊。一个对自己情感一无所知的男人,两个同样爱慕他却从不表达的女人,这样的三个人组合在一起,以一种奇特的状态相处着,他们可以一起在路边摊上对酒当歌,可以天南地北地聊人生聊理想,可以没日没夜地拍戏工作,却从来不提及自己或者其中一方的情感问题。
很快到了端午节,端午节的前一天有媒体和粉丝来剧组探班,琚冗的粉丝送来了很多粽子,下午没琚冗的戏,他把粽子分给剧组的工作人员,又特意留了一盒给连回清和杨静川。杨静川也没戏,他们三个就聚在杨静川的房间里边吃粽子边聊天。
琚冗正说着晚上要拍的夜戏,李长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冗哥,快快快,你妈来了,在你房间呢!”
琚冗才拿到手里的粽子又放了回去,他看了杨静川一眼,快速地起身出去了。连回清一听琚冗的母亲来探班,也忙着要跟过去。
她才站起来,杨静川喊住她说:“回清,我晚上有好几场戏要拍,台词我还没对,我助理和经纪人都不在,你帮我对个词好不好?”
她说着话已经把剧本塞给连回清,连回清也不好拒绝,只好留下来和她对台词。台词对完了琚冗还没有回来,连回清想去琚冗房间里看看,杨静川又说饿了,让连回清陪她出去吃饭。吃完饭她又把连回清拉到她房间里闲聊,就是不让连回清走。连回清恍惚有种自己被杨静川扣留了的错觉。一直到傍晚五六点了,琚冗才跟到托儿班接孩子似的去杨静川的房间接连回清。
他让连回清先回房收拾晚上去拍摄场地要带的衣服,等连回清走了,他才跟杨静川说:“静川,谢谢你。”
杨静川窝在沙发里,不在意地朝他摆了摆手:“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不想她和我当年一样被你母亲羞辱。”
“对不起……”
琚冗抱歉地垂下眼睛,杨静川很想抽根烟,但又克制住了,烦躁地用大拇指搓着经常夹烟的中指。
然后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和你没关系。”
连回清向来敏感,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出不来。她回到琚冗房间时,李长春也在,她能感觉到李长春很不高兴。
到晚上琚冗开始拍戏的时候,李长春悄悄地找到连回清说:“回清姐,我问你,你私下里有没有给冗哥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连回清愣了一下,自从她第一次帮琚冗偷吃辣,隔三差五的琚冗就跟她软磨硬泡,她现在差不多每个凌晨去琚冗房里都会偷偷地给琚冗带辣的食物去。
但她迅速地摇头说:“没有。”
李长春抓了一把后脑勺上的头发,气恼地说:“我就说没有,她还不信。你不知道,今天冗哥她妈妈来,说冗哥皮肤变粗糙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嘶哑,责问我是不是给冗哥吃了辣的东西。我肯定没有给冗哥吃,可我也没发现冗哥皮肤哪里变粗糙了,声音哪里变了啊!你发现了吗?”
连回清又摇了头,李长春更加气恼地说:“我就说没有,没有,他妈妈却一直逮着这个事骂我和冗哥,幸好你不在,我跟你说,冗哥他妈妈有强迫症,很严重的强迫症。她不容许冗哥身上有一点不好,冗哥脸上长一颗痘,她都要追查到底为什么长这颗痘,不允许下一次因为这个原因再长痘。唉,我有时候觉得冗哥其实挺可怜的。”
他说着就忍不住为琚冗叹气,连回清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望着正在镜头前演绎秦始皇喜怒哀乐的琚冗。
晚上的戏拍到天快亮了才收工,琚冗已经精疲力尽,回到酒店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快中午了他才醒过来。连回清在他房间里收拾衣物,他睁开眼睛看到连回清,眨巴眨巴眼睛,抱着酒店里洁白的被子弯起眼睛对连回清笑。
“回清,我饿了,我好想吃你做的酸辣面!”
连回清放下手里的衣服,抬头看他,她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琚冗却已经明白了。他把被子蒙过头顶,在被子里骂李长春这个大嘴巴。
连回清坐到他床边上,琚冗快速地把被子拉了下来,他从床上坐起来,向连回清坦白:“我妈不是很好相处,她说话有时候不分轻重,你胆子又小,我不想她伤害到你。”他顿了片刻,用手抹了一把脸:“我以后不吃辣了, 我再也不吃辣了,无论多么想吃我也不会吃了,我不想你因为这个事被我妈……”
“我不怕。”连回清看着他说,“我不怕她骂我。我知道她管束你是为了你好,你想吃辣也没有过错,适量的吃辣并没有影响到你什么。我站在你这边,但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贪嘴吃太多。”
琚冗两只眼睛都亮了,他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连回清看着他跟个孩子似的在弹性十足的床上蹦来跳去,她也不自禁地抿着唇角笑起来。
端午节的晚上,余山水做东,邀请《始皇帝》全剧组的人吃饭。吃饭的地点定在离影视城不远的一家星级大饭店,琚冗、杨静川和封紫儿等主演坐在一桌,投资人和一些娱乐传媒的老板坐一桌,其他的也分门别类地坐,满满当当摆了几十桌。连回清和李长春坐在助理的席位上,离琚冗和杨静川的席位隔了两张桌子。饭吃到一半,有位好莱坞的导演来拜访余山水,余山水把琚冗也叫上一起去见那位导演。
琚冗一走,一直娴静端庄的封紫儿立刻变成了一只花蝴蝶,从这一桌飞到那一桌,对这个敬酒,对那个套近乎。圈内的人都是知道封紫儿的,她戏演成什么样没人关心,但多少会给她丈夫几分面子。
封紫儿敬了一圈酒,不知道她跟那些人说了什么,那些人纷纷端着酒杯来给杨静川敬酒。杨静川身份再高,也不好真的驳了这些商业大亨的面子。在酒桌上要想不得罪人,你喝了这个敬的酒,就不得不喝那个敬的酒。杨静川的助理请假回家了,经纪人已经被灌趴下。先来的一二十个人一圈敬下来,杨静川就被灌的差不多了。就有人趁机和杨静川拉拉扯扯起来,连回清在旁边看着着急,李长春也喝得七荤八素,她只好大着胆子过去,她想把杨静川拉走,那些人哪里肯放过。
一个秃顶的投资人说:“要先离席的,按规矩,必须罚酒三杯。杨大美女这个样子是喝不了,谁要带她走,谁喝!”
不说连回清和杨静川平日里的交情,单就杨静川不动声色地帮她躲开琚冗母亲的这份情谊就足以让连回清铭记于心。连回清硬着头皮连喝三杯,她以为只要喝了那三杯酒就可以将杨静川拉走,可围在旁边的都是喝了不少酒的人,一个个都在兴头上,看连回清喝得利索豪气,非拉着她敬酒。
一个个起哄说:“罚酒三杯,是每个人都要罚你三杯啊!喝完了才能走!”
连回清没喝过几次酒,酒量也不好,再三推拒。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制片人带着几分醉意,指着连回清说:“我认识你,你是琚冗的助理,你代表的就是琚冗啊,他们敬酒你喝,我们敬酒你就不喝,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是你看不起我们?还是琚冗看不起我们?”
连回清又不会耍嘴皮子,只好硬撑着喝。琚冗和余山水回来的时候,连回清已经趴在酒桌上不能动了,几个醉醺醺的男人还围着连回清,一个男人抓着连回清的肩膀说:“来来来,再喝一杯……”
琚冗平日里温和的眼神立刻变成了可以杀人的刀子,他迅速冲上去将那个男人从连回清身旁推开,那个男人的手还抓在连回清肩膀上,顺着力差点把连回清也从座椅上带下去。
琚冗一把接住连回清,大家都知道琚冗是个温和谦逊的人,几乎没人看到他在公众场合发过脾气,此刻的琚冗却如同一只被惹怒的豹子,敛起双眼盯着那些人。
“谁灌了她酒?”
他捏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余山水一手按在他的肩膀,在他真正发作起来之前呵斥了那些人,又安抚琚冗说:“大家都喝得有点上头了,他们也没有恶意,你别往心里去。这事也是我不好,没叫人照应着你身边的人。你快送她回去吧。”
琚冗心里有气,弯身将连回清抱起来,也没跟余山水多说话就走了。余山水又叫人送杨静川,李长春喝多了不能开车,琚冗没喊他,也没等余山水派车,到饭店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
琚冗坐在出租车上,抱着连回清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敢喝酒?你敢喝酒?你还敢把自己喝成这样?你下次再敢喝这么多酒,我就……我就把你打一顿……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连回清就是喝醉了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的,从她喝趴在酒桌上开始,她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只是紧紧皱着眉,她不知道自己被琚冗抱在怀里,更不知道琚冗被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觉得胸口闷,越来越闷,有东西从嗓子里突突地往上顶。她很想吐,却还能有意识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吐出来恶心到别人,于是忍耐地把双眉拧得更加紧。
出租车开到半路,前面的路段发生了车祸,出租车只好调头绕路。连回清已经忍无可忍,挣扎着说:“我想吐,我想吐……”
出租车司机赶紧把车停了下来,连回清竟然硬撑着推开车门跑到马路边的垃圾桶上才翻江倒海地吐起来。
琚冗问出租车司机要了一瓶水,连回清吐得两眼冒泪花,模模糊糊地看着琚冗往她这边走,竟然还能清醒地说:“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很恶心……”
琚冗忍着气伸手往她嘴里灌了水,手掌压着她的后脑勺说:“把水吐出来。”
连回清听话地把水吐出来,然后又巴在垃圾桶上吐了起来。她吐了两次以后,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头更加晕了起来。琚冗扶着她,她迷迷糊糊地看见白瑛站在前面发生车祸的地方和一个穿着暴露的小太妹勾肩搭背。交警严肃地说他们的车子超速行驶撞了别人的车,要求他们出具驾驶证,他们两个也不理睬,旁若无人地调笑嬉闹。
连回清昏头胀脑地指着那边说:“琚冗,白瑛!你快看,是白瑛!衣服……那件衣服……他送的……衣服……”
琚冗也看到了白瑛,他好看的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听连回清胡言乱语,他不解地问:“什么衣服?你要什么衣服?”
连回清颠三倒四地也说不清楚,琚冗以为她冷,打横了将她抱上出租车,他站在出租车门边又往白瑛那边看了一眼,白瑛也看到了他,勾起嘴角对琚冗一笑,搂着他身边的小太妹转身走了。
琚冗下意识地往他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蓦地站住脚,回身上了出租车。到了酒店,琚冗将连回清抱到她房间,他一路都抱着连回清,将连回清放到床上他才陡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西装和西裤都染了一片血。他吓了一跳,连忙掀开连回清的被子想检查一下她哪里受了伤,连回清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侧对着他,他看到连回清的裙子后面也有一片血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琚冗的脸立刻红成了煮熟的虾子,他撇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他跑回到自己房间忽然想到刚才把连回清的被子掀了没盖,他又跑回去将连回清的被子盖好。他回到自己房间才坐下来又想到连回清房间的灯没关,他又跑去连回清的房间关灯。关了灯,他就站在连回清的房门边想还有哪些事没有做,想了片刻,他重新打开灯,把连回清房间里的窗帘拉起来,空调温度调高,又给连回清拉了拉被子。
连回清一直皱着眉,额头上挂着汗珠,盖在被子下面的身体却像是怕冷似的蜷缩着。琚冗分不清她这样是冷还是热,他抿了抿唇,轻声地问:“回清,你冷吗?”
连回清没回应他,他又问:“你热吗?”
连回清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无意识地说:“我疼……”
“疼?”
琚冗说了这句,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作者的话:第十三章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7 16:40:56 +0800 CST  
第十三章 琚冗的声音几乎是平静的,连回清却站都没敢站起来,她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惧地往后挪了挪。

连回清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凌晨的时候居然还能准时准点地清醒过来,她醒过来的时候小腹疼得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来了例假,先去了一趟卫生间把自己处理好,然后忍着痛去琚冗房间。
琚冗不在房间里,也不在酒店里,连回清不由地慌了,要是别的时间她不会多想,唯独凌晨这个点,见不到琚冗,无法确定他的安危,她就会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慌。她给琚冗打电话,琚冗的手机落在房间里没带,她又着急忙慌地给李长春打电话。
李长春还在饭店里跟别人拼酒,醉得话都说不清楚,大着舌头说:“冗哥?我哥怎么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连回清也不敢声张,挂了电话去酒店前台问。值班的领事说看见琚冗出去了,连回清急匆匆地到酒店外面找,已经凌晨四点了,外面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连回清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找,她沿着去饭店的路找了一段,她小腹疼得厉害,醉酒后的脑袋又跟炸了一样疼,她咬着牙跌跌撞撞地找了两公里,实在走不动了,她又急又怕,蹲在马路边的一盏路灯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身后的一条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拳头击打的声音,然后是一道气急了的怒吼:“你疯了!你疯了!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你会彻底地毁了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连回清听见那是琚冗的声音立刻连滚带爬地往巷子里跑,灯光昏暗的巷子里,琚冗抓着白瑛胸前的衣服将他压在巷子一边的墙壁上,白瑛刚挨了琚冗一拳头,嘴角挂着一丝血。
他要笑不笑地往旁边吐了一口血水,一把推开了琚冗的钳制,挥拳就要往琚冗身上打,琚冗侧身闪开了,抬脚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跟我去戒毒所,现在就去。”
琚冗说着话已经将白瑛从地上拖起来,白瑛被琚冗拽着走了几步,忽然抬脚往琚冗的后腰上还了一脚,琚冗被他踢得踉跄着向前跌了几步,连回清忙迎上来稳稳地扶住了他。
“别在这里假惺惺!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白瑛嘲弄地说,“琚冗,你凭什么以为每个人都要和你一样清高?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别人的人生?愚蠢!”
“这个圈子里又有几个是干净的,你再清高,不也照样被章传远逼着去陪别人吗?”
他冲着琚冗吼起来,吼完了他脱力地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墙壁上喘了几口气,然后斜斜地勾着嘴角冷笑:“琚冗,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能找到余山水那样的大金主当靠山。我也只是在取悦我的金主而已,你又凭什么说我堕落?”
“好运?”琚冗的眼圈红得仿佛染了血,他抿住唇,仰脸忍耐了片刻,眼睛里却还是泛着泪光,“你说我好运?这条路我是怎么走过来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白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白瑛没理他,琚冗几乎是在哀求着他说:“我求你,哥,我求你了,跟我走……”
他说着走近白瑛,想要扶住他的肩膀,白瑛却挥手狠狠地打开了他的手。
“我不是你哥,你不要再叫我哥,这听起来让我觉得很可笑!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兄弟。你最好把你刚才看到的事情全都忘掉,不然……”他眯起眼睛威胁地看着琚冗,“如果有一点关于我吸/毒的事情传出去,我一定也让你身败名裂。”
他恶狠狠地说完了,没有再看琚冗一眼,转身向巷子更深更暗的地方走去。琚冗看着他走远,走出那条巷子,他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好一会,他扶着墙慢慢地蹲在地上,他抱着头,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连回清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来,陪着他。她以为琚冗会失控地哭出来,可他没有,他痛苦又艰难地呼吸了几次,很快地,他重新站了起来,借着已经从东边飞升起来的晨光他弯身将他给连回清买的止痛药和红糖一一捡起来。
“别坐在地上。地上凉。”他将连回清从地上拉起来,“我们回去。”
琚冗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白瑛涉毒的事,甚至连白瑛的名字也没再提起过。还是李长春有一次在拍戏的间隙说白瑛也在这个影视城里拍戏,杨静川也认识白瑛,以前她和琚冗在一起拍戏,白瑛常常来探班看琚冗,一来二去就熟起来。每次白瑛来探班,他们三个就一起出去吃饭。杨静川还开玩笑说白瑛探班探的比封紫儿还勤快,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白瑛才是琚冗的‘女朋友’呢!她一听说白瑛也在影视城里,一定要喊白瑛一起出去吃饭。
琚冗拒绝了,可他却一个人去找白瑛。每次去找白瑛,回来后他的脸色都很难看。最后一次去,他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挂了彩。
李长春看到琚冗脸上的一块青紫吓得捏着脖子尖叫,一个劲地追问他脸是怎么回事。琚冗只说是不小心撞的。
那天凌晨,连回清往他脸上抹药的时候,他落寞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打架了。”
连回清往他脸上抹药的动作顿了顿,她把药抹好了才淡淡地说:“白瑛并没有说错,你没有权力干涉他的人生。黑塞曾经在《生命之歌》里写过这样的话,伸手干涉别人的命运是愚蠢而危险的举动,所以库恩就算知道莫德不是良人,他也只是看着自己心爱的歌特萝德嫁给了莫德。恋人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你和白瑛只是朋友。他走错了路,你告诫过劝解过,甚至跟他动了手,你已经尽了朋友之责。他不愿意悔改,你就再没有权力和能力去给干涉他的选择了。”
琚冗看着连回清,她坐在凌晨似亮未亮的夜色中,显得冷静而理智。他把头靠在连回清的肩膀上,这一夜他没有睡,和连回清一起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变得明亮。
之后琚冗再没有去找过白瑛,电影的拍摄也越来越紧,琚冗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电影上。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单穿着T恤短裤已经热得受不了,琚冗还要穿着三层又厚又重的古装戏服,一场戏拍摄下来,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汗水湿透了。拍摄场地是临时搭建的,没有制冷设施,连回清买了两个小电扇,琚冗一拍完她就前一个后一个给他扇风。刚开始还能凑合着,后面几天气温升到四十摄氏度以上,剧组里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接二连三地中暑,导演只好把户外的戏往后调,把室内的戏改到有制冷设备的摄影场地拍。
天气热,很多剧组都往有制冷设备的地方挪,导演选的新摄影场地和白瑛他们剧组的拍摄场地连在一起。换拍摄场地的第一天,杨静川进组拍摄的时候就遇见了白瑛,还跟他打了招呼。拍戏间隙杨静川去找白瑛聊天,白瑛有时候也会跟杨静川到《始皇帝》的剧组里来。
换场地后,琚冗拍的第一场戏是整个电影的重头戏之一——荆轲刺秦。琚冗到剧组化妆的时候,白瑛和杨静川站在拍摄场地那边聊天,看到琚冗,白瑛没说话,琚冗也没说话。正式开拍的时候,导演叫人清场,白瑛不是剧组里的人,跟杨静川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连回清看见白瑛走到出口时又停了下来,他回头向拍摄场地里的琚冗看了一眼才快步地走了。之后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好。
场记板“啪”地一声打响后,开始拍摄。饰演荆轲的演员和饰演秦始皇的琚冗在镜头前拔剑相向,武打的动作拍摄之前已经由专门的武术指导教他们套过招,他们按照设定的动作打得很流畅。各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各司其职,导演也在专注地看着他们一招一式地对打,连回清站在拍摄场地之外,目不转睛地看着琚冗,在刀剑相接的嘈杂声中她敏锐地听到一声脆响,她往屋顶上看了一眼,她的眼睛立即惊恐地瞪大。
按照剧情设定,王宫的屋顶上有一个机关,在秦始皇被荆轲刺到的紧要关头,秦始皇按动机关就会有一根横梁砸向荆轲。道具组在拍摄之前就在拍摄场地的上空吊起了一根横梁,要等第一场打斗的镜头拍完了,琚冗作出挥剑按动机关的动作,演员们退场了再用特写镜头拍横梁砸下去的场景。连回清看过去的时候,吊着横梁一端的绳子被严重磨损,只有丝丝缕缕的几根纤维连接着,琚冗正在横梁的下方专注地对着镜头做高难度的武打动作。
“琚冗……”
连回清没有反应的时间,她低而短促地喊出一声,身体已经本能地向着琚冗飞奔过去,绳子的最后一根纤维也在同一刻“嘣”地一声断裂。琚冗已经察觉到危险,连回清扑过来要将他推开的时候,他极快地揽住连回清的腰,抱着她一起从即将砸落的横梁下面堪堪地翻滚出去。他们滚摔在地上,横梁也砸落到地上,距离他们不出半米远。横梁虽然是道具,但也有实打实的重量,砸在地面上“轰”地一声,四分五裂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突然砸下来的横梁吓了一跳,杨静川和李长春最先反应过来,飞奔过去扶琚冗和连回清,其他工作人员紧跟着也一哄而上。琚冗护在连回清身上,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皱着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连回清。他身上穿着秦始皇威严的王袍,头上戴着十二旒的帝王冠冕,隔着垂在他面前的白玉珠旒,连回清能看见他墨色的瞳仁里明晃晃的颤动和滔天巨怒。
“我之前还说你胆子小,我看你胆子大的很。”
琚冗的声音几乎是平静的,连回清却站都没敢站起来,她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惧地往后挪了挪。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琚冗压着声音问她。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他吼了起来。
围上来的人也都被琚冗的吼声吓到,一个个呆如木鸡。
“对……对不起……”
连回清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对不起”就好像是她的本能。
杨静川看不下去了,她推了琚冗一把,责怪地说:“你够了。她也是为了救你,你发什么火?”
琚冗撇开脸,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才像是缓了过来。他把连回清扶起来,又问:“有没有受伤?”
连回清急忙摇着头说:“没有,没有。”
其他人看他们两个没事都松了一口气,迅速地将场地收拾干净。拍摄还要继续,琚冗喝了一杯水又迅速地进入角色。
连回清没有被横梁砸到,从裙子里露出来的小腿却被横梁上飞溅起的碎片划伤了。她穿的长裙,裙子盖住了伤口没有人看得到,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开始并没有觉得有多疼,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流血,她才感觉小腿越来越疼。但她没惊动任何人,一个人悄悄地去了卫生间,掀开裙子的下摆她才看到小腿肚子上七八厘米长的伤口,伤口里还插着一块三角形的碎片。
连回清打开水龙头,捧着自来水清洗伤口上的血,水才将血冲掉,又有更多的血流出来。她咬紧了牙,竟然将扎在伤口里的碎片生生地拔了出来,碎片一离开血肉,大股的血涌了出来。杨静川正从卫生间外面进来,猛地看到连回清腿肚子上碎片拔离鲜血迸涌的场景,饶是她内心强大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她一把拽住连回清的手,蹲下身看她的伤口,然后她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连回清。
“你对自己一直都是这么狠的吗?你……你怎么敢用手就把碎片拔了?这块碎片如果是扎在动脉上的,你半条命就没了。”
她不由分说拉着连回清去医院,她还要叫人通知琚冗,连回清忙拦住了说:“我没事,你不要跟他说,他在拍戏,不要让他分心。我去医院包扎一下就行了。”
连回清本想着快去快回,赶着琚冗收工的时候就能回来。到了医院,医生却不让她走了,拍片子,清创,缝合,包扎,一通下来太阳都快下山了。连回清在治疗室包扎完,滑开治疗室的滑动门时,正对上琚冗的脸,他戴了帽子和口罩,没说一句话,只用那双露出来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连回清。
连回清猛地看到他,不由一惊,随即笑了笑说:“就是一个小伤口,没事。”
在操作台上收拾器械的医生风轻云淡地接口说:“没事?缝了十来针也叫没事?那非得缺胳膊少腿的才算有事?”
连回清窘了一窘,杨静川和李长春都迎到了治疗室的门口,杨静川伸手要将连回清扶出来,琚冗挡住她的手,他一手抓在治疗室的门框上,堵在门口不让杨静川他们进去也不让连回清出来。
他面对着连回清,竭力压抑着怒气,盯着她说:“你下次再敢这样,你信不信,我真的会动手打你。”
“呦吼!”还站在操作台旁的医生发出了一声惊叹,“没见过关心人还关心得这么横的!来来来,你打,就往她这个小腿上打,打折了我给你接骨,你不要有后顾之忧。”
杨静川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李长春直接抱着肚子蹲在墙边上哈哈哈地笑起来。连回清把嘴巴抿成一条线,对着琚冗笑。
琚冗还严肃地绷着一张脸,杨静川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说:“你差不多行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没见你发过一回脾气,今天一天你倒发了两回脾气。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杨静川说完将连回清从治疗室扶出来,琚冗的眼睛还盯着连回清不放,那个医生吊高了嗓门对琚冗说:“你是家属是吧!抱着!看这样能走吗?不怕伤口‘啪’一声裂开啊!”
琚冗弯身就要去抱连回清,连回清扶着杨静川的手连连退开了几步,慌乱地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又没伤筋动骨哪有那么严重。”
她扶着杨静川一瘸一拐地走了一段,伤口疼得厉害,她走得很慢,走到候诊大厅琚冗又要抱她走。她立刻拒绝了,但她也坚持不下去,只好叫李长春背她。
琚冗本来心情就不好,看着李长春将连回清背走,他的心情更差了。他慢走几步落在后面,杨静川走在他身旁说:“她也是为你好,你现在正当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不要辜负了她的好意。”
琚冗没说话,走到医院外面,他停下来看着李长春背着连回清往前走的背影,很久很久,他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杨静川问:“你怎么了?”
琚冗摇了摇头,好一会,他闷闷地说:“我说过要照顾她,可我一点也没有把她照顾好,反倒是她为了我奔波劳累,吃苦受伤。我不想她这样,可我也舍不得让她离开。”
杨静川心里有句话一直想要问一问他,但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问出来是多余的,她微笑着说:“那就不要让她离开。”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7 17:00:09 +0800 CST  
第十四章 她靠在门板上,用夹着烟的手抹掉她脸颊上的眼泪,烟头上的烟灰掉在她的另一只手上,她用手指捻着烟灰,她的眼睛始终往上看,不让眼泪再接着往下掉。

杨静川有封影后的实力但在国内的知名度远不及那些顶流的小花小鲜肉,是名副其实的实力派。她出门也跟普通人一样,从不遮遮掩掩,她送连回清去医院的时候也没有多想。有人拍了她和琚冗在医院里并肩而行还有站在医院门口说话的照片,这些照片很快在网上流传开。琚冗虽然戴了帽子口罩,但从身形和神态上认出来并不难。他们两个又正在一起拍戏,不知道从哪里就传出了琚冗和杨静川在谈恋爱的绯闻。
网上有人说,琚冗刚出道的时候就和杨静川合作过好几部戏,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很暧昧,现在两个人一个功成一个名就,又在一起拍电影,肯定是旧情复燃了。还有人说,杨静川已经怀孕了,琚冗陪她去医院是去做人流。说这话的人还配了医院妇产科的照片和琚冗戴着帽子口罩站在医院某个角落里等待的照片,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确有其事一样。
网上立刻炸开了,琚冗的粉丝也划成了两个阵营。老粉跟过年似的,欢天喜地在网上做了很多搞笑的对联恭祝琚冗出道多年终于有了绯闻。新粉就有些偏激,信以为真地到杨静川的微博下面攻击杨静川。
杨静川真是哭笑不得,索性关了微博不管那些事。她关了微博反而引来更多人的质疑和揣测,网上也越传越不像样。何如意立刻在微博上发了一段视频,就是琚冗在拍摄场地差点被横梁砸到的一幕,并说明了是琚冗的助理救琚冗的时候受了伤,琚冗去医院只是探望助理。视频里琚冗与砸下来的横梁擦肩而过的画面看得所有人胆战心惊,连回清受伤的照片也很快传到网上,事实胜于雄辩,关于绯闻的事也就没人提了。
连回清受了伤,行动不便,不能再跟着琚冗。何如意的意思是将连回清送回家休养,琚冗一口回绝了。他没见过连回清的家人,也从没听连回清说起过她的家人,把连回清送回家他一点也不放心。他把连回清留在酒店里养伤,也没有再招助理。他现在只在剧组拍戏,不用四处赶通告,有李长春一个助理就够了,再说有什么事还有何如意这个经纪人在。
电影的拍摄越来越紧张,琚冗去拍戏的时候就让酒店的服务员照顾连回清,杨静川和李长春有空闲也会帮忙照顾着。不拍戏的时候,他哪里也不去,就待在连回清房间里照顾她。以前的凌晨都是连回清到他房里,现在每到凌晨琚冗会早一步到连回清房门前敲门,连回清要是醒着他就进去,连回清如果不回应他,他就绅士地站在她房门前等着。不过,每次他去敲门的时候,连回清都是醒着的。
连回清整天待在酒店里也无事可做,李长春回月亮湾的别墅给琚冗拿衣服的时候,她叫李长春顺带着把琚冗的那幅油画也带了过来。她坐在轮椅上,用龟裂油给那幅油画上最后一层保护油。
杨静川来她房里也看到了那幅画,她看到画里的琚冗,怔怔地看了好久,她伸手想要抚摸画里的人,指尖快要挨到画面时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你画的真好,如果我问你要这幅画,你会给我吗?”
她回头看连回清,连回清愣了一下,她还没开口,杨静川又忽地笑了。
“就算你愿意给我,估计琚冗也不愿意吧。”她脸上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又开心地摇着连回清的胳膊说,“大画家,你给我也画一幅油画吧,要画的跟这幅一样好。”
油画的保护油很快就能上好,连回清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下来。杨静川不拍戏的时候,连回清就推着轮椅到杨静川的房间给她画画。素描的底稿完成那天,琚冗的母亲萧裴忽然来了。
连回清没有见过萧裴,她从画板后面一看到萧裴就立刻反应过来,她是琚冗的母亲。女肖父,儿肖母,琚冗的脸型和鼻唇像极了萧裴。萧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光滑,脸上看不到一根皱纹。她的头发黑亮而浓密,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身材也依然纤细挺拔,看不出任何衰老的迹象。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真丝长裙,裙子的领口正中佩戴着一枚松绿色的宝石胸针,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山羊皮手拿包,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她向着连回清和杨静川走过来,每一步的幅度都极其优雅,步子的速度也踩得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位年近花甲的母亲,她看上去更像是比琚冗稍稍年长一点的姐姐。
杨静川房间的门没有上锁,她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这样无礼的举动让杨静川很不满,她环起胳膊,拉长声音“哟!”了一声,冷嘲热讽地说:“向来最注重礼仪的萧女士今天在我这竟然能做出这么没有礼貌的事,还真叫人大跌眼镜啊!”
连回清看萧裴走过来,她把轮椅从画架前退开一点准备扶着轮椅站起来向萧裴问好,萧裴却已经在杨静川面前站定了,扬手就往杨静川脸上扇了一耳光。
连回清吓了一跳,杨静川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她虽然比萧裴高,萧裴身上却有一种天生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她明明是在仰脸看着杨静川,但从她眼底投在杨静川脸上的目光硬生生地叫人觉得她是在俯视在蔑视杨静川。
“我的礼貌是给相配的人,你,不配。”
杨静川的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萧裴的目光嘲弄地从杨静川的脸上移到她的拳头上,她漫不经心地笑了:“怎么?你想还我一耳光是吗?你打,我真是求之不得。”
她扬起下巴,把一边的脸对着杨静川,邀请她打。
“萧裴,你不要欺人太甚!”
杨静川气得牙齿都在打颤,萧裴从鼻子里笑哼出一声,细长的双眉间慢慢地浮出一层冰冷而严厉的神色。
“杨静川,我早就警告过你,离琚冗远一点。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几年了,你是忘记了吗?你是什么样的货色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还敢传琚冗的绯闻,你不要脸,不要带坏我儿子的名声。不要以为你得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影后就能和我儿子在一起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不要妄想和他在一起。”
她说话的声音就像钢琴曲一样优美好听,但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一样毫不留情地往人身上刺。她说完了斜眼看到画架上杨静川的素描像,扬手往画架上一推,画像倒在地上,她抬脚从画像的脸上踩了过去,高跟鞋尖锐的跟底在画像上留下一串坑洼不平的痕迹。
她就这样径直离开,出房门的时候将门摔得“砰”一声巨响。杨静川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忽地向房门冲了过去。
连回清死死地抓住她,却被她用力甩开了,连回清的轮椅也被她甩翻了过去,连回清摔趴在地上,她忍着疼大声地喊:“她是琚冗的母亲。静川,她是琚冗的母亲。”
前一刻还愤怒得要发狂的杨静川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站住不动了。片刻后,她抖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烟点上,她又深又猛地吸了一口,烟灰顷刻间延伸出长长的一截,她在烟雾中倔强地仰着脸,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从红透了的眼眶边滚落下来。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从来不敢告诉琚冗我喜欢他的原因……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她靠在门板上,用夹着烟的手抹掉她脸颊上的眼泪,烟头上的烟灰掉在她的另一只手上,她用手指捻着烟灰,她的眼睛始终往上看,不让眼泪再接着往下掉。
“为什么?她……她为什么不允许你和琚冗在一起?”
连回清问她,她又吸了一口烟,慢慢地把烟从嘴里吐出来。
“你看过我以前拍的电影吗?就是前几年在国内上映没多久就被封了,但在香港和国外有很多人在看的那部电影。你猜猜,那里面的裸戏和激情戏有多少是真的?”
她说的十分轻快,就好像她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闲聊着别人。她眼睛里晶亮的泪光却在上升的烟雾中越来越清晰,她贴着门板坐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口烟吸完,她抹去眼角的泪痕,不在意地笑了笑,接着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我自己也觉得我这样的人再也不配得到爱情。我知道,我配不上琚冗,但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人能配得上我。我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呢?”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泪意,平静而深沉地看着连回清的脸说:“你那天说,你不想让琚冗知道你喜欢他的原因和我一样,你为什么又觉得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我……”连回清垂下眼睛,不由地苦笑了一下,“我和他的距离太遥远了。我比你……更加的自卑。”
“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喜欢琚冗,但我最想要的是一个爱我永远都围在我身边的人,不需要我苦心地去经营也不需要我去克服困难的感情。我曾想过去争取,可一想到我要面对琚冗的母亲,要受尽她的冷眼、羞辱和打压,就算最后我能勉强和琚冗走到一起,我每天也要踮着脚尖过日子……我觉得这样真的好累。而且,琚冗并不喜欢我,我宁愿和他做普通的朋友,远远地看着他,只要他过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你不一样呀,你那么爱他,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了救他你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你为什么不去争取?”
连回清被她问愣住了,“争取”这两个字,从来都不存在于她自卑的世界中。
“我没有那个能力。”她说。
她双手撑着地面上,没有受伤的那条腿用力支撑着她站了起来,杨静川忽然问:“如果他爱你呢?”
连回清刚握到轮椅上的双手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如果他爱你,你会去争取吗?你会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好一会,连回清扶着轮椅的把手,回过身对杨静川说:“他不会的。”
琚冗不会爱她的。
萧裴来过的事情,连回清和杨静川只字未向琚冗提起过。但琚冗还是知道了。萧裴并不是只针对杨静川一个人,她同样将封紫儿教训了一顿。在剧组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封紫儿一耳光。
以前封紫儿还是琚冗女朋友的时候,萧裴还是很喜欢封紫儿的。封紫儿长得漂亮,家境也不错,又最会讨人欢心,萧裴心里已经将她当作儿媳妇。但现在就不同了,封紫儿已经嫁作人妇,她就算是公主神仙也配不上琚冗了。琚冗的绯闻是怎么传出去的,谁受益谁受害,萧裴心里很清楚。但到底是杨静川传出去的还是封紫儿传出去的对萧裴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在她眼里她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她不容许任何配不上琚冗的女人接近琚冗,败坏琚冗的名声和形象。
封紫儿虽然演的是女二号,但和琚冗有大量的对手戏。萧裴打了封紫儿以后甚至要求换掉封紫儿的角色,不然她就要琚冗退演。余山水和何如意从中调停,劝说了很久,最后将封紫儿的戏份删了大半萧裴才算满意。
琚冗亲眼看到萧裴打封紫儿和要求换角的事,但他无动于衷,就好像事不关己。导演喊他拍戏,他就迅速进入角色开拍。不拍戏的时候,他就待在酒店里照顾连回清。
萧裴在剧组大闹过后的那天凌晨,琚冗来连回清房里,他靠在连回清肩膀上很久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就那样愣愣地看着落地窗外。
天快要亮的时候,连回清轻轻地动了一下想要让他躺平了睡一会,他却忽然紧紧地抱住了连回清说:“回清,我害怕。”
连回清心里一痛:“你害怕什么?”
他却不回答,只是把连回清抱的更紧了。琚冗不止一次地在凌晨抑郁或是难过的时候抱过她,她知道他要的是一个慰藉,但这一次不一样,他浑身都在发抖。每次琚冗抱她,连回清都任由他抱着。她从来不敢回抱他一下,这一次她看着琚冗颤抖的身体,她克制不住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怕。不怕。”明明胆小怯懦的是她,她却像个慈爱又勇敢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琚冗的后背,“我陪着你。我陪着你。不怕。”
自从连回清来到琚冗身边做助理,虽然每天凌晨琚冗会一样失眠醒过来,但已经很少再有抑郁的情绪。可从那天以后,琚冗的抑郁情绪忽然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连回清起初只以为是因为他的母亲,有一次她无意间听到琚冗和余山水的谈话,她才明白过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母亲,还有白瑛。
余山水已经将事情调查清楚,是白瑛在吊横梁的绳子上动了手脚。再要好的朋友也会有争吵的时候,琚冗和白瑛却很少争吵,他们有什么矛盾基本都是用打架解决。打得最狠的一次,他们把彼此揍得三天下不了床。每次打完了,两个人的关系只会比之前更好,因为每次打架他们都是为了对方。三天下不了床的那次,是因为原来定给琚冗的男主角被一个有名气的明星抢了,白瑛知道后拎了根棍子就要去揍抢角的那个明星。半路上被琚冗拦住了,谁都说服不了谁,两个人就动起手来。
人们都说,琚冗是温和的谦逊的,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冷漠与疏离,也只有在他真正在乎的人面前他才会那样控制不住地粗暴起来。
从相识以来,他和白瑛打了很多次架,单因为白瑛涉毒的事琚冗就和他打了两次架。翻脸归翻脸,他从来没有想过白瑛会真的要致他于死地。余山水问过琚冗的打算,如果要报复白瑛,借余山水的势,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可是,他下不了手。
之后的两个凌晨,琚冗醒过来时也不说话,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不声不响地看着落地窗外,从凌晨一直到天亮。
连回清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她也不说话,但她很害怕那样的沉默。第三天凌晨的时候,琚冗终于向她开口说:“回清,你知道吗?白瑛,我一直把他当作我的哥哥,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和他,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并不是想致你于死地,你撞见他涉毒,他只是怕你把这件事情抖露出去。琚冗……”连回清冷静地看着他说,“这一次,你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从此以后,和他断绝一切关系。”
琚冗痛苦地闭着眼睛,终究,他点了点头。
之后开始下大雨,接连一两周都是大暴雨,琚冗的腰伤复发,他忍痛坚持拍摄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连回清和李长春赶紧将他送去了医院。医生要求他住院治疗,琚冗住了一周院,重新回剧组的时候就听李长春说封紫儿离婚了。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8 16:37:02 +0800 CST  
第十四章 她靠在门板上,用夹着烟的手抹掉她脸颊上的眼泪,烟头上的烟灰掉在她的另一只手上,她用手指捻着烟灰,她的眼睛始终往上看,不让眼泪再接着往下掉。

杨静川有封影后的实力但在国内的知名度远不及那些顶流的小花小鲜肉,是名副其实的实力派。她出门也跟普通人一样,从不遮遮掩掩,她送连回清去医院的时候也没有多想。有人拍了她和琚冗在医院里并肩而行还有站在医院门口说话的照片,这些照片很快在网上流传开。琚冗虽然戴了帽子口罩,但从身形和神态上认出来并不难。他们两个又正在一起拍戏,不知道从哪里就传出了琚冗和杨静川在谈恋爱的绯闻。
网上有人说,琚冗刚出道的时候就和杨静川合作过好几部戏,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很暧昧,现在两个人一个功成一个名就,又在一起拍电影,肯定是旧情复燃了。还有人说,杨静川已经怀孕了,琚冗陪她去医院是去做人流。说这话的人还配了医院妇产科的照片和琚冗戴着帽子口罩站在医院某个角落里等待的照片,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确有其事一样。
网上立刻炸开了,琚冗的粉丝也划成了两个阵营。老粉跟过年似的,欢天喜地在网上做了很多搞笑的对联恭祝琚冗出道多年终于有了绯闻。新粉就有些偏激,信以为真地到杨静川的微博下面攻击杨静川。
杨静川真是哭笑不得,索性关了微博不管那些事。她关了微博反而引来更多人的质疑和揣测,网上也越传越不像样。何如意立刻在微博上发了一段视频,就是琚冗在拍摄场地差点被横梁砸到的一幕,并说明了是琚冗的助理救琚冗的时候受了伤,琚冗去医院只是探望助理。视频里琚冗与砸下来的横梁擦肩而过的画面看得所有人胆战心惊,连回清受伤的照片也很快传到网上,事实胜于雄辩,关于绯闻的事也就没人提了。
连回清受了伤,行动不便,不能再跟着琚冗。何如意的意思是将连回清送回家休养,琚冗一口回绝了。他没见过连回清的家人,也从没听连回清说起过她的家人,把连回清送回家他一点也不放心。他把连回清留在酒店里养伤,也没有再招助理。他现在只在剧组拍戏,不用四处赶通告,有李长春一个助理就够了,再说有什么事还有何如意这个经纪人在。
电影的拍摄越来越紧张,琚冗去拍戏的时候就让酒店的服务员照顾连回清,杨静川和李长春有空闲也会帮忙照顾着。不拍戏的时候,他哪里也不去,就待在连回清房间里照顾她。以前的凌晨都是连回清到他房里,现在每到凌晨琚冗会早一步到连回清房门前敲门,连回清要是醒着他就进去,连回清如果不回应他,他就绅士地站在她房门前等着。不过,每次他去敲门的时候,连回清都是醒着的。
连回清整天待在酒店里也无事可做,李长春回月亮湾的别墅给琚冗拿衣服的时候,她叫李长春顺带着把琚冗的那幅油画也带了过来。她坐在轮椅上,用龟裂油给那幅油画上最后一层保护油。
杨静川来她房里也看到了那幅画,她看到画里的琚冗,怔怔地看了好久,她伸手想要抚摸画里的人,指尖快要挨到画面时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你画的真好,如果我问你要这幅画,你会给我吗?”
她回头看连回清,连回清愣了一下,她还没开口,杨静川又忽地笑了。
“就算你愿意给我,估计琚冗也不愿意吧。”她脸上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又开心地摇着连回清的胳膊说,“大画家,你给我也画一幅油画吧,要画的跟这幅一样好。”
油画的保护油很快就能上好,连回清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下来。杨静川不拍戏的时候,连回清就推着轮椅到杨静川的房间给她画画。素描的底稿完成那天,琚冗的母亲萧裴忽然来了。
连回清没有见过萧裴,她从画板后面一看到萧裴就立刻反应过来,她是琚冗的母亲。女肖父,儿肖母,琚冗的脸型和鼻唇像极了萧裴。萧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光滑,脸上看不到一根皱纹。她的头发黑亮而浓密,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身材也依然纤细挺拔,看不出任何衰老的迹象。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真丝长裙,裙子的领口正中佩戴着一枚松绿色的宝石胸针,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山羊皮手拿包,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她向着连回清和杨静川走过来,每一步的幅度都极其优雅,步子的速度也踩得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位年近花甲的母亲,她看上去更像是比琚冗稍稍年长一点的姐姐。
杨静川房间的门没有上锁,她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这样无礼的举动让杨静川很不满,她环起胳膊,拉长声音“哟!”了一声,冷嘲热讽地说:“向来最注重礼仪的萧女士今天在我这竟然能做出这么没有礼貌的事,还真叫人大跌眼镜啊!”
连回清看萧裴走过来,她把轮椅从画架前退开一点准备扶着轮椅站起来向萧裴问好,萧裴却已经在杨静川面前站定了,扬手就往杨静川脸上扇了一耳光。
连回清吓了一跳,杨静川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她虽然比萧裴高,萧裴身上却有一种天生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她明明是在仰脸看着杨静川,但从她眼底投在杨静川脸上的目光硬生生地叫人觉得她是在俯视在蔑视杨静川。
“我的礼貌是给相配的人,你,不配。”
杨静川的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萧裴的目光嘲弄地从杨静川的脸上移到她的拳头上,她漫不经心地笑了:“怎么?你想还我一耳光是吗?你打,我真是求之不得。”
她扬起下巴,把一边的脸对着杨静川,邀请她打。
“萧裴,你不要欺人太甚!”
杨静川气得牙齿都在打颤,萧裴从鼻子里笑哼出一声,细长的双眉间慢慢地浮出一层冰冷而严厉的神色。
“杨静川,我早就警告过你,离琚冗远一点。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几年了,你是忘记了吗?你是什么样的货色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还敢传琚冗的绯闻,你不要脸,不要带坏我儿子的名声。不要以为你得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影后就能和我儿子在一起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不要妄想和他在一起。”
她说话的声音就像钢琴曲一样优美好听,但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一样毫不留情地往人身上刺。她说完了斜眼看到画架上杨静川的素描像,扬手往画架上一推,画像倒在地上,她抬脚从画像的脸上踩了过去,高跟鞋尖锐的跟底在画像上留下一串坑洼不平的痕迹。
她就这样径直离开,出房门的时候将门摔得“砰”一声巨响。杨静川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忽地向房门冲了过去。
连回清死死地抓住她,却被她用力甩开了,连回清的轮椅也被她甩翻了过去,连回清摔趴在地上,她忍着疼大声地喊:“她是琚冗的母亲。静川,她是琚冗的母亲。”
前一刻还愤怒得要发狂的杨静川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站住不动了。片刻后,她抖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烟点上,她又深又猛地吸了一口,烟灰顷刻间延伸出长长的一截,她在烟雾中倔强地仰着脸,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从红透了的眼眶边滚落下来。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从来不敢告诉琚冗我喜欢他的原因……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她靠在门板上,用夹着烟的手抹掉她脸颊上的眼泪,烟头上的烟灰掉在她的另一只手上,她用手指捻着烟灰,她的眼睛始终往上看,不让眼泪再接着往下掉。
“为什么?她……她为什么不允许你和琚冗在一起?”
连回清问她,她又吸了一口烟,慢慢地把烟从嘴里吐出来。
“你看过我以前拍的电影吗?就是前几年在国内上映没多久就被封了,但在香港和国外有很多人在看的那部电影。你猜猜,那里面的裸戏和激情戏有多少是真的?”
她说的十分轻快,就好像她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闲聊着别人。她眼睛里晶亮的泪光却在上升的烟雾中越来越清晰,她贴着门板坐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口烟吸完,她抹去眼角的泪痕,不在意地笑了笑,接着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我自己也觉得我这样的人再也不配得到爱情。我知道,我配不上琚冗,但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人能配得上我。我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呢?”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泪意,平静而深沉地看着连回清的脸说:“你那天说,你不想让琚冗知道你喜欢他的原因和我一样,你为什么又觉得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我……”连回清垂下眼睛,不由地苦笑了一下,“我和他的距离太遥远了。我比你……更加的自卑。”
“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喜欢琚冗,但我最想要的是一个爱我永远都围在我身边的人,不需要我苦心地去经营也不需要我去克服困难的感情。我曾想过去争取,可一想到我要面对琚冗的母亲,要受尽她的冷眼、羞辱和打压,就算最后我能勉强和琚冗走到一起,我每天也要踮着脚尖过日子……我觉得这样真的好累。而且,琚冗并不喜欢我,我宁愿和他做普通的朋友,远远地看着他,只要他过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你不一样呀,你那么爱他,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了救他你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你为什么不去争取?”
连回清被她问愣住了,“争取”这两个字,从来都不存在于她自卑的世界中。
“我没有那个能力。”她说。
她双手撑着地面上,没有受伤的那条腿用力支撑着她站了起来,杨静川忽然问:“如果他爱你呢?”
连回清刚握到轮椅上的双手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如果他爱你,你会去争取吗?你会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好一会,连回清扶着轮椅的把手,回过身对杨静川说:“他不会的。”
琚冗不会爱她的。
萧裴来过的事情,连回清和杨静川只字未向琚冗提起过。但琚冗还是知道了。萧裴并不是只针对杨静川一个人,她同样将封紫儿教训了一顿。在剧组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封紫儿一耳光。
以前封紫儿还是琚冗女朋友的时候,萧裴还是很喜欢封紫儿的。封紫儿长得漂亮,家境也不错,又最会讨人欢心,萧裴心里已经将她当作儿媳妇。但现在就不同了,封紫儿已经嫁作人妇,她就算是公主神仙也配不上琚冗了。琚冗的绯闻是怎么传出去的,谁受益谁受害,萧裴心里很清楚。但到底是杨静川传出去的还是封紫儿传出去的对萧裴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在她眼里她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她不容许任何配不上琚冗的女人接近琚冗,败坏琚冗的名声和形象。
封紫儿虽然演的是女二号,但和琚冗有大量的对手戏。萧裴打了封紫儿以后甚至要求换掉封紫儿的角色,不然她就要琚冗退演。余山水和何如意从中调停,劝说了很久,最后将封紫儿的戏份删了大半萧裴才算满意。
琚冗亲眼看到萧裴打封紫儿和要求换角的事,但他无动于衷,就好像事不关己。导演喊他拍戏,他就迅速进入角色开拍。不拍戏的时候,他就待在酒店里照顾连回清。
萧裴在剧组大闹过后的那天凌晨,琚冗来连回清房里,他靠在连回清肩膀上很久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就那样愣愣地看着落地窗外。
天快要亮的时候,连回清轻轻地动了一下想要让他躺平了睡一会,他却忽然紧紧地抱住了连回清说:“回清,我害怕。”
连回清心里一痛:“你害怕什么?”
他却不回答,只是把连回清抱的更紧了。琚冗不止一次地在凌晨抑郁或是难过的时候抱过她,她知道他要的是一个慰藉,但这一次不一样,他浑身都在发抖。每次琚冗抱她,连回清都任由他抱着。她从来不敢回抱他一下,这一次她看着琚冗颤抖的身体,她克制不住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怕。不怕。”明明胆小怯懦的是她,她却像个慈爱又勇敢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琚冗的后背,“我陪着你。我陪着你。不怕。”
自从连回清来到琚冗身边做助理,虽然每天凌晨琚冗会一样失眠醒过来,但已经很少再有抑郁的情绪。可从那天以后,琚冗的抑郁情绪忽然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连回清起初只以为是因为他的母亲,有一次她无意间听到琚冗和余山水的谈话,她才明白过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母亲,还有白瑛。
余山水已经将事情调查清楚,是白瑛在吊横梁的绳子上动了手脚。再要好的朋友也会有争吵的时候,琚冗和白瑛却很少争吵,他们有什么矛盾基本都是用打架解决。打得最狠的一次,他们把彼此揍得三天下不了床。每次打完了,两个人的关系只会比之前更好,因为每次打架他们都是为了对方。三天下不了床的那次,是因为原来定给琚冗的男主角被一个有名气的明星抢了,白瑛知道后拎了根棍子就要去揍抢角的那个明星。半路上被琚冗拦住了,谁都说服不了谁,两个人就动起手来。
人们都说,琚冗是温和的谦逊的,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冷漠与疏离,也只有在他真正在乎的人面前他才会那样控制不住地粗暴起来。
从相识以来,他和白瑛打了很多次架,单因为白瑛涉毒的事琚冗就和他打了两次架。翻脸归翻脸,他从来没有想过白瑛会真的要致他于死地。余山水问过琚冗的打算,如果要报复白瑛,借余山水的势,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可是,他下不了手。
之后的两个凌晨,琚冗醒过来时也不说话,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不声不响地看着落地窗外,从凌晨一直到天亮。
连回清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她也不说话,但她很害怕那样的沉默。第三天凌晨的时候,琚冗终于向她开口说:“回清,你知道吗?白瑛,我一直把他当作我的哥哥,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和他,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并不是想致你于死地,你撞见他涉毒,他只是怕你把这件事情抖露出去。琚冗……”连回清冷静地看着他说,“这一次,你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从此以后,和他断绝一切关系。”
琚冗痛苦地闭着眼睛,终究,他点了点头。
之后开始下大雨,接连一两周都是大暴雨,琚冗的腰伤复发,他忍痛坚持拍摄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连回清和李长春赶紧将他送去了医院。医生要求他住院治疗,琚冗住了一周院,重新回剧组的时候就听李长春说封紫儿离婚了。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8 16:37:02 +0800 CST  
第十四章 她靠在门板上,用夹着烟的手抹掉她脸颊上的眼泪,烟头上的烟灰掉在她的另一只手上,她用手指捻着烟灰,她的眼睛始终往上看,不让眼泪再接着往下掉。

封紫儿的丈夫对她也真是无话可说了,竟然将名下一半的财产都给了她,封紫儿恢复单身又成了富婆,一时间引来无数的追求者。只要她来剧组就一定有富少帅哥来送花表白,但她却只缠着琚冗。她和琚冗的许多戏份都被改掉了,拍摄的时候她总想办法要给自己加戏。离婚之前她每天拍完戏她丈夫会来接她,离了婚以后也没有人能管得了她,琚冗去哪她就去哪。
琚冗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里,她硬是将李长春的房间挤开了住到琚冗的隔壁去。不知道她从哪里弄到了琚冗房间的房卡,半夜三更的闯到琚冗的房间里。琚冗正穿戴好要往连回清房里去,看到封紫儿穿着暴露的睡衣出现在他房间里,他立刻连推带赶将封紫儿往门外推。他不推还好,他一推,封紫儿就跟八爪鱼一样缠到他身上。
琚冗怎么甩都甩不掉,他忍耐地咬了咬牙说:“你再不松手,我报警了。”
封紫儿一点也不怕,娇媚地说:“你报警好了。最好让越多人知道越好,这半夜三更的,我们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传出去了,你说谁会相信你和我是清清白白的?别人怎么说我,我是无所谓的,你不怕吗?”
琚冗的双眉皱了起来,他用力将封紫儿的胳膊从他的腰上掰开,封紫儿的双腿立刻缠在他的腿上,刚被琚冗掰开的双手竟毫无廉耻地去脱她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睡衣。
琚冗立刻抓住她的双手,气急地说:“封紫儿,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和你在一起啊!琚冗,为了你,我把婚都离了,我现在可以重新回到你身边了。琚冗,我爱你,我不可以没有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她说着抽抽噎噎地就要哭起来,琚冗攥着她的手臂,忍无可忍地说:“我之前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可能再接受你,上次我妈来,你还不懂她的意思吗?你非要闹得那么难看干什么?”
“你妈说我结婚了不该再招惹你,所以我离婚了啊,你未娶,我未嫁,我们就该在一起呀!你妈以前最喜欢我了,每年都会给我买很多衣服,过年过节还给我发红包,我们在一起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等我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够了!”琚冗厉声打断她,“你最会讨我妈欢心,你应该最了解她,你觉得她会接受一个二婚的女人做她的儿媳妇吗?”
封紫儿愣了一愣,随即迅速地反应过来,更加没羞没臊地说:“不用管她,我们先斩后奏,等我们有了孩子,她就算再反对也没有用啊,她总不能亲手掐死自己的孙子吧。她再不愿意,也会接受我们的。”
她说着就要挣脱琚冗的手去脱自己的衣服,琚冗拽着她的手臂不松,整个地要将她扔出去。他们一挣一拽的,封紫儿肩上的睡衣吊带滑脱了下去,大半个肩膀和胸口露了出来,封紫儿更无耻地往琚冗身上蹭。正在这个时候琚冗的房门忽然开了,连回清站在门外一眼看到房间里的场面,手里的房卡也被惊得掉到了地上。
连回清的伤口已经拆了线,可以缓慢行走,琚冗住院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和李长春轮流着照顾琚冗。自从她腿受伤,琚冗已经习惯凌晨的时候往她那边去,她也习惯往琚冗这边来,有时候两个人会在房间外遇到,有时候谁先到谁的房间里就在谁的房间里陪着彼此,所以他们都有对方房间的房卡。连回清也是刚醒过来,习惯地往琚冗这边来,她在房门外已经听到了一点动静,一开始以为是琚冗在和李长春说话,她没敢贸然进来。等她听出来里面是女人说话的声音,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了,最后她还是把房门打开了。
没想到看到的是如此香艳的场面,只是一瞬的功夫连回清就回过神,面红耳赤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听到里面有动静,我怕你有事,就过来看看,我……我先走了……”
她说着快速退出去,顺手把房门也关上了。门被突然打开,琚冗和封紫儿都是一愣,琚冗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子把封紫儿扔到了地上,飞快地跑过去抓住即将被连回清关合上的门。他一把拽开房门,连回清的手还握在门外的把手上,门被琚冗大力拽开,她人也被带着往琚冗的方向跌。
琚冗抓住她的胳膊,一句话也没说,拽着她就往电梯那边走。他大步流星走得飞快,连回清的腿还隐隐作痛,跟不上他的步子,被他拽着走了几步,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琚冗回头看了她一眼,立刻走回来用胳膊夹着她的腰,就跟野人打猎的时候夹着一只刚刚捕获的小鹿一样将连回清夹起来抱进了电梯。
电梯的门一合上,琚冗就气冲冲地说:“连回清!你自己说你过不过分?你不救我,你还把门关上。你把门关上!你把门关上了,你知不知道?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连回清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以为……是你叫她去的……”
琚冗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他到酒店前台找值班的领事,说他的房间闹鬼,要求换房间。他自己出钱要了一个套房,把连回清和李长春都叫过来一起住。套房的房卡由李长春保管着,每晚琚冗一定要把套房的门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才去睡觉。
封紫儿进不到琚冗的房里仍旧不死心,没过两天,她又跑到剧组里找琚冗。琚冗刚拍完一个镜头在旁边休息,封紫儿故作玄虚地说:“琚冗,你猜白瑛现在在哪?”
琚冗没理会她,绕开她让化妆师给他补妆。
他走一步,封紫儿就跟上一步说:“你猜一猜嘛!猜猜嘛!答对有奖哦!”
琚冗严肃地说:“这里是剧组,是拍戏的地方,是我工作的地方,请你让开。”
“我不!你不猜,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我可是替你做了一件大事!”
她正说着,李长春急匆匆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冗哥……白瑛在隔壁剧组拍爆破戏的时候被意外炸伤了,人已经送去医院了,听说情况很不好。”
封紫儿跺着脚,责备地指着李长春:“哎呀!你嘴干嘛那么快!让我说!让我说!”
她把头歪向琚冗,一副很俏皮的样子:“我听余山水说,是白瑛要害你。这个混蛋,他竟然敢对你下那么狠的毒手。我也要他尝尝皮开肉绽是什么滋味!唉,你……”
琚冗没等封紫儿说完,一把将她推开了,他一边快速脱身上的古装戏服一边快步地往外走,走着走着就拼了命地跑起来。李长春知道他要去医院也赶紧跑着跟上去开车。琚冗赶到医院时,白瑛还在急救室抢救,他就在急救室门口等着。
没一会,一个护士从急救室出来,琚冗急急地问:“是不是要输血?他是不是要输血?用我的血,用我的血。他是AB型Rh阴性血,我也是,只有我的血能救他。”
护士赶紧带他去供血室抽血,连回清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琚冗已经抽完了血,护士把他的血送去化验处理了又送到急救室给白瑛输上。连回清陪着琚冗在急救室外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将白瑛等出来,他的命是保住了,但他的脸和身体重度烧伤,以后很难再拍戏了。
白瑛被送去监护病房,琚冗隔着病房门上的透明玻璃往里看,他看着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的白瑛,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连回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垂下眼睛,慢慢地说:“我很小的时候跟别的小朋友玩篮球,篮球把我的鼻子打出血,我爸爸吓坏了,他跟我说我是AB型Rh阴性血,这种血型很稀有,万一我受伤了要输血,除了他的血,很难再找到合适的血,所以他要我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受伤。后来我爸去世了,我那时候还很小,还不懂得什么叫生离死别,只是感到害怕,因为我记住了他的话,只有他的血能救我,他不在了,万一哪一天我受伤流血了,再没有人能救我。上大学的时候我遇见白瑛,他和我一样,也是AB型Rh阴性血,我们两个知道彼此血型的那天大笑了好久。白瑛跟我说,他以后再也不怕了,假如有一天他出意外也有个人能给他输血了。我当时什么都没说,但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身上的血都留着救彼此的命,那是一种更胜过血脉相连的感觉。他救过我。我出道的第二年拍骑马的戏,那时候我没有拍戏的经验,拍第一场戏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腰椎严重受损,要紧急手术。是他给我输的血。这么多年,每次我腰伤复发,我就会想到是他救了我的命……”
他说到这重新抬眼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悲悯又释怀地说:“这一场恩情,我也算是报还给他了吧。”
白瑛的家人也陆陆续续赶到医院,白瑛的母亲看到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儿子当时就哭倒在地上,白瑛的父亲也哭得泣不成声,白瑛的姐姐白珑勉强还能支撑着,她跟琚冗道了谢,将她父母安置好了才对琚冗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了,你回去吧,他醒了也不愿意见你的。”
琚冗只好走了, 白珑一直将他和连回清送到电梯门口,临上电梯时,琚冗又停下来说:“他醒过来如果问是谁给他输的血,不要跟他说是我。就当我从不知道他受了伤,也从没有来过。”
白珑擦着眼泪,答应了下来。
琚冗之前对封紫儿多少还有点耐心,撇开曾经的那段恋情不说,他们到底是大学四年的同学。白瑛出事后,他就再不能正视封紫儿了。他从医院回来就让封紫儿去自首。
封紫儿立刻尖叫了起来:“琚冗,你有没有良心?我是为了你才去害他,我是为了你啊!你怎么能把我往监狱里送?我去坐了牢,我以后还怎么见人?我还怎么拍戏?我还怎么当明星?”
琚冗冷眼看着她,硬拽着要带她去自首。
封紫儿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又哭又叫:“琚冗!难道在你心里,白瑛比我还重要吗?”
琚冗严厉地说:“你要比是吗?你以为你比得了他吗?你凭什么和他比?他救过我的命,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彼此的血。你算什么?你去害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学校里是他帮你排了一次又一次的戏,你拍戏受伤的时候没有人管你,是他背着你去医院。这些情谊,你统统都不顾,你知道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是什么样子吗?”
“可我是为了你啊!他要害你啊!我也是为了保护你!你怎么能怪我?我全都是为了你!”
她又哭又闹,无论琚冗怎么说,她坚决不去自首,仍旧把自己的错往别人身上推。白瑛的姐姐是警察,白瑛突然出了意外,她肯定要去事发现场查问,很快就查到了封紫儿的头上。封紫儿连夜逃走了,她出了这样的事,剧组也不可能让她的形象出现在电影里,她的戏份全部要重拍。《始皇帝》原本计划八月份拍完一半,这样一来,全剧组的人连天加夜地赶戏,到了十月份终于拍完大半,武打戏也基本杀青,只剩下部分文戏,大家才算松了一口气。
国庆节刚过,芳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琚冗得到消息,第二天就带着连回清一起去医院给芳姐道喜。芳姐一见到琚冗就乐呵呵地笑起来,她把刚出生的小宝宝抱到琚冗怀里,让他抱着。
“他爸爸那边的习俗,说刚出生的男孩子一定要长的好看的男人第一个抱,小孩子长大了才会长得好看。他出生一两天了,他爸爸愣是没敢抱他一下,一定要等你来抱了他才敢抱。”
芳姐说着,她丈夫在旁边憨憨地笑起来。
琚冗十分喜欢小孩子,他抱着小宝宝就舍不得放手了,亲昵地说:“宝宝,我是舅舅!你以后要喊我舅舅!”
芳姐和他虽然只是关一个曾祖的堂亲,他却一直将芳姐视作亲姐,来的时候给小宝宝准备了一只长命金锁,抱着小宝宝的时候又悄悄地往襁褓里塞了一个大红包。
连回清也伸头看小宝宝,琚冗把小宝宝往她怀里送,让她也抱一抱。连回清立刻局促了起来,她从来没抱过刚出生的婴儿,笨手笨脚的,根本抱不好。琚冗就教她怎么抱,他虽然没当过爸爸,但演过很多次爸爸,他曾演过一个富家少爷,有七八个小妾,十来个孩子,单抱孩子就抱了十来集,抱孩子的手法已经十分娴熟。
连回清僵着手臂,按着琚冗教她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宝宝,小宝宝很乖地在她怀里睡觉,粉嫩嫩的小嘴一动一动地做着吮吸的动作,立刻让连回清母爱泛滥。
“他真可爱!”
连回清几乎是在欢呼着说,她很少有这样彻底轻松而欢快的时候,琚冗看着她抱着小宝宝充满母爱的样子,不知不觉地嘴角就抿出了笑。
芳姐笑着说:“可爱你也赶紧生一个。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家了。还有小冗,你也快三十了,要是在普通人家孩子早就上幼儿园了。唉,你在这个行业里,我也不好催你,你自己多留意点,要是有合适的女孩子,千万别错过了。”
琚冗腼腆地笑了笑:“我不急,再过两年的。”
他在娱乐圈里,现在又正当红,谈恋爱结婚多少会影响人气,芳姐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敢真的催他。但她升级当妈以后,总有点七大姑八大姨为旁人操碎心的毛病,于是就把这一腔拉媒牵线催婚催生的热情都投注在了连回清身上。
“回清,你今年二十五六了吧,我听我一个学医的朋友说,女孩子二十六岁生孩子是最佳年龄,再往后生孩子就凶险了。你看我就是,我三十多岁才生这一个,刚出生医生就说有黄疸,差点把他抱去照灯,我看着就心疼。所以生孩子还是要趁早,你年轻着,孩子生下来体质也好。你还没有对象吧,我给你介绍介绍,女孩子千万不能误了自己。”
芳姐说着就拿手机翻通讯录要给连回清介绍对象,连回清被她说的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怎么回绝,迟钝地说:“我……我也不急,我现在工作也忙,没那个心思。”
“也是,做助理的确忙。”芳姐坐在病床上,一拍大腿说,“你看看我还想着别人呢,长春不就很好吗?你们都跟着小冗,天天在一起,长春也是个好孩子,心眼好,又懂得照顾人。我看你们两个也登对的很。”
连回清张着嘴还没发出声音,琚冗立刻说:“姐,你说什么呢?长春有女朋友的。”
芳姐大笑着直拍脑门:“都说一孕傻三年,可不就是真的!我真是忘了长春有女朋友的,他还给我看过照片呢,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我当时还说好一朵鲜花插在他那坨牛粪上了呢,这才过了多久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连回清向来敏感,她听着芳姐的话,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他们在病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她脸上始终带着一层笑,却再没说过话。
临走的时候,芳姐特地拉住琚冗说:“你妈刚才也来过,跟你前后脚,你没遇见吗?”
琚冗摇了摇头,芳姐说:“你妈她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为了你,她那么好的条件也没有再嫁。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要吃多少苦啊,她就算有什么不好,你也多包容点。她是你妈妈。”
琚冗点头:“我知道。”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连回清走在琚冗身旁,吹着秋日里凉透了的风,心里也凉着,空着。自始至终,她从不敢奢望什么。芳姐一番谈婚论嫁的话却引出了她无数的心事,她爱的人是琚冗,她想嫁的人也是琚冗。可就连芳姐也很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是配不上琚冗的,和她登对的是李长春。
不是说李长春不好,人总有三六九等,很显然,琚冗和李长春不是一个等级,她和琚冗更加不在一个等级上。她不是无欲无求,她就是太有欲望了,才会让站在最下等级的自己去抬头仰望她永远达不到的那一个等级。
她越想心里越难过,她走不下去了,她想哭,却又不想让琚冗看到。
她站住了脚说:“琚冗,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办。”
琚冗歪头看她:“这么晚了,你要办什么事?我陪你一块去。”
“私事……”她支吾不清地说,“女孩子的事情,你去了不方便。”
她这么说,琚冗也不好勉强。连回清对他笑了笑,转身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清,等等!”她走出了好远一截,琚冗又从后面追上来说,“你出门怎么穿这么少,最近天气转凉,你要多穿一点。”
他说着已经把外套脱下来披到连回清身上,本来已经在连回清眼底翻滚的眼泪立刻要从眼眶边滚下来,她用力压了压,微笑着说:“我不冷。你里面就穿了一件短袖T恤,不穿外套才会冷。”
她要把外套还给琚冗,琚冗说:“一会长春就来接我,车里不会冷的。越到夜里越冷,你快穿着。办完事早点回来。”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七点半,十点之前你必须回酒店,不然我不放心。”
连回清点了点头,李长春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琚冗上了车,又从车窗户里面探出头跟她说:“你带钱了吗?你去办的事要不要钱?我给你卡。”
他往裤兜里摸卡,没摸到才想起来卡就在外套口袋里。
“卡在我外套右边的口袋里,密码是卡号的后六位。你手机电够不够?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还有……”
他忽然就像一位老父亲,罗哩罗嗦地竟然说了一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的事。等李长春把车开走了,连回清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她哪里也没有去,就蹲在原地,无声地哭了起来。
作者的话:第十四章字数超过,两次发送,注意看章节标题,但凡一样的标题都是同一章分两次发送的,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8 17:04:04 +0800 CST  
@街边的帅哥境 2019-09-01 16:44:53
潜水已久为了这个帖子特意注册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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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9 18:43:06 +0800 CST  
第十五章 他的眼睛对着镜头,悲伤的眼泪在眼眶边慢慢地集聚着,他却忽然咧开嘴笑,眼泪在下一刻从眼角滚落下来。他哭着笑,笑着哭,最后他的喉咙抖动着,发出暗哑又疼痛的颤音,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连回清在马路边上哭了半个小时,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出现在她模糊湿润的眼界里。她抬起头,萧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萧裴穿着白色的高腰阔腿裤,上面搭了酒红色的打底衫,外面罩了一件到膝弯的白色风衣,站在街边上就像刚从T台上走完时装秀的模特。
连回清立刻停止了哭泣,已经挂到眼角的泪珠呆滞地从脸颊上滑了下去。萧裴从手拿包里拿了一张面巾纸递给她,连回清忙擦干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就是琚冗新招的那个助理?”她问。
连回清点点头,礼貌地说:“阿姨好。”
萧裴细长的双眉不悦地皱了皱,纠正她:“叫我萧女士。”
连回清涨红了脸,立刻改口:“萧女士好。”
萧裴从上到下打量着连回清,目光最后落在琚冗披在连回清身上的那件外套上。
“我好几次要求见你,琚冗总是找理由推脱了。我还特意去剧组见你,琚冗竟然将你藏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让他这么藏着掖着不让我见。现在看来,你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往连回清身前走了两步,连回清本能地想要后退,硬是逼着自己站定了不要动。
“我听李长春说,你救过琚冗,我在这里谢谢你了。”
她极其优雅地向连回清欠身鞠躬,连回清忙拦住她说:“不用,不用,阿……萧女士,你不用这样。”
萧裴不着痕迹地推开连回清的手,坚持将那一躬鞠了下去。连回清不敢受,也向她鞠了一躬。
萧裴直起腰时,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严肃起来,她盯着连回清的眼睛,似劝戒又更似警告地说:“我向你道谢,就是要告诉你,欠你的恩情我可以还,但不该你想的事,千万不要想。你跟在琚冗身边,能好好照顾他是最好的,但如果你有别的心思,我奉劝你,最好早点死了心,你配不上他,我更加不会同意。你不要自找苦吃。”
连回清刚才哭红的眼睛又变得湿润起来,她死命地压抑着,微笑着抿起唇,用力地向萧裴点了点头。
萧裴很满意,她礼貌地向连回清告了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连回清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萧裴的背影,夜风将她身上白色风衣的下摆吹得翻飞起来,她的背影优雅又高傲,就像冰山浮在海面上的最顶上的那一截山尖。离得远远的是最安全的,任何想要接近的,哪怕是摩天巨轮也会被掩在水面下的山体撞沉在海底。
琚冗的生日在十一月,琚冗很少办生日会,上一个生日会还是在五年前,前年爆红起来的时候他都没办生日会,今年琚冗出道正好十年,又是三十岁的整生日,余山水、何如意还有章传远的意思都要给琚冗办一个隆重的生日会。
生日会的前几天,琚冗代言的产品商家已经开始做应援和宣传,黑白传媒旗下的ZJ时装更是将市中心的地标建筑全部点亮,建筑上最大的显示屏显示着琚冗的海报,无数彩灯在海报周围组合出琚冗生日的日期和“琚冗 生日快乐”的字样,彩灯绵延将近五公里。其他城市几乎都将各大购物广场的彩灯点了起来,祝福琚冗的生日。这样大的排面,几乎可以说是举国同庆了,这是娱乐圈里任何一位明星都没有过的待遇。
全国各地的粉丝也纷纷响应,生日会的入场券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一抢而空,来不了现场的粉丝组成很多个粉丝团,在当地做公益应援为琚冗祝福,还有海外各国的粉丝也制作了祝福的视频和歌曲送给琚冗。别的都还好,那些用琚冗的名义去偏远山区慰问孤老、留守儿童和为希望小学捐款的粉丝们让琚冗很感动。
生日会上,琚冗在台上看着大屏幕里各个贫困区的小朋友趴在镜头前兴高采烈地对他说:“琚冗哥哥,生!日!快!乐!”
他对着屏幕笑,眼圈却红了,他在生日会现场连线为那些小朋友唱歌,现场的粉丝要求他弹钢琴,他又连弹了几首钢琴曲,在主持人的安排下还有一些与粉丝互动的环节,到了晚上十点,现场上万名粉丝一起站起来为琚冗唱《生日歌》。琚冗亲自为他们分发蛋糕,还有粉丝要拍照签名,生日会后面还有一个媒体采访,热热闹闹的一直到十一点多了生日会才真正结束。
李长春的女朋友也特意从外地赶来为琚冗庆生,生日会结束后琚冗就给李长春放了假,让他去陪他女朋友。举办生日会的地方离月亮湾不远,琚冗自己开车载着连回清回了月亮湾的别墅。
连回清下了车就直奔厨房,赶在在零点之前给琚冗做了一碗他最爱的酸辣面。琚冗这一天过的十分忙碌,他举办生日会不能在剧组里庆生,杨静川和导演上午提前在剧组给他办了一个小生日会,下午又急匆匆地赶着去准备晚上的生日会,虽然很热闹很开心,他却没有正正经经地吃上一口热饭。
连回清将一大海碗的酸辣面端给他,他抱着面碗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他夹着一筷子面塞到嘴里,连回清立刻说:“第一口不能咬断,要一直吸。”
这面是她特意抽时间去买的长寿挂面,一根一根又细又长,长寿面,长寿面,吃的时候不能咬断。面条烫,面汤辣,琚冗一面用手扇着面条上的热气,一面不停地往嘴里吸面条,一筷子整面条吸下来,他嘴里塞不下,他用手捂着嘴像一只小仓鼠一样鼓着两边的腮帮子嚼着面条,一边嚼着一边眉眼弯弯乐得前仰后合。连回清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嘴角也挂着浓浓的笑意。
“给你的生日礼物!”
她把一个扎着礼花的礼物盒子送到琚冗的面碗旁边,琚冗立刻拿起来掂了掂说:“什么东西?”
他说着已经及不可待地将礼盒拆开了,礼盒里躺着一对精致的铂金领针。
连回清说:“之前跟你去拍杂志,看你穿西装三件套,衬衫的领子上戴了一对领针,又斯文又好看。我知道这些东西你多的是,但我还是想送一份给你,你不要嫌弃。”
琚冗将礼盒放下来,吃了一口面条说:“你不用花钱给我买这些,我平时也用不着,多浪费。嗯……”他一双深褐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转动了两下说:“你如果真想送我一点什么,不如满足我一个心愿吧!”
“什么心愿?”
琚冗立刻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来,在餐桌前坐端正了说:“我看你有个宝贝,一直藏着不让人看,夺人所爱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你就让我看一眼,就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了!”
“什么宝贝?”
连回清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跟着琚冗做助理以后才开始有存款,但她并没有买过什么昂贵的东西,手里能拿得出来的也就手机电脑还值点钱。
琚冗说:“就是你锁在床头柜里的,一个红色的首饰盒子,年初你搬过来那天,你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看你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来放进箱子里的。我当时就想要看看,我看你那么宝贝地放在行李箱里,我也没好开口。你今天就让我看一眼吧!”
连回清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她不由地心慌,放在餐桌下面的双手也紧张地捏了起来。
“就看一眼也不行吗?这是我的生日愿望。”琚冗祈求地看着她,好看的眼睛眨巴眨巴准备卖萌撒娇,“还有几分钟我的生日就要过去了,回清,你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好不好?我保证,只看一眼,看完就还给你。”
连回清犹豫着,琚冗一手托着腮,眼巴巴地看着她不放。连回清只好上楼将那个首饰盒子拿过来,琚冗把面碗移到一边,兴奋地搓着手,然后郑重其事地将连回清的首饰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面并不是什么珍贵珠宝,只是一颗铜扣。
这完全出乎琚冗的预料,他愣了一下,把那颗扣子拿起来仔细地端详,拇指细细地在扣面上摩挲了两下。他看不出来任何特别的地方,那只是一颗普通的铜扣。他抬眼正准备问问连回清这个扣子的出处,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所有的笑意慢慢地凝固,消失。
他什么也没说把铜扣放回盒子里,端起面碗几筷子把剩下的面条吃完,然后又一口气把面汤也喝个精光。
他把碗放下来,抽了两张餐巾纸擦了嘴,站起身说:“很晚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连回清“嗯”了一声,她的目光跟随着琚冗的身影上了楼,听到楼上房门关上的声音,她才慢慢转回脸,她把那颗铜扣拿起来,有点自嘲又有点放心地苦笑了一下。
她猜得不错,他是认不出来的,这颗铜扣是他的。
就是在校园初见的那一次,那个小明星扑上去打他,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拉扯之间把他衣服上的扣子扯掉了。当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有扣子掉了,镜头拍完了他们都走了,连回清走过去将那颗铜扣捡了起来。后来某个品牌珠宝做活动,连回清去做兼职发传单,结工资的时候她特意问店主要了一个存放珠宝的首饰盒子,把那颗铜扣安放在里面。
衣服上的一颗铜扣,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却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因为那是她那个时候能接触到他的唯一的东西。
凌晨的时候连回清照例去琚冗房里,琚冗站在落地窗前,肩膀靠在落地窗的框缘上,面对着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身后一道长长的影子对着门的方向。连回清推开房门看到那道影子,又看向琚冗,她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过,他还穿着生日会上穿的黑西装,他根本没有洗漱过,也没有睡过,从他回房他就一直站在那里。
“琚冗……”
连回清轻轻地喊了他一声,琚冗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动。
连回清走到他身旁,不太确定他是怎么回事,他一整天都在过生日,而且他一直都很开心,她想不出是什么事让他突然这么沉默下来。
他不说话,连回清站在他身旁也不说话,过了将近十分钟,琚冗忽然问:“你爱他,对吗?”
“谁?”
连回清一头雾水,她还没弄明白谁跟谁,就听见琚冗说:“那个铜扣的主人,你是不是很爱他?”
他低哑的声音成功地让连回清愣住,他侧过脸看连回清,连回清几乎是慌乱着将头垂了下去。
那个铜扣的主人,你是不是很爱他?
是的,她爱,她爱他。
现在由他亲口问出来,她舍不得否认,也没有勇气承认。
“一个铜扣你已经那么珍视了,他在你心里一定无人可比吧?”
他仰脸对着窗外,洁白的月光落在他脸上,他的脸白得几乎要透明。连回清垂着头,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琚冗对着月光皱了皱眉,忽然说:“告诉我,他是谁,不论用什么手段,我一定帮你得到他。”
“不!”
琚冗每饰演一个角色,在饰演的那个时间段里他身上总会带一点角色的影子。他说那句话的语气也带着秦始皇惯有的威严与权谋,那是他在连回清面前从没有展现过的一面。连回清却断然拒绝了,她在琚冗面前也从来没有这么刚烈果决地说过拒绝的话。他们的反应都是彼此从未见过的,也都将对方吓了一跳。
连回清先一步反应过来,她迅速转过身背对着琚冗,咽了一口口水,还是难以自制地慌乱着说:“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拥有他……这样就很好了。”
她再没有多说什么,从琚冗房里跑了出去。
琚冗的心情简直糟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那颗被连回清珍藏起来的铜扣他就控制不住地烦躁起来。第二天没有他的戏份,他也没去剧组,待在月亮湾的别墅里一天都没有出门。
向来高风亮节的人,忽然就去做了贼。
他趁着连回清去洗澡的时候,到连回清的房间里偷拿了床头柜的钥匙,他拍了那颗铜扣的照片发给李长春,让李长春去查铜扣的来源。
李长春一连查了几天没有半点线索。如果曾经管理琚冗服装的芳姐在,她可能还会记得琚冗曾经有过一件牛仔外套,是他大学毕业那年白瑛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他很喜欢,穿了好几年,拍戏上节目的时候都穿过这件衣服。后来浆洗褪色,他才慢慢不穿了,就放在衣帽间存放旧衣物的衣柜里。即便如此,芳姐也绝不会记得那件牛仔外套的铜扣是什么样子。
你可能会记得你某一年某一天在哪里买过一件服,它是什么样式,什么颜色,花了你多少钱,你穿出去的时候跟你的哪个朋友撞过衫,但你却很难记得衣服上的扣子是什么材质,刻了什么花纹?
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琚冗的心却就是被这一颗小小的扣子彻底地搅乱了。他不仅让李长春去查,还托了余山水帮他查。他甚至背着连回清,派人去她就读过的学校打听她曾经和哪些人有过交集。他想知道,连回清爱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比他好还是比他差?
可是什么也没有。那样的扣子满大街都是,查不到丝毫线索,连回清的情史也是一片空白。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连个影子都查不到的人却占据了连回清的心?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充斥在他的身体里,他感觉自己忽然就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野兽,在无处可逃之地狂乱又徒劳无功地打着转。
直到三天后的凌晨,他如常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他爱连回清。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连回清喜欢吃辣,他也拼命地想要吃辣。连回清喜欢穿蓝色绿色的衣服,他也开始偏爱蓝绿色,衣帽间里的私服一件一件不是蓝就是绿。有一天在剧组拍戏,忽然下大雨,工作人员跑来给大家送伞,他千挑万选从五颜六色的伞堆里挑了一把绿色的伞,旁边搭戏的几个演员还调侃他,好好的在头上顶了一片绿。他仰头看了看头顶绿油油的伞面,傻呼呼地笑起来,却还是顶着那把伞。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大家拉着他说笑,只要连回清在场,他总会第一个去看连回清是不是也在跟着他笑。他甚至有意无意地模仿连回清说话做事的一些小动作,连回清笑的时候喜欢抿着右边的嘴角往上扬,他的嘴角也会往右边扬,连回清放东西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轻拍两下,他也会跟着拍两下。他很少发脾气,连回清来到他身边后,他发了一次又一次的脾气,几乎每一次都是为了她。又有多少个凌晨,他并不是真的睡不着,他只是更想和她坐在一起说说话,靠在她的肩膀上听着她的呼吸心跳。
他出道十年,饰演过几十个角色,或哭或笑,或悲或喜,他将戏中角色的悲欢聚散演绎得淋漓尽致。对自己的情感却是一塌糊涂。
他温和地对待所有人,但内里,他却是一个冷情的人。他需要恋爱的感觉,于是他和封紫儿谈恋爱。他需要连回清在凌晨的陪伴,于是他将连回清带到了身边。这两者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他需要而存在。所以,他害怕。
他说连回清胆小,他又何尝不是一个胆小鬼?
他辨不清自己对连回清的情感,他怕,他怕自己对连回清只是感激只是依赖只是需要,他怕他一旦弄错了会伤害到她,索性什么也不承认。他一次又一次地试探连回清,虽然连回清从未给过他正面的回答,但他隐约有种感觉,连回清至少是喜欢他的。
现在忽然让他知道,一直以来,连回清心有他属,一直以来,他自以为的连回清对他的喜欢都是他自作多情,他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连回清另有所爱,那对他呢?
大概只是同情和怜悯吧。连阻止他自杀也是为了不让他走了她偶像张国荣的老路,伤了粉丝的心。说到底,他就是以悲惨可怜的形象出现在连回清的生活中的。怎么叫人不可怜?
他想清楚这一切以后,这天的凌晨,连回清来他房里陪他,他坐在离连回清远远的地方,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以前,他潜意识里是把连回清当作帮助他摆脱抑郁的医生,没有病人会向医生隐瞒自己的病情,所以他什么都跟连回清说。现在想想,他有多自私。他把所有的心事说出来,他只顾着自己说出来轻松了,他从没有想过连回清能不能听,又或者她能不能承受他吐诉出来的那些负能量的东西。
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依赖连回清,他将在他父亲那里缺失的,在他母亲那里缺失的,在白瑛那里缺失的,全都寄托在了连回清身上。爱情的种子被埋在那样沉重又煎熬的亲情与友情之下,根本不会让他知道,是什么时候生的根,发的芽。所以在连回清那里,大多时候,他更像个孩子,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性别意识,更不会遮掩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痛就是痛,怕就是怕。当他终于意识到他爱连回清,就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时,根植于基因里的男子主义也紧随着苏醒了。
他是一个男人。
连回清深深爱着的却是别的男人,只是因为可怜他才陪在他身边,因而,他更加不愿意让连回清看到他的脆弱与悲伤。
作者的话:第十五章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10 18:04:18 +0800 CST  
第十五章 他的眼睛对着镜头,悲伤的眼泪在眼眶边慢慢地集聚着,他却忽然咧开嘴笑,眼泪在下一刻从眼角滚落下来。他哭着笑,笑着哭,最后他的喉咙抖动着,发出暗哑又疼痛的颤音,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一连三天,连回清凌晨来琚冗房里,他都没和连回清说过话。第四天,他回市里参加一个品牌护肤品的代言活动,晚上顺路回了月亮湾的别墅。活动结束的早,李长春去机场送他女朋友。琚冗和连回清相对无言,早早地回房了。
连回清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这几天白天的时候他还和她如常说话,但他忙,连回清也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剧组讨论私事。凌晨的时候,他却再不跟她说话,无论她问什么,他都不回答。连回清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也没回房间,一个人在别墅的客厅里坐着,凌晨的时候她还是要去琚冗房里,到房门前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为了方便连回清进出,琚冗总是会给她留门,住酒店也是,住套间,琚冗房间的门从来不锁,住单间,连回清手里一定会有他房间的门卡。
他突然将房门反锁了,连回清立刻紧张起来。她敲门,房里没有人回应,打电话,关机。琚冗最近太反常,连回清越想越怕,她急得没有办法,最后她攀在她房间阳台的栏杆上往琚冗房间的阳台上跳。
琚冗正站在他房间的落地窗前,忽然看到连回清摇摇欲坠地巴在阳台的栏杆上,他一脚将落地窗踹开,冲到阳台上将连回清整个地抱上来。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他又要发脾气。他们两个房间的阳台相距一两米,如果连回清刚才跳过来的时候没有抓住他这边阳台的栏杆,就直接坠楼了。
连回清惊魂未定,大口地喘息着说:“你为什么把房门锁了?我进不来,我怕你出事。”
她眼中的担忧刺到了琚冗,他坐在地板上闷闷地不说话,连回清和以前一样坐到他身旁,他抬眼看了连回清一眼,又飞快地将目光转开。
“我没事。”他顿了片刻说,“我……挣脱出来了。”
“什么?”
连回清没听懂他的意思,他的眼皮半垂下来,长而浓密的睫毛几乎将上下眼皮之间露出来的眼睛全部遮住。
“我的抑郁症好了。你以后不要来我房里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成何体统?”
他有点结巴地丢出了这句古板的话,垂着眼睛不看连回清。连回清的目光在他脸上巡睃着,然后她很快明白过来,他不是反常,而是恢复了他没有抑郁前的正常状态。
他……
不需要她了。
她僵硬地从琚冗身旁站起来,几乎是踉跄着离开了他的房间。
那天过后,每天的凌晨,连回清还是会习惯性地醒过来,只是她不再去琚冗房里,就躺在床上默默地盯着天花板。琚冗也同样会醒,他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对着窗外出神发呆。
他们两个就这样在剧组过了一周,李长春回月亮湾拿东西,回剧组的时候给连回清带回来了一封信。这个年头基本没有人写信了,而且这还是一封从监狱里寄出来的信。李长春把信交给连回清的时候,明显地看到她脸上既激动又慌张的神色。
那是她母亲写给她的信,她母亲被判入狱十多年了,连回清给她写过很多次信,她母亲没有回过一次,她也去探过监,她母亲也从不愿见她。她已经快要忘记她母亲的容貌了。
她在酒店养伤的时候给她母亲写过信,在信中,她像所有的女儿那样对自己的母亲倾诉自己的心仪之人。她写琚冗的美好,写她对琚冗的眷恋与爱慕,还有她从不敢对人言说的渴望——她想嫁给这个男人,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因为她母亲从没有给她回过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信有没有寄到母亲手里,她只是想把心里最真实的话都写出来,当作一种纾解。她没想到,她母亲竟然给她回了信。
她拿着信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把信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头看着信封上她母亲的名字,很久很久她也没有打开信封。仿佛那封信是一个诅咒,只要她一碰触就会背负诅咒,跌进深渊。她盯着信封足足看了半个小时,终于她还是颤抖着手将信封拆开了,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信纸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要拿不属于你的东西。
积聚在连回清眼眶边的泪珠倏地掉了下来。
她双手抓着信纸,想要立刻将它撕得粉碎,但那又是她母亲这么多年来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她痛苦地弓着身子,双手捧着信纸捂在脸上,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连回清收到信没几天,萧裴忽然打电话来约她一起喝咖啡。她如约到咖啡厅,萧裴开门见山地说:“看在你对我儿子有恩的情分上,我不想为难你,所以请你自己离开。”
连回清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空白,萧裴将一份调查资料丢到她的手边说:“我查了你所有的资料,你,母亲是杀人犯,父亲是赌徒酒鬼,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的人待在我儿子身边。”
“我不是他们……”
连回清试图为自己辩解,萧裴面无表情地打断她:“都一样。杀人犯和赌徒酒鬼的女儿,本来就是最肮脏的存在。”
连回清的脸一瞬间变得青紫,她抖着嘴唇,艰难地呼吸着。
“琚冗还不知道吧?”萧裴冷酷地威胁她,“如果你不离开,我就告诉他,让他看一看,待在他身边的是个什么人。”
“不!不!不!”
连回清忽然失控地喊着,琚冗就是她的死穴,连回清夹着眼泪的双眼红得就像被血染过一样,她浑身都在颤抖,低声哀求着说:“我走。我走。你不要告诉他,求求你什么都不要让他知道。”
琚冗已经不需要她了,她本来就应该离开的,她不想让自己保留在琚冗心里那唯一一点好的印象也没有了。
见过萧裴以后,连回清就开始收拾行李,第二天她向琚冗提了离开的事。琚冗坐在酒店套间的沙发上,垂着头,好半天,他抬起眼将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连回清的脸上。
“你会去找他吗?”他艰难地问,“你们会在一起吗?”
连回清也凝视着他,她什么都没有说,连句再见也没有说,拖着行李箱快步地走了。琚冗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打开房门,看着她走了出去,房门“咔嚓”一声关上,他的眼睛茫然了一瞬,眼泪放肆地流了出来。
“回清……”
他喊了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要去追连回清,他跑到房门前,手已经抓到门把手上,他却没能将房门打开。
有多少次,他想求连回清给他一个追求她的机会。可一想到那颗被珍藏起来的铜扣,想到那个被连回清放在心里珍爱着的人,想到她会因为他的请求而为难,想到她会更加可怜他。
他的自尊就不允许他开口。
她爱的人不是他,他不要她可怜。
他从门前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双手插进头发里,他忍耐着,最终还是痛苦地弯下了身子。
连回清拖着行李箱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走到一段不宽的马路上,路两旁种着一排粗壮的银杏树,一阵风刮过来,金黄色的银杏叶摇摆起来,风再大些,整棵树都摇晃着,黄灿灿的银杏叶飘在半空中,有的随风飞向更远的地方,有的打着旋落在地上。连回清坐在其中一棵银杏树底下,一阵银杏叶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在银杏树下坐着,她就是这样,离开了琚冗,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又该去做些什么。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了意义,但她又不得不好好地活着。
她在附近的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她回了她原先租住的那个小屋子。那个房子她一直要转租出去,做了琚冗的助理后她一直忙个不停,到现在也没有租出去,就成了她唯一能去的地方。
她把房间里里外外全都打扫了一遍,铺好床单,她躺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凌晨醒来的时候她再也睡不着,她坐在阳台的地面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暗转明。天亮后,她就坐在阳台上睡着了,她再次醒过来是被杨静川打来的电话吵醒的。
杨静川说:“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连句告别的话也不跟我说。”
连回清抱歉地笑笑,杨静川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舍得离开他?”
连回清紧抿了一会唇说:“他不需要我了。我也该离开了。”
电话两头都静默了片刻,杨静川说:“他需要你就把你带在身边,不需要你就让你走,你会不会觉得他很自私?”
连回清轻轻地笑了起来:“我爱的人,他并不知道我爱他,就算他自私,我也不怪他,他终究只是为了他自己好,不是为了别人。只要他好,一切都好。”
杨静川说:“琚冗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其实他……”
“静川,”连回清打断她,“我知道你的好意,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所以你希望有一个人能代替你好好的爱他,照顾他。同时你又害怕那个人赢得了他的爱以后会利用他的爱伤害他。你知道我爱他,你相信我不会伤害他,你觉得我是最好的人选,可是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现在这样,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
“对不起……”杨静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谢谢你。”
连回清在《始皇帝》的剧组里待了好几个月,剧组里的演职人员很多都和她认识的,她忽然离开了,他们见到琚冗总会关心一下连回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会离开。琚冗平时在剧组话不多,但只要有人找他说话,他一定会礼貌地回答几句。可提到连回清,他就愣愣的,像是反应不过一样,好长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
《始皇帝》已经临近杀青,只剩下几场戏,大部分都是琚冗的戏份。琚冗也很投入地拍,拍到最后一场哭戏的时候,却怎么也拍不下过去了。
琚冗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个镜头拍了四天,他只要一对着镜头,眼泪就瞬间涌出来。优秀的演员身上总有一种强大的感染力,能调动观众的情绪,让人跟着哭,跟着笑。这种特质在琚冗身上尤其地明显,他就是不拍戏,在生活中,他笑起来的时候别人就会跟着他笑,他卖萌,立刻就能萌化人心,他哭,不知不觉地就会让人心疼。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早看惯了各种悲情的场面,可琚冗这次的哭戏和以往都不一样,四天,琚冗一遍一遍地哭,很多工作人员一看到他哭,眼泪就跟着掉下来。
但他这样的情绪和角色对不上,一条一条拍下来,拍到最后,导演的眼圈也被他哭红了。导演叉着腰在摄影机前站了半天,他把琚冗喊到一边说:“琚冗,你要不休息几天,调整一下情绪,这样拍肯定是不行的。”
琚冗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起来,他拿纸巾捂着眼睛,摇了摇头。
导演说:“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行,我要的不是你哭,我要的是角色哭,秦始皇,千古一帝,世人都说他暴虐无常,可他身上背负了多少东西?这场哭戏,是他为自己哭的最后一次,赵太后杀了女主,他心痛难过,但他也知道他要王位,要天下,女主就不得不死。我希望你能把情绪先收住,因为你是帝王,你选择了自己的抱负,然后慢慢地再将失去心爱女子的那种彻骨的痛释放出来。你不能一上来就掉泪,你明白吗?”
琚冗一直用手捂着眼睛,过了片刻,他点点头:“我再试一次。试最后一次。”
化妆师给他补了妆,他回到秦王宫的场景中,场记板一打,他在王宫气势恢宏的殿宇前一步一步向着镜头慢慢走来,他的眼睛对着镜头,悲伤的眼泪在眼眶边慢慢地集聚着,他却忽然咧开嘴笑,眼泪在下一刻从眼角滚落下来。他哭着笑,笑着哭,最后他的喉咙抖动着,发出暗哑又疼痛的颤音,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镜头从正面拉到侧面,再到背面,在电影灰暗的色调背景下,在不断拉长的镜头中,他仍然向着远处越来越暗沉的天际走去,就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导演喊了过,琚冗却继续哭着,走着,他走到王宫一处无人的角落里,面对着空无一物的宫墙,他像是迷了路,他慢慢地蹲在地上,在急剧掉落的眼泪中他颤着声呢喃:“回清……回清……”
作者的话:诸位,很抱歉,最近生病了,存稿也不足,更新的时间要稍作调整,大概三四天更新一次,请诸位多多包涵,另外再次感谢支持和喜欢这个故事的你们!谢谢!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10 18:05:25 +0800 CST  
@亓樂毅谪 2019-09-10 19:19:03
别太监了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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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太监的,放心吧,我只是生病了,有点体力不济,等过两天好了就能存在稿子了!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10 20:58:52 +0800 CST  
第十六章 她一瘸一拐地在马路上走着,车来人往,她身旁像是有永不停歇的喧嚣,她全都听不见看不见,她不停地走,从白天走到黑夜,她应该走得很远了,等她终于停下来时,她却还是站在琚冗的病房门前,除了气息不稳,头有些发晕以外,就好像她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始皇帝》杀青后,琚冗回了月亮湾,何如意看出他状态不佳,把通告的时间往后调整了,让他休息几天。他哪里也不去,整天整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凌晨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再没有人坐在他身旁,再没有人陪他说话,也再没有一个肩膀可以让他依靠,和他在一起的,只有他身后那道和他同样孤寂的影子。他常常靠在落地窗的边框上,仰脸看着白色的窗帘在风中飞起又落下,一看就是一夜,一看又是一天。
李长春察觉到他不对劲,问过他几次,他也只是摇头说没事。连回清为什么忽然离开,他是一点也不知情,但总觉得琚冗现在这个样子和连回清有某种关系。他给连回清打过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回清姐”,手机就被琚冗夺了过去。
“不许和她说,什么都不许和她说。”
李长春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根本不知道不许跟连回清说什么,他只是想问问连回清为什么走了而已,琚冗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手机里有关连回清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李长春恍惚明白了点什么,他把嘴巴紧紧地闭了起来。
琚冗把他自己手机里连回清的联系方式也全都删了,因为他总是将微信里他和连回清的聊天记录翻出来,从头到尾一遍一遍地看,看完了,他还会想这是哪一天连回清发给他的,为什么发给他的,然后又琢磨着那些文字里的每一个字有没有带着哪怕只是一点点连回清对他的爱意。可是看来看去,他找不出半点他想要的东西。他越看心里越难受,越难受越想联系连回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只能将连回清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全删了。删了以后,他却发现,他已经将连回清的手机号记住了,他把那串号码一遍遍地输进手机里,又迅速地删得一干二净。
他很想连回清。
可一想到他在想连回清的时候,她心里想的爱的是另一个男人,他就觉得心烦意乱,狂躁不已。终于,等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住了,他就一个人呆坐着。他开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精神也越来越差,以前不管夜里如何难熬,他白天还能恢复正常,现在他白天也进入了抑郁的状态。他的目光变得呆滞,动作变得迟缓,拍杂志的时候他做不出来摄影师想要的表情,翻来覆去摆着同一个僵硬的姿势,出席活动被记者围着问问题,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全靠何如意舌灿莲花地打发记者。
很快到了元旦,各个电视台都举办跨年晚会,琚冗两个月前就接受了邀请,参加其中收视率最高的一个电视台的跨年晚会。应节目组的要求,他要在晚会上边弹钢琴边唱歌。他状态一直不好,何如意开导过他一两次,但收效甚微,她也只好每天看着他练琴练歌,陪他一起去电视台彩排。
这不是琚冗第一次登台演出了,他却越来越紧张,精力也越来越差。带妆彩排的时候,他没有一个音能弹得准,也没有一句词唱在调子上。晚会的导演和琚冗也认识,他建议琚冗到时候上台假弹假唱,反正每年晚会上假唱的人多的是,也不差他一个。琚冗当即拒绝了,何如意也不同意,她宁愿叫琚冗退演也不能上台假唱。
以琚冗的状态很难登台,退演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晚会的节目单早已经公布出去,很多粉丝从全国各地赶来晚会现场就是为了看琚冗的演出。晚会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要开始,贸贸然地退演伤了粉丝的心不说,不知道又会引来多少猜疑和诽谤,节目组还没说什么,章传远就下了不许退的死命令。
晚会的最后一次彩排过后,琚冗完全进入了一种非人的状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全身心地练琴唱歌,已经开始在后台化妆了,他还把双手放在化妆台上练习指法。候场的时候,他又抓着李长春在他的胳膊上继续练习。
李长春担心地说:“哥,实在不行咱们就不上了,就说你腰伤复发登不了台,也没什么的。”
“不……”
他的手指在李长春的胳膊上一刻不停地模拟着弹琴的指法,他脸上抹了厚厚一层改善气色的粉底,可还是掩盖不住苍白,他低声地像是只对自己说:“这个电视台的收视率最高,回清应该也会看这场晚会的,她会看到我的,我要她看到我最好的样子。”
晚会的舞台由三块构成,左右两边是演出舞台,中间一个是主持舞台,为了节约时间,前一个嘉宾在左边的舞台上快要演唱完的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引领着琚冗上到右边的舞台上准备。晚会现场的观众有一半以上都是琚冗的粉丝,他们一看琚冗穿着纯黑色的礼服上台立刻在台下挥着琚冗的灯牌尖叫起来。
琚冗坐在琴凳上,认真地整理铺在琴凳上的衣服下摆,好让自己看上去无可挑剔,然后他将手指松松地放在钢琴的黑白键上,深呼吸了一次。上一位演唱嘉宾已经谢幕,舞台上方的聚光灯将一束洁白而耀眼的光打到他身上,直播的镜头也切到他这边,舞台下面随之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
黑色礼服,白色钢琴,3D特效做出来的流光舞美,在舞台上的他仿佛是坐在遥遥星空之中为大家弹琴演唱,一切堪称完美。镜头不断拉近,给他那双美得勾魂摄魄的双眼拍特写。大屏幕上一出现他的眼睛,台下的观众就激动得大喊大叫,直播也卡得不能动。
可是他真的是太紧张了。钢琴弹得还算顺畅,但歌曲起头和中间的哼唱部分能明显地听见他因为紧张而发出的颤音,而且比与他和声的女声慢了半拍。
一般的观众其实也注意不到这一点瑕疵,但专业的音乐人一耳朵就能听出来,于是晚会还没有结束,“琚冗 跑调”就上了微博热搜。唯恐天下不乱的黑子和喷子们又在网上黑琚冗,粉丝们自带滤镜,不管琚冗唱成什么样,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最好听的。反应激烈的粉丝在网上直接和黑子们对骂,更多的理智的粉丝们索性自黑帮琚冗说话。
琚冗自己也知道他真的慢了拍子,网上闹成什么样他也不在意了。他已经精疲力尽,演唱结束后,他几乎是被主持人搀下台的。没等整场晚会结束他就离开了电视台,他在回月亮湾的路上睡过去,元旦大家都在忙着迎接新的一年,欢度假期,他却在月亮湾睡了三天。越睡头却越疼,到最后他的脑子里“嗡嗡”地轰鸣着疼,他推掉了所有的通告,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头蹲在床尾。
余山水和何如意来过月亮湾几次都没能见到他,元旦假期结束后,萧裴来了月亮湾,房门是她叫李长春强行打开的,她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站在琚冗身旁,开口就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任何事情你都要做到完美,不能有任何瑕疵。跨年晚会,那么重要的场合,你怎么能允许自己犯那么低级的错误?我没有给你请过钢琴老师吗?我没有让你上过声乐课吗?你竟然还能唱错了调子,丢了这么大的人!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培养吗?通告你不去,拍出来的杂志也差的不像样,每一件事你都做得一塌糊涂,你的人生就是用来堕落的吗?”
琚冗坐在床尾的地板上,头埋在双膝间,从萧裴进来到她说完话他没有动一下。
萧裴恼怒地说:“我在跟你说话,你就是这种态度?”
琚冗慢慢地将头抬起来,因为剧烈的头痛他的额头上挂满大颗汗珠,他虚弱地笑了一下:“妈,您能不能关心一下,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我要坐在地上?您有没有问过我,为什么我会把每件事做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用问为什么?”她大声地说,“还不是为了连回清那个女人!”
琚冗豁然抬眼看着她,萧裴冷冷地说:“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吗?我是你妈,你心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我今天就明确地告诉你,你和她,绝无可能。”
“可是我爱她……妈,我爱她……”
“你住口!”
萧裴厉声打断他的话,她简直要暴跳如雷,但她控制住了,她冷静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你爱她,她爱你吗?”
琚冗直起来的身子又颓然地矮了下去。
“如果她爱你,她又怎么会离开你去找别的男人?你还不知道吧,她已经和那个男人结婚了。”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扔到琚冗的脚边,一叠照片从信封里摔了出来,琚冗看到照片上的连回清立刻将照片拿了起来,连回清的身旁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第一张照片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拉着那个男人的手对着镜头甜蜜地微笑,第二张照片里她穿着大红喜服依偎在那个男人怀中,第三张照片里她和那个男人在一众宾客中喝交杯酒……信封里有十来张照片,每一张都记录着婚宴上的甜蜜与幸福。
“看到了吗?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你费尽心思要找的那个男人。他哪里比得上你?可是连回清就是爱他呀,你再好,她就是不爱你呀,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这就是真爱,我还是很欣赏她这样的女孩子的。所以她结婚,我还特意去祝贺她了。”
“不!不可能!”琚冗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他一把将照片撒开,撒得满地都是,“这些照片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她只是离开了一个月,她不可能这么快结婚。她说过……她说过她从没有想过拥有那个人。她只是爱着他而已,她……她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就和他结婚了。”
他嘴里说着不可能,心里却慌乱得没有一点着落。
萧裴面无表情地说:“以前是不可能。是我帮助了她。她对你有恩,我帮你还了这份恩情。她说了,从此你们也算恩怨两清了,她还让我带话给你,叫你好好珍重。她就在元旦结的婚,她知道你忙,所以也没有邀请你。如果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她。不过她已经和她的新婚丈夫出去度蜜月了,你最好不要让她丈夫对她有什么不好的误解,他们能走到一起也很不容易。”
琚冗愣愣地坐在地上,他茫然四顾,忽地,他抖着身体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大片的水泽淹没了他迷人的双眼。
“妈……”他从地上站起来,紧紧敛着双眼里的泪水不让它们再流出来,“你说我的心思你都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爱她,你明明都知道,你却帮助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你让她走的对不对?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想让我和她在一起对不对?”
萧裴干脆地说:“对。她配不上你,她只配和那样碌碌平庸的男人在一起。你要让自己变得和你爸爸一样完美,也只有和你同样完美的人才能配得上你。”
“完美?”琚冗咧开嘴自嘲地笑起来,“我完美?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你觉得爸爸是完美的,可如果他真的是完美的,他就不会那么早的离开我们……”
“你不要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萧裴冷酷地打断他,“别人是不是完美我不想知道,但我的儿子一定要完美,只要你还是我的儿子,你就必须做到完美。”
琚冗垂下脸,他闭了闭眼,疲累地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想做你的儿子……”
“啪”地一耳光打了下来,琚冗的脸被打偏向了一边,萧裴紧捏着手指,她气得双目通红,她指着琚冗,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说:“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教养你统统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当初为了你,我舍弃你妹妹,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愿意做我的儿子?不愿意做我的儿子?你不愿意做我的儿子你也是我的儿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永永远远都是!不管是你死了还是我死了,永远都改变不了。”
萧裴走后,琚冗就在房间里站着,许久许久,他慢慢地咧开嘴,嘴角那道深深的笑痕清晰地勾勒出来,他抬眼往上看,吊顶上淡黄色的灯光从他泛着泪水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他心里和身体上所有的痛苦好似都被萧裴那一巴掌打跑了,他脸上再没有任何悲伤,他也不会再头疼,甚至凌晨的时候他也可以安然地躺在床上睡觉。只是,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出一点星辰般的光辉。他推掉了所有的通告,自己一个人去见了律师,接连几天有律师来月亮湾登门造访,李长春不知道律师来这里干什么,律师一来,琚冗就将他们请进书房,书房的门总是紧紧地关着。
律师最后一次来的那天,琚冗又一个人去了一趟白瑛养伤的医院。白瑛的伤势已经好转很多,只是他的脸被烧伤了大半,用白色的纱布和绷带包裹着大半个头颅。琚冗站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干后面,远远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白瑛,他姐姐白珑为他推着轮椅,推到靠近梧桐树的草地上,白珑弯身跟他说了什么就走开了。
琚冗没有上前,他一直站在树干后面看着白瑛,从太阳正中看到太阳西斜。白瑛等不到他姐姐回来,他自己调转轮椅的方向想要离开,他把轮椅调转过来的时候看见了琚冗,他愣了愣,随即他垂下眼睛,就当没看见琚冗一样转动着轮椅要走。
“哥……”
琚冗在他身后这样喊他,轮椅应声停住了。
琚冗站在梧桐树旁边,向他微笑着说:“再见。”
说完这一句,他再没有任何停留,离开医院后,他又给余山水、何如意还有杨静川打了电话,约他们一起吃饭。余山水最近又看上了一个新剧本想要投资,他想请琚冗演男主角,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说这个事,琚冗心不在焉地听着,到最后也没有说答不答应的事,只是对余山水笑笑。
第二天,他开车去了连回清租住的那个小屋子,连回清不在,他也没再问房东要钥匙开门,他在房门前站了半个多小时后默默地离开了。他回到月亮湾已经是下午两三点,李长春等他商量招新助理的事,这次是天远公司给琚冗招助理,他一定要把好这个关,不然就等于带个眼线在身边。
琚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在意地笑笑:“你去公司看看吧,我就不去了,我想休息一下。明天公司还有一个会,我给你订了公司附近的酒店,晚上你住在那,就不要来回跑了。”
李长春总觉得琚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他赶着时间要去公司,也没有再多想。
他已经走到了大门边,琚冗又忽然喊他:“长春。”
李长春回过头看他,他微笑着说:“谢谢你这几年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
李长春“嘿”了一声:“哥你怎么还跟我说起客气话了!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琚冗只是朝他微微地笑。
李长春走后,琚冗将别墅的大门反锁了,手机关机,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掀开钢琴的琴套,坐在琴凳上慢慢地弹了一首《瞬间的永恒》,然后他又到书房将连回清给他画的那幅油画拿到他的卧房里,他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安静地看着那幅画。画里的人,在浓油重彩之间,明媚而快乐,像极了他,却又不是他。
他用干净的软布细细地擦拭着画面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寸油彩,快到凌晨时,他把画端正地放到床上,用洁白的丝纱将画罩住,他隔着那一层丝纱对着油画里的自己抿唇微笑。随后他去了衣帽间,找到他住在连回清那里时连回清给他买的那身衣服,他将自己洗漱了一遍,换上那套衣服,又对着镜子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做完这些,他径直走向浴室的浴缸。
宽大的浴缸里已经放满热水,他穿着那身衣服躺到浴缸里。当第一滴血从他手腕上滴入浴缸时,浓烈的血珠在水中晕散开来,像一朵鲜红而妖冶的花在他身边盛放了。
他早已经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他把他名下的财产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给他母亲,算作报答她的一番养育之恩。一份捐了出去,当作他对这个社会最后的一点贡献。还有一份,他让律师转到了连回清名下,他爱她,即便他们没能在一起,他也希望她能分享他的财富。还有给芳姐和李长春的东西,他也在遗书中交代好。
再无牵挂了。
从手腕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将浴缸里的水染红大半,他并不觉得痛,他安静地靠在浴缸的边缘上,就像曾经无数次他靠在连回清的肩膀上一样,慢慢地,他闭上眼睛将右边的嘴角扬了起来。

作者的话:第十六章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13 07:13:11 +0800 CST  
第十六章 她一瘸一拐地在马路上走着,车来人往,她身旁像是有永不停歇的喧嚣,她全都听不见看不见,她不停地走,从白天走到黑夜,她应该走得很远了,等她终于停下来时,她却还是站在琚冗的病房门前,除了气息不稳,头有些发晕以外,就好像她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连回清离开琚冗后没有再找工作,她想画画了,她有个开画室的大学同学,连回清大学时候画的很多画都寄存在那里,她在她同学的画室里租了个房间专心画画。除了晚上回去睡觉,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画画。元旦过后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但阳光很好,连回清背着画板画架想要去附近的公园写生,找找灵感。她背着画板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杨静川打来的。
“回清……”杨静川的声音颤抖着,她艰难地压抑着哭腔说,“回清……琚冗……琚冗他……自杀了……”
十字路口上方的高架轨道上一列地铁正疾驰而过,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将手机里杨静川说话的声音吞没了,将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吞没了,将含在交警嘴里的哨子发出来的哨声吞没了,将来来往往的行人说话的声音吞没了,连回清仿佛忽然到了一个无声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几秒后,背在她身后的画架掉在了地上,她就像在运动场上听到枪响后的短跑运动员奋力地狂奔出去,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
那个十字口仿佛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她从这个路口跑到那个路口,又从那个路口跑到下个路口,却怎么也跑不出去。她的额头被磕破了,她的膝盖被车子撞出血了,路口的交通秩序全被她打乱了,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连回清没命地在四个路口来回地跑。
最后,一位交警把她拽出了那个死循环,用警车将她送去了医院。急救室外面已经挤满了人,萧裴、余山水、何如意、章传远、杨静川、李长春还有芳姐全都在。余山水和章传远分坐在过道两边的座椅上,萧裴站在急救室门前流泪,何如意和芳姐在旁边扶着她,李长春蹲着靠在急救室的门上大声地哭,一边哭一边说:“冗哥……冗哥……我早该想到的,你跟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哥……哥……”
杨静川坐在长椅最末的一个座位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她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她也不擦,只一口一口地往外吐着烟。
连回清被好心的交警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到急救室那边,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扶着墙坐在了地上。
一个护士过来跟杨静川说:“小姐,这里不能抽烟,请你出去抽。”
杨静川就跟没听见一样又将烟送到嘴里吸了一口,护士说:“小姐……”
杨静川猛地将烟头砸到地上,她一下从座椅上跳起来,几步冲过去,照着萧裴的脸狠狠地甩了一耳光。
“全都是你!全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伪造那些照片逼他,他怎么会走上这条绝路!你配做母亲吗?你配吗?你整天说这个贱那个脏,就你干净,就你高尚,你那么高尚,你把自己的儿子往死里逼?!”
萧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旁边的何如意和芳姐都吓了一跳,刚才的那个小护士硬生生被吓跑了,李长春的哭声也被吓得戛然而止,连回清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有余山水和章传远还算淡定的,但也都看向杨静川。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萧裴再顾不上优不优雅,扑上去就要往杨静川的脸上打。其他人赶紧将萧裴和杨静川往两边拉开。
杨静川被余山水和何如意拉住了,她用力地挣扎着说:“我打你?我现在只是打你,琚冗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立刻杀了你!”
萧裴从没被人碰过一根头发丝,现在当众被杨静川扇了一耳光,她又羞又怒,大声骂着杨静川,恨不得立刻将杨静川撕碎。
芳姐和李长春拦着她,芳姐含着眼泪说:“杨小姐,琚冗有抑郁症,他想不开也是因为他有这个病。你也不能全怪他妈,她也不知道琚冗有抑郁症,如果她知道,她不会那么逼琚冗的,她也是为了琚冗好啊。”
杨静川大声地说:“不知道?不知道?她一个做母亲的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抑郁症她还有脸说?琚冗有她这样的母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两边正闹得不可开交,急救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琚冗戴着氧气罩被几个护士从里面推出来。连回清看到琚冗立刻飞奔了过去,萧裴和杨静川也停止了吵闹,所有人都围到琚冗身旁。
医生摘了口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幸亏发现的早,不然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你们都别在这围着,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
琚冗被转去了病房,余山水和章传远商量着怎么封锁琚冗自杀的消息,两个人跟医生交代了几句匆匆离开了。杨静川和萧裴是不能在一起的,何如意先将萧裴劝回去休息,芳姐不放心她,陪着她一起走了。何如意又叫李长春去办琚冗住院的手续,人都走了,连回清才被注意到。她额头和膝盖都流着血,杨静川要带她去找医生包扎一下,连回清说什么也不去,她趴在琚冗床的头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琚冗,虽然知道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连回清还是害怕极了,就好像她一走琚冗就会消失一样。
何如意劝也没有用,她只好叫医生来病房里给连回清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到了晚上何如意又将杨静川劝了回去,她已经大概地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没再说什么,就让连回清在病房里陪着琚冗。连回清在病房里守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琚冗才醒过来,他刚醒的时候意识还模糊不清,迷迷糊糊地看到连回清,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手伸出来想要抓住连回清。
连回清抓住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到他手背上。等他的意识完全清醒过来,他能清楚地看见连回清就在他身前时,他的双眉立刻拧了起来。
“你来这做什么?谁让你来的?你出去!出去!”
连回清哭着向他摇头,他自己摘了氧气罩,挣扎着从床上下来,硬是将连回清从病房里推了出去。然后他背靠在门板上,痛苦地喘息着,一双眼睛已经被他逼得通红。他不要连回清看到他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他不要她看到他这个样子又来可怜他。
他把自己关在病房里不让任何人进来,医生护士也不让进。杨静川和萧裴他们听说琚冗醒了,陆陆续续地赶来都被挡在病房外。萧裴在病房外又要训斥琚冗,杨静川立刻和她争吵起来,两个人差点又动手。何如意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将萧裴劝走了,病房前才算安静下来。何如意尽可能地想要和琚冗说上话,无论她怎么劝说,琚冗在病房里也不说一句话。
“你告诉他吧。”杨静川忽然抓住连回清的手说,“他爱你,回清,他是爱你的,你告诉他吧。”
连回清直愣愣地站着,杨静川的话将她的脊梁骨震得只能那样直直地挺着,她瞪着眼睛,好半天,她摇头,然后不停地摇头。
琚冗爱她?这绝不可能。
琚冗对她有多好,她不是不知道,她只当那是琚冗对她的感激还有那一句“彼此看顾”的承诺。她能接受住琚冗曾对她说的那种超脱爱情、亲情和友情的特殊情感,却始终不敢相信琚冗会爱她。
没有美丽的容貌,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出众的才能,她除了一颗自卑的心和见不得人的家庭,她什么也没有。她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值得琚冗爱的。
琚冗不该爱她这样的人。
她几乎是惶恐着挣开了杨静川的手,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医院。她一瘸一拐地在马路上走着,车来人往,她身旁像是有永不停歇的喧嚣,她全都听不见看不见,她不停地走,从白天走到黑夜,她应该走得很远了,等她终于停下来时,她却还是站在琚冗的病房门前,除了气息不稳,头有些发晕以外,就好像她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夜已经很深了,琚冗始终没有将病房的门打开,其他人都走了,李长春本来守在病房门外,看连回清回来了,他也走了。连回清在病房门前站了很久,她没有敲门也没有喊琚冗,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斜靠在房门旁边的墙壁上。她实在太累了。昨天守了琚冗一夜,今天又在外面走了一天,她身上还有伤,又没怎么吃东西,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头挨到墙壁上,眼皮一垂下来,她就睡着了。
凌晨的时候琚冗打开了病房的门,他以为连回清早走了,却看到连回清靠在墙壁上睡着。走廊上很冷,她的嘴唇冻得发紫,双手本能地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她的额头上和膝盖上还裹着纱布,额头上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破溃了,纱布上印出一块暗红的血渍。
琚冗看着她,心口像是被一把快刀狠狠地剜了一刀,他快速地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住连回清,一手抄着她的膝弯将她抱到病房的床上。
连回清躺到床上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琚冗坐在床边给她盖被子,她看着琚冗,琚冗也看着她,他们的目光在彼此的脸上巡睃着。很快,琚冗垂下了眼睛,他起身要走,连回清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她扑过去抱住了琚冗的腰。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极力地克制着,可说话的声音还是带着浓重的哭腔,“琚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着……”
她爷爷留给她的钱有一半在她父亲的毒打下被抢走,她没有足够的学费,交了上一年的学费她就要开始筹备下一年的学费,别的同学在大学校园里谈情说爱聊人生聊理想的时候,她一上完课就要马不停蹄地出去做兼职赚钱。做家教,送外卖,发传单,举广告牌,她为了能赚更多的钱,常常要同时打好几份工。而她又是那样自卑怯懦的人,做家教的时候被顽劣的学生锁在卫生间里出不来,学习任务没有完成被家长骂她也不敢出声。去送外卖,明明是商家的饭菜不干净,顾客却抓着她要赔钱。站在马路边上发传单举广告牌,不管是烈日高照还是寒风凛冽,她都要忍着受着。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她落下的功课,没有完成的作业只能熬夜去补去做。室友嫌她熬夜点灯打扰别人休息,她默默地搬到宿舍外面的公共厕所里做,有时候太累了,她抱着书,靠着厕所的洗手池就能睡过去。
“我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的疼爱都有幸福快乐的生活,我却要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累死累活地四处讨生活?我也曾痛苦抑郁得想要死去,可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我只有活着才能看见你。在电视上,在微博上,哪怕是路边上的一张广告海报,只要看到了你,不管我有多痛,多累,我都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只要想到我每天看到的太阳也是你能看到的,我走过的某一条路可能也是你曾走过的,我搭乘的地铁可能也是你坐过的,我就忍不住热爱这一切,热爱这个世界。如果你死了,这个世界给我的唯一的美好也没有了……你怎么敢自杀?你怎么能毁掉我的整个世界?琚冗,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我?”
她一声声地质问着琚冗,终于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杨静川曾说她为琚冗做了那么多,杨静川不知道的是,琚冗,这个人,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距离她那么遥远,却给了她足够的慰藉与温暖。琚冗曾将她当作不良情绪的纾解口而深感愧疚,其实没必要,因为在更早之前,他也为她支撑起了整个世界。所以,你无法想象,当琚冗第一次站在她那个小出租屋的阳台上准备跳楼自杀的时候,当杨静川跟她说琚冗真的自杀了的时候,她是有多么的崩溃。那是她整个世界的崩塌。
琚冗听她说着那些话,眼泪涌了上来,他抱着连回清,仰起脸,眼角用力地夹着眼泪,却怎么也夹不住,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接连说了三句“对不起”,下巴紧紧贴着连回清的脸,他们的脸上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眼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对你这么重要……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是可怜我,我以为你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丝深情……回清……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喉咙被压得酸胀痛楚几乎发不出来声音。连回清在哭,他也在哭,他已经没有办法用语言去表达什么,他把连回清紧紧地贴在胸口上,用力地抱住她。连回清也抱着他,她的双臂在颤抖着,像是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拥抱住他。
她爱上他,在初见的那一刻,多一秒都怕来不及。
他爱上她,要走过千回百转的路,经年累月之后才能真正懂得。
终于,他们相爱了。

作者的话:今天中秋节,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13 08:04:39 +0800 CST  
第十七章 连回清的眼圈瞬间红了,她一只手紧紧地抓在琚冗的手臂上,像是在做某种挣扎,她努力地呼吸着,好一会,她像是用刀子生生地将自己剖开了。

说来也奇怪,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回清那样想着琚冗,多少年了,竟没有梦见过他一次。她理智地想过,可能他们的距离太遥远了,大概连梦也无法入的。
那晚她向琚冗表白过后,她无法控制不住自己,那样肆意放纵地哭着,最后几乎是哭昏了过去。然后她发了高烧,昏睡了两天。在她昏睡的那段时间里,她却梦见了琚冗。
梦境里,她坐在一个海岛上,她脚底下就是黑色的大海,她能清晰地听见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巨响。
琚冗在她身后大喊:“回清……回清……”
她焦急地想要回头看他,她的身体却像是石化了一样,她用尽力气也转不了身。她在梦里拼命地挣扎着,终于她拧着自己的脖子回了头,她身后,卷着白边的黑色巨浪像一只凶恶的野兽咆哮着朝她扑了过来……
她被溺水的窒息感逼得醒过来,琚冗正坐在床头边上,一见她睁开眼就眉眼弯弯地朝她笑,他的眼睛里又有了如星光般璀璨的光泽。
“你醒了!你饿不饿?我准备了粥,还有清淡的小菜。医生说你发烧,要吃清淡一点。”
他说着打开床头柜上的保温饭盒,把粥倒在碗里,又往连回清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好让她坐起来喝粥。
他端着粥碗,将一勺粥喂到连回清嘴边,连回清说:“我自己来。”
她伸手去拿汤勺,琚冗抓着汤勺不放,他一定要喂她。高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连回清身上没有力气,她也实在饿得厉害,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粥。
吃到第三口的时候,琚冗说:“回清,你愿意嫁给我吗?”
连回清嘴里将要咽下去的粥立刻呛到了肺管子里,她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她脑瓜子都疼。
琚冗忙放下碗,拍着她的后背,连回清推开他的手,连连咳了几声才顺过来气说:“我……头晕……我……我想睡一会。”
她的身体滑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就要睡觉。她总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你……你不愿意吗?”琚冗忐忑地说,“我知道我这样不够正式,我应该准备一个求婚仪式再向你求婚,可是我等不及,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连回清背对着他侧身躺在病床上,大半个脸都缩在被子里,一句话也没有回复他。琚冗等了一会,他扳着连回清的肩膀将她扳过来面对着他,他这才看到,她脸上全是泪水。
琚冗立刻慌了,他松开了手,无措地说:“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你不要哭好吗?不要哭。”
连回清把口鼻闷在被子里,好一会,她嗡着声音说:“你先出去……去帮我喊一下医生,我头疼……”
“疼”这个字让琚冗完全忘记了他那个VIP病房里就有呼叫医生的按钮,只要按一下医生就会过来,连回清让他去喊,他就飞快地跑了出去。他一走,连回清身上的病号服都没来得及换,扶着墙东倒西歪地离开了病房。
她还是想逃避。
她没敢等电梯,抓紧一切时间走楼梯。她从病房的十二楼一路气喘吁吁地下到最后一层楼梯的歇台时,她蓦地站住了脚。
琚冗站在最下一个阶梯上看着她。
她扶着楼梯的护栏在歇台上退了两步,转回身想要往楼上爬。琚冗几步跨上来,双手握在护栏上,将连回清困在他的双臂间。
“为什么?”他很生气,却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怒意,“你心里明明有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就算你不愿意嫁给我,那让我追求你总可以吧?为什么要一个人逃走?”
连回清站在阶梯上被他的长臂圈着,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她咬了咬嘴唇,终于抬起眼看着他说:“你觉得我们相配吗?”
琚冗的双眉立刻皱了起来。
“不相配吗?如果不配,那也是我配不上你。”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连回清的眼圈瞬间红了,她一只手紧紧地抓在琚冗的手臂上,像是在做某种挣扎,她努力地呼吸着,好一会,她像是用刀子生生地将自己剖开了。
“你知道我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吗?”她痛苦地说,“我爸爸是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是一个败光了家产的赌徒,我妈妈是一个杀人犯,到现在还被关在监狱里,不见天日。我,什么都没有,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又胆小又自卑又丑陋……”
“回清,”琚冗打断她,他一只手捧着连回清的脸,让她与他对视,“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很多人都说我长得美长得好看迷人,可我从来不觉得我哪里好看。但我看着你,就会觉得什么都是美好的,连我自己也是。至于你父母……”
他的眉眼变得严肃起来,说话的声音却难掩悲伤:“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问你,如果我也是你这样的家庭也有你这样的父母,你会介意我吗?”
连回清紧抿住双唇忍泪,她向琚冗摇头,琚冗接着说:“既然你不介意我,又为什么要认为我会介意你呢?回清……”
他凝视着连回清,顿了片刻,终于将心里最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回清,我爱你。”
连回清听到琚冗说的这句话,她的唇在颤,她的手在抖,她忍耐得通红的眼圈,猝然淹没在泪水中。
回清,我爱你。
这是她的世界在对她说。
琚冗向来行事低调,这一次却要向全世界宣布自己的恋情。但很快,就遭到多方反对。萧裴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人,就在琚冗向连回清告白的同一天,萧裴来到了医院,那是琚冗自杀后第一次见到萧裴。萧裴给他的是响亮的一耳光。
琚冗动也没动,他站在萧裴面前,垂着头说:“妈,我错了。”
“你错了?你没错,你一点也没错。是我的错,我当初就该选择你妹妹,你妹妹想活活不了,你却想要死,你想死你就去死!”萧裴说这些话时眼泪成双成对地往下掉,“你死了,我跟着你一块死,我不仅要跟着你一块死,我还要把这个女人带上。”
她狠狠地指着连回清,琚冗立刻将连回清挡在身后,他低声下气地说:“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打我骂我都可以,打完骂完,我求您同意我们的婚事。”
“婚事?你是疯了吗?”
萧裴向着琚冗吼起来,她瞪着琚冗和连回清,眼睛里仿佛要瞪出血来。片刻后,她脸上的泪水没有了,眼睛里射出来的目光变得冰冷无情。
“琚冗,你要谈情说爱,我不阻挠你。你想跟她玩玩,可以,随便你怎么玩,但你想要和她结婚,除非我死。”
她就当着连回清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说完之后她再没有看琚冗和连回清一眼就离开了医院。
接着是章传远,他不允许琚冗谈恋爱,更别提结婚的事。琚冗自从爆红起来以后,已经两年多了,但人气持续高涨,经久不衰,这在风云变幻的娱乐圈里实属罕见。他吸引的人气,带来的商机,是赚不完的钱。
虽然说现在的粉丝不像以前那样,一有哪个天王结婚或者曝光恋情就要死要活的,他们对明星的私生活有一定的包容度,圈子里成双成对生儿育女的也多的是。但,有了恋情或者结了婚,肯定会影响人气,尤其是那些对自己的偶像抱有幻想的粉丝,他们极有可能会放弃对这个明星的支持。而这样的粉丝,在任何一个明星的粉丝群体中都占有大半的数量。章传远绝不可能拿天远公司的利益去冒这个险。
琚冗在萧裴面前或许束手无策,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但在章传远那,他的态度极其强硬。他甚至要毁约,他和天远公司签的是十年的合同,提前解除合约也就意味着他要将身家赔个干净。
何如意以一个客观的经纪人的立场劝阻他不要这么做,赔了钱也许能得到自由,但这并非明智之举。断人财路,章传远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在这两大阻力面前,余山水是唯一一个明确表示支持琚冗和连回清的人。连回清昏睡那两天里他还特意去医院看望过连回清,他也知道琚冗的心意。萧裴那里是琚冗的家事,余山水插不了手,章传远那他还可以说得上话,他从中调解,章传远总算让了一步,琚冗要和谁谈恋爱和谁结婚他不管,但他坚决不允许琚冗把消息公布出去,或是被媒体抓到蛛丝马迹。
何如意也劝琚冗说:“不公开,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知道你是怕无名无分委屈了连小姐,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一个公众人物,如果你将恋情公布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的粉丝那么多,是,的确有一部分粉丝像亲人长辈一样希望你能早日结婚生子,但更多的人都是自私的。你把恋情公布出去,影不影响你的人气我们暂且不提,网上肯定会有人攻击连小姐。你也看到上一次你和杨静川传绯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现在的网络有多可怕,他们一定会将连小姐的身份和家庭背景扒出来,你觉得这是连小姐愿意看到的吗?”
琚冗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何如意又说:“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喊我一声姐,我也把你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所以我要说你几句,你和连小姐才刚刚开始,上来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实在是为时尚早。你母亲不答应不说,你见过她父母了吗?他们同意吗?如果你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做到,你根本没有尊重连小姐,只不过是你一时脑热而已。还有,公布恋情的事,你和连小姐商量过吗?她同意吗?”
连回清当然是不同意的,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分,更不想琚冗为她去牺牲什么,她能知道琚冗的心意,能亲耳听到他对她说“我爱你”,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了。她实在不敢再奢求什么,而且她以后还想跟在琚冗身边做助理,一旦公布了出去,她就不能以助理的身份天天待在琚冗身边。有哪个男人出去工作还时时刻刻将女朋友带在身边的?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还有就是她的自卑心,不管琚冗怎么说,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女孩,无论如何都是配不上琚冗的。与其让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更愿意这样默默地守着琚冗过日子。
琚冗也终于冷静下来,与连回清的安乐无忧比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公布恋情的事就这样搁置下来,但琚冗身边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李长春是最乐见其成的,但就是觉得齁得慌,每次他去病房送饭就会看见琚冗眨巴着一双星星眼跟小奶狗一样围在连回清身旁要喂她吃这个吃那个,不让他喂不行,连回清不吃也不行。
李长春却正在跟他女朋友闹分手,总一脸嫌弃地说:“酸臭!整个病房都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然后就被琚冗无情地撵出病房。
芳姐也抱着孩子来看过连回清,连回清以为她会站在萧裴那边说一些阻挠的话,芳姐却欣慰地笑着说:“以前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我还催这个催那个,现在好了,我一个也不用操心了!”
琚冗抱着芳姐的孩子逗着孩子玩,才三四个月的宝宝,只会笑,他却逗着宝宝喊他舅舅又把孩子抱到连回清跟前说:“这是舅妈!要喊舅妈!”。
连回清的脸立刻红成一片,芳姐在旁边看着,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琚冗说:“姐,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不能一直顺着她。你什么都不要管,你能站在我这边,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芳姐终究也没再说什么。
琚冗和连回清一起出的院,杨静川上午来接他们出院,下午就要飞澳大利亚做代言活动。他们一起吃了午饭,琚冗被余山水喊去看剧本,连回清就跟着去机场送杨静川。杨静川的经纪人和助理都在车上,连回清和杨静川都没说话。
到了机场,杨静川的经纪人和助理去办托运和登机牌,连回清才说:“静川,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杨静川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连回清的意思,她咧嘴笑了一下说:“当然。你会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连回清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杨静川垂下眼睛默了片刻说:“他总会恋爱结婚,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在他身边,我宁愿那个人是你,至少你们彼此相爱,他会真的开心快乐。回清,答应我,以后无论你要面对什么,要做什么样的选择,请你不要伤害他。”
连回清郑重地向她点头。
“我还想好好地和他做朋友,你不要告诉他,我对他有过眷恋。”她顿了片刻,接着说,“他的人,他的心,从此以后都是你的。但你想要真正地拥有他,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
连回清说:“我知道。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静川,你的爱很伟大。”
杨静川笑起来,她的经纪人和助理已经办好手续回来,催她去过安检。
“走了。你回吧。”
她随意地向连回清挥了挥手,她转过身,脚还没有迈出去一步泪水就已经流了出来,她没有去擦眼泪,只是让自己笑着往前走。
连回清一直看着她走,直到杨静川过了安检,远远地离开她的视线,她还站在原地。
“回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琚冗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抬手将手掌压在她头顶上带着她走。
连回清顶着他的手掌走了几步,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两眼,琚冗淡淡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很好,她会遇见更好的人。”
琚冗暂时也没有通告,他们一起回了月亮湾,连回清还住在她原来的房间里,凌晨时她一如既往地醒过来。住院那几天琚冗在病房里陪床,每个凌晨他都睡得很安稳,她也不太清楚琚冗的抑郁症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
她起身去了琚冗房间,琚冗睡在床上没起来,她站在门边看了一会,见他一直没有醒就默默地把房门关上了。房门被关上后,琚冗的眼睛却慢慢睁开了,他还和以前一样每个凌晨都会醒,只是他不想让连回清担心,醒过来他也躺在床上装睡。
他从床上下来,靠在落地窗的框缘上。他一直望着落地窗外,没有留意到他身后的房门又默然无声地开了。他靠着落地窗出了一会神,蓦地发现连回清站在他身后,他吓了一跳:“你……你不是走了吗?”
连回清只是看着他。
“我……我就是习惯了,到点就会醒过来。我真的已经好了。”
他试图解释,连回清显然是不相信的,她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沉默不语。
琚冗坐在她旁边,坦白地说:“你相信我好吗?我就骗过你那一次。我以前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把好的东西展现出来给别人看,把不好的留给自己扛,我觉得这是一种责任,可我并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我其实是放纵自己沉浸在那个抑郁症患者的角色里,因为我总有消化不了的情绪。现在,我知道了,我活着,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你。生命是如此的贵重。我承认我还会有不好的情绪,但我再不会有那种念头了,我真的是因为习惯了才会醒过来。你不要担心我,好吗?”
连回清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歪头看着琚冗。琚冗眉眼弯弯地对她笑,月光落在他眼睛里,闪亮闪亮的。
连回清伸出手,尝试着去抚摸他的眉眼,就像去触碰一个梦境,轻轻地从眉毛到眼睛,最后她的指腹挨着他长长的睫毛,她说:“你看过微博上的评论吗?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很多人因为你的笑容变得快乐起来。那个时候,我只知道你笑得那么好看,你的眼睛充满笑意的时候像落了满天的星河那样美,你嘴角的笑痕好像盛满了阳光总让人觉得温暖。你笑,我也会笑。却不知道你那么美丽的笑容背后要独自背负多少东西。后来我知道了,我宁愿你哭,也不想你再那样笑。”
她把手放下来,坐直了身子对他说:“琚冗,你答应我,你要像以前一样,把你的心事都告诉我,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我都想和你一起分担,分享。你就是总怕别人担心你,所以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把那些不好的情绪一点一点积压在自己心里才出了问题。如果因为我们的关系变亲密了,我也成了‘怕你担心’的对象,我更想做你普通的朋友。你答应我,好不好?”
琚冗看着她,思考了片刻说:“不好。我以前什么都和你说,可你心里藏了那么多事,你一件都没和我说。你明明很早就认识我,你却让我以为你只是一个陌生人。这对我不公平。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心事,你就得把你的心事说出来和我交换。”
连回清想了想,点头说:“就按你的意思,我们以后就互相坦白。”
琚冗立刻将话接了过去:“那你先跟我说说,你珍藏的那颗铜扣是怎么一回事?它……它是谁的?”
他其实一直很介意那颗扣子,即便连回清向了他诉了衷肠,他知道自己在连回清心目中的位置无人可比,但那颗扣子始终扎在他心口上,他只要一想起来就阴阳怪气地要砸醋缸。
连回清并不想说,但她才答应了琚冗,只好将琚冗拉到她的房间,把那颗铜扣从床头柜里拿出来放到他手心上。
琚冗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不解地看着她。
连回清问:“你知道我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吗?”
琚冗点头,上次他让人去查连回清的情史,连她是哪个小学毕业的都查得一清二楚。
连回清说:“那你还记不记得,五六年前,你去那里拍过一场戏?”
“你是说……”
琚冗的眼睛极速地眨动了两下,恍然醒悟了过来。他重新看向手心里的铜扣,脑海里就有些模糊的记忆,那天拍戏的时候,他不经意间曾看到过池塘对面有一个画画的女孩和架在她面前的画架……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连回清真正坦白地说。
琚冗抿住了唇,他抬眼看连回清,又去看那颗铜扣,他的眼睛已经湿了,却从胸腔里爆发出笑声,是高兴的笑,也是自嘲的苦笑。
“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这么傻!我把自己当情敌?我一直在跟自己较劲?我……我……”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扣子攥在手心里,哭笑不得地用那只手抵着自己的额头。这是他的扣子,这是一颗差点要了他一条命的扣子。
天快亮的时候李长春醒了过来,自从琚冗上次出事,他也变得格外警醒,醒来就想去琚冗房里看看。他从三楼下来,到琚冗房里没见到琚冗,他立刻大喊着:“冗哥?哥?”
他一边喊着一边着急忙慌地要去敲连回清的房门,迎面却正看见琚冗从连回清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脸上焦急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目瞪口呆,然后他迅速地背转过身捂住自己的眼睛说:“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是纯洁的好孩子。”
琚冗莫名其妙地问:“你没看见什么?”
李长春还捂着双眼,脱口说:“我没看见你一大早就从回清姐的房间里出来……”
“你没看见,你是怎么知道我从哪里出来的?”
李长春立刻用双手捂着嘴,用瞪大的眼睛对自己刚才的蠢话表示惊恐。
琚冗奇怪地说:“我从我女朋友的房间里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李长春立刻摇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李长春刚才还说自己是纯洁的好孩子,现在却带着一脸的坏笑,凑到琚冗旁边猥琐地说:“冗哥,你要加油哦!等你妈抱上大孙子,她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们的口号是,现在勤奋耕耘,以后子孙满堂!”
琚冗的脸立刻红得跟火烧了似的,他作势要捶李长春,李长春抱着头,几步就蹿到楼上去睡回笼觉了。
眼看就要到年底,何如意没给琚冗接电视台的春晚,接了一个访谈节目,一个高端杂志的拍摄,还有一两个品牌代言。很多导演要找琚冗拍电视剧和电影,章传远是来者不拒的,何如意却一定要挑出制作团队精良剧本有挑战性的给琚冗,她选了一个多重人格的剧本,这个最考验演员的演技。
琚冗也很喜欢,拿到剧本以后,白天赶通告,晚上看剧本。这个电影的名字叫《四维》,琚冗要饰演四个角色,一个是老实本分的普通花匠,一个是阳光明媚的篮球少年,一个是暴力狂躁的肌肉猛男,一个是阴狠妖娆的变性人。四个人物的形象和性格差距很大,如果分作四个角色放在四部电影里,对于任何一个演员来说都不是难事,但一齐放在同一部电影里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电影的拍摄并不是按人物一个一个的先拍完这个再拍那个,很多时候在同一个场景里要同时拍几个角色,这就要求演员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从一个角色里拔出来再跳进另一角色里。
剧组的筹备工作早已经完成的差不多,男主角定给琚冗后就准备开机。琚冗看剧本的同时就要抓紧时间加强肌肉训练,还要学习和模仿变性人的一些动作和说话的语态。这四个角色对于琚冗来说,最难的就是那个肌肉猛男,他的外在形象和肌肉猛男最不符合。他平时也很注重运动,骑马,游泳,击剑他都会,腰腹和胳膊上本来就有迷人的肌肉线条,但没有那种又鼓又胀一看上去就很生猛的肌肉。
其实这些通过化妆和特效也能做到很真实的效果,他却花足了功夫进行肌肉训练。白天找健身教练训练,晚上回了月亮湾,他还要在三楼的健身房接着举哑铃、做俯卧撑。
练完了,一定要连回清捏捏他的肌肉结不结实,连回清很认真地用手指头戳戳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说:“嗯,很结实。”
他就很高兴,他每天都这样练,每天都要连回清捏捏,连回清疑惑地问:“导演不是说只拍几个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特写就行了?他上次看你的胳膊就说肌肉的状态可以了,你为什么还要练?”
琚冗打开双臂,像健美男一样在连回清面前做了一个展露胳膊肌肉的动作。
“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有肌肉的男人,我这样的肌肉,你喜不喜欢?”
他笑看着连回清,连回清脸上浮起一层红,犹疑不决地说:“嗯……其实,你之前的肌肉线条更优美。”
琚冗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掉了,李长春在旁边笑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他一边哈哈地笑,一边指着琚冗说:“冗哥……哈哈哈哈……想要讨女孩子的欢心,你得要先问问人家喜欢什么呀?我上次就跟你说了,让你先问问回清姐,你偏不听……哈哈哈哈……你个闷葫芦……”
气得琚冗拿着一个哑铃就要去砸他,李长春就往连回清身后躲,两个大男人跟小孩子似的一个追一个跑,围着连回清打闹起来。
很快到了春节,除夕那天琚冗没有接通告,他带连回清回了江北的老家。回家之前,他特意去买了萧裴喜欢的糕点、丝巾还有衣服之类的礼物,极力想要讨萧裴开心。除夕之夜,家家团圆,他想借着这样的氛围让萧裴接纳连回清。
然而,萧裴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琚冗家在一处高档的小区里,是他父亲还在世时购买的双层别墅,萧裴就站在别墅的门口,她没有看琚冗,将冷冰冰的目光都投在连回清脸上。
“连小姐,”她客气地开口,下一句却是,“我还没有死呢!你就这么急着想要登堂入室了?”
“妈……”
“不许打断我说话。”她严厉地斥责琚冗,“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你连最基本的礼貌也没有了?赌徒酒鬼和杀人犯的女儿没有教养,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教养呢?你也不要了?”
连回清的脸色青白,她本想喊萧裴一声“阿姨”刚发出一个“阿”音,忽然意识到她是没有资格这么喊的,又改口:“萧……萧女士,我来只是想给您拜年,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琚冗他一直很好,您不要责备他。”
萧裴咄咄逼人地说:“我责备他?我为什么责备他你不知道吗?你不想他挨骂,你就该有多远滚多远。”
“妈,我求您了。”琚冗忍耐地开口,“您是我唯一的血亲,我也是您唯一的血脉,为什么您不能多给我一点包容,给回清一点包容,我们在一起,并没有做错什么。”
萧裴的胸膛高高地挺起又重重地落下,心口蓬勃的怒气却骤然而发:“你们在一起就是最大的错!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你和赌徒酒鬼和杀人犯就永远摆脱不了关系,她就是你人生的污点。你完美的人生会被她彻底毁掉,你到底懂不懂?”
她又质问连回清:“你问问你自己,你凭什么和我儿子在一起?就凭你有多爱他吗?这个世界上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多的是,你的爱算什么?你是最没有资格和我儿子在一起的人。杨静川也比你更有资格!封紫儿也比你更有资格!”
“够了!”
琚冗双眼通红,他紧紧拉着连回清的手,收敛住自己的怒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妈,今天是除夕,我和回清回来陪您过年,是我们的孝心,我们尽了作为子女的本分。您不愿意接受是您自己的事。我还有戏要拍,您保重。”
他把买给萧裴的礼物都放在门口,拉着连回清刚走了几步,萧裴将那些礼物全踢了出去,有两个礼盒翻滚到琚冗和连回清的脚边。琚冗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他拉着连回清更快地走了。出了他家那片住宅区,他忽然停下来一把将连回清抱进怀里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带你来这。我早就该知道是这样,我不该带你来见她。”
因为身高差的问题,连回清的下巴困难地巴在琚冗的肩膀上,她仰着头,湿润的双眼在眼眶里转动着,她拍了拍琚冗的后背说:“我不怕。琚冗,我不怕的。我发现,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胆子就特别的大。”
她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是琚冗惯常的那种眉眼弯弯的笑。琚冗看着她的笑脸,他紧抿着嘴唇,但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嘴角抿出了笑意。
他们拉着彼此的手,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走在灯光璀璨的大街上,慢慢地汇入除夕归家的人流中。
而夜,才刚刚降临。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16 06:51:51 +0800 CST  
第十八章 她是连回清,自卑又怯懦的连回清,在这场不对等的爱恋中,即便她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她连质问的资格和勇气也没有。

电影《四维》在春节前就开机,年初三正式开始拍摄。第一场拍的是篮球少年的戏,在室内的篮球场拍。琚冗篮球打得很好,大概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篮球梦,琚冗也不例外,高中的时候是校队的球员,在全省的比赛中还拿过奖。省队的一个教练看上琚冗,想要把他带进省队接受正规的训练,但萧裴不同意,也就不了了之了。
年轻的导演也是个篮球迷,下午拍完最后一场,他组织了两队人就着场地打篮球。琚冗也参加,大家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他抱着一只篮球跑到场外找连回清。
“回清!我们要比赛,你去看我打篮球,给我加油好不好!”
他戴了一个鸭舌帽,帽檐背在脑后,身上穿着一身宽松的灰色运动卫衣,一路跑过来,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汗珠。这个三十岁的男人,澄澈的双眸里含着温柔而明亮的笑意,仍旧是一位少年人的模样。
校园时代,篮球场上一直都有潇洒投篮的挺拔少年和围着篮球场观看呐喊的少女。连回清却从来没有去过,她没有为谁大声喊加油的勇气,也自卑地知道不会有男孩子被她吸引。她曾经缺失的,现在有了弥补。
剧组的工作人员和群演里有很多喜欢琚冗的女孩,比赛一开始,她们站在一起自发地组成了一个啦啦队给琚冗加油。场上是琚冗一队,导演一队,导演是个十分英俊而且很有才华的小伙子,也有一票小迷妹为他喊加油。场上两队的交战势均力敌,场下两边喊加油的声音也不分上下。
连回清起先不敢喊,她不懂篮球,只知道投篮就会得分,她站在看球的人群中看到琚冗投了球就高兴地鼓掌。后来两边的喊声越喊越大,她也小声地跟着喊。看到琚冗那队被导演那队压了几分,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琚冗的迷妹们大喊着:“琚冗!加油!琚冗!加油!”
琚冗在场上听到连回清的喊声,他的嘴角会不自觉地抿出笑意,每投了一球,他和队友们击掌庆祝之余总会用眼尾含着笑意的目光偷偷地看连回清一眼。
连回清每每迎上他那样的目光,她的双唇就会羞涩地抿住,脸上也跟着浮起好看的红晕。
室外还下着雪,篮球场上的年轻人却个个挥汗如雨,一直打到天快黑了也没分出胜负,大家晚上都还有事,以平局结束。琚冗从篮球场上下来时,很多女孩抢着给他送水送擦汗的毛巾。琚冗摆着双手,礼貌地拒绝了。他从人群里挤出来,跑到连回清跟前。连回清手里也拿着水和毛巾,在旁人眼里,她是琚冗的助理,为他拿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
琚冗很自然地伸手把她手里的水拿过来喝了一口,剧组的工作人员收拾好拍摄器材陆陆续续地走了,打篮球和看球的人也各自散了。琚冗没急着离开,他披着外套和连回清一起往篮球场的观众席那边走。他一边喝着水,一边往四周张望,篮球场上已经没有人了,他弯下身子,两手撑在大腿上,伸长了脖子亲昵地要连回清给他擦汗。
他的脸凑下来跟连回清正对着脸,连回清的心脏立刻不要命地狂跳起来,她不敢与琚冗对视,垂着眼睛用毛巾给他擦脸上和额头上的汗。
琚冗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了,他忽然笑着说:“我读高中的时候,每次打篮球也会有很多女生给我送水送毛巾,好像所有的女孩子都有一个共识,认为男孩子接了谁送的水就是对谁有意思。嗯……吓得我谁的水也不敢接,自己跑到操场边的小卖部买水喝。每次站在小卖部门口喝水,我望着远处的篮球场总会想,将来,会不会有一个女孩来给我送水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接住,会很想弯下腰让她给我擦脸上的汗。青葱的岁月很快就过去了,那个女孩一直没有出现。后来我虽然和封紫儿谈了恋爱,我却再没有想过去打篮球……”
他将连回清给他擦汗的那只手握进掌心里,低下头飞快地在她手背上印了一吻。只是他双唇间的一点碰触,连回清浑身就像是过了电一样,七经八脉一阵酥麻,她的灵魂都在震颤。
就在她神魂颠倒的时候,一个人影快速地从篮球场的大门朝他们飞扑过来。
“原来是真的!琚冗,你竟然真的跟这个丑女人在一起了!你不觉得恶心吗?”
封紫儿几乎是在尖叫,她冲过来就要打连回清的脸。琚冗眼疾手快地揪住她的手腕,她立刻往琚冗身上厮打。
“琚冗,你没有良心!你没有良心!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我为了你离婚,我为了你去害白瑛,我现在每天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你却和别人谈情说爱。你有没有良心?你有没有良心?”
她一边不停地打着琚冗,一边大声哭骂。
琚冗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忍耐地低吼:“封紫儿,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我们早就分了手,你也嫁了别人,我劝告过你让你好好珍惜自己的生活,我从来没有让你去做过任何事,是你自己要离婚,是你自己要去害白瑛,你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想不明白吗?”
“可我就是爱你啊!我爱你啊!我爱你,我才会离婚,我才会去找白瑛替你报仇。我爱你,我有什么错?”
她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琚冗松开她的手腕,她立刻抱住琚冗的腿说:“琚冗,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后悔了,我真的好后悔,我不该和你分手……你帮我去向白瑛求情,让警察不要抓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死抱着琚冗的腿不放。
“封小姐……”
连回清看不下去,想要劝她一句,她立刻跟疯狗一样咆哮起来:“你滚开!你滚开!你这个丑八怪!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抢走我的琚冗?你凭什么?他是我男朋友,你凭什么抢我男朋友?”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明明是她在颠倒黑白,却还能理直气壮地辱骂别人。连回清被她一统骂下来,听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就活脱脱地成了抢别人男朋友的小三。
这样辱骂连回清的话彻底地将琚冗激怒,如果封紫儿是个男人,他一脚就能将她踢翻过去。他抬起腿用力地将封紫儿甩开,一脚将观众席上一个塑料座椅的椅背踢断了。“嘭”地一声巨响将封紫儿震慑住,她再不敢大哭大叫。
琚冗严肃地说:“你现在去自首,我会去向白瑛求情,他人没事,只要他愿意原谅你,私下解决也不是不可以。你以后一样可以好好地生活。你一意孤行做的事,不能总让别人替你负责。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请你不要拿你所谓的爱来绑架我,也不要再这样疯疯癫癫地来纠缠我,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你为自己留点尊严吧。”
“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封紫儿仍然哀求地看着他,眼泪顺着两边的眼角不停歇地流淌着。
琚冗拉着连回清的手,平静地说:“封紫儿,我们是大学四年的同学,也建立过几年的男女朋友关系,好聚好散有什么不好?如果你愿意祝福我们,我很感激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他说完拉着连回清往篮球场的大门走,封紫儿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一起远去的背影,她忽然冲着连回清大喊:“连回清,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冷血动物!他对你,不过是一份恩情,就像他对白瑛,等他把欠你的恩情还清了,你跟我会是同样的下场!他根本不会爱你!”
她尖细而破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篮球场里来回飘荡,像一句恶毒的诅咒冷飕飕地从连回清的脊梁骨扎进心脏。连回清的脚步停顿了一瞬,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那一瞬,然后她快速地跟上琚冗的步伐,走向白雪飞舞的黑夜。
《四维》的女主角是一线女明星——柴云,她是歌手出身,前两年才转型做演员。她长相甜美,身材性感,有一副美妙的歌喉,她的歌很受大众追捧,转型后接的也都是大制作的电影,口碑都很好。
琚冗一直很喜欢音乐,也特别欣赏懂音乐的人,他对柴云似乎格外感兴趣。他平时在剧组里话不多,也很少与人主动接触,不拍戏的时候往哪一坐都是安安静静的。柴云进组后,他却破天荒地主动跟柴云搭了话。每次跟柴云聊天,他总神采奕奕的,连回清隔得老远都能看见他眼睛里兴奋起来的晶亮晶亮的光泽。
其实这也没什么,演员之间对戏,总要带点情感进去。他们在戏里本来就饰演一对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连回清并没有多想。然而,自从琚冗第一次和柴云搭了话,之后每次再去找柴云说话他总是避开连回清,一个人偷偷地去。
李长春也感觉不对劲,尾随琚冗出去了一趟,回来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跟连回清说:“我看见冗哥和柴云一起去了一家很高端的首饰店,那里的首饰都是七位数起价的,然后他们还去了花店……冗哥说说笑笑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回清姐,你不知道,这个柴云,是出了名的万人迷,好多男艺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每拍一部戏就会跟搭戏的男演员谈一场恋爱,网上称她是‘男神收割机’!天呐!冗哥该不会也被她迷住了吧?”
他问连回清,问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挠着后脑勺说:“我觉得冗哥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他这次实在是有点反常,你先不要多想,毕竟你才是冗哥的女朋友。”
连回清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她也没去问琚冗,就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琚冗也没有跟她提过柴云的事,接连两天都下着大雪,拍的都是室内的戏,拍完了琚冗却总要迎着风雪出去,前两次出去的时候他晚上还回来,第三次他晚上六点出去,到第二天早上八九点才回剧组安排的酒店,一夜未归。
连回清在他房间里等着他,从凌晨一直等到天亮。期间,她有一万次想要给琚冗打个电话问问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的念头,但每次拿起了手机,她又能找出一万个理由让自己不要打这个电话。
琚冗披着一身风雪回来,看到连回清坐在落地窗前等他,他也只是揉了揉连回清的头发,什么都没解释。他看上去很累,拍戏间隙但凡有点时间,他就想找个地方闭着眼睛靠一会。
柴云一看到琚冗打盹总会捂着嘴偷笑,眼风十分戏谑,似乎她知道琚冗为什么会这样疲累。连回清看在眼里,却连试探地去问一下的勇气也没有。
李长春趁着琚冗拍戏的时候把连回清拉到一旁,又惊又怒地说:“他竟然敢夜不归宿!冗哥竟然夜不归宿啊!我跟了他这么久,除了夜里拍戏拍通宵,从来没有一夜都不回来的。这一夜的时间,那么长,要发生多少事啊!你怎么也不管管?”
连回清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睛。即便琚冗将她定义为他的女朋友,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有“管管”琚冗的权力。
她沉默了半天,像是说服了自己然后才跟李长春说:“我相信他。”
“你相信什么呀!”李长春气得要跳脚,“有什么事能一夜不回的?连电话也不给你打一个?我要是敢这样,我女朋友早提着菜刀来给我剥皮抽筋了,你还这么淡定!男人这种动物……”李长春想到自己也是男人赶紧“呸”了一声改口说:“男人这个物种,他他他比较复杂,在很多男人心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就是这么贱!你说这一夜,他万一是和柴云一起出去的呢?万一他们……”
连回清抬起眼睛,无动于衷地看着李长春。
李长春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算了,你都不急我急个什么劲,谁做我老板娘不是老板娘!”
ZJ时装年初十要在市中心举办春季时装秀,琚冗是ZJ的形象代言人自然也要去捧场。ZJ年前就给琚冗设计好了时装秀上要穿的衣服,琚冗当天去选一套就可以了。琚冗却提前一天去ZJ公司试衣服,他往常是最好安排的人,给他什么衣服他就穿什么衣服,他从来不挑。这一次,他左三件右三件把设计师给他设计的几套衣服全都试了一遍。他对着穿衣镜看了又看,换来换去也拿不准要穿哪一件最好。
他去问设计师,特意避开连回清和设计师窃窃私语了好一会,最后选了其中一套质地精良的白西装礼服。白色的衣服最怕弄脏,时装秀明天下午三点才开始,连回清拿了行李箱要将礼服装起来带走。
琚冗却穿在身上不愿意脱,他对着镜子,自己配了一个很正式的领结,这样一番穿着,直接去结婚都够了。他往常也只有参加一些重要活动才会穿这么正式,私下里穿的都很随意,他今天并没有参加活动的通告,他穿成这样,肯定是要出去的。
果然,他整理好那只精致的领结后,犹犹豫豫地说:“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嗯……你先回月亮湾吧。”
连回清再傻也知道他是要将她支开,对于琚冗这几天的行为,要说连回清没有一点怀疑和难过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不愿意相信琚冗会欺骗她,她只好自己骗自己。
而此刻,连回清的心里终于有了波澜,她咬了一下嘴唇,低声地问:“你要去哪?”
“哦……”琚冗迟疑了一下,“那个……柴云约我晚上一起去听音乐会……”
连回清的问话到此为止了,她再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琚冗。
李长春立刻嚷着说:“冗哥,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也要去听音乐会!”
琚冗搂着李长春的肩膀一边快步地往外走,一边说:“你去不了,我还有事让你去办。我等会打电话跟你说,你先去把车子开出来!”
他把李长春先推出了试衣服的房间,回头看连回清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他伸手揉了揉连回清的头发说:“听话,回月亮湾。我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他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又返回身跟连回清说:“一定要回月亮湾!记得!”
连回清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点了点头。琚冗看她答应了,忙不迭地跑了。连回清站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他真的是大步地跑走的。
不管是以前在电视上电影里还是后来她来到琚冗身边做助理,连回清从来没见过琚冗像今天这样激动、紧张又迫不及待地要去做一件事。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封紫儿说的那些话像是在空气中化了形,狠狠地扎进她耳朵里。她脑子里乱嗡嗡一片,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已经钻进骨头里的疼痛清晰无比。
琚冗或许是爱她的,但在漂亮、性感、又有才华的柴云面前,连回清觉得琚冗对她不知从何而来的爱就显得极其可笑了。她并不怨怪琚冗,因为那些都是男人所喜爱的,而她任何一样也没有。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作者的话:第十八章字数超过了,分两章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18 18:18:29 +0800 CST  
第十八章 她是连回清,自卑又怯懦的连回清,在这场不对等的爱恋中,即便她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她连质问的资格和勇气也没有。

月亮湾离ZJ公司有一定的距离,连回清没有坐出租车,她拖着僵硬无力的双腿乘地铁回的月亮湾。天已经黑了,连回清一个人站在那座夜色也掩盖不了豪华的别墅门前,她很想哭,她忍了一路的泪水在她打开别墅大门的那一瞬,唰地滚落下来。
别墅的大门上安装了控制开关,大门被她推开时,红色的彩灯从她脚下向客厅一寸寸亮起来,亮到客厅正中间,一道白光从吊顶上打下来,琚冗站在那束白光中,他的左肩上托着一把小提琴,琴弓在琴弦上触动出旋律时,红色的灯光从他脚下向客厅四周蔓延,将墙壁,将落地窗的玻璃,将楼梯的扶手一一点亮。
小提琴曲在满室红光中,悠扬婉转地奏响。琚冗站在中间那道白光中,他精心挑选的那件白色礼服折射着灯光,让他看起来浑身都散发着迷幻的光芒。他的下巴夹着小提琴,他歪头看着连回清,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计划得逞的笑意。
连回清愣愣地站在门口,只有脸上的眼泪在流动。在她推开大门之前,她真的以为琚冗不要她了,他应该去了音乐会,应该陪在另一个女人的身旁。曾有一瞬间,她很想冲到音乐会现场去,她想像封紫儿那样发疯,但也只是那一瞬。她是连回清,自卑又怯懦的连回清,在这场不对等的爱恋中,即便她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她连质问的资格和勇气也没有。
等她真正确定了迷离灯光中的琚冗不是她的幻觉时,她飞奔了过去,她又慌又乱,看不清彩灯中间空留出来的路,她的脚步又急又猛,不知道踩碎了多少颗彩灯,她一头扑进琚冗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他肩背上砸。
琚冗却愉快地笑起来,这可是他们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后,连回清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他很满意。连回清抱着他的脖子,他环着连回清的腰,像个顽皮的孩子想要整个地把她吊起来。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一不留神差点被脚下串联着彩灯的电线绊倒。
连回清又笑又恼地说:“好好的你弄这些干什么?”
“你生日啊!”琚冗惊诧地说,“今天你生日,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也忘了吧?”
还别说,连回清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她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不是她真正的生日,她模糊地记得应该是过年前的某一天,因为小时候她母亲给她过生日时总会为她做一碗长寿面和一盘饺子,然后爱怜地摸着她的头说:“吃完长寿面就可以吃饺子了,我家的乖宝宝就是赶着来吃饺子的。”
自从她母亲被关进监狱,就再没有人给她庆祝过生日。琚冗也是按照她身份证上的生日为她准备的这个惊喜。
“琚冗,谢谢你,谢谢……”
她忍不住哽咽起来,琚冗将她抱在怀里,他的下巴在连回清的头顶上安抚地摩挲了两下,然后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都没有问过你生日是哪天,也没有给你庆祝过生日,对不起……”
连回清把头埋在他劲窝里,无声地摇着头。
“封紫儿说的没有错,在男女的情感上我真的有些冷血,我……我拍了太多的戏,这么多年,我在不同的戏里和不同的女演员谈情说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感情已经麻木了,我只会按照剧本去演,在现实生活中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总感觉做什么都像是在演戏。所以我特别害怕,我怕我对你也是在演戏,我怕我做的不够好,怕你因此对我们的感情感到失望不安,唉……”
他忍不住为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紧张无措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想给你准备一个生日惊喜,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柴云谈了那么多次恋爱,她最有经验了,她跟我说怎么准备,又教我怎么布置,她之前跟我说让我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再点九百九十九根红蜡烛,我越看越觉得俗气,万一蜡烛倒了肯定要着火了……”
所以他把那九百九十九根红蜡烛换成了红色的彩灯,最开始他准备在剧组住的酒店里布置,又担心会惊动到别人,走漏了风声。他算着时间,能和ZJ时装秀的日期连在一起,他就把地点定在了月亮湾,但剧组离月亮湾又很远,他每天拍完戏就抓紧时间开两三个小时的车跑回来。
李长春那个大嘴巴,他一点也不敢指望,他自己找人布置彩灯和控制的开关。柴云跟他说还要一点浪漫的音乐,他本来想弹钢琴,后来想想站在灯光下拉小提琴的效果比钢琴好,他之前已经给连回清弹过钢琴,再弹钢琴就没什么新意了。而且他也想让连回清看一看他拉小提琴的模样。这个恋爱中的男人,忽然就像一只花孔雀,使出浑身解数展现自己所有的美好,以此来吸引他心爱的女孩。
他小时候学过小提琴,但学的时间不长,又很久没拉过,他抓紧一切时间练习。他白天在剧组拍戏,只有晚上有时间,那几天风雪不停,装灯的师傅不愿意晚上出工,他又加钱又说好话才将人请来。
整整一夜的时间,他一边指挥着装灯的师傅怎么布置他想要的灯光效果,一边在旁边练小提琴,天色将亮时,雪还在不停地下,他终于能将一首曲子完整流畅地演奏出来,他从落地窗前回过身,装灯的师傅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看着那些彩灯,想让连回清的生日早点到来,让她早点看到这个惊喜,却又紧张不安,总怕准备的不够齐全,不够好。
“我准备的这个,是不是也很俗气?”他期待又紧张地看着连回清问。
“不俗气……”连回清直摇头,她感动得有些说不出话,“完美……”
琚冗得到连回清的认可和赞扬,立刻咧开嘴笑得眉眼弯弯,忽然又一拍脑门说:“还有,还有,最重要的!”
他将连回清拉到客厅里摆放沙发的地方,沙发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硕大的红色气球。琚冗将一个打气球的飞镖枪给连回清,他指着那个红色的大气球说:“你打一枪。”
连回清依言打了一枪,吊在天花板上的大气球应声炸裂,红色的玫瑰花瓣从破裂的气球里飞散出来,飘满客厅。
“生日快乐!”
琚冗欢呼一声,连回清仰头看着满天为她落下来的玫瑰花瓣,眼睛重新变得红润潮湿。琚冗从她身后环抱住她,托起她的左手,将一枚精致的婚戒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连回清的手指从指尖到指根颤动了起来,太过美好,也太过惊惧,她本能地想要将手缩回来。
琚冗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退缩:“我知道,我现在还没有资格把它戴在你的手上,但我总怕来不及。我不知道我错过了多少时间,我想努力地抓住一点。这个戒指,它是我的决心与承诺,不管将来会有多少阻挠,我想相守一生的人只有你。回清,你给我也戴上好不好?”
他把另一枚婚戒放到连回清的手心里,然后将他的左手伸到连回清手边上,等着她为他戴上那枚戒指。
“你不能戴。”
连回清真是自卑得可怕,理智得吓人。
在这样浪漫又动情地气氛里,换作别的女孩子估计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连回清却用她吓人的理智说:“你戴上去,手指上会留下戒痕,会被发现的。”
拍戏的时候还好,琚冗一旦出去参加活动,必定会有无数媒体和粉丝跟着拍照录像,别人的粉丝是什么样连回清没了解过,琚冗的粉丝一个个都是自带显微镜的魔鬼,琚冗每次被传到网上的照片,不管是广告海报、杂志封面还是电影剧照,无一例外地会被粉丝们放大了看,他嘴唇上有没有起干皮,他手上哪个几个指头有指甲,他手腕上哪里因为拍戏受伤,都逃不过粉丝们的火眼金睛。
琚冗早年拍过的一个电视剧一直没有播,后来他因为《尝梦》火起来,有人觉得有利可图就将那部电视剧买了放在网上播。里面有一个取炸弹的镜头是替身补拍的,手部的特写也没注意,拍到了替身手指上的戒痕。只是一闪而过的镜头,却被粉丝们捕捉到了,那段时间网上一度传琚冗早已经隐婚且育有一子……闹得沸沸扬扬。
“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戴不戴有什么关系。”
连回清说着把手心里的戒指攥起来,琚冗抓住她的手说:“我就戴这一晚上,不会留下印记的。”
他抓着连回清的手不放,左手一直伸在她面前等待着。连回清尝试着拿起那枚婚戒,她的手比刚才琚冗给她戴戒指的时候颤得还要厉害。戒指终于从琚冗的指尖上套下去了,她忽然松快地笑起来,琚冗也开心地笑,他们两个像小孩子一样对着彼此傻笑,但当他们的目光相接时,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停下来,琚冗情不自禁地弯下身子,缓缓靠近连回清的脸,想要吻她。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高亢的声响:“我回来了!冗哥!你订的生日蛋糕我给你拿回来了!咦!大门怎么开着?”
李长春说着话已经拎着蛋糕盒子冲进来,一眼看到客厅里的琚冗和连回清,他立刻捂住眼睛说:“哎呀!妈呀!真是闪瞎了我的狗眼!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立刻就走!”
连回清看到琚冗的脸俯下来的时候她已经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来气,现在又被李长春撞见,她羞得丢下琚冗,捂着一张通红的脸飞快地跑到楼上去了。
琚冗立刻想要宰了李长春。
按照计划好的时间,琚冗要赶在连回清回来之前把一切准备就绪,就把取生日蛋糕的任务交给了李长春,李长春是开着车去的,连回清搭地铁都回来了,他的蛋糕还没取回来。没回来也就算了,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冲进来惊散了一对鸳鸯。
琚冗压着气,一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向李长春招了招:“你过来。”
李长春又不傻,麻利地跑到离琚冗最远的地方说:“冗哥!这真不能怪我啊!路上堵车,高架上堵得根本不能走,谁叫你订蛋糕订个那么远的西饼屋,要怪怪你自己……”
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已经从琚冗手里横飞到李长春头上,李长春立刻抱着头,一边故意拔高声音喊着:“回清姐!救命啊!你男人要杀我呢!”一边飞窜着跑了。
第二天就是ZJ的时装秀,ZJ时装邀请了国内外很多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很多明星大腕也来看秀。柴云也来了,还没入场的时候琚冗就看见了她,客气地和她打了招呼。柴云也礼貌地对他笑了笑,瞥眼看到他左手上的戒指,她的眼神立刻变得暧昧起来,笑着说:“恭喜你啊!”
琚冗只跟柴云说他要准备个惊喜,并没有说为谁,也没有透露过任何有关恋情的事。但这种事情大家往往都是心照不宣的,柴云也不多事,说完话就先进了秀场。
时间差不多了,琚冗也要进场。连回清站在他面前给他正了正衣领,拉了拉衣袖,最后她拉起琚冗的左手,把无名指上的婚戒取了下来,又轻轻地将他戴戒指的地方揉搓了几遍,防止留下什么痕迹。
琚冗一直盯着那枚戒指看,连回清知道他舍不得摘,她想了想,把那枚婚戒戴到了他左手的食指上。
从无名指到食指,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代表的意思却天差地别。
琚冗叹了一口气,他想要这枚婚戒,也只能这样戴着了。他们的婚戒,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对戒,琚冗戴着,连回清就不能再戴着了。她天天跟在琚冗身旁,一旦被拍到他们戴着同款的对戒,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琚冗进了秀场后,她默默地将戒指摘了下来。
琚冗看完时装秀出来时很快就发现她手上没了戒指,他什么都没说,但连回清看得出来他不高兴。回剧组前,连回清又回了一趟月亮湾,她把收藏起来的那枚铜扣拿了出来,用一根红绳系了做成一个手链戴在手腕上。回剧组的路上,她坐在琚冗旁边,特意将手腕伸到琚冗眼前让他看。
琚冗看到那颗铜扣,立刻像个孩子似的喜笑颜开。他又嫌红绳不牢,特意去买了一根铂金的链子替了红绳,铂金链子有点长,在连回清的手腕上缠了几道,那颗铜扣缀在手背上,十分相得益彰,看上去就是一条别致又新潮的手链。连回清戴在手腕上,剧组里很多女孩还问她在哪里买的这么好看的手链。
要算起来,这颗铜扣才是他们真正的定情信物。
连回清戴着它,琚冗也就不再提戒指的事,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办法真正和连回清结婚。
琚冗并不是患得患失的人,理智上,他知道连回清有多爱他,所以想方设法地让连回清心安,但连回清心安了,他却又矛盾地觉得连回清不够在意他,他自己反倒惶惶不安起来。
连回清相貌平平,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基本为零。琚冗却总怕他的回清会被别人抢走了,在剧组里男工作人员或者男演员和连回清说话,说一两句可以,说多了他就要抱着醋缸喝醋,一定会找借口把连回清喊走。
当然,他对自己要求也很高,不拍戏的时候基本不和异性有肢体上的接触,粉丝来剧组探班送信送花,他也不和粉丝靠太近,全让李长春去接。拍戏的时候和女演员有肢体接触在所难免,他和柴云饰演的女主角有好几场吻戏,琚冗以前也拍过很多吻戏,以他敬业的态度,需要真吻的地方基本都是真吻。
现在他却不愿意了,私底下和导演商量,把吻戏都改成了借位。拍之前,他还要跟连回清报备一下:“我今天要拍吻戏。”
连回清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他从连回清脸上找不到一点介意的神情,他就会莫名其妙地不开心。拍第一场吻戏的时候,连回清有事不在现场。第二场吻戏,连回清就在现场看着,虽然说是借位,但拍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会挨得很近,连回清看到一半就走了。
收工后,琚冗立刻跑去连回清的房间,急切地解释:“这是借位拍的,我没有吻到她,你不要生气。”
连回清说:“我没有生气。”
琚冗知道很多女人喜欢说反话,明明很生气却总是说自己没事,但他看着连回清,她的眼睛里清楚地写着她真的没有生气。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离开?”
“我……去洗手间。”
琚冗忽然就觉得自己很会自作多情,连回清没生气他却生了满肚子的气:“我以前觉得我挺慷慨大度的,到现在我才发现,你是最慷慨大度的,你看到我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你也不生气,粉丝给我写的那些信,情话连篇,你还能在旁边给我读信!”
说到这个琚冗更恼火,那天连回清把婚戒戴在他食指上,时装秀上被媒体和粉丝们拍个正着,网上传的到处都是。琚冗自从爆红起来后,个人的情感问题一直是外界关注的焦点。不管是参加代言活动还是出席电视剧电影的发布会,但凡有媒体采访,一定会被问及恋爱这个问题。
他没和连回清在一起时,就干脆地说没有女朋友,和连回清在一起后,他不想让连回清听到那句她不存在的话,也不想欺骗粉丝,每次被媒体问到这个问题,他总会想办法岔开话题。然而,越是这样,媒体和粉丝们越是想要打探到底。戴在他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就等于向众人表明了他是单身,那些照片一传到网上立刻成了微博热搜,粉丝们更是呼朋唤友奔走相告。
前两天粉丝来探班,送来一大堆花、礼物和信。他向来不收粉丝的礼物,但信是收的,因为很多粉丝写来的信是向他传递一些正能量的东西,他基本都会看。这次送来的信,却全都是情书。他拍戏没空看,休息的时候连回清抱着一叠信,一字不落地把满篇肉麻的情话都给他读了出来。
“拍戏是你的工作,就算真的拍吻戏,我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有那么多粉丝喜欢你,我觉得挺好的,她们只是给你写情书而已,连站也不能站在你身边,我没必要在意。”连回清弱弱地解释。
她说的句句在理,琚冗气也不是,不气又实在难受,强调说:“回清,我是你男朋友,是你未来的丈夫,你对我的要求必须严格一点,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连回清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对于他表明的身份,她竟然还敢用疑惑的语气,这一点显然将琚冗惹到了,他忽然上前,连回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到墙,退无可退了,她无措地推了推琚冗:“你……你……怎么了?”
琚冗握住她推在他胸口上的手,他盯着连回清,他们的距离太近,连回清不敢看他,她想要把头垂下去,琚冗却忽地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双唇。
这是连回清的初吻。
曾经,连回清幻想过要亲吻他,但她很明白,他们的距离太遥远了,远到她将琚冗当作站在云端之上的高洁神祗,不容她有任何玷污。一直以来,他们最亲密的举动也仅限于拥抱。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连回清的脑袋空白了一瞬,等她真切地感受到琚冗温热的双唇贴在她唇上时,她的心脏立刻像一台马力轰到最大的机器“哐哐哐”地往上泵血,她血管里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的血液冲到她脑袋里,然后又横冲直撞地从鼻孔里飙了出来——她流鼻血了。
琚冗及时地放开了她,连回清看到琚冗唇上也沾上了她的血,她的脸红得简直烫手。
“你……”琚冗手忙脚乱地给她抹鼻血,又不可思议地说,“我只是吻了你一下,你就流鼻血了,那以后我们……”
以后他们还要做什么琚冗没有说下去,连回清的两只鼻孔里又涌出来两大股血,她忙捂着鼻子跑去了卫生间。
琚冗想到他刚才要说的话,他自己的脸也红了,他抹了一下嘴唇上的血,嘴角抿出笑,脸上的红晕更红了几分。
李长春刚好敲门进来,他看了看琚冗绯红的脸皮,又看了看他嘴唇上还没有抹干净的血,他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哥,你们这……也太激烈了吧!这天才刚黑,悠着点,不要仗着年轻就为所欲为!”
琚冗抬手要揍他,李长春立刻抱着头说:“别打!别打!有正经事!有人找回清姐。”
琚冗问:“谁?”
李长春顿了顿说:“说是她爸爸。”

作者的话:现在手上有了一点存稿,今天起开始隔日更新,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们多多支持!另外,由于本人在我的公众号上首发,公众号上会比这里多更新一章,想要多看一章的朋友可以添加我的公众号zjq110301或扫下方的二维码,刚加进去的朋友点击公众号的头像进入即可看到各个章节!谢谢大家的支持!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18 18:26:01 +0800 CST  
第十九章 他把额头紧紧地抵在连回清的额头上,他们的嘴角都抿着笑以此来安慰彼此,眼睛的深处却又都含着湿润的水光。

连回清的父亲叫连为人,五十多岁,圆滚滚的一身肥肉,一头油腻的头发,结成若干个条块,横七竖八地扎拉在头顶上。他肥硕的脸被一个又大又粗的酒糟鼻占据了一半,两道浓黑的眉毛像两条大肥虫趴在眼眶上方,眼眶里躺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大鼻子之上肥眉毛之下,显得他的眼睛格外的小。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整洁,胸前的衣服上全是斑斑点点的油渍,衣领上一层黑乎乎的难闻的脑油。
琚冗没有喊连回清,他和李长春去见的连为人。离得老远,李长春闻到连为人身上刺鼻的酒味和污糟的臭味,就厌恶地皱起眉嘟囔:“回清姐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
琚冗看了他一眼,他撅着嘴把脸扭到一边去。琚冗多少知道一点连为人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他是连回清的父亲,他很尊敬地喊了连为人一声“伯父”。
连为人的小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琚冗,煽动了一下他的大鼻孔说:“你是哪个?我找我家那个死丫头!你叫她出来!”
他们在剧组住的酒店外面,附近没有人,琚冗如实地说:“我是回清的男朋友,您找她有什么事,和我说是一样的。”
连为人眼眶上那两条肥大的眉毛不相信地皱了皱:“我看你这派头不简单,那死丫头能找到你这么标致的女婿?”
“女婿”两个字深入琚冗的心,只知道腼腆地笑。
“我找她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问她要点钱。”连为人脏兮兮的手往琚冗身上拍了一巴掌,“好女婿,你有钱吗?先给我万把块钱。”
琚冗被那一声“好女婿”叫的有些喜不自胜,立刻问李长春要卡。
李长春不高兴地说:“你的卡都在回清姐那,你问我要什么卡!”
琚冗瞪了他一眼,压着声音说:“我昨天不是才给过你一张卡,拿来。”
李长春不情不愿地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拍到琚冗手里,琚冗双手拿着卡送到连为人面前。
“这卡里面钱不多,几万块钱,您先拿去用,密码是卡号的后六位。”
连为人没想到琚冗出手这么大方,他拿着银行卡,两只小眼睛里冒着亮光,一口一个“好女婿”、“乖女婿”喊着琚冗。琚冗客气地还要请他吃饭,他拿了钱什么也不要,揣着银行卡笑哈哈地走了。
李长春立刻说:“冗哥!你为什么要给他钱?他是个赌徒啊,你这次给他钱,他赌光了肯定还会再来找你要钱,他就是个无底洞!虽然说你现在赚钱不难了,但那也是你拼了这么多年拼出来的,怎么能给他这种人糟蹋?他根本不会知道你受过多少伤,遭过多少罪。”
琚冗看李长春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好笑地拍了拍李长春的肩膀说:“你气什么?如果你老丈人来问你要钱,你敢不给?”
“话是这么说,但也要分人啊!你看他是什么人?”
李长春气得要跳脚,琚冗按着他的肩膀说:“我知道,可他也是回清的父亲,不管怎么样,我至少要尊敬她的家人。还有啊,这件事不许跟回清说。你要是敢大嘴巴,我就叫你女朋友跟你分手。”
李长春的女朋友是琚冗的死忠粉,最听琚冗的话,他们两个闹再大的脾气只要琚冗开口,他女朋友立马就能跟李长春和好。琚冗如果真说出一点李长春的不好,分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李长春被拿捏住,气得几天不跟琚冗说话。李长春虽然读书不多,但看人还是很准的。琚冗给连为人的那张卡里将近有十万块钱,没几天就被连为人输得一干二净。连为人没了钱果然又来找琚冗,琚冗也不好拒绝,又给了他一张卡。
连为人这个人嗜赌成性,嗜酒如命,赌了钱喝酒,喝了酒赌钱,身边也都是一堆狐朋狗友,连为人没钱还好一点,有了钱,他们更加怂恿连为人吃喝嫖赌,挥霍无度。连为人每次喝得颠三倒四就开始跟人吹嘘,他有多厉害,他女婿多有钱,他的那些酒肉朋友恭维着他,他觉得很有面子,赌钱的时候越赌越大,喝酒的时候越喝越多。没钱了他就去找琚冗。
琚冗前后给了他三次钱,将近有一百万,没过一个星期全被他挥霍干净。他第四次去剧组住的酒店找琚冗,琚冗在片场拍夜戏不在酒店里,李长春出来见的他。李长春看到连为人就一肚子的火,他没说一句好话,恶狠狠地将连为人骂了一顿。连为人没拿到钱,又挨了一顿骂,自然不肯罢休,大半夜的在酒店在外面骂骂咧咧地闹起来。李长春立刻叫保安将他轰走了。
琚冗拍了一夜的戏,他和连回清回酒店时,李长春也没跟他们提这件事。连回清自始至终不知道连为人来找过琚冗的事,李长春将连为人骂走后,连为人也没再来找过琚冗。
到了二月末,《始皇帝》的后期制作全部完成,这部电影是琚冗爆红起来以后拍的第一部大制作的电影,粉丝们都很期待,琚冗和天远公司也很重视,章传远很自信地认为这部电影一定会创造票房神话并能拿个电影节的奖。电影发布会那天,网上却突然爆出来一个惊天消息——琚冗,涉毒。
有人在微博上爆料说琚冗吸毒,和毒贩来往密切。爆料人上传了若干照片,先几张是琚冗与连为人站在酒店外某个角落里说话和琚冗给连为人银行卡的照片,后几张是连为人和警方正在通缉的某个毒贩接触的照片。毒贩跑了,连为人却被警察抓了。连为人否认自己吸毒,一口咬定是琚冗吸毒成瘾,琚冗给了他钱,叫他去替他购买毒品。
网上的爆料在前,连为人的供认在后,琚冗在《始皇帝》的发布会上被警察带走,发布会当即被取消,各路媒体争相报道,一时之间琚冗吸毒的事成了微博头条,人尽皆知。
琚冗的粉丝们全都疯了,他们不敢相信,那个一向阳光明媚,温和谦逊,时刻为他们传递正能量的大男孩会是个瘾君子。他们都当这是谣传,是黑子们故意黑琚冗。可是,琚冗在发布会上被警察带走的视频是真的,连为人的供认也有鼻子有眼,还有人将连为人使用的银行卡的开户人扒出来,千真万确就是琚冗,他们不得不信。一夜之间,琚冗近亿的粉丝脱了一半,网上骂声一片。
事情来得太突然,琚冗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连回清完全懵了。李长春一边哭一边将连为人几次来要钱的事都说了,她才惶惶然明白过来一点。她立刻给何如意打电话,何如意能做的危机公关已经做了,但涉毒这种事情,对于公众人物就是毁灭性的打击,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连回清又去找了白瑛的姐姐白珑,白珑听说了情况,联系相关部门的同事尽可能地帮连回清打听消息。琚冗已经做了尿检和血检,并没有查出来任何东西,但警察问他为什么要给连为人大笔金钱的时候,他又什么都不愿意说。
没有直接的证据,警方也不能拘留琚冗,连回清和何如意找了律师,总算将琚冗保释了出来。
公安局的大门口堵满了媒体记者,白珑找熟人带他们走了公安局的侧门。从公安局里出来,琚冗和连回清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封紫儿。她坐在一辆炫酷的跑车里,车子就停在琚冗车子的旁边,琚冗来上车时,她把头从车窗户里面探出来,她的头和脖子被一条金色的长丝巾包裹着,鼻梁上架着一副紫色的墨镜。她抬手将墨镜揭下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晶亮而冰冷的笑。
“琚冗,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一定要毁了它。你以为你出来就没事了吗?你是撇不干净的。吸毒这两个字会永远和你如影随形。你也不要怪我,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谁叫你非要找个这样的女人呢?”
她把目光转向连回清:“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那个见钱眼开的好爸爸,要做成这件事我还要费好大的功夫呢!你看看,你把琚冗害得有多惨!他的前途,从此就算毁了。”
连回清浑身发抖,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伤害琚冗,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因为她自己。她忽然像一头猛兽,向着封紫儿扑过去。琚冗快速地伸出手,拦腰抱住她,不让她过去。
连回清用力地挣扎着,她像疯了一样失控地向封紫儿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尖叫着。琚冗控制住她的双臂,把她的头固定在他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封紫儿很满意连回清的反应,她笑看着琚冗说:“你恨我吧。如果得不到你的爱,我更想让你恨我一辈子。”
“我不会恨你。”琚冗几乎是平静地说,“我不会浪费一丁点感情在你这种人身上。因为那样令我感到恶心。”
他抱着连回清上了车,李长春将车子发动起来时,白珑带着人赶了出来, 白珑一直在追捕封紫儿,她竟然还敢猖狂地跑到公安局的门口来。封紫儿看到警察,咒骂了一声,一脚将油门踩到最大,跑车在轰鸣声中飞驰出去。
警笛声四起,琚冗坐在车里,他再没有看外面一眼,只紧紧抱着还在发抖的连回清。
他们回到月亮湾时,萧裴正等在那里,她站在琚冗和连回清面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抡起胳膊狠狠地给了连回清一个耳光。
连回清本来就瘦弱,为了琚冗的事,她各处奔波,这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也吃不下去东西,萧裴这使足了力气的一巴掌打下来,连回清趔趄了一下,摔跌在地上,她的脸迅速肿起来半边,嘴角溢出来一丝血。
琚冗立刻扶住了她,他额头上的青筋瞬间爆了起来,他看向连回清的目光极速地颤动着,他的脖子,脸,眼,全都憋得通红,他转头看向萧裴,几乎咬着牙在说:“你……你怎么能打她?”
“我打她?”萧裴也气得不轻,眼泪湿了眼眶,“我现在就想杀了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她会毁了你!她会毁了你!你现在看到了?如果不是她那个无赖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你身上,用尽了心思培养你,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终于有了今天的成就,现在全被她毁了!全被她毁了!”
她对着连回清怒吼:“你立刻给我滚出去!滚!”
“妈!”
琚冗制止地吼了一声,他紧捏着双拳,白色的指骨间能清晰地看见青色的脉管突突地颤动,他浑身都在发抖。连回清紧紧抓住他的手,她哀求地看着琚冗,她的眼睛也红了,大片的水泽在她的眼睛里晃动着,她却努力地压抑住,无声地向琚冗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
连回清哽咽着向萧裴道歉,说完,她松开琚冗的手,快步地跑了出去。
李长春怕她出事,紧忙跟了出去。何如意接了章传远打来的电话,也走了。别墅里面就剩下了琚冗和萧裴,琚冗身上还穿着昨天在电影发布会上的黑色西装礼服,他把礼服脱了,解开衬衣的袖扣,然后用力地将领带从脖子上扯下来摔在地上。
萧裴说:“你现在就发微博,向大家道歉,把你给连为人钱的事说清楚,跟他们撇清关系。”
“说清楚?你想要我说什么?”琚冗皱眉看着她,“我和回清的恋情没有向外界透露过半点,回清处处小心,生怕露出去一点风声会影响到我。妈,你告诉我,封紫儿是怎么知道我和回清在一起的?回清的父亲又是怎么知道她住在哪个酒店的?这些事你参与了多少,你也要我说清楚吗?你想让我看到回清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所以你把她父亲送到我面前来。你想借封紫儿的手打压回清,所以你把我和回清的事透露给她。但你太不了解封紫儿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回清头上逼她走。妈……”
琚冗声音低哑地喊了她一声,他坐在沙发上,胳膊支在腿上,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眼圈已经被他忍耐得发红,他把脸撇到一边,好一会他又重新看着萧裴说:“你是我的母亲啊,你是我最亲的人啊,你用这么多的手段来逼我……”
“我逼你?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以你现在的成就,以你的品行相貌,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上流名媛,世家千金,不知道来找过我多少次,只要你愿意,随便你挑选。她们哪一个都能帮助你站在更高的地方,你都不要,你全不要,偏偏要那个出身肮脏的女人。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听懂?她会害死你的!”
萧裴大声地说完,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她坐到琚冗身旁,像一个母亲一样温和地说:“你爱也爱了,和她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听妈妈的话,借着这个机会和她分开吧。我认识一个高干家的女儿,她是你的影迷,一直很喜欢你。你去见一见她,她家里肯定有办法帮你渡过这次的难关。”
琚冗只是看着她,他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远离萧裴的地方倒退。
“不可能。”他说,“我不会离开她,我也不会让她离开我。永远都不会。”
说完,他迅疾转过身,怕来不及似的飞奔了出去。
连回清回了她租住的那个小屋子,李长春一路将她送到楼下然后给琚冗打了电话,没过多久琚冗就赶了过来。连回清的脸又肿又紫,琚冗让她坐在椅子上,他拿了冷毛巾蹲在她身前轻轻地给她敷脸。
“对不起……”他愧疚地说,“她打你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办法和她对抗,她是我妈……”
“打就打了呗,长辈打晚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再说了,她又不是没打过你,说明你妈一点也不偏心。”
她的脸很疼,为了宽慰琚冗,她却一直努力地在微笑。然后又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爸……”
“不是你的错。”琚冗立刻打断她,他同样不想让连回清自责,“回清,你记住,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把额头紧紧地抵在连回清的额头上,他们的嘴角都抿着笑以此来安慰彼此,眼睛的深处却又都含着湿润的水光。
琚冗吸毒的事持续发酵着,何如意将琚冗的血检和尿检报告公布在网上,证明琚冗根本没有吸过毒。但立刻有人爆料说琚冗和公安局的某位女警察关系暧昧,血检和尿检的报告结果都是作了假的,根本不能证明什么。而且琚冗始终不能说明,他为什么要给指证他吸毒的连为人那么多钱,还有连为人和毒贩接触过的事实也无从解释。就算大家相信血检和尿检的结果是真的,相信他没有吸过毒,但他和毒贩有来往的事人证物证俱在,说他涉毒很合情合理。
即将要上映的《始皇帝》被封,正在拍摄的《四维》停机换角,琚冗之前拍摄过的电视剧电影全部下架,所有的广告代言和已经安排好的通告也统统被取消。在这种紧要的关头,章传远不但不维护琚冗,反而一脚将琚冗踢开。琚冗和天远公司签的十年合约就此结束。琚冗的粉丝也大幅度的缩水,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都是从一开始就跟随琚冗的铁粉。
琚冗凭借《尝梦》爆红起来到现在,大概有三年的时间,他代言的产品卖到脱销,他出演的电视剧收视率第一,他的每部电影票房上十亿,封过视帝,拿过各种奖项,他是各个媒体的流量担当,是刷爆微博的话题王。这三年,他大火特火,热度持续高涨,而此刻,终究摔下了神坛。
在这场涉毒风波里,娱乐圈里有多少人在隔岸观火,又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最后也都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拍手称庆了。
章传远翻脸不认人,月亮湾的别墅琚冗也不能再住,别墅里的东西琚冗一样都没要,只是把连回清给他画的那幅油画拿走了。他给李长春放了假,李长春不愿意走。
琚冗说:“你跟着我干什么呢?我现在又没有通告要赶,你跟着我,我还要管你饭。回去陪你女朋友吧,她肯定对我失望透了,也伤心透了,你回去安慰安慰她。”
“她才没有。打死她她都不会相信你吸毒。”李长春又有点委屈地说,“她早上还打电话跟我说,我要敢叛变,她就灭了我。”
琚冗哭笑不得,但最终还是将李长春劝了回去。他其实可以去住酒店,或者去住他自己买的房子,但他却开车去了连回清那里。连回清在阳台晾衣服,看到他从车上下来,肩上扛着她画的那幅油画,她立刻飞奔了下去。
她搭电梯下到一楼,琚冗正扛着油画到电梯门口,她要帮忙拿油画,琚冗不要她帮忙,他一个人把画扛进屋子里。屋子太小,没地方放,他把画贴着床内沿的缝隙靠着墙放好,然后他在那个几步就可以从门口走到阳台的小屋子里转了一圈,站在屋子的中央说:“我发现,我和这个小屋子有一种注定的缘分,每次我落难的时候,我总会来到这。”
连回清说:“你为什么不向大家解释清楚?就算把我们的恋情说出去了,只要你和我撇清关系,对你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至少情况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琚冗坐在床边上,他看着连回清,连回清脸上的淤肿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向连回清伸出一只手,连回清把手放在他手掌上,顺着他的牵拉坐到他身旁。
“我知道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大不了一切重头再来。我一点也不怕。”他顿了一顿,怜惜地抚着连回清脸上的青紫说,“但如果我把你推出去了,我会感到害怕,我怕我再也没有办法把你拉回来。”
连回清的鼻尖一阵阵发酸,她抱住琚冗,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琚冗也抱着她,他歪着头,让头挨着连回清的脸。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问:“回清,如果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会嫌弃我吗?”
连回清本来很想哭,听到这个问题,她不由地笑起来。
琚冗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连回清说:“我一直都是一无所有的,你嫌弃过我吗?”
琚冗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双手捧着连回清的脸,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连回清的鼻子。他其实已经将那间合租房买了下来,他没有让其他租户搬走,也没有叫人来重新装修,他就是想和连回清挤在那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就和以前一样。
作者的话:第十九章字数超了,分两章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20 17:57:06 +0800 CST  
第十九章 他把额头紧紧地抵在连回清的额头上,他们的嘴角都抿着笑以此来安慰彼此,眼睛的深处却又都含着湿润的水光。

晚上睡觉的时候,连回清准备了两床被子,她先洗漱好了睡到床里面的被子里,把外面的空间留给琚冗。琚冗洗漱好后没急着到床上去,他站在床边,看了看床上泾渭分明的两床被子,他不声不响地把他的那床被子掀起来丢到床尾去,然后快速地关掉灯,一头钻进连回清的被窝里说:“我要抱着你睡。”
虽然之前他们在一张床上同睡过一段时间,但都是各自睡各自的被窝,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同床共枕。他们侧身躺着,面对着彼此。琚冗的手臂环在连回清的腰上,连回清一动也不敢动,心脏却剧烈地跳动着,她又慌乱又羞涩,即便在黑暗中,她也不敢这么近距离地与琚冗对视,她把眼皮垂下去,脸颊却烫了起来。
琚冗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是,我没……”
连回清急急地要解释,她可什么都没想,才开了口,琚冗将一边的眉尖高高地挑起来,故意误解她的意思:“哦?那你是想让我做点什么了?”
向来端方的人一旦撩拨起来简直是要了人命,连回清从脸到脖子红烫成一片,想要解释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羞恼地支吾:“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脑袋却越垂越低。
琚冗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嗓音暗哑地喊了一声:“回清……”
连回清因为羞涩一直低垂着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来看向他,他的唇已经贴到了她的双唇上,他没有即刻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只是贴着连回清的唇瓣,确定连回清不会像上次那样喷鼻血,他才开始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而后将这个吻继续加深。他吻得温柔缠绵,渐渐地,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连回清难以自已地呻/吟了一声,极轻的一点声音,琚冗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忽然翻身将连回清压在身下,他的吻也从最初的温柔变成了激烈,他的双手难耐而动情地在连回清的身体上摸索着。
连回清的身体发软发麻又僵硬不能动,好像浑身的血都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着,将她的心跳撞得毫无节奏,将她的脑子撞得乱七八糟。她凭着最原始的本能回应着琚冗的吻和抚摸,他们的身体紧挨着,在越来越混乱的呼吸声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琚冗身体上蓬勃而起的欲/望,在这样的境况下,琚冗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双手撑在连回清身侧,额头紧抵着她的额头,闭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好一会,等他将呼吸平复了,他才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连回清的脸。
“对不起……”他艰难地皱着眉,顿了片刻,“回清,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会努力地去争取,但……如果我做不到,我必须完整地将你交给你真正的丈夫。”
连回清注视着他,在阳台漏进来的浅浅月光中,她的眼睛里晃动着晶亮的光泽,一道细细的水痕从眼角无声地划过。
琚冗俯下脸疼惜地亲吻她的眼睛,然后他重新躺到连回清身旁将她抱在怀里,连回清也伸出手回抱着他,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地拥抱着彼此,却又不侵占对方分毫。

琚冗以前不是在拍戏就是四处赶通告,没有太多时间去做私人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单独和连回清出去约会。现在反倒有了大把的时间,虽然他们天天在一起,琚冗还是要和连回清出去约会。
“女孩子出去约会,是不是都要打扮一下自己?嗯……你先准备着,我两个小时以后来接你。”
约会是他提出来的,提出来以后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准备好,说完这些话他就跑了。他去酒店开了一间房,把自己洗漱干净,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上笔挺的西装才又开着车跑回去。他像所有恋爱中的男人一样,在楼下耐心地等待着与自己约会的伴侣。
连回清没有一点约会的经验,但毕竟跟在琚冗身边这么久,在剧组里和赶通告的时候多少学了一点化妆的本领,杨静川以前也教过她怎么化妆、搭配衣服。勉强能将自己打扮得周正。
琚冗第一次看到化了妆的连回清,他眼睛里浮动起来的流彩浓烈得仿佛要溢出来。他站在车门旁边,双手背在身后,等连回清走到他身前来,他腼腆地抿了抿唇,像一个羞涩的大男孩将藏在身后的大捧玫瑰花拿出来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
连回清红着脸,琚冗也红着脸,两个人都低着头不去看彼此。他们明明已经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甚至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对方,此刻反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初次约会时那样羞涩而甜蜜。
他们约会的地点是附近的植物园,初春三月,正是大片樱花和海棠花盛放的时节,植物园成了一片花海,来看花的游客也很多。琚冗和连回清混在人群中,没有既定的路线和目的地,随意地走到哪看到哪。
琚冗意外地发现,连回清对植物颇有研究,植物园里大到乔木小到野生的草本植物,她几乎都能叫出名字。紫叶李,鹅掌柴,车前子,秋英、紫云英这些常常能见到,却不知道名字的花草她都认识。
“我学画的时候,最开始画的就是花卉,有时候画到了,就会去查一查它们的名字。我妈……她也很喜欢植物,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抱着我教我认很多植物,虞美人,山茶,紫荆,琼花……我都记得。”
连回清站在琚冗身旁望着远处颜色各异的花卉,脸上的神色慢慢地变得遥远。人多的地方,琚冗习惯性地戴着口罩帽子,他牵着连回清的手穿过人群,在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他将口罩摘下来说:“我现在也无事可做,我们一起去探望你妈妈。”
连回清摇摇头:“她不会见我们的。她……也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她把头垂了下去,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提不开心的事情,又重新抬起头对琚冗微笑。琚冗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头发,也跟着她微笑。
他们游完植物园已经是下午,连回清开画室的那个同学打电话来,说一个意大利的画商看上了她的画,让她去谈谈价格。琚冗开车送连回清去画室,那位意大利画商已经等了好一会,陪在他旁边一起等候的是余山水夫妇。
琚冗出事后,余山水一直在想办法帮琚冗,但涉毒这种事情不是小事,一旦牵扯上了,不管有多大的权势都难逃一劫。和琚冗有交情的人基本都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敢发声支持琚冗的一个是杨静川,另一个就是余山水。
杨静川因为在微博上发文支持琚冗,被她的经纪公司严重警告,她的经纪人立刻将她的微博关了。杨静川发了一场大火,要和经纪公司解约,最后还是琚冗打电话将她劝住了。琚冗被章传远赶出天远公司时,余山水第一时间要琚冗去黑白传媒。琚冗也拒绝了。在这种时候,他不想拖累任何人。
几个人在画室里见了面,都很惊讶。那位意大利画商是余山水妻子卓敏的导师,这次来中国游玩,余山水夫妇一路作陪,看到这家画室他们也是随便进来看看。没想到那位画商一眼看中的画竟然是连回清的。
卓敏含笑向连回清说:“我说这幅画的风格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你画的,真是太巧了。”
卓敏精通意大利语,全程帮着做翻译,画商对连回清的油画大加赞赏,滔滔不绝地说连回清的油画和意大利著名画家乔瓦尼.贝利尼的风格颇为相像,他将连回清摆在画室里的两幅油画都买了下来,还问连回清有没有其他的油画。
那两幅画还是元旦前连回清离开琚冗那段时间画的,现有的也只有那两幅,她那位开画室的同学提醒她:“你租在里间的那间屋子里不都是你大学时候画的画?你带这位客人去看看,说不准都能看上呢!”
连回清连忙说:“那些画,不卖的。”
那位画商显得十分激动,即便连回清不愿意卖,他也想要去观赏一下连回清的画作。他已经走到那间画室门前,画室的门是上了锁的,连回清飞快地看了琚冗一眼,她不愿拿出钥匙将门打开。
画商也不尴尬,他十分热情地邀请连回清去意大利深造,他要给连回清引见油画领域的名师,只要她愿意去,要不了几年她在油画上定然有所成就。
连回清一直很喜欢意大利的油画,自学过一点意大利语,她大概能听懂画商的意思,没等卓敏翻译,她就操着生硬的意大利语说了拒绝的话。说完她又请求地看向卓敏,卓敏看了琚冗一眼,很快明白过来,连回清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琚冗的。她笑着向连回清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将画商的话翻译出来。
琚冗上午就订了晚上的电影票,送走画商和余山水夫妇后,琚冗开车载着连回清去电影院继续他们的约会。
去电影院的路上,他一边开着车子一边歪头看着连回清说:“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说意大利语。”
连回清笑了笑:“只会一点点。”
琚冗“哦”了一声,接着问:“那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连回清知道他一定会问,早已经想好了答案,琚冗问完她就毫不犹豫地说:“他问我,我身边的这位男士是不是我男朋友,我说,是。”
琚冗把着方向盘,睨了连回清一眼,然后飞快地歪过身子凑在连回清的唇角上啄了一下,再端正身子把着方向盘时他满脸都是心满意足的笑。连回清也羞涩地抿着唇笑,从挡风玻璃投射进来的夕阳已经将她的脸染上了一层红色。
琚冗大学毕业后就没去过电影院,连回清压根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两个人拿着票根在电影院里摸黑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后他们挨着彼此的肩膀,望着前方的大银幕闷声傻笑起来。
他们看的是黑白传媒出品的一部电影,导演和主演们都是琚冗认识的,琚冗起初还在看电影,电影里有很多搞笑的情节,其他观众被逗笑时,他也会跟着一起笑,看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望着电影银幕出起了神。电影放完,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他还坐在椅子上,电影的片尾正在播放电影拍摄时的一些花絮,他看着导演和演员们为拍某一个镜头反复推敲的场景和拍摄场地里那些熟悉的拍摄器材,一时之间竟看住了。
影片已经到了最后,银幕也全黑了,琚冗这才回过了神:“我以为还有下一场呢!走吧!走吧!”
他用笑掩饰着,连回清在他身旁也向他笑。
不管娱乐圈里有多少刀光剑影,不可否认的是,他热爱演员这个职业。这几天他既不想着出去找门路,也不想着如何将自己洗白,他让自己处于一种完全放空的状态,什么也不想,哪里也不去,就跟着连回清。连回清在家做卫生,他就拿着抹布爬上爬下地擦柜子擦凳子。连回清做饭,他不会做饭,却也不闲着,挤在连回清身旁帮忙择菜洗菜。他表现得轻松自在,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但连回清知道,他终是舍不得的。
涉毒风波已经过去一两周,网上恢复了平静,只要再多过一点时间,人们渐渐地就会将这件事忘记。琚冗即便不能回去拍戏,至少可以去做幕后,一步一步重头再来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错过了看热闹的林正凡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跳出来,他在微博上发文,高调指证琚冗是毒贩子,不止一次地参与过贩毒。他就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才会被琚冗设计赶走。
林正凡发文后没几天,好巧不巧的,之前和连为人接触过的那个毒贩被警方抓获,那个毒贩供认琚冗是他的下家,和他一起参与过贩毒。他还指证,琚冗在月亮湾的别墅就藏有毒品。警方很快在月亮湾的别墅里搜出了分量不低的毒品,人证物证俱在,琚冗作为嫌疑人,在案件调查清楚前,警方对他进行了拘留。
网上再次沸腾了起来。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20 17:58:05 +0800 CST  
第二十章 有一瞬他瞪大的双眼隔着窗户和琚冗的眼睛相对,他过分瞪出来的白眼珠布满血丝,他还在拼命地挣扎,还在痛苦地嘶吼,目光能聚焦在琚冗脸上时,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贩毒犯法,依照毒品的种类和数量,判刑的严重程度也有所不同。轻则三两年,重则几十年。就在外界纷纷猜测琚冗会被判处多少年的刑罚时,自从受伤后一直沉寂无声的白瑛忽然在微博上发文,他先是向公众道歉,然后坦然承认,他吸毒。
他在数千字的文章里详细地讲述了他几次吸毒的时间和地点,他染上了毒瘾,作为公众人物,毒贩一直对他纠缠不休,拿他吸毒的证据勒索钱财。他向琚冗求助,琚冗为了保护他的声誉,才让连为人拿钱去堵毒贩的嘴。这些事却被居心叵测的人借机拿来陷害琚冗,琚冗是为了他,所以自始至终只字不提。但他良心难安,一定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这篇文章一发出来,立刻成了微博头条,琚冗的死忠粉们哭着在白瑛的微博下力挺白瑛。大家都知道,琚冗和白瑛不仅是大学同学还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虽然之前闹过不愉快,但能在危难之时不惜牺牲自己的声誉来维护彼此,足以令人动容。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涉毒已经不重要了,两家的粉丝拧成了一股,坚决维护琚冗和白瑛。网上虽然还有骂声,但更多的是感慨和唏嘘。
白瑛接受了警方的调查,并将证明吸毒的血检和尿检报告公布了出来,以一种虔诚的态度接受公众的批评和法律的审判。白瑛自检后,一直在逃的封紫儿被警方抓获,之前被捕的毒贩得知封紫儿被抓,为了立功减刑,他立刻翻供,将封紫儿设计陷害琚冗的事情和盘托出。警方也调查清楚前因后果,对琚冗为朋友掩盖涉毒事实的行为进行一番批评和教育后,将琚冗无罪释放。白瑛涉毒,但情节较轻,自检且自愿戒毒,拘留五日后转送戒毒所戒毒。至于封紫儿、毒贩、林正凡和连为人,犯有故意伤害罪和诬陷罪,警方依法提起诉讼。
琚冗被释放那天,全国各地的粉丝和各路媒体将拘留所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余山水派了十来个保镖才将琚冗安全护送上车。连回清、萧裴、余山水还有李长春都来接琚冗,李长春看到琚冗立刻就哭了,他一边吸鼻子抹眼泪,一边将车子快速地开走。开到能停车的地方,他将车子停下来,从驾驶座扑过来抱着琚冗放声大哭起来。
“冗哥!哥!你再不出来,我女朋友就要哭死了,我也要哭死了……”
琚冗被他哭得没办法,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别哭了,别哭了,我没事。听话,不哭了。”
萧裴的眼圈红着,但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连回清坐在距离她最远的角落里,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大檐帽子,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太见她的脸。两个女人都不说话,李长春一个大男人又在嚎啕大哭,只有余山水还能正常地和琚冗说说话。
等琚冗将李长春安抚好了,琚冗伸手将连回清拉到他身边来坐着:“冬天都没见你戴过帽子,现在怎么戴起帽子了?”
他说着抬手将连回清头上的帽子摘了,这才发现连回清已经留到腰上的长发剪成了齐耳的短发。
琚冗明显地愣了一下:“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我……我那天在理发店门口看到几个短发的发型很好看,我……我就想剪个好看的短发,所以就剪了。”连回清低着头说,“剪这么短,是不是不好看?”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萧裴冷哼了一声:“理发店的发型当然好看,你好不好看,自己心里没数吗?”
连回清的头垂得更低了,琚冗紧握着她的手,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和萧裴说话。
萧裴却继续冷言冷语地说连回清:“你说你有多爱多爱我儿子,我儿子进了拘留所这么多天,我没看出来你有多担心,倒想着去做头发,好不好看?做好看了,给谁看?”
她又转向琚冗说:“这就是你要死要活要爱的女人?你关在里面度日如年的时候,她还有心思想着剪个好看的发型,她还真是够爱你的!”
琚冗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连回清的手握得更紧了。
琚冗拘留的时间不长,不到一周,但萧裴还是按出狱的规矩,让琚冗回江北老家,跨火盆,洗澡换新衣,又去给他父亲上香。而这整个过程萧裴不允许连回清跟着,连回清在确定琚冗平安无事后,很自觉地在半路就下了车。
她一个人回了她的那个小屋子,过了四五天,琚冗才从江北回来。白瑛已经从拘留所转到戒毒所,琚冗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戒毒所看白瑛。
白瑛身上的伤已经康复了,烧伤的半边脸虽然做了修整手术,但多少有些疤痕,容貌也不复从前英俊。而戒毒又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琚冗和连回清到戒毒所时白瑛正在经历一场毒瘾发作。
脱毒治疗的药物对他没有太多作用,工作人员怕他自残,将他绑在床上,他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嘴唇和舌头被他咬烂了,胸口的衣服上染了大片的血,几个工作人员掰开他的嘴将棉布塞进他嘴里,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他用力地瞪着双眼,额角和脖子上的青筋高高地凸起,他像疯子一样拼命地挣扎,痛苦地嘶吼。
他刚开始吼叫时,他姐姐已经忍受不住,哭着跑开了。琚冗和连回清也被拦在门外不让进去,琚冗只能通过旁边的窗户看着他如何忍受痛苦。毒瘾发作的人完全没有神智,白瑛的头在脖子上混乱而疯狂地摇摆着,有一瞬他瞪大的双眼隔着窗户和琚冗的眼睛相对,他过分瞪出来的白眼珠布满血丝,他还在拼命地挣扎,还在痛苦地嘶吼,目光能聚焦在琚冗脸上时,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琚冗站在窗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圈也红透了,他紧皱着眉,用力地忍耐,他的脸终于从窗前撇开时,眼泪倏地流了满脸。
这场酷刑持续了一两个小时,毒瘾过去时,白瑛已经虚脱。琚冗就坐在他床前等着他,太阳西斜了,白瑛才勉强能从床上坐起来。琚冗端了水给他喝,他喝了两口,目光从琚冗脸上转了一圈,又沉默地垂下去。
琚冗坐在他床边上,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琚冗低声说:“我以为……你会一直痛恨我。”
“是啊,我也以为我会一直痛恨你。”
白瑛嘴角掠起了一点薄薄的笑,他望向窗外,天边的夕阳从窗口照进来将他苍白的脸涂上一层暗红的颜色。
“我其实想不太明白,我明明比你高,比你帅,比你先出名,我应该事事都比你好才对。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在学校里,你不懂一点人情世故,话都不愿意多说,老师却说你什么都不懂才是最好的,像一张白纸,可以塑造出最生动的角色。连封紫儿那样到处攀高枝的女人那个时候看中的也是没有什么名气的你,而不是我。我其实一直都很讨厌你,不是因为嫉妒,就是讨厌,讨厌你那种与世无争却还在努力上进的样子。可你又总是对我那么好,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我。有一次我故意把你灌醉了,问你为什么要和我做兄弟,你傻乎乎地笑着跟我说,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因为我们是亲兄弟……”
他说到这忍不住从胸腔里笑出了一声,琚冗抿住唇,抬起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那年你拍戏摔伤了腰,我一点也不想给你输血,我都已经从医院离开了,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你说的那句‘亲兄弟’。我的亲兄弟,我怎么能不救?琚冗,我问你,在我比你强,比你好的时候,你想过要超越我吗?嫉妒过我吗?”
“没有。”琚冗真诚地回答,“在我心里,你永远像哥哥一样,照顾我,帮助我。你是能照顾我帮助我的人,理应比我好。”
“可是我嫉妒过你。明明我什么都比你好,什么都比你强,别人提到我的时候,却总要将我打上你的标签。特别是你红起来以后,我身边每个人都跟我说,白瑛,真羡慕你啊,有琚冗那么好的朋友。有导演来找我拍戏也说,你是琚冗的好朋友,一定也不错吧!你体会过那种感觉吗?真是令人发狂。那天我姐跟我说,你涉毒被封杀了,我想了那么多办法想要抹黑你,我以为终于看到你摔了一大跤,我会很高兴,可我……一点也没高兴起来。”
他停了下来,敛住了眼睛里的湿意才看向琚冗说:“我已经这样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毁了你。琚冗,你能原谅我曾经对你的那些伤害吗?”
“哥……”
琚冗哽咽着喊了白瑛一声,他再发不出声音,他伸出手紧紧地拥抱住白瑛,白瑛也拥抱住他。这两个曾经失去过彼此的男人,像真正的兄弟一样再一次拥抱住彼此。
连回清和白珑站在房门外,看到他们两个终于和解,白珑撇开脸,悄悄地将眼角的泪珠抹去了。连回清为琚冗高兴,眼睛里也是一片湿热。
天快黑了琚冗和连回清才从戒毒所离开,白珑一路送他们出来。
琚冗又向白珑道谢:“珑姐,这次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们及时抓到封紫儿,我的事也不会这么快就查清了。”
白珑笑着说:“抓捕犯罪分子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有什么好谢的。要说抓封紫儿这件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这个小丫头,”她指了指连回清,“看她瘦瘦小小的,风大一点我都怕她被刮跑了,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你被拘留以后,她天天跑来找我,那天我们接到线报找到了封紫儿藏匿的地点,我们出警去抓封紫儿,不知道她怎么也跟着跑去了。这个封紫儿还真是个疯子,竟然纵火以死拒捕。你不知道那火有多大,那么大的一个厂房都烧蹋了半边,多危险啊,这个小丫头竟然一头就扎进去,硬是将要死要活的封紫儿给拖了出来……”
白珑就像是被李长春附身了,敞开了话匣子将当天抓捕封紫儿的经过全说了出来,连回清几次插话想要岔开话题也没能成功,她又使劲地向白珑使眼色,试图阻止住她,但白珑正说在兴头上,一点也没接收到连回清的信号。
“幸好她跑的快,不然就要给那个疯女人陪葬了,太不值当了。你没看到她那一头长发被火燎成了什么样,我陪她去理发店剪头发的时候理发师还以为她被人虐待,要报警……咦?回清,你眼睛怎么了?怎么一直在眨眼?是不是眼睛也受伤了?”
白珑终于看到了连回清的眼睛,早已经变了脸色的琚冗转过头,他盯着连回清,连回清还在向白珑挤眉弄眼的动作立刻停住了,她的脑袋在琚冗的注视下无力地耷拉下去。
琚冗和白珑道了别,回去的路上,他开车一直望着车前方,一句话也没跟连回清说。回到连回清的小屋子,他一个人闷坐在床边上,连回清知道他在生气,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过了一会,又坐到床尾去,然后慢慢地挪到了琚冗身边。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轻声地问。
“没有。”
连回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琚冗接着说:“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连回清刚舒开的那口气又重新聚到了胸口里,她低下了头,她不说话,琚冗也不说话,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连回清……”琚冗忽然这样喊她,“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还是你明明知道,却还不管不顾地要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她要死就让她去死,警察总会查清楚真相。时间长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你往大火里冲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不来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拘留所出来以后别人告诉我,你葬身火场的时候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你,我该怎么活吗?这些你都想过吗?你想过吗?”
他起初还能压抑住自己的声音,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说到最后他几乎在吼。他从拘留所出来的那天,听萧裴说的那些挑拨的话,他心中并不是没有一点波动。他是一个正常男人,他渴望自己爱的人能多在乎他一点。但现在让他知道,连回清为他做了什么,他更愿意相信,他被关在拘留所的时候连回清还能高高兴兴地在理发店剪头发,至少这样能说明,没有了他,连回清也能好好地生活着……
连回清咬了咬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琚冗说的那些她何尝不知道,琚冗早就从月亮湾搬出来,警察也已经去调了月亮湾的监控,嫁祸的事情早晚都会查出来。可如果封紫儿死了,就算查出了真相,多数人也会认定是琚冗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一个死人的头上。
死人无法辩驳,死人不能认罪,再真的真相都会变得模糊不清。琚冗是公众人物,他以后还要拍戏,舆论的压力会叫他一辈子都直不起腰。只有让封紫儿活着,让她认罪伏法,才能真正还琚冗清白。
连回清一声不吭,琚冗更加恼火:“你那时候和我说,我们以后要互相坦白,我答应了你,我什么都和你说。连回清,你告诉我,你跟我说过什么?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好,你不说,那我来问你,你总该跟我说吧?我问你为什么把头发剪了的时候,你跟我说的是什么?你明明知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却还这样欺骗我!”
“对……对不起……”连回清垂着脑袋,真诚地道歉。
但正在发脾气的男人,脾气越来越大,听了连回清那句结结巴巴的“对不起”,他把双手插进头发里,眼睛都气红了:“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和我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连回清,我……我……”
他拍了那么多年的戏,饰演过那么多的角色,现在终于真正领会到“气结”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站起身,扶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让自己快速地喘了几口气,又转过身说:“如果今天珑姐没说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你跟我说,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连回清连忙摇头:“没有了。就这一件。”
“没有了是吗?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真没有。”
连回清坚定地回答,琚冗忍气点点头,他指了指连回清齐耳根的短发问:“厂房都烧蹋了半边的大火,你冲进去就只烧到了头发?你是神仙下凡?”
连回清无措地眨了眨眼,她想要把头低下去,琚冗忍无可忍,又要吼起来:“你到底受了多少伤?”
连回清默默地把两只手臂上的衣袖撩上去,左右两边的前臂上裹了厚厚一层纱布和绷带,为了掩盖药味,她在绷带上喷了浓重的香水。
她的胳膊又瘦又细,像根发育不良的竹竿,受伤的地方包裹了纱布突兀地粗起来,显得她的胳膊更加的瘦弱不堪
琚冗的眼睛立刻红了:“还有呢?”
连回清又乖乖地把左边的裤脚撩起来,她左边的小腿上也同样裹着纱布。她揪着封紫儿从火场里跑出来时浑身都是火,头发当时就被大火燎没了,胳膊和腿好几处烧伤和撞伤,琚冗从拘留所出来的前一天她还在医院住院。
琚冗蹲在她身前,查看了她左腿和手臂上的伤,又握着她的右脚踝把裤脚往上撩。
“就这么多,没有了。”
这一回,连回清倒是很诚恳地都说了,但说话的语气像极了被歹徒拦路打劫索要钱财时的讨价还价。琚冗发现自己终于要被连回清气哭了,她身上这么多伤,她却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还跟着他到处跑。
“你想气死我是吗?”
连回清低垂着头,声如蚊呐:“你气死了,我……就守寡了。”
她这一句表明身份的话下来,琚冗当然很高兴但刚才的气又难消,想要继续生气吧又抑制不住心里的高兴,都说演员最善于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但他在连回清这里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头发长的快,很快就会长出来的。这些伤也都是皮外伤,很快也会好起来。我没事,真的。”
连回清眉眼舒展开来,想要用笑来宽慰琚冗。
这一次,琚冗再也没有办法陪着她笑。他真的不知道该拿连回清怎么办,他不可能像和白瑛打架那样打她,骂又舍不得骂,发一顿脾气也管不了什么用,只能自己生气。他将连回清送去了医院,虽然医生说她可以不住院按时到医院换药就行,琚冗却一定要住院。
他脸色实在难看,连回清不敢有任何异议,让她住院她就住院。住院期间,她的饮食起居都由琚冗照顾。他忽然就像一位老父亲,整天跟连回清唠叨,要多吃这个多吃那个,不能碰这个不能挨那个。
作为一个话唠,李长春觉得自己的话已经够多了,现在才发现琚冗的话竟然比他还要多,不仅多,而且十分啰嗦。比如医生说了一句伤口不能碰到水,琚冗就时时提醒连回清。
他会先跟连回清说:“你伤口不能碰到水,你不要随便去洗手,我给你准备了湿纸巾你用湿纸巾擦手。刷牙洗脸也要当心,水珠会溅到你身上,你刷牙的时候把胳膊抬高,这样水不会淋下来。你洗脸的时候要跟我说,我把毛巾拧干了你再擦脸。还有你要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还要补充蛋白质,这样伤口才会好的快……”
连回清端着水杯要喝水,他又会说:“你伤口不能碰到水,喝水也要小心,小口小口地喝,不要把杯子弄倒了水会溅到你身上去。哎,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个吸管,你用吸管喝。还有你不要随便去洗手,我给你准备了湿纸巾你用湿纸巾擦手。刷牙洗脸也要当心,你洗脸的时候你跟我说,我给你拧毛巾。刷牙的时候要把胳膊抬高,不能让水淋到伤口上,还有你要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还要补充蛋白质,这样伤口才会好的快……”
等连回清准备去刷牙洗脸,他会把这些话颠来倒去地再跟连回清叮嘱一遍。李长春每次去病房听到琚冗没完没了地啰嗦,他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了一个智障老板,这让他感到很头疼。
连回清能不能出院也不是医生说了算,要琚冗点头才行。一直等到连回清的伤口结痂痊愈,琚冗才同意连回清出院。出院那天,琚冗给连回清送了一大捧鲜红的玫瑰花,那么多花干放着凋谢了也可惜,于是连回清心灵手巧地把玫瑰花做成了琚冗喜欢吃的玫瑰花蜜饯。
李长春闲着没事,十分没有眼色地窝在他们的小屋子里当电灯泡,他看到一大海碗又鲜艳又香甜的蜜饯上手就抓了一把。
琚冗一巴掌将他抓在手里的蜜饯打下来,抱着碗护食:“这是我女朋友做给我吃的,你要吃,找你女朋友去。”
“哟哟哟!”李长春的嘴撇得老长,酸溜溜地说,“以前多少好吃的都给我吃,我不要,还硬塞,现在回清姐做的连尝也不给我尝一下。见色忘义!”
连回清坐在床边上,一边叠琚冗的衣服一边说:“琚冗,你给他一点。”
琚冗就听话地给了他“一点”,然后抱着海碗坐到连回清身旁,往连回清嘴里喂了一块蜜饯。
连回清吃了一块,他还要再喂,连回清叠着衣服说:“我不吃了,我不大喜欢吃蜜饯,你喜欢吃,你吃吧!”
那个小屋子本来就小,容纳三个人显得很拥挤,琚冗和连回清坐在床边上,李长春只能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他看到琚冗和连回清的样子,忍不住抖着肩膀笑起来,他坐的椅子紧挨着书桌,连带着书桌也抖动起来。
琚冗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两个有时候看着一点也不像情侣。”李长春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索了片刻,然后简练地做出总结,“冗哥,你是把回清姐当女儿一样疼,回清姐呢,你又把冗哥当儿子一样爱。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就是跟普通的情侣不一样。”
李长春说的很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琚冗和连回清之间,从来都不是某种单一的情感。就琚冗而言,母爱的缺失,让他很多时候在连回清面前像个孩子,父爱的缺失,又让他在某些时刻像一位老父亲对着连回清父爱泛滥。这听起来很矛盾,但就是这样和谐而完满地兼容在琚冗身上。而连回清,她对琚冗是一种本能的反馈。或是彼此都缺失的,或是相互极力去弥补的,都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予了对方。
琚冗这一次的涉毒风波,从事发到终结,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然琚冗最终从这场风波里挣脱出来,但这对于他来说终究是伤及根本的重创。那些与他解约的代言和影视资源,很快就被他人抢走。离开的粉丝也只回来一小部分,观众又总是那么的健忘,琚冗之前无人能敌的人气,一落千丈。没有人气,就意味着没有广告代言,更没有影视资源。黑白传媒策划的电影和电视剧都已经定好角色开拍,一时半会也没有新的剧本给琚冗,好在余山水人脉广,将琚冗介绍给了一位相熟的导演。
这位导演姓武,军人出身,实打实的硬汉,最看不惯娱乐圈里娘里娘气的歪斜之风,因而对那些细皮嫩肉、涂脂抹粉的小鲜肉十分地看不惯。琚冗已经三十岁了,按年龄,实在算不上小鲜肉,但肤白貌美又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武导演初次见到琚冗时,就非常嫌弃地皱了皱眉。他正要拍的是一部军事题材的电影,他想要电影拍得真实又有一定的市场,就不得不找一个既能吃苦又在演艺圈里有一定知名度的男演员做男主角或者男配角。琚冗来之前,他已经找过一个歌手出身如今正红透半边天的男明星,但对方出价太高,单他一个人的片酬就抵得过电影全部的预算,他没有办法,亲自下场演主角,还缺一个戏份重要的男配角,他是看不上琚冗的,但最后还是将琚冗留了下来,一是给余山水面子,二是电影拍摄的时间紧迫,他也实在没有时间和金钱去请其他明星大腕。
因为是军事题材的电影,剧组里的主演个个都是实力派的老戏骨,群演也是来自部队的退役军人,几乎都是打枪的好手。
琚冗之前拍的电视剧和电影,基本都是古装类的、民国类的和都市类的,这种纯军事类的还是头一次接触。他不认识那些军刀枪械,更不会使用,见过武导演后,他就被要求进组拍摄,也没有给他时间准备和培训,开始拍摄时每次拍到琚冗的镜头,总是会出错。
枪拿错了,开枪的姿势不对,换子弹的姿势生硬……
铮铮铁骨的武导演骂起人来从不留情面,琚冗一出错他就要破口大骂。
“娘炮!枪是这样拿的!”
“你是大姑娘吗?扣扳机!”
“小媳妇,你是来走秀的吗?”
李长春听了,爆着粗口就要和武导演打架。被琚冗摁住了,武导演骂的他都忍着,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军工知识,练习开枪的姿势与方法。电影里有很多打斗的场面,武导演全在野外取景拍摄,剧组里的人也不住酒店,都在野外扎营。拍夜戏几乎要拍到凌晨,收工后大家累得倒头就睡,琚冗却坐在帐篷外一遍遍地练习拆枪组合、上膛换弹和持枪打斗的姿势。
野外湿气重,加上没日没夜高强度的拍摄,琚冗的腰伤隐隐地开始复发。连回清进组前就特意准备了热水袋,只要装了热水就可以给琚冗热敷。他腰疼的时候,热敷会缓解很多。可是剧组里管后勤的工作人员,根本不给她热水。她几次三番地去要,那些人开始敷衍着说没有热水,连回清亲眼看到他们把热水端给导演和剧组里名气大的演员,她再去要热水,他们一个个都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连回清终于明白了,此一时彼一时,琚冗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以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他现在只是一个光环褪尽饰演配角的男演员。拜高踩低,到哪里都是人类的通病。
连回清忍着气,琚冗去拍戏的时候,她四处捡能燃烧的树枝和干草,晚上她就在帐篷外搭了篝火烧热水给琚冗热敷。
琚冗起初有些好转了,却又要拍雨里打斗的夜戏。虽然已经到了四月天,夜里面还是很冷,野外的气温就更低了。其他几位主演的戏排在前面,琚冗的戏基本都排在后半夜,越到后面越冷,雨又是人工降的冷水,琚冗要在雨水里来回的摸爬滚打,接连几天拍下来他的腰就剧烈地疼起来。他一声不吭地硬抗着,但越往后拍,他疼得越厉害,拿枪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了。武导演和琚冗拍的对手戏,他对琚冗的状态很不满意,淋着雨和他一遍一遍地拍。
到凌晨三四点终于将前面几个镜头拍完,副导演一喊完过,连回清和李长春立刻拿着军大衣和毛毯冲到雨水里将趴在泥泞中的琚冗包裹起来。他浑身都湿透了,冷透了,身上裹着军大衣,头上裹着毛毯,他还是冷得发抖。
连回清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又将准备好的热水袋塞到他后腰里给他晤着。他身上的军装不停地往下滴着水,连回清拿了私服让他换上,他喝着热水摇了摇头:“不用换,等会还要拍几个镜头。”
只休息了十分钟,趁着天光将亮,要拍摄琚冗趴在泥泞之中被车子拖拽的几个镜头。工作人员过来给琚冗上护具,他站起身,腰已经直不起来,只能勾着腰穿护具。连回清站在旁边越看越心里越难受,拍摄场地还没准备好,她扶着琚冗,将热水袋敷在他后腰上,尽可能地给他缓解一点疼痛。
李长春说:“冗哥,你这样不行,我去跟导演说,把你的戏份往后排,后面补拍也行。”
他说着就要去找武导演,琚冗朝他摆了摆手:“没关系,我本来是趴着拍,又不是站着,不碍事。”
现在要拍的就是天光将亮这样的场景,他坚持要拍,连回清只能扶着他去拍摄场地。武导演已经拿着大喇叭在喊人,群演都是训练有素的退役军人很快各就各位。
琚冗勾着腰走得有些慢了,武导演将大喇叭对着琚冗吼:“你是裹了小脚的老太婆吗?快点!”
他吼完又叫灯光师打灯光,回头看琚冗还没走到他跟前,连回清又扶着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热水袋,他大步冲到琚冗跟前,抬手将连回清从琚冗身旁推开,大声地吼:“你是没断奶的奶娃子?还要奶妈子跟着伺候着!”
拍摄场地之前经过人工降雨到处都是水和泥,连回清被武导演猛地一推,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在泥地上。
琚冗立刻回头去看连回清,等他咬着牙慢慢地转回头看向武导演,他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他上前一步,抓住武导演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将武导演掀翻在泥地里。
嘈杂的拍摄场地立刻安静了下来。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22 09:01:36 +0800 CST  

楼主:边上城

字数:311520

发表时间:2019-08-28 02:26:5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07 13:20: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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