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低垂屋檐下,仰望的星空》——卑微女孩与梦的距离

第一章 肌肤相接触的一瞬间,连回清觉得自己就像死了一样,呼吸心跳骤停,身子僵硬得像一具干尸……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下起瓢泼大雨,天边滚滚而来的雷声将睡梦中的连回清惊醒,她租的小房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了,房子在十三楼的顶楼,没有避雷针,连回清在醒过来的一瞬间竟还能清醒地想到万一雷劈到屋子里来该怎么办?
可转瞬又糊涂起来,脑子里跟放电影一样上映着雷电交加的雨夜里各种恐怖的画面:一双滴着血滴正向她抓来的手,一张发出诡异笑声的娃娃的脸……
连回清瑟缩着抱住被子,又几声干裂的雷声在她头顶炸开,终于让半梦半醒的连回清有种想哭的冲动,心底却有个声音掷地有声地对她说:“你又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连回清有点清醒地想,对啊,她这辈子除了愧对过琚冗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而琚冗,她是不怕的。这样想着,她翻了个身真的就安心地接着睡了。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中连回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连回清迷迷糊糊地用被子蒙住头,这种时候她是极不愿意接电话的,可打电话的人却不气馁,接二连三地打进来,手机铃声第六次响起时,连回清皱着眉头在黑暗中摸索到手机,闭着眼睛接了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在响起的那一刻让她刷地睁开眼,愣愣看着被红色闪电照亮的天花板。
是琚冗的是声音,他在雷声轰鸣的背景音下用他很具辨识度的嗓音说:“回清,开门。”
连回清的手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手机,她不敢作声,竭力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可她又清楚地记得,琚冗从未入过她的梦。
“琚冗……”连回清听到自己的声音没出息地颤抖着,“是你……是你吗?”
“是我。回清,我……我想见一见你……”
连回清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捏着手机,就好像有一只手也在紧紧捏着她的心脏。
隔了好一会,琚冗的声音再次响起:“外面打着雷,我这样举着手机和你打电话,你不怕我被雷劈到吗?”
楼顶轰然炸开的一道雷声让连回清彻底清醒过来,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前,手握到门把手上时顿了一顿,又倏地拉开门。
连回清没来得及开灯,屋子里漆黑一片,楼道里五十瓦的小灯泡照出来的微弱光亮还不及屋外此起彼伏的闪电。琚冗站在门外,身上全湿透了,衣角垂下来的水珠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被淋湿的头发蜷缩着软软地趴在他额头上,几乎要遮住他的眼睛,雨珠顺着头发滑到他脸颊上,一道白色的闪电将他的脸照得雪亮,连回清借着那道闪电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本能地低下头去,她浑身都在颤抖着,骤然见到琚冗的喜悦和那种沉重如山一般的痛苦齐齐压在她的心头,她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你……你不该回来的,你不该来这。”连回清低着头,咬住颤抖的嘴唇,足足咬了五分钟才说出这句话。
琚冗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站在门外,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连回清低垂着的头顶,他伸出手想要去揉一揉她的头发,伸到一半看到连回清颤动起来的肩膀他的手又缓缓缩了回去。
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两厢无言。
屋外的雷电对此时的沉默似乎十分不满,一个接一个,拼了命地在半空中爆出震颤天地的巨响。
“我不怨你的,回清,你把我送走了我也不怨你,我回来……我只是……只是想回到这里来……”

琚冗的声音渐次低下去,他的头也跟着垂下来,额前湿漉漉的头发上两滴水珠相继滴落,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回清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他拽进屋里,手忙脚乱地打开阳台的热水器烧热水,又翻箱倒柜地给他找衣服。
琚冗站在屋子中央,看她忙前忙后,最后将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递到他跟前说:“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
琚冗认得那套衣服,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是他住在这里时常穿的。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这套衣服却像一件珍品被连回清洗得干干净净收藏在最珍贵的地方。琚冗的目光从衣服上移到连回清的脸上,连回清却和以前一样,总是在他面前低垂着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琚冗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连回清又拧开厨房的灯,从冰箱底层找出几块生姜烧姜茶。茶还没煮好琚冗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他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连回清对着煤气灶上的砂锅愣愣发呆,砂锅里的热水沸腾起来将锅盖顶得“当啷当啷”响,连回清这才回过神,她忙得用手去揭锅盖,指尖碰到锅盖又被烫得缩回来。琚冗连忙抓住她的手想要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连回清却惊惧地躲开他的碰触,就好像,他比锅里烧沸的姜茶还要烫人。
琚冗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抿了抿唇,担心地问:“有没有烫到?”
“没有。”
连回清背对着他,隔着湿抹布把锅盖掀开,姜茶的辛辣呛得她鼻子酸软眼眶发热,她把姜茶倒进碗里端到餐桌上让琚冗喝。琚冗在餐桌旁的小凳子上坐下来,眼睛出神地盯着淡黄色的姜茶冒出来的白雾,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头发没吹干,还湿答答的滴着水,才换上的白衬衣领口半开着,露出来的一对锁骨正接住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
这样的场景,连回清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撇开头,逃也似得跑出了厨房。她租的这个屋子是个群租房,不足二十平米,一个单间连带着一个小厨房,没有客厅,单间是卧室,里面只能搁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床旁边隔道门就是厨房,厨房的空间一半被灶台和冰箱占据,余下的地方还摆着一个吃饭的小桌子,这么逼仄的空间里,连回清想尽可能地离琚冗远一点,只能逃到阳台上。
阳台和浴室是合并在一起的,阳台外边的窗户和卧室的玻璃门一关,阳台就成了封闭的浴室,一开浴室就恢复成阳台。琚冗才洗过澡,阳台的地面还有薄薄一层积水,窗外又下着大雨,连回清站在阳台上觉得自己的胸腔好似也被猛灌了一桶水,重重地压迫着她的肺,让她一呼一吸费尽力气。
琚冗却又在这个时候问了一个可以要了她半条命的问题,他说:“回清,你喜欢我吗?”
连回清的手紧紧抠住窗户的边框,雨夜里一道闪电的红色光芒映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她皱紧酸涩起来的鼻子,不敢回头,不发一言。
琚冗等不到她的回答,慢慢地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他好看的眼睛。他端起碗,一口将姜茶喝完,然后不声不响地躺到床上,半闭着眼像是要睡却无法入睡。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他每天这个时间基本都处于失眠的状态。
连回清看他头发还湿着,从阳台的晾衣架上取下一条干毛巾,挨着床头坐下来,她犹豫着伸出手,以一种虔诚的佛教徒的姿态一点一点擦干琚冗的头发,又轻轻地给他按摩着头皮。琚冗以前住在她这里时,每个凌晨连回清都是这样为他按摩,帮助他摆脱失眠。可今天琚冗没有丝毫睡意,他把脸转向连回清看不见的地方,不让她看到他眼角边湿润的痕迹。
“你.....你又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吗?”
连回清问他,琚冗闭着眼睛没有回答。连回清以为他睡着了,停下按摩的动作,刚要将手从他头上移开,琚冗却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床上。
连回清冷不防他会突然来这一下子,一头跌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领口露出来的锁骨上,肌肤相接触的一瞬间,连回清觉得自己就像死了一样,呼吸心跳骤停,身子僵硬得像一具干尸,几秒钟后她才像被死掐着脖子的人突然获得解脱时那样急剧地喘息起来。
“琚冗……”
她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她的四肢经过刚才的惊吓已经瘫软得根本不听她的使唤。琚冗的手臂勒在她腰上,他的脸贴着她的额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畔,连回清瞪大眼睛,动也不敢动,浑身上下只有心脏像一台高负荷的机器轰隆轰隆地跳动着。
“不要赶我走,回清,我很害怕,我害怕……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琚冗说话的声音颤抖着又充满哀伤,连回清其实听不太清他说的内容,她的耳朵有种耳鸣的感觉,她脑子里乱轰轰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天色将亮,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雷电也停止了。琚冗就这样抱着她,颤抖着靠在她肩膀上慢慢地睡着了。连回清这才敢把目光移到他脸上,他额前散成两边的头发松松地覆盖在他闭合的眼睛上,他的眉头不安地皱着,脸色苍白。连回清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他憔悴的脸颊,指尖停在距离他面容一厘米的地方颤动着,却始终不敢再往前半分。最后她收回手,捂在自己眼睛上,一行眼泪从她手底下默默流出来。
她忍耐了一夜的悲伤终于有了可以纾解的出口,那眼泪一旦流出来就没完没了的,一层接着一层,很快将枕头浸湿了一大片。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吵醒了正抱着她入眠的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琚冗会回来找她,就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遥远的男人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一样。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如果你要问娱乐圈里现下最当红的男明星是谁,一定会有人告诉你,是琚冗。去年春天一部名叫《尝梦》的超级网剧,让所有人都记住了琚冗这个名字。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他是才出道的小鲜肉,万能的网友扒了他的历史后才意外地发现,这个突然爆红起来的男明星已经出道八年,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磨练出来的演技令观众折服,神仙般的盛世美颜又让人惊艳不已,随着他的曝光度不断增加,人们完全沉陷在他干净迷人的气质与温和谦逊的绅士风度之中。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他成了全民偶像。地铁站来来回回播放着他代言的各种广告,各大电视台争相重映他曾出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去年的年终,他几乎将各个颁奖盛典的奖都拿了个遍,风头之盛无人能及。
就这样一位不论走到哪都会被粉丝围追堵截的大明星,大约在半年前突然销声匿迹了。他的微博停更,参演的电影和电视剧相继宣布停机,代言的广告也被搁置,网络上再找不到一点关于他的动态信息。
狂热的粉丝们发现不对劲时,纷纷向琚冗所在的天远影视公司讨要说法。天远公司的老板章传远起先保持沉默,后来顶不住粉丝们的指责和质问,让琚冗的经纪人林正凡在微博上发文说,琚冗因拍戏受伤,出国治疗了。
其实所有人,包括章传远和林正凡全都不知道琚冗去了哪里——他失踪了。
琚冗爆红起来的时候连回清才刚刚大学毕业,因为读的是个三流大学的美专,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在各大招聘会来回奔波了大半年,终于在一家小广告公司找到一份画广告设计图的工作。连回清入职的第二个月,公司老板的儿子生病住院,在医院里哭着闹着要变形金刚的玩具模型。老板忙着开会没时间,让一个小主管把玩具送医院去,这个小主管偷懒耍滑惯了,把这个差事丢给了手下的员工,老板的儿子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众人你推我搡最后把这个苦差事推到了连回清头上。
连回清这个人天性胆小自卑,很不会说话,最害怕的就是拒绝别人,就好像说出一个“不”字她就会犯下她滔天大罪似的,别人让她去,她连个声都不敢吱,垂头缩肩地跑去送玩具。
初春的天气,流感高发,医院里人山人海,住院部的电梯门口挤得连口喘气的地方也没有。连回清个子不高,瘦骨伶仃,挤在人群里又抱着一个足有她一半高的变形金刚,好不容易往电梯跟前挤了两步,还没站稳脚又被挤退回来三步。
老板娘的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这位老板夫人的脾气实在不好,一路上不停地打电话催连回清快点,快点。这会电话打过来,开口就是一顿臭骂,骂完了还理直气壮指责连回清:“让你送个玩具送半天都送不来,真是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早点滚蛋!”
换个有脾气的人大概会直接顶回去,说句:“老娘是来上班的,不是来给你家当佣人的,你想要老娘来干,老娘还不干呢!”
而连回清是打死也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她从来都认为别人骂她,肯定就是她的不对,就算不骂她,但凡有一点事没做好,她也会自责自罪。她面红耳赤地捧着手机一个劲地向老板娘道歉,挂了电话后她等不及挤电梯,抱着玩具就去爬楼梯。老板儿子的病房在十二楼,连回清爬到第九层实在爬不动了,她弯着腰,扶着楼梯的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
九楼通往十楼的楼梯歇台上颓然地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口罩戴得又高,帽子和口罩之间只露出来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透过歇台墙壁上的一扇小窗户愣愣地往外看。大概是被连回清剧烈的喘息声惊醒,他惊慌地转过脸看向连回清,他的脸明明被帽子口罩严丝合缝地遮住,只有那双眼睛可以让连回清看见,可连回清就是认出来了,这个人,是琚冗。
连回清喘息的声音骤然止住,耳朵的深处“嗡”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老板娘再次打进来的电话她也充耳不闻,只愣愣地站在阶梯上看着琚冗。
“帮我离开这好吗?帮帮我……”
他像是在那里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可以求救的人,他慌里慌张地说了这句话就急不可待地站起身。他的左小腿受了伤,打着石膏,行动十分不便,他用手扶着墙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
连回清面黄肌瘦的一张脸像是石化了似的,保持着呆愣的表情,她完全没听到琚冗在说什么。她不出声,琚冗更加焦急起来,他拖着受伤的腿就往楼下来,摇摇晃晃没站稳,一跤摔下去,整个人顺着楼梯滑下来,跌在连回清的脚边。
连回清的神智稍稍恢复了一点,她这才听见琚冗的声音在向她求救:“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还抱在她怀里的变形金刚好像也才醒过神来似的,“啪”地一声落在楼梯上,顺着地心引力滚了下去。
连回清的脑子一直处于一种昏茫的状态,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扶着琚冗离开医院,坐上出租车,然后让司机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出租车司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乘客,两个人坐在后座上,各自挨着一边窗口,一个望着车窗外不言不语,一个望着正前方像是在梦游。车子开出去半个多小时了,愣是没一个开口说话。
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也不怕被投诉,几乎是在大吼着问:“你们俩到底要去哪?说个地名啊,我这问了三五遍了,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倒是出个声啊!”
愣愣望着车前方的连回清像是一个机器人,缓慢而机械地转头望向琚冗,仍旧昏茫着问他:“你要,去哪?”
琚冗看着灰色车窗玻璃外不停往后移动的街景,他目光无神,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好半天才僵硬地说出一句:“随便去哪。”
然后出租车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开,从上午十来点开到夜色降临,车子从市区开到郊区又从郊区开回市区,就在出租车司机以为自己撞了鬼,要把他们轰下车时,连回清说出了她租住的那间小屋子的地址。
那个房子在老城区,是那种破旧的居民楼,楼外面的水泥墙是灰黑色的,像抹了一层煤灰,透着一种经年累月饱经风霜的凄凉,楼道里面的墙壁倒是刷了一层白粉,看着比外面干净些,却贴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楼里唯一一台可以用的电梯也陈旧不堪,电梯一升起来,电梯顶上就“咯噔咯噔”的一阵响。
连回清很不愿意将琚冗带到这种腌臜又破旧的地方来,但除了这里,她也不知道该去哪。这是她唯一能落脚的地方。
她低着头不敢看琚冗,好像别人看着那座破旧的居民楼就能窥探到她卑微的内心一样,她羞愧极了。
琚冗根本没有在意到这些,他像一个木偶人,连回清扶着他往哪走他就往哪走,他的目光空洞涣散,没有任何可以聚焦的地方。连回清打开房门,他看到正对着门的床时才像是有了一口活气,他站在床尾,指着那张大床疲累至极地问连回清:“我能在这躺一会吗?”
连回清把他扶到床上,他仰面倒在被褥上,帽子口罩都没有摘,就那样睡着了。
那天晚上连回清在厨房的地板上打地铺,因为卧房实在小,房东统一提供给租客的床又十分的大,床的面积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另外一半空间被衣柜和书桌占据,仅剩下一条狭窄的通往厨房和门的过道,相较之下,厨房的空间就更适合睡下一个人了。
说是在厨房,和琚冗睡着的床也不过就隔了一道门,几步远的距离,因而连回清难以入眠,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琚冗,那个站在闪光灯下,美好得令无数人疯狂尖叫的人,怎么可能会来到她的家里,睡在她的床上呢?
她一直瞪着厨房的天花板,直到凌晨时分才朦胧有了一点睡意。就在她快要入睡时,卧室里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接着是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连回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有些不确定地对着卧房的方向喊:“琚……琚冗……”
这是她认定琚冗活生生地在她家里时第一次开口喊他的名字,她的声音紧张得结巴起来,简简单单两个字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她觉得嘴角都在发颤发麻。
琚冗却没有出声,回答她的是阳台的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连回清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快速奔进卧室,一脚踩到了刚才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个塑料药瓶子。卧室里没有开灯,冷清清的月光从阳台斜斜地照进卧室,连回清看得见那个药瓶子上的药名——帕罗西汀。
她猛然看向阳台,琚冗站在阳台的边缘,目光无神地看着窗户外面虚无的夜空。
“琚冗……”
连回清有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她再次喊出他的名字时眼泪已经疯狂地流出来。
琚冗慢慢地转回头看着她,呆滞而茫然的目光移到连回清脸颊的泪珠上,他觉得奇怪,他有些想不起来他身后为什么会站着一个陌生女孩,这个女孩又为什么在哭?
他看到连回清脚边上的那个药瓶子,忽然有点释然地笑起来,月光落在他扬起来的嘴角上,竟是那样的苍白。
“你看到了……”他盯着那个药瓶子说,“我有抑郁症……我控制不了……”
他重新看向窗户外面,毫无眷恋地微笑着说:“你知道吗?很多患上抑郁症的人都有轻生的念头,梵高、海明威、张国荣……他们都选择了自杀,所以也不多我一个,对不对?”
他的手扶在窗户的边缘上,翻身就可以从窗口跳下去。
“不!不!!!”一辈子没敢大声说过话的连回清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喊起来,“不要!我求求你,不要,琚冗……求你……不要……”
她语无伦次,反反复复只有“求你”“不要”这两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留住琚冗,最后她跪坐在阳台的地面上,弯着身子失声痛哭起来。
琚冗不明白这个陌生女孩为什么要为他哭得这么伤心,轻生的念头还在那里,但听着连回清歇斯底里的哭声,他到底有些心软,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连回清哭,他思考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才约莫想明白了一点。
“你哭,是因为你不想我死是吗?”他忽然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可是我很痛苦,我睡不着觉,我的头很疼,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他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他的头疼得好像要爆炸了一样,他慢慢地蹲下身子,靠着阳台的墙壁,颤抖着蜷缩成一团。
连回清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她先是伸出手揪住琚冗的裤脚,确保他没办法跳下去,然后她又试探着把手移到他头上,轻轻地替他按摩。
“我爷爷以前也经常头疼,每次他头疼,我就会给他按按头,然后爷爷就说不疼了。我也给你按按.....”
连回清轻声说着,其实她不知道那只是她爷爷不想让她担心说出来安慰她的话,她就真的以为按一按就可以让人不头疼,每次给爷爷按摩她都按得格外认真,时间久了,她按得也颇有章法。她这样为琚冗按摩着,竟真的让他安静了下来,他坐在阳台的地面上,靠着墙,当第一抹晨光从黑暗的天际挣脱而出时他枕着连回清的肩膀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琚冗来到连回清身边的第一个夜晚。与所有人看到的不同,他不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而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的抑郁症很严重。
白天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睁着无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他从不表达任何诉求,连回清给他饭他就吃,给他水他就喝,连上厕所如果连回清不提醒他,他也不会去上。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等到了晚上,他似乎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他会动,会从床上坐起来望向阳台的窗户。但这更加的可怕。前半夜他会睡上一会,但是一到了凌晨时分,他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似的忽地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他就想往阳台上去。
连回清发现这个规律后每次都抢先一步来到他床前,他一醒过来,连回清就坐在床头给他按摩头皮。起初,琚冗不言不语,只是愣眼看着连回清,他一样地睡不着,后来慢慢地连回清按着按着他就会睡过去。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许是夜里失眠的程度好转了,琚冗的情绪状态也跟着好起来一点。有一天凌晨,琚冗准时准点醒过来的时候,连回清正坐到床头,伸手来给他按摩。琚冗有些清醒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睃着,好一会,他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从他要自杀的那一晚后,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连回清给他按摩着头皮的手指禁不住颤抖起来,她紧张得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仿佛琚冗并不是在问她的姓名,而是在问她一个要绞尽脑汁才能想出答案的问题。好半天,她才结结巴巴地说:“连……连……回清。”
“谢谢你,回清。”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27 18:26:54 +0800 CST  
第二章 往往这个时候连回清会站在他身后,毫不掩饰地凝视着他坐在长椅上的背影。琚冗看着天边,她看着琚冗,她觉得心满意足,可……

自从知道琚冗有抑郁症,连回清就开始在网上查找有关抑郁症的各种资料,上班的时间也见缝插针地看那些资料,因此常常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以前午休的时候,连回清就在公司吃自己带去的午餐,然后睡上一会好让自己精力充沛地开始下午的工作。琚冗来了以后,每天中午一下班连回清就要争分夺秒地挤公交车从公司赶回家,给琚冗做饭,更重要的是为了确保琚冗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好好地活着。晚上她要时刻警醒着,几乎一整夜不敢睡,生怕自己一闭眼琚冗就跳了楼。终于等到凌晨过去,琚冗睡着了,天也快亮了,她顶多能睡上两三个小时就爬起来给琚冗做早餐,然后再急急忙忙挤公交车去上班。这样一天天的,其实很累,但所有的疲累在看到琚冗的笑,听到琚冗喊了她的名字时,都显得微不足道。因为他的笑容和那声呼喊都是那么美好,即便只是稍纵即逝的几秒钟也让连回清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连回清刚刚参加工作,工资不高,每个月也就四五千块钱。她租在那个破旧居民楼里的小屋子每个月就要花掉两千块的租金,她要应付她的父亲,还要寄一部分给她的母亲,最后余下的钱只够维持她的基本生活,因此她的日子过的十分拮据。她去菜市场买菜总是去的很晚,捡别人挑剩下的,因为这样的菜会便宜很多。她去水果店买水果,永远都只买摆在角落里烂了半个特价处理的水果。
琚冗来了以后,她买菜会买两种,新鲜的蔬菜和肉做给琚冗吃,差的菜留给她自己,去水果店买水果,她也一样会挑一些贵的好吃的水果给琚冗。她每次都去同一个水果店买水果,每次都买烂水果,那个水果店的老板娘已经认识她了。每次连回清去买水果,她从来不正眼看连回清的,因为她知道不管她再怎么热情招呼,连回清也只会去买最便宜的水果。
连回清头一次去买的好水果就店里最贵的进口奇异果,按个头算的那种,十来块钱一个,连回清买了五个,那些钱够她买一个月的烂水果。结账的时候,磕着瓜子的老板娘惊诧得把磕到嘴里的瓜子仁也当成瓜子壳给吐了出来。连回清羞愧得红了脸,明明付了钱,却像是做贼似的跑了。
连回清也从来没去过步行街上的那种品牌服装店,她穿的衣服好一点的是路边摊上几十块钱一件的,差一点的是从网上买的那种十几块钱还包邮的,线头多了,针脚松了,自己缝缝补补也就将就着穿了。 那种品牌店里的衣服,她只隔着橱窗看过,里面随便一件衣服都够她买几十件甚至几百件地摊上的衣服,够她穿十来年都穿不完。可那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她却奢侈地去买了一套品牌男装给琚冗。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琚冗换上以后,难得有些精神,撑着拐杖对着靠在衣柜边上的穿衣镜照了照。
那个穿衣镜是上一位租客留下来的,有大半人高,左上角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碎了半边,那位租客搬走的时候就当垃圾放屋里了。连回清搬进来后却没舍得扔,擦得干干净净的靠在衣柜旁边。她自己平时照着那个镜子没觉得什么,但琚冗这样站在那个烂了半边的镜子前,她就觉得羞愧不已。
琚冗却对着那个镜子看了好一会,他抬起手,指着镜子里的自己问连回清:“这里面的人,是我吗?”
连回清明显地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他忽然微微地笑了,连回清从镜子里看到他那样的笑容,不由地怔忡起来。
琚冗的脸上没有酒窝,唇角外侧稍下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不笑的时候看不见,他浅浅一笑时会显出来,随着笑意加深,梨涡就会拉长形成一道深深的弧形的笑痕,比任何人的酒窝都要好看。他虽然瘦了很多,脸色也很苍白,几乎有些憔悴的,但他一笑,从他面前镜子里反射出来的阳光也赶不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华。
其实琚冗的长相在演艺圈里算不上顶级的帅,如果把颜值按一到十打分,他顶多能打到八分。但他的眉眼非常迷人,他的眉态修长,每一根眉毛都清晰黑亮。他的眼睛不是那种特别大的牛眼,恰到好处的大小,睫毛长而浓密,双眼皮的宽度与弧度有着完美的比例,就是最高明的艺术家也雕刻不出来那种优美的线条。
曾经有一位著名的意大利摄影师不远万里找到他,拍了他眼部的特写,并激动不已地在他的脸书上写道:“这个人的眼睛,当它对着你缓缓睁开时,会让你觉得,通向美好世界的大门正向你缓缓打开。当它凝望着你时,不论你曾遭受过多少痛苦与不幸都会让你觉得,你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特别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满天星河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转过脸,用那双装了满天星河的眼睛看着连回清说:“回清,你给我买的这身衣服,真好看。”
连回清几乎是恐慌着低下了头,她不敢直视琚冗的眼睛。
她心里很明白,琚冗是不属于这里的,他就应该像谪仙一样站在闪耀的灯光下,接受世人的赞美、追捧和膜拜。他不该住在这种破旧又狭小的房子里,不该和她一样吃着别人挑剩下的烂掉的食物,不该穿她身上那种用廉价布料做出来的衣服。所以,她尽她所能的把最好的都给他,可她自己却是吃着那些食物穿着那些衣服的人,她觉得自己是污浊的低贱的,连看也不配看琚冗一眼的。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她怕自己一旦陷进那双眼睛里,就再也爬不出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琚冗的情绪渐渐好转,白天躺在床上的时间少了,发呆的时间也少了,夜里能安稳入睡,凌晨醒过来时也不会像之前那么痛苦,但他仍不大说话。连回清也是个怕说话的人,因为每说一句话她都要先掂量一下该不该说,说出口了又会想一想她说的这句话会不会伤害到别人或是得罪了人,所以干脆不说话。在公司里她只知道埋头做自己的工作,有同事跟她说话她能答的会顺应着对方说上一两句,不能答的就笑笑。
她不说话,琚冗也不说话,两个人共处一室,房间里却安静得跟没人一样。连回清从查到的资料里看到抑郁症患者很抵触与人交流,她觉得多说说话总比他不言不语胡思乱想的好,她总想找些话去跟琚冗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在做饭的时候一边切菜一边问他:“你口味偏咸还是偏淡?能吃辣吗?有没有过敏的食物?”
琚冗起先并不回答她,后来她每次做饭都这么不厌其烦地问,琚冗也就会回答一两句。
“不吃咸的。”
“辣的没吃过。”
“对山药过敏。”
连回清都一一记下,每次做的菜也尽着他的喜好做。
连回清爱吃辣的,每次先做了琚冗
的菜,她会给自己炒个辣菜。朝天椒炒土豆丝,杭椒炒鸡蛋,或者就直接红椒炒青椒,不拘什么,总要有辣的她才能吃下去饭。
琚冗心境低落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旁的,情绪好转后,他渐渐发现,每次吃饭连回清会把好的菜和荤菜摆在靠近他的地方,她永远只吃她自己面前那盘带辣椒的菜,从不夹其他菜。
琚冗就好心提醒她:“回清,你是不是很挑食?挑食对身体不好,要荤素搭配才行。”
连回清往嘴里扒饭的动作顿了顿,琚冗已经夹了一块排骨到她碗里。
“你是不吃肉吗?你看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肉才好。”
连回清看着那块排骨,心里禁不住酸涩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把排骨吃进嘴里,又觉得是那么甜蜜。
就在她对着那块排骨五味杂陈的时候,琚冗已经把筷子伸到了她面前那盘子杭椒炒百叶里,连回清回过神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琚冗一口把那筷子百叶吃进了嘴里。
那盘子百叶她在菜市场买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点馊味,就是因为快馊了,所以老板卖的特别便宜,连回清本来有点犹豫,但一想到两块钱可以买到一大盘子的百叶,她就舍不得不买。她以前也不是没吃过馊了的饭菜,以前能吃,现在自然也是能吃的。
她欺骗自己吃没有关系,但被琚冗发现她在吃馊了的菜,就好像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突然捅破,她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琚冗从来没有吃过馊了的食物,他其实不知道馊味是什么样一种味道,只是吃到嘴里觉得特别的辣。辛辣的食物伤嗓子,他母亲的要求是,他的嗓子只能用来唱出好听的歌声,说出温和清润的话语。所以他母亲绝不允许他吃一点辣的东西,他也从没有吃过。他看连回清每次吃辣的菜都吃得津津有味,他就忍不住想要尝尝。虽然口感有点怪,但辣的味道真的很好吃。
他伸手去夹第二筷子的时候,连回清连忙抓住了他的筷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能吃这个菜。”
琚冗奇怪地问:“你可以吃,为什么我不能吃?”
“因为.....因为.....”
连回清的脸已经胀成了酱紫色,“因为”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找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骗琚冗。琚冗已经把那一盘子杭椒炒百叶都端了过去。然后第二天早上他就开始拉肚子,但他很开心,他尝到了一种新的味道,并且他对这种味道难以忘怀。
抑郁症患者往往心境极其低落,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感觉不到快乐,但他现在对辣的东西有了极高的兴致。
连回清做菜的时候,他会主动要求把菜炒辣一点,后来简直到了无辣不欢的地步。在连吃了一个星期的辣菜以后,他白白净净的脸上不负众望地爆出了几个大痘,他对着镜子挨个把那些痘子看一遍,然后跟个小孩子似的哈哈笑了起来。
他的腿上还打着石膏,连回清不敢给他吃太多辣的,但这又是他唯一的诉求,连回清不忍心拒绝他,只能尽量把辣的程度控制好。每次琚冗吃辣的,吃到满头大汗、满脸通红的时候他都特别开心。连回清也很开心,不说其他的,单就琚冗和她有着共同的爱好这一点就足以让她自卑的内心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和无限的快乐。
人的心境一旦开朗了,精神也会变得很好。琚冗开心的次数多了,精神明显地比以前好很多。他开始主动和连回清交流,特别是连回清做饭的时候他会很积极地撑着拐杖到厨房,眼巴巴地看着连回清说:“回清,你今天能做一个麻辣土豆丝再做一个辣白菜吗?”
只要连回清说一声“好”,他就会欢欣鼓舞起来。
以前白天连回清去上班,琚冗都是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现在他知道连回清上班很辛苦,他会撑着拐杖帮忙做些家务,听到门外有掏钥匙的声音时,不等连回清开门,他就会去把门打开。
连回清也怕他一个人在家闷,从网上买了些书给他看,他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文章,等连回清下班回来时,他会津津有味地说给连回清听。每到凌晨时,他依旧会醒过来,但头不会那么疼,他醒过来也不会有太大的不良情绪,反倒会跟连回清说他白天看了哪本书,或者唱歌给连回清听。但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起过他为什么会患上抑郁症,为什么会撞伤了腿,又为什么要逃出来,他也从不提要离开。
他也不愿意外出,一方面是他的小腿上打着石膏出去不方便,另一方面他不愿意见外人。天气好的时候,连回清下班回来会趁着黄昏未尽劝他出去活动活动。劝五次,他会听那么一两次,但每次出去他都会戴上那个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也不走远,在楼下走一段,他就会停下来,坐在小区里的休闲长椅上,望着西边的云彩默默出神。
往往这个时候连回清会站在他身后,毫不掩饰地凝视着他坐在长椅上的背影。琚冗看着天边,她看着琚冗,她觉得心满意足,可当西边的残阳完全沉下去,暮色渐渐笼罩下来时,她又莫名地觉得悲凉。
之后进入梅雨季节,连天阴雨,琚冗的心情却变得轻松起来,因为下雨了连回清就不会再劝他出去。他不愿意出去,反倒很是希望天天下雨。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这个雨越下越大,接连四五天都是大暴雨。连回清租的那个屋子在顶楼,这样的降雨量完全超脱了这座破旧居民楼的承受能力,第二场大暴雨下下来的时候厨房里开始漏雨。
连回清一直在厨房打地铺,琚冗情况好转后意识到连回清是个女孩子,他曾要求他在厨房打地铺,让连回清睡床上。但连回清坚决不同意,他腿上有伤不说,就算他是完好无损的,连回清也绝不可能让他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厨房的空间本来就小,一漏雨,滴滴答答的把原先打地铺的地方也打湿了。被褥没地方放,连回清就卷着被子窝在吃饭坐的小凳子上睡。这样睡了两晚上,第三天夜里雨下的尤其大,琚冗半夜里被雨声吵醒了,因为怕不方便,连回清在卧室通往厨房的门上挂了一个布帘子,晚上睡觉时她会把帘子拉上,琚冗本就是个十分绅士的人,夜里一般也不会去厨房。但他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就忍不住想去看看连回清睡在地板上冷不冷。他怕打扰连回清休息,没开灯,也没撑拐杖,就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挑开了那道帘子,他本想看一眼就退出来,可看了那一眼他就愣住了。
厨房里能站脚的地方并列摆了三个塑料盆接天花板上滴滴答答往下滴的水,连回清裹着被子坐在其中一个盆的旁边,靠着墙睡着了。
琚冗抓着布帘子的手猛地收紧,不知道是他的手劲太大还是连回清买的这个廉价帘子质量太差,帘子“呲啦”一声从门顶上裂开了半边。连回清被这道声音惊醒过来,她一睁眼猛地看到琚冗站在门旁边看着她,惊慌之下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板上,把旁边接水的塑料盆也压翻了一个。
琚冗扶着墙要过去拉她,她已经十分迅速地爬起来说:“你别过来,这地上都是水,小心滑倒了。”
琚冗站住了,他皱眉看着连回清。厨房里漆黑一片,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十分暗淡,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人的视觉被影响到时,其他感官往往会变得很灵敏,所以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和厨房里嘀嗒不休的水声就显得格的大。
琚冗沉声说:“到床上去。”
连回清也不知道是被雨声搅得没听清还是被惊到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啊?”
“我让你到床上去。”
琚冗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连回清敏锐地察觉到他在生气,他来了这么久从没有生过气的,连回清没敢动。
琚冗点点头,扶着墙坐在餐桌旁边另一个小凳子上说:“那好,我陪你在这坐着。”
连回清终于领会到他是什么意思,立刻乖乖地爬到床上。她睡在床里面,琚冗睡在外面,中间隔着半臂宽的距离,纵使这样连回清还是觉得煎熬,她背对着琚冗,直挺挺地侧躺着,动也不敢动一下,不像是在睡觉,倒像是让她在悬崖上走钢丝。
琚冗也看到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连回清身体上细微的颤动,他莫名地有些恼火,他到底是有多可怕,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他向来温和,很少发脾气,他的粉丝们前呼后拥的总是很热情地喊他哥哥。他拍过很多戏,戏里戏外能接触到的人也很多,不管背地里怎么样但表面上都能和他友好相处,他从来没见到过有人害怕他。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是怕他的抑郁症吗?可她却又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几乎一夜没睡,生了一肚子闷气。连回清也没睡着,天刚擦亮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做好早饭匆匆地吃上两口就跟逃难似地跑去上班。
琚冗一上午都闷闷不乐,中午连回清赶回来给他做午饭,做了他爱吃的辣白菜,他也没动筷子。
他的情况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他忽然这样沉闷下来,连回清很快就发现了,她生怕他的抑郁情绪会反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还是头又疼了?”
琚冗抬起眼直视着她,连回清几乎是本能地垂下眼睛躲开了他的目光,看她这个反应,琚冗也不想再闷着,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很怕我?”
“没……没有啊……”
她否认,说话的声音却是结巴的。
琚冗差点被她气笑了,他抿住双唇,看了连回清好一会才说:“那好,以后晚上你都要睡在床上,不许你再睡地板。”
连回清并不是怕他,她害怕的是现实。
试想一下,一个你从不敢肖想的人,忽然来到你身边,睡在与你近在咫尺的地方,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你紧张,你激动,你甚至还会幻想着你可以拥有他。可这个人并不属于你,他早晚都是要离你而去的。
连回清害怕她一旦习惯了某些事以后,等失去的时候会让她痛不欲生。
但琚冗就跟她杠起来了。
晚上她不去床上睡,琚冗也不去床上睡,她坐在厨房里,琚冗就坐在书桌前看书,两个人对峙到大半夜,连回清认输了。
连回清觉得睡在床上实在没有睡在地板上来的轻松自在,可慢慢地她又觉得这样睡也挺好,至少,琚冗凌晨醒过来时,她翻个身就可以给他按摩头皮,而且琚冗上床下床她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可以很好地防止上一次那种跳楼的情况再发生。
找到了让她心安理得睡在琚冗身旁的理由,似乎就给了她极大的勇气,慢慢地她也能安然入睡了。有时候夜里醒过来,她会十分自然地给琚冗拉拉被子,就好像那本来就该是她做的。有时候琚冗醒过来,也会给她掖掖被子,连回清有时候睡熟了不知道,有时候半醒着当被子从琚冗手里落到她身上时,她就有种想哭的冲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高兴还是悲伤。
雨还是一直下,连绵近一个月都没有停歇过。许是阴雨天气持续太久的缘故,琚冗的腿开始隐隐地疼起来。他的腿打上石膏已经有两三个月,按照骨折的正常愈合速度基本可以拆石膏了,是不该忽然疼起来的。更糟的是,没过几天琚冗又莫名其妙地发起烧来。
连回清忙不迭地把他送去了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延迟愈合。他伤的是左腿的胫骨,一般胫骨骨折经常会发生延迟愈合的情况,加上他的腿在清创的时候没有清创彻底,还有些感染,问题就更严重了。医生的建议是手术治疗,不然感染恶化后只能截肢。
连回清在听到“截肢”两个字的时候,吓得面无人色。
琚冗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微微笑着说:“意思是这条腿要废了吗?废了就废了吧。”
一个企图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完整的还是残缺的呢?
体温降下来后,他一刻也不愿意在医院里停留,也不要连回清搀扶,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搭公交车回去了。
连回清却恨不得立刻将他推进手术室进行手术,可是,她没有钱。这个手术不算大,手术的费用大概三四万。连回清手上现有的和这个月还没到手的工资加一块也不足一万,她着急忙慌地到处借钱,她平时就不善交际,与公司同事的关系可能稍稍比陌生人好一点,更何况又是借钱这种事,心地善良的同事还找个借口搪塞一下,脾气不好的直接翻个白眼给她,连声都不愿意吱一下。
借不到钱,连回清又跑去找老板预支工资,那次连回清去医院给老板儿子送玩具,结果玩具没送到,人还失踪了大半天。老板因为这个事没少给连回清穿小鞋,要不是看连回清干活认真勤快从不偷懒耍滑,他早就炒了连回清的鱿鱼。现在连回清入职才几个月就要预支工资,可想老板的脸色有多难看,他先是把连回清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了看连回清还站在办公室里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他气得连连拍了两下办公桌:“你还不出去工作,是想卷铺盖滚蛋吗?”
如果换了平时连回清可能早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可今天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抬起头直视着老板,言辞恳切地说:“求您帮帮我,后面两年我给您白干都行,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钱,求求您,求求您……”
她不会油嘴滑舌更不会溜须拍马,只会翻来覆去不停地说着“求求您”,老板被她烦的头疼,最后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给她,不等连回清再开口求他,他已经撂下话来:“你说给我白干两年就两年?你到时候拍拍屁股跑路了,我找谁去?预支你两个月就当是我做善事了,你要再敢得寸进尺,一分钱你也别想拿到,立刻给我滚蛋。”
两个月的工资还不够手术费用的一半,就在连回清走投无路的时候她看到了琚冗经纪人林正凡发的微博。连回清一直在微博上关注琚冗,琚冗来了以后她就再没看过微博了。真人就在跟前,微博还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时候琚冗在公众面前已经消失了两三个月,他的微博停更了两三个月,参演的电视剧和电影相继宣布停机,接的广告代言也被取消,接二连三的事全都上了微博热搜,有人臆测琚冗的突然爆红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被雪藏了。琚冗的粉丝们立刻炸开了锅,在网上言辞激烈地攻击天远公司,甚至有激进的粉丝围堵在天远公司门口讨要说法。天远公司的老板章传远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扯了个谎欺骗粉丝。
林正凡的那条微博一发出来立刻成了微博头条,微博的内容很简单:感谢广大粉丝对琚冗的关心和喜爱,前段时间琚冗因拍戏受伤,目前已在国外接受治疗。谣言止于智者,请大家不要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琚冗自从爆红过后热度就没有消减过,忽然爆出这样的大新闻,几乎所有的娱乐平台都跟着报道起来,电视上播放,手机新闻推送,半天的时间琚冗因拍戏受伤出国治疗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连回清是在公交车的移动电视上看到这条消息,她打开微博的时候,林正凡发的那条微博已经有十几万的评论,全都是琚冗的粉丝在问琚冗为什么受伤,伤得严不严重等关心琚冗的问题。
连回清看着那条微博想了很久,最终给林正凡发了一条私信:琚冗没有出国,我知道他在哪里。
她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终究还是想尝试一下。
第二天,林正凡竟然回复了她:怎么证明?
连回清连忙给他回复:琚冗患上了抑郁症,还有他左腿的小腿骨折了,现在很严重,需要治疗。
琚冗不声不响地消失,林正凡和章传远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琚冗的母亲怕把事情闹出去造成不好的影响始终不给报案,他们只能私下里派人到处找琚冗的行踪。找来找去找不到半点踪迹,网上又谣言四起,章传远让林正凡发那条微博也只是缓兵之计,希望多争取点时间找到琚冗。林正凡看到连回清发来的私信,也是病急乱投医,等看到连回清说琚冗有抑郁症,本来的两分相信已经变成了九分,他立刻问连回清要电话号码,希望和琚冗通上话。
连回清却犹豫了,她把手机拿给琚冗看,琚冗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连回清的手机递过来,他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推开,将书翻了一页继续看书。
“你真的不想回去吗?”
琚冗似乎对书里的内容很感兴趣,他把那一页纸看完了才抬起头说:“不想。”
“可是你的腿需要治疗……”
“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连回清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琚冗打断,他抿了抿唇,带着几分请求说:“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哪里都不想去。回清,你帮帮我好吗?”
连回清不知道琚冗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医院的楼梯间遇见他的时候他身无一物,连手机都被他扔了,这些日子他也从不提离开的事,很显然,他想逃开某些事,又或者回去意味着他要面对他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连回清怎么忍心将他置于那样的境地呢?而且她私心里甚至希望琚冗能一辈子留下,她愿意一直这样照顾他,不管生活有多么苦多么累她都甘之如饴。
连回清很快下定了决心,她要把琚冗留下来,同时她打算去借贷款,她绝不能看着琚冗变成残废。
就在她去借贷款的路上,迟迟等不到回音的林正凡已经将情况报告给章传远,章传远从微博上给连回清发了私信:这位好心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您既然知道琚冗的下落并知道他患有抑郁症,我猜想一定是您收留了琚冗,并且一直在照顾他吧?所以您应该是喜爱琚冗的粉丝对吗?您喜爱他,会有某些私心我可以理解,但我不得不告诉您,琚冗并没有患上抑郁症,他在拍摄上一部电影时饰演一个抑郁症患者,他入戏太深,一直摆脱不了这种情绪,我们知道他的痛苦,同时我们也明白,他最终会走出这场戏,到时候您该怎么面对他呢?
连回清盯着手机屏来来回回看着最后一段话,仿佛是在看某种她不熟悉的的外语,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过来才能懂得其中的意思。等她终于理解了这些文字的意思后,她忽然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
琚冗没有抑郁症。
这对连回清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是,现在的琚冗并不是真正的琚冗,只是他饰演的一个角色,他想要留下来,想要躲避外界的一切都是那个角色的想法。
如果她把琚冗留了下来,把他私藏起来,那么将来等琚冗走出这个角色后,他会怎么对她?
他肯定会恨她。
恨她让他多年打拼下来的事业毁于一旦,让他好不容易爆红过后的灿烂星途变得黯淡无光。还有他的腿,她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借到足够多的钱帮他治好腿。
她甚至可以不在乎他有多恨她,但只要一想到琚冗出戏以后发现自己不仅失去了事业,还失去了一条腿,连回清就禁不住害怕得发抖。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
那一夜,连回清失眠了。她背对着琚冗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瞪着空荡荡的墙壁,瞪了一整夜。琚冗却睡的很好,破天荒的,凌晨时分他也没醒过来。之后他的状态似乎都不错,因为服了抗生素,他也没再发烧,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该出戏了。
连回清看着琚冗脸上渐渐多起来的笑容,心里是这么想的。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27 20:59:50 +0800 CST  
@牙签尖尖牙 2019-08-27 20:38:12
很吸引人的故事,顶完复习考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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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故事会持续更新,继续关注哦!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27 21:01:43 +0800 CST  
@牙签尖尖牙 2019-08-27 21:02:37
想一口气看完,看着像真人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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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并不是假的啊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27 21:11:40 +0800 CST  
第三章 连回清的胸口传来一阵生猛的疼痛,她咬着嘴唇,指尖紧紧切进掌心,她总觉得还要再说点什么才能让这场分别变得圆满,干……

连回清将琚冗送走的那天是初夏的一个周末,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太阳一出来,金灿灿地照在大地上,香樟树上新长出来的嫩叶反射着阳光,闪闪烁烁地在枝叶间舞动起来。琚冗趴在阳台的窗口上,迎面吹过来暖暖的风,他看着楼下的那些香樟树,听着风摇树叶的“沙沙”声,他觉得很高兴。
所以,当连回清说要陪他下去走走的时候,他也没拒绝。他照例戴上帽子口罩,左胳膊下夹着拐杖,连回清扶着他右边的胳膊,他们在楼下走了一段,走到琚冗每次停下来坐着看夕阳的那个长椅前,连回清的手默默地从琚冗的胳膊上放开了。
琚冗一路上都低着头看绿化带里种着的几株玫瑰花,那些花沐浴了一个春天的雨水后,打出了丰满的花骨朵,个个顶着晶莹的露珠,含苞待放。琚冗一边走着,一边含笑看着那些花骨朵说:“这些花再过几天就要开了!回清,你喜欢吃蜜饯吗?我知道一种做玫瑰蜜饯的方法,做出来的玫瑰蜜饯特别好吃。只是我做不好,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你做饭那么好吃,一定能做如法炮制出来。”
他说完了见连回清没有跟上来,这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就看到前方不远的岔路口上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章传远和林正凡站在车门前面,静静地看着他。
琚冗的助理李长春已经红着眼圈,飞快地跑到琚冗跟前扶住他说:“冗哥,你真的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了。那天在医院你突然不见了,我都快急疯了,还有你母亲,她听说你失踪的时候差点晕了过去。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家有多难熬……”
他说着都快哭了,琚冗却没有理会他,他似是才醒过神,猛地转回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连回清。他不敢相信,到最后,竟然是他信任的依赖的答应过帮助他的人出卖了他。
连回清慢慢抬起头,大概是觉得那是最后一次能见到琚冗了,她没有再避开,第一次迎着琚冗的目光直视着他说:“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琚冗的双眉皱了起来,他的眉脊高挺,眉毛皱起来的时候一双好看的眉形很明显地凸起来,但双眉之下沉淀着的晦暗浓郁得连阳光也无法照亮。
连回清的胸口传来一阵生猛的疼痛,她咬着嘴唇,指尖紧紧切进掌心,她总觉得还要再说点什么才能让这场分别变得圆满,干巴巴地张开嘴,她说:“照顾你,我也是很累的。”
琚冗皱着的眉头倏地松了下来。
最后几个字从连回清嘴里说出来几乎带着颤音,她怕自己会哭出来,迅速地转身跑了。
她跑得飞快,一口气跑进楼道里,等不及搭电梯,疯了一样沿着楼梯往上跑,直到她再也爬不动,她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越是用力地呼吸,眼泪越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最后她顺着墙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死死地咬着手腕,闷声哭了起来。
终究,她还是习惯了。
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只睡她那一边,琚冗睡的那边空荡荡的,她仍旧不敢逾越半分。每每夜里醒过来,她会习惯地伸手把琚冗那边的被子往上拉一拉,被子落到床面上她才会意识到那一边已经没有人了。凌晨时分,她已经形成了生物钟,会准时准点地醒过来,睁开眼看向琚冗那边,她会怔愣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琚冗已经离开了。甚至有一次,她凌晨醒过来看到琚冗不在床上,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琚冗去了阳台准备跳楼,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疯了一样扑到阳台上。她的动作太过迅猛,滑了一跤,头磕在墙壁上的剧烈疼痛才让她清醒过来。
那晚她坐在阳台的地面上,靠着墙壁,透过阳台的窗户遥遥望着幽蓝夜空上零零散散的几颗星,直到天明。
琚冗,这个人曾离她那么远,又离她那么近。
他们一起共度了两个月零十八天,不管怎么样,她都感激老天爷给过她一个可以接触到他的机会。但她又觉得悲伤,因为那些时光那样短暂,且又一去不复返。
她从来不敢想,琚冗会回来找她。
琚冗被接回去的第二天就被章传远送入最好的骨科医院进行手术,手术很顺利,他从手术室转入病房安顿好后,章传远让林正凡拍了一张琚冗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发在琚冗的微博上,并以琚冗的口吻配上文字:手术很顺利,我很好,谢谢大家的关心。
这条微博发出去不到一小时粉丝的评论已经达到几十万,很快“琚冗受伤手术”这个话题就上了微博热搜。之后林正凡将琚冗微博的账号和密码拿了去,隔三差五地发一些琚冗养伤的情况,好借用他的腿伤保持热度。
琚冗只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不反对,也不认可,就好像那些事与己无关。三个月后他康复出院,开始接通告赶片场,拍戏时他很快就能进入角色,每个镜头都拍的很认真。出席某些代言活动时他双唇抿着,微微露出一点牙齿,笑起来既谦逊又真诚。与人交流时他也十分绅士有礼,他和别人握手一定会身体前倾,眼睛看着对方,从眼底浮出来的笑意仿佛让人置身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中。
除了消瘦了许多,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完全找不到他在连回清那里时脆弱又抑郁的丝毫痕迹,似乎就像章传远所说的,他并没有抑郁症,他只是入戏太深,现在出戏了,他就该是原来的样子。
然而等到夜深人静,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又成了另一个模样。明明很累,他却无法入睡,他的头很疼,特别是凌晨时,简直头痛欲裂。他只能颤抖着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双手抱着头,从凌晨一直疼到天亮。不管夜里如何难熬,白天他又恢复正常,任何场合他的嘴角都带着迷人的微笑,彬彬有礼又温和谦逊。
琚冗拍摄的那部有关抑郁症的电影叫《有匪君子》,开拍不久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有抑郁情绪时也是这样,白天正常,夜晚异常,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一个人压抑着,忍耐着,后来已经严重到出现精神错乱的地步。电影拍摄完的某一个凌晨,他第一次出现了轻生的念头。他像一个幽魂一样开着车在马路上游荡,车子开到高架上时他把油门踩到底,让车子往高架的水泥护栏上撞了过去。
他想把自己撞死。
是李长春及时赶到把将送去了医院。他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明明心如死灰,却又让他感到极大的恐惧,他想逃,他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他趁着李长春出去打电话的时候离开了病房,他迷茫而僵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把自己藏在医院的楼梯间里,连回清的出现对他来说,就像即将溺水的人在湍急的河流里抓住的一根浮木。
连回清的那个小屋子,让他觉得安全。在那个小屋子里他与外界的一切隔断,什么都不用去做,什么都不用去想,一切都那么宁静而平和。他私心里想着可以在那里躲一辈子,可连回清将他赶走了,她不愿意再照顾他了。
每次凌晨醒过来,他头疼的无法忍受的时候他还是想去找连回清,有好几次他已经将车子往连回清那里开,半路上他又死死地控制住了。
连回清与他非亲非故,他麻烦了人家那么久,最后被赶走也是应该的,他实在不该再回去打扰她。
他自己一个人咬牙坚持着,在“白天正常,夜晚异常”的循环里坚持了半个多月,情况却越来越糟,他白天越正常,夜里抑郁的程度就越严重。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冒着大雨连夜回去找连回清。
他又是独自跑出来的,第二天当林正凡发现琚冗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的时候,天远公司立刻一阵兵荒马乱。章传远把林正凡和李长春都叫了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林正凡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李长春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李长春是琚冗的私助,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相貌普通,也没什么才艺,所以没能考上戏剧学院,高考落榜后也没再考就在各个影视城里当群演。在某部电视剧里,他饰演琚冗的一个跟班小弟,他的戏份只有几个镜头,但琚冗一直认真地教他怎么演。对于一个没有接触过表演知识的群演来说,能得到专业的指点令他感激莫名。那时候琚冗还没有红起来但已经有些名气,能接到不少的戏,往往赶场的时候忙不过来,他就开车送琚冗,一来二去慢慢地就成了琚冗的助理。他和琚冗是雇佣关系,但他并不属于天远公司,他对章传远的服从是建立在对琚冗的忠诚之上。现在琚冗下落不明,他担心都担心不过来,没等章传远骂完,他就直言直语地顶了回去。
“章总,您有功夫在这骂我,怎么不想想冗哥为什么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失踪了两次?他之前没红起来的时候,也没见您怎么栽培他,给他找的资源一个比一个差,不是出演一些狗血的家庭伦理剧就是没有存在感的男配角,现在他凭着自己的努力红起来了,你就把他摇钱树,你让他接广告代言我没话说,有些不该接的事你也逼着他去做,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我跟了他三四年,从来没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有什么事,也是你们害的。”
章传远被怼得直冒火,再听到那句“不该接的事”,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李长春说:“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我有的是法子叫你永远说不了话。你别以为你是琚冗的人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琚冗再怎么红,他也是我手底下的艺人,他都是我的人,你还敢反了不成?”
章传远一手创办的天远演艺公司,不大不小,在国内竞争激烈的众多演艺公司中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天远旗下的艺人不少,但真正大红大紫的不多。章传远一直野心勃勃地想要将天远公司打造成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端演艺公司,因而天远公司的利益是他一切行事的准则。他已经快到五十岁,一张白净又端方的脸孔上透着商人惯有的精明和圆滑,一旦发起火来那张脸又变得十分威严。他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立刻将旁边的林正凡吓得肩膀一抖。
林正凡和李长春不同,他是天远公司安排给琚冗的经纪人,章传远掌握着他的生死命运。之前他手上同时带着几个艺人,没一个红起来,在公司里的其他经纪人前面他一直抬不起头,在章传远跟前也一直讨不到好。每次章传远一发火,他就立刻怂得跟孙子一样。现在琚冗不仅红起来,还是特红爆红,他好不容易能扬眉吐气一回,琚冗却三天两头跟他玩失踪。他挨章传远的骂没减少,反而变多了。他避都避不及,哪敢像李长春那样去摸老虎的屁股。眼看着李长春还要跟章传远吵,他赶紧拧了一把李长春不让他再说话。
等出了章传远的办公室,他就抓着李长春数落:“我说李长春,你人高马大一个小伙子,你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啊你。你跟章总吵什么?你吵,你也找个我不在的时候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可不想受你连累。还有啊,你天天跟着琚冗,你就不能多跟他几步吗?他上次失踪,让我们找了两三个月,这一次再要找两三个月,你就等着章总扒我们的皮吧!”
林正凡个子不高,四十来岁的人已经开始发福,气得要跳脚的时候,圆滚滚的,就像颗在烧热了的锅底上蹦来跳去的黄豆。
李长春立刻站住脚,他面对着林正凡已经能看出双下巴的脸,手指一下一下点着他肥胖的肩膀说:“林正凡,你最好弄弄清楚,我跟的人是冗哥,我只听冗哥的,他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是你们监视冗哥的眼线。你最好快点想办法找到冗哥,如果他再出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和章传远。”
林正凡简直要气炸了肺,他很想把李长春揍一顿,教教他什么是规矩,但没等他出手接二连三的电话跟叫魂似的打到他手机上。按接的通告安排,琚冗今天下午要去片场,明天上午要去拍一组宣传海报,明天下午还有一支广告要拍摄,他现在人不见了,林正凡恨不得要把地球掀翻个底。他也没功夫再跟李长春较劲,呼来喝去指挥着手下的人出去找琚冗,又闹得一阵鸡飞狗跳。
他不停地给琚冗打电话,琚冗那边始终是关机,就在他气的要摔手机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连回清。

琚冗在连回清的那个小屋子里睡得很沉,从他康复出院,他已经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了,头天晚上又是凌晨过后才入睡,这一觉睡过去一直睡到快十二点他才被饭菜的香味唤醒。
因为是周末,连回清也没有去上班,她早上起来的时候给琚冗做了早饭,看琚冗一直没有醒,她也没喊他起来,也不敢做其他事情生怕弄出一点声音吵到他,于是就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琚冗。她就那样看着琚冗出神,一直快到中午了,她才回过神轻手轻脚地去做午饭。
琚冗睁开眼睛的时候眉头就紧紧地皱起来,他从床上坐起来,初秋的阳光穿过玻璃门照在卧室的地板上,他透过那些倾斜的光线看到连回清在煤气灶前炒菜的背影,闻着从厨房飘过来的熟悉的油烟味,他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他习惯性地抿了抿唇角,才开口喊:“回清……”
连回清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将目光移开,翻炒着锅里的白菜说:“你醒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
他双手撑在床面上把自己挪到床边 ,床下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他之前住在这里时穿过的拖鞋,那拖鞋也被洗刷得很干净,没有被一点灰尘沾染。他没有一脚踩进拖鞋里,而是弯下身子把拖鞋拿起来穿到脚上。
连回清已经把菜装盘端到餐桌上,她炒了三个菜,一个辣子鸡,一个辣白菜,一个麻辣豆腐,都是琚冗爱吃的辣菜,但又怕他空腹吃辣的对胃不好,她把早上做的白粥盛了一碗出来,让琚冗先吃了半碗粥再吃菜。
琚冗一看到那三个菜就食指大动,他回去后也跟照顾他的芳姐说过想吃点辣的,但芳姐谨记着他母亲的交代是万万不敢给他吃一点辣的东西。他只好自己偷偷去买辣的食物,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吃完,完全吃不出来什么味道,只知道嗓子口火辣辣的。
他吃了半盘子辣白菜鼻子尖上就开始往外冒汗。他用手背擦了汗,被辣得吸溜了一声,他抿着嘴唇笑起来:“我以为……以为你不欢迎我来的。”
“怎么会?”
这三个字是连回清在心里说的,她嘴上没发出任何声音,只埋着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吃完饭,连回清把碗筷收进水池子里准备洗碗的时候,楼下传来了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连回清踮起脚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到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林正凡站在车旁边,用嫌弃的目光在周围破旧不堪的居民楼上搜索着。
上一次是连回清将琚冗送到小区出门的岔路上,林正凡只知道连回清住在这个小区,并不清楚具体是哪一楼哪一室,他打电话给琚冗,琚冗仍旧是关机,他就站在驾驶座的车窗旁边一个劲地叫李长春按喇叭。周末大家都在家休息,喇叭连续按了五分钟后,前后左右的居民楼里就有人探出头来骂他们扰民。
林正凡也不管,继续叫李长春按喇叭。琚冗在楼上自然也听到了,但他坐在餐桌旁边的小凳子上一言不发。
连回清把手里洗干净的碗放下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他们来接你了,我送你下去。”
琚冗抬眼看着连回清问:“我以后还可以来这里吗?”
“不要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连回清恨不得他永远都待在这里,待在她身边,但深入骨髓的自卑在她的身体里激荡着,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将琚冗送到楼下,琚冗走在前,她落后几步走在后面,她看着琚冗走出楼道出口的大铁门,她的脚步更慢了下来。
林正凡一看到琚冗几乎是冲过去的,他一身的火气,等冲到琚冗跟前又生生地给压住了。他哀丧着声音说:“我的祖宗啊,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一群人在片场等着你开工,余山水刚才亲自给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情况,你叫我怎么交代啊?”
琚冗没理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去。连回清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琚冗只离开她几步远的距离,她敏锐地察觉到,琚冗身上的气息变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温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连回清就是觉得他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某种无形的东西将他从头到尾包裹起来,他还是他,只是看不见他在她面前时候展露出来的样子。
这种感觉使得连回清下意识地往他那边走了两步,林正凡抬手拦住了她,他憋了大半天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他怒瞪着连回清说:“连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认不清现实是不是?那赶紧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能不能配得上你想做的那场美梦!”
用不着别人说,连回清就已经够自卑不堪了,林正凡又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她的脸皮立刻胀得发紫,但她却垂着头怯懦地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琚冗已经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林正凡的话一出,他“砰”地一声用力将车门关上,转过身看着林正凡。他和往常一样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半垂着,眼皮慢慢抬起来的时候,压着眼睑射出来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林正凡脸上。
“林正凡,”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带着怒火,“你跟所有人都是这样说话的吗?如果不是,你又凭什么这样跟回清说话?”
但凡和林正凡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林正凡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欺软怕硬。他在章传远面前比孙子还孙子,但一遇到软柿子,像连回清这样的,他就会卯足了劲往死里捏。琚冗没红起来以前,他也从不把琚冗放在眼里。但现在章传远都把琚冗当作宝贝一样捧着,他自然不敢怠慢。
他笑了一声说:“你还别怪我,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不知道,当初她是收了钱才把你交出来的。她既然收了钱,救助过你的恩情也算还清了。我也只是提醒她一下,既然拿了钱就不要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些话像一道雷劈到连回清身上,她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林正凡根本没有给过她钱,她答应将琚冗送回去时,他甚至连句客气话都没再说过。而且,从始至终她也没有想过要拿救助过琚冗这件事讨什么恩还什么情。
连回清将呆呆愣愣的目光转向琚冗,琚冗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上了车就让李长春开车。
林正凡三步两步跳上了车,临关上车门前他对还呆站在那里的连回清笑了一笑,他那笑既嘲讽又得意。
连回清是自卑怯懦,但她不傻,林正凡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琚冗误会她,这样琚冗就不会再来这里。只要琚冗和她生了嫌隙,她也就没办法去纠缠琚冗。
连回清不禁苦笑起来,她何曾想过去纠缠琚冗呢?
琚冗的车子已经不知道走的有多远了,连回清还站在原地,像一座雕像伫立着看着远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掏出手机,是琚冗发过来的信息,他说:我知道,你没有。
连回清看着那几个字,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手机屏上。她蹲下身子把手机抱在胸口,抿着唇角笑起来,眼泪却更快更急地往下掉。
琚冗住在连回清这里的那段时间连手机都没有,连回清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把她的手机号记下了,除了他回来找她的那天凌晨给她打过电话和临走的时候给她发了那条短信,他再也没联系过她。
连回清常常握着手机对着通话记录里那串手机号码出神,有时候又把那条短信拿出来反复地看,她其实很想给琚冗发一条短信或者打一个电话,特别是凌晨她习惯性醒过来的时候,她实在不放心,她很想问问他凌晨时候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会醒过来?头是不是还很疼?
可短信编好了她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了,删了又犹犹豫豫地再写,然后再删。打电话也是,她把手指放在那串号码上,其实只要轻轻一点,就能拨出去,可她就是不敢。有一次她甚至都按下去了,开始拨打的界面一跳出来,她就把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地挂断了。
她控制不住地担心琚冗,但又总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几乎每天都能在微博上刷到有关琚冗的新闻,他拍的某部电视剧开机了,他出席某个代言产品的发布会了,他出国参加某个时装秀了……每一件事都会被狂热的粉丝们刷成微博热点。
连回清从粉丝们传到微博上的视频或者图片中可以看到,无论琚冗出现在哪个活动现场都被无数粉丝包围,他们近乎疯狂地尖叫着,大喊着他的名字。在这样无比热烈的气氛中,他微笑着向粉丝们挥手致意,他每每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一道明媚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他在镜头下的一举一动或是彬彬有礼或是充满暖化人心的萌点,不管哪一种都足以让粉丝们津津乐道。
毕竟距离那部电影拍完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他肯定已经出戏了,他应该不会再有那些抑郁的情绪,也不会再感到痛苦,他大概已经忘了自己沉迷角色时经历过的人和事,所以,他才没再联系她。
连回清这样想着,就更加不想或者不敢主动联系琚冗,生怕让他感到困扰。
再接到琚冗的电话是国庆节的前一个星期,连回清刚挤上下班高峰时的公交车,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在人挤人的车厢里费了好大劲才把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猛地看到手机屏上那串没有备注名字却已经深深刻在她心里的电话号码,她愣是不知道该怎么接电话了,手机铃声闹了一阵自动挂了机,接着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电话不是琚冗打来的,连回清触动接听键后传来的是李长春的声音。
“是连小姐吗?我是冗哥的助理李长春,那个……冗哥住院了,他情况不太好,你能来看看他吗?”

作者的话:首先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有你们的支持,写作不再孤单,希望大家多多评论交流。我争取每天更新一章,每章大约7K-1W字,因为本文是在我的个人公众号上首发,公众号上会比这里早更新一章,想要提前看下一章的亲们可以加我的公众号:zjq110301 或扫描下方二维码,都是免费的。刚加进公众号的亲首页看不到内容,点击公众号的头像进入即可看到之前发的章节!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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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28 18:51:24 +0800 CST  
@恋谭2447 2019-08-28 13:51:39
支持就是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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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滴!谢谢支持!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28 20:43:40 +0800 CST  
@邺镬1728 2019-08-28 17:40:12
写得这么好,相信不只是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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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不仅仅是个故事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28 20:45:18 +0800 CST  
第四章 她死死盯着林正凡,眼睛里黑白相接的地方集聚着怒火和眼泪,那样晶亮而锐利的光泽看上去竟有些吓人……

连回清平常在人群中不小心碰了别人一下都要连连说三声对不起,但理解了李长春话里的意思后,她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凶徒,车厢里挤得难以通行,她愣是一手一个推开那些人挤到了车门前。有一个中年妇女差点被她推倒在地,站稳了就开始破口大骂。连回清充耳不闻,公交车已经从站点开出去,她拼了命地拍着车门大叫着让司机开门。司机不开门,她就用身体撞门。
还在骂着连回清的那个妇女立刻住了嘴,她已经把连回清当作疯子了。公交车司机也被吓着了,也不管会不会被处分,赶着一个红绿灯把车子停下来开了门。
连回清下了车就拦了一辆出租车按照李长春给她的地址赶到了医院,琚冗已经从急救室转到了病房,李长春守在病床跟前,林正凡在病房门口打电话,连回清冲进病房看到琚冗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她突地站住了脚,她的头皮紧绷着,眼睛瞪得很大,她那样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琚冗看了足足有两分钟,她听到了林正凡说话的声音。林正凡是在打电话跟章传远汇报琚冗的情况,他对着手机说话时可谓是战战兢兢,恨不得能立刻跪下来。
连回清猝然转回身,冲到林正凡跟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几乎是在嘶吼着质问他:“你们不是说他没有抑郁症吗?你们不是说他没有抑郁症吗?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死死盯着林正凡,眼睛里黑白相接的地方集聚着怒火和眼泪,那样晶亮而锐利的光泽看上去竟有些吓人。
林正凡混迹演艺圈十多年,他知道见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态度说话,他第一次见连回清就知道连回清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所以他捏起来一点也不手软。他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人突然爆发起来会这么可怕,他放在耳边举着手机的手一松,还在跟章传远通着话的手机掉到了地上,他竟像站在章传远跟前似的,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刚才医生跟我说,说他的症状像是抑郁,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抑郁症,他每天看上去那么正常……”
琚冗自从上次被林正凡接走后,他在人前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别说是林正凡,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李长春也毫无知觉。他们都以为琚冗之前失踪逃避是因为入戏太深,回来后他慢慢地已经出了戏。而事实上,他抑郁的程度在不断加重,他不仅夜里无法入睡,而且还开始厌食,却又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每次当着人面他会正常吃饭,转脸就去卫生间抠着嗓子把吃进去的东西呕出来。一开始他吃三顿饭会这样做两次,一个星期前他已经严重到吃什么呕什么的地步,今天在片场拍摄的又是一场雨中打斗的戏,导演刚喊完卡,他就因为严重的低血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琚冗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坐在病床前的连回清,他有点茫然,等他意识到自己在病房后他才想起来他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他抿着唇对连回清笑,医生已经给他输了营养液,他的脸色看上去比昨天好很多,但仍然很苍白,他不笑还好,这样笑起来反倒显得更加憔悴不堪。
连回清的鼻子尖立刻酸了,琚冗支着手臂从病床上坐起来,像个孩子似的,眼巴巴地看着连回清说:“我好饿啊,回清,你给我做碗酸辣面好吗?我好想吃点辣的。”
他长时间没有进食,连回清是一点辛辣刺激的东西也不敢给他吃,先让他吃了两顿白粥才给他做了酸辣面。
林正凡看着琚冗把一碗飘着辣椒油的面条吃的干干净净,有心想说连回清几句,但又没敢出声。他昨天被连回清吓到了,一时半会还不敢去招惹连回清,于是一个劲地对李长春使眼色,李长春没理他。
林正凡气得离开了病房,他前脚刚走,李长春也跟了出去,他看到林正凡拨了琚冗母亲的电话,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林正凡的手机抢了过来。他怕会吵到琚冗,连拖带拽地把林正凡拽到了楼梯间。连回清拿着碗筷出来,准备去外面洗碗的时候,在楼梯间外面听到林正凡和李长春说话的声音。
他们在吵架,林正凡是要打电话通知琚冗的母亲来医院,李长春极力反对,一定要等琚冗的抑郁症确诊了再做打算。两个人说话都不客气,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
最后林正凡妥协了。
第二天中午连回清来医院给琚冗送饭,经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她看见林正凡和李长春并列坐在办公室的会议桌前,他们对面坐着琚冗的主治医生和请来会诊的心理医生。
连回清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正听到那位心理医生说:“从病人目前的表现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抑郁症,但他是个演员,而且是个很好的演员,据我所知,有不少演员在表演的过程中为了能让自己融入到角色中去,往往会不停地给自己心里暗示。心里暗示的影响有多大,我想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举个例子吧,德国纳粹听说过吧?二战时,纳粹拿战俘做活体实验,他们把战俘绑起来,蒙住战俘的眼睛,然后告诉战俘,我们要放干你身上的血。被蒙上双眼的战俘听到血滴不断滴进器皿里的声音,听着听着最后就死了。而事实上,纳粹并没有放这个战俘的血,滴血的声音也是模拟的水滴声。战俘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在不停地给自己暗示,他听到血流出来的声音,就会想着自己在流血,血流多了就会死,他就是这样把自己暗示死的……你们说琚先生之前饰演过抑郁症患者,所以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抑郁症状并不排除是他自我暗示的结果。”
林正凡皱着眉,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你说来说去,还是没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有抑郁症?”
“是这样。不过现在能不能确诊并不重要。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不管他是真的患有抑郁症,还是心理暗示导致的抑郁表现,他抑郁的情绪是真实存在的。你与其在这纠结他是不是有抑郁症,还不如想想他饰演过那么多角色都没有因为心理暗示出事,为什么偏偏是这次把自己陷入到抑郁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这位心理医生大概也是琚冗的粉丝,说到最后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又善意地嘱咐了许多照看抑郁症患者的注意事项。
李长春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一记下了,林正凡坐在旁边人模狗样地说:“琚冗是公众人物,这件事还希望你们保密。”
那位心理医生说:“放心吧,普通病人的病情我们都会保密,更何况是他呢。”
连回清听到这里,赶在林正凡他们出来之前拎着保温饭盒快步走了。她到琚冗的病房里,琚冗不在室内,他背对病房的门站在阳台上,双臂撑在用白瓷砖砌起来的护栏上,弓着背,面朝着护栏的台面,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滴眼泪从睫毛的根部溢出来,润湿了长长的睫毛,泪珠透着太阳金色的光芒,几乎是垂直着从睫毛上掉下来,滴落在洁白的瓷砖上。接着又是一滴,两滴……
他在哭。
连回清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落下来的眼泪,一颗一颗像雨滴一样砸落在护栏的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珠。她紧紧咬住颤动起来的嘴唇,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快点离开,可她的脚却不听话地往前走,拎在她手里的保温饭盒僵硬地撞到病床发出一声轻响。
琚冗被惊到,他快速用手捂住眼睛,试图掩盖住自己哭过的痕迹。他做的很好,他转过脸时,抿着双唇,嘴角边露出那道深深的笑痕,如果不仔细看那双还残留着一点殷红的眼睛,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刚才哭过。
连回清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就那样站在琚冗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她自己的眼睛也是红的。
她轻声喊他:“琚冗……”
琚冗也看着她,也许是他最狼狈最绝望的样子都让连回清看到过,在连回清面前,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来伪装的了,他把抿着笑的嘴角慢慢地放开了,然后他的脸就完全地沉浸在悲伤中,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满脸。
琚冗出道已经有八九年了,二十岁出头从戏剧学院毕业,他一直在拍戏,无论剧本好坏,他都一丝不苟地用心去饰演,将近九年的摸索与磨练,他的演技从最初的青涩到渐渐的成熟,最后到令人拍手称绝,他自己都记不得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可他从没有喊过一声苦说过一声累,他热爱表演,他想做一名好的演员。没有什么比为自己热爱的东西去奋斗,更能让人斗志昂扬。
可是他的性格内敛,不善言辞,又不懂得炒作,在你方还没唱罢我已经抢着登场的演艺圈里,他实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这八九年的时间,他出演了有几十部电视剧、电影,也没有真正让他红起来。直到他接拍了网剧《尝梦》,在这部剧中他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是看似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实则是工于心计操作别人梦境的大反派,另一个是一开始看上去胆怯又傻气的毛头小子,到最后却敢站在烈火之中让熊熊火焰一寸寸烧尽自己的身体来拯救梦境的勇士。这个剧本其实很一般,拍摄和制作也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但观众们被琚冗的演技惊艳到了。这两个角色的每个眼神,每个表情的微妙变化都被他演绎得恰到好处。以致于让观众生出一种“明明都是他演的,同一张脸,可怎么看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这部网剧一播出立刻火遍全网,短短两个月,琚冗的粉丝数量从原来的七八百万猛增到四五千万,他一下子从无人问津的小透明成了受各个媒体追捧的流量王。刚刚爆红起来的时候,琚冗还是很高兴的,他是一个演员,一直以来,他最渴望的就是自己饰演的角色能受到观众的喜爱和认可。经过漫长的努力,他终于做到了。
可慢慢的,一切都变了味。
他不红则矣,一红起来就一发不可收。各种广告代言各种剧本邀约接踵而来,这明显挡了很多人的路,于是网络上开始出现各种喷子造谣生事,蓄意攻击。这些其实也不算什么,娱乐圈嘛,见怪不怪,琚冗没红起来之前也没少见别的明星当红的时候遇到这些事。真正击倒他的是他身边的人。
他爆红起来后,他的朋友们对他的态度精彩纷呈。有刻意巴结的,有忌惮疏远的,有心生嫉妒的,就是没一个真心对他的。就连他最好的兄弟白瑛,也和他翻了脸。天远公司倒是不遗余力地要保护他,可章传远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棵闪着金光的摇钱树,想尽了法子让琚冗接一些他并不想接的代言带动粉丝消费。为了拉拢人脉,章传远甚至接了某些金主富婆的邀约,让琚冗去陪她们……
他忽然就迷茫了。在他以为他向着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却让他失去了他所珍视的一切。
也就在那时有个知名的大导演找他拍《有匪君子》,这是一部呼吁人们关注抑郁症患者的电影。他打开剧本看到那个患了抑郁症的男主角,他的心本能地和他重叠到了一起,不需要再去摸索人物的内心世界,他就已经完全陷了进去。
太阳已经西斜,琚冗坐在阳台的地面上,把这一切都说给了连回清听。他靠着墙,仰脸对着斜斜照在他脸上的秋阳,他的脸是苍白的,在夕阳的余晖中几乎有些透明。
“我知道,电影已经拍完了,可是我分辨不清到底是我饰演了他,还是他就是为了我而来。辨不清,也挣不脱.....”
他有些疲累地合上眼睛。连回清默默地坐在他旁边,她抱着膝盖,看到琚冗闭上眼睛时,她把脸撇到一边,眼泪忽然就像被拧开了水龙头的水,无法控制地流下来。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琚冗又上了微博热搜,林正凡把琚冗在剧组拍戏昏厥的消息散布了出去,追捧和喜爱琚冗的粉丝们看到这样的消息,一边夸赞琚冗敬业,一边又心疼琚冗,纷纷在微博下留言叫琚冗爱惜身体。黑子和喷子们紧跟着就添油加醋地恶言相向,说琚冗故意炒作,哪个演员拍戏不受点伤,说什么敬业不敬业,还不是为了博人眼球,保持热度。黑子和喷子们抓着这个点各种骂,粉丝们就使劲地护。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微博上就吵翻了天。
连回清以前在微博上只关注琚冗的正面消息,从来没有留意过那些黑子和喷子的言论。听了琚冗说的那些事,她才发现,微博上不仅有专门黑琚冗的超话,还有些人甚至在诅咒琚冗,言辞恶劣到要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一个人说出来的话。
琚冗没红的时候常常会在微博上与粉丝们互动,他很在意粉丝对他演技的评价。红起来以后,他很少再上微博,不是他不在意了,而是他不想看到或者听到那些恶意辱骂他的话。
林正凡发了那条微博以后,琚冗就把手机扔得远远的,吃了连回清给他送过来的晚饭,他蒙上被子就睡觉了。他始终觉得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别人的误解干扰不到他,可又有谁在面对千夫所指万人所骂时内心仍能毫无波澜呢?
凌晨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醒了过来,微博上争吵的热度已经消减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他给连回清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时,他没头没尾地说:“回清,以前我扮演过很多反派的角色,常常有观众在微博上骂我,但我很开心,他们骂我说明我演的好,我的演技得到了认可。可现在呢?那些人全完是为了骂我而骂我,我喜欢演员这个职业,陷在这样的泥潭里,我有时候想的很明白,他们骂就骂吧,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很多东西,我想往前走,在这条路上我能有得到的也一定会有失去。可有时候我又想不明白,他们用那样恶毒的话骂我,到底和我有多大的仇恨,我并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啊……”
连回清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痛苦,她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听着,因为她知道,琚冗需要的就是一个聆听者,一个能安安静静听他倾诉痛苦和消极情绪的人。
琚冗在医院休养了三天就赶回片场接着拍摄,他出院的时候加了连回清的微信,在微信上跟她说,让她不要来医院送饭,他回片场了。
连回清在公司加班,收到微信后,她立刻就给他回复:你身体还没有恢复,你怎么能去片场呢?
过了好一会,琚冗才回复她:如果你知道我以前拍戏的时候是什么样,你就不会觉得,我现在这样不能去拍戏了。
连回清看到这段文字,已经输在对话框里打算劝他在医院休养的话没有再发出去。以前琚冗没有红起来的时候,带着病带着伤连天加夜的拍戏都是家常便饭。那个时候接不到好的戏,他都这么拼命,现在他红起来了,有了好的资源,好的制作团队,他更不可能因为病痛而放弃。
琚冗在片场里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于在连回清面前的状态,他认真地听导演讲戏,积极又专业地跟演职人员们排戏,拍摄。有时候拍摄到关键场次,导演都说可以过了,他还觉得不好,一定要再拍一条。有媒体和粉丝来探班,他也会接受采访,回答记者提问的时候他习惯性地会思考片刻,然后温和又谦逊地做出回答。粉丝们围着他要签名要拍照,他也很热情地回应粉丝,对着镜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抿出那道深深的笑痕,那样的笑让他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美好的光芒。
旁人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抑郁的痕迹,不是他善于伪装,而是他内敛的性格使然。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充满正能量的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人前,特别是在喜欢他的粉丝面前,他总有一种责任感,觉得粉丝们喜欢他,他就要带头做一个好榜样。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心里压着多少不快,他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以前是如此,现在,也许是他无法再承受那么多压抑,他把连回清当作了一个纾解的出口。
他几乎每天凌晨醒过来的时候都给连回清打电话,把他心里消极的痛苦的情绪都倾诉出来,他也从来不回避自己的脆弱,有时候他说着就会哽咽起来,甚至会哭。就好像在连回清面前,他面对的就是他自己,不需要任何的防备和掩饰。
这样持续了大概有一个月,琚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一天凌晨再给连回清打电话的时候,他有些不安地问:“回清,我每天凌晨给你打电话会不会打扰你休息?”
每次打电话基本上都是琚冗在诉说,连回清总是安静地听着,只有琚冗不愿意说的时候,她才会主动说些话引导他说出来。她特意去问过那位心理医生,愿意倾诉,对于有抑郁情绪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治疗手段。
琚冗愿意把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并且是只对她说,她很欣慰很珍视,忽然听到琚冗问这个问题,她急忙地说:“不会……我每天这个时候也睡不着,你给我打电话正好可以和你说说话。”
琚冗没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第二天琚冗飞去北京参加《有匪君子》的发布会,连回清午休的时候在微博上看到粉丝们转发的发布会视频,琚冗在会场上被各个媒体的记者围着提问,琚冗对着镜头彬彬有礼地挨个回答着。
忽然一个记者问:“琚老师,在这部电影中你饰演一位抑郁症患者,在拍摄的过程中你会不会受到这些抑郁情绪的影响呢?”
琚冗脸上有过一瞬的空白,他轻轻地抿了唇角微笑着说:“拍戏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一点,因为要把自己带到人物的情感世界里去,嗯……对,就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这部电影……”
他露出一点牙齿对着镜头笑,然后又看旁边,他之前很少会接到采访,红起来以后每次接受采访都会显得有些局促,他这样的状态是大家都熟悉的,粉丝们不会觉得尴尬,反而觉得他局促的样子真诚又充满萌点,在现场的粉丝已经开始在下面善意地笑起来,有些粉丝大声喊着“冗哥!”“冗冗!”
主持人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头说:“这部电影是一部公益电影,琚老师一直以来也都热衷于公益事业,这部电影琚老师也是零片酬出演。大家可能还不知道,现在人们生活节奏快,精神压力也很大,据不完全统计啊,全球约有三亿多人患有抑郁症,在我们国家每年约有1一百万人因为抑郁症自杀。所以在这里呢,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这部电影,多多关注抑郁症患者。”
视频直到最后,琚冗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粉丝们在他笑起来的时候激动地尖叫着,视频的上传者在现场也尖叫着,拍摄的画面也跟着晃动不稳,有些看不清视频里的琚冗,只能听到一阵阵的尖叫声。视频下面已经有几百条评论,都是在说琚冗的笑容有多迷人多好看多能夺人心魄。
连回清一一看过那些评论,又对着视频里的琚冗发起呆。她知道,琚冗被那个记者提的问题触动到了。
这天凌晨,琚冗没有给连回清打电话。连回清等到天色渐亮也没有等到琚冗的电话,她忽然有些不安,赶紧给琚冗打了电话,那边是关机。整整一天,连回清不停地给琚冗打电话,发微信,电话一直是关机,微信上也没有任何回应。


作者的话:今明两天我要外出搬砖,先将存稿的第四、五章一起更新,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多多支持。因为本文是在我的个人公众号上首发,公众号上会比这里早更新一章,想要提前看下一章的亲们可以加我的公众号:zjq110301 或扫描下方二维码,都是免费的。刚加进公众号的亲首页看不到内容,点击公众号的头像进入即可看到之前发的章节!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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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29 07:46:57 +0800 CST  
第五章 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他还笑起来,嘴角边的小梨涡被他笑的动作拉成一道深深的笑痕。红手印还那么心酸地挂在脸上,他却笑得那么好看……

天黑下来的时候,连回清再也坐不住,她急匆匆地下了楼,打开楼道出口的铁门时,她又猛地站住了。
她要去哪里找琚冗呢?
她不知道琚冗的居所,也没有他身边其他人的联系方式,甚至她连琚冗所在的天远公司具体在哪里也不清楚。离开了那串电话号码,他们之间竟然没有一点关联。就像茫茫人海中,任何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样。
已经快到十点了,天气又冷,小区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出来活动,路两旁和居民楼同样破旧的路灯散发着昏暗无力的光芒。连回清抬头望天,漆黑的夜空,挂着满天星辰,散发着明亮又遥远的光芒,像是在嘲笑她似的。
她就愣愣站在铁门前,不进去,也不再往前走。有车子从夜色中行驶过来,车前灯晃了她的眼睛,她也迟钝地没反应。车子轻打了一声喇叭,停在居民楼下的停车位上,连回清听到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有人向她走过来,她以为是住在同一所居民楼里的其他住户,也没有动,仍然抬头遥望着那片星空。
直到琚冗说:“在看星星吗?真美!”
连回清僵硬地转过头,因为天黑,琚冗没有戴帽子口罩,他抿着嘴角,唇边那道笑痕就清晰地显出来,他也抬头望着天,他的眼睛笑着,眼睛里晶亮的光泽让满天的星光都黯然失色了。
“我记得我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星空还是我读小学的时候,后来忙着学习忙着工作,有空闲的时候也是宅在家里玩手机玩电脑,竟然都忘了还有这么美丽的星空。你经常出来看星星吗?这么晚了,站在这里?”
琚冗上次出院回片场后,连回清就没有和他见过面,虽然每天凌晨通电话,每天在网上也能看到琚冗,但此刻,琚冗站在她身旁,她愣是用了几十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是谁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话。
连回清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你的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
“手机……在机场的时候很多粉丝来送机,挤来挤去把我手机挤到地上,摔坏了,还没来得及换。”
他的手机摔坏了,凌晨他醒来的时候很想去拿李长春的手机给连回清打电话,都走到李长春的房门前了,他又走了回去。他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睡不着,让另外两个人都被他吵醒。白天他飞去广州拍广告,有一点空闲的时候,他想给连回清打个电话的,但他从来没有在白天给连回清打过电话,连回清也从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他总觉得打电话过去会打扰到她。
“你给我打电话了?”他有点吃惊,又试探地问,“回清,你是在担心我吗?”
连回清快速地垂下脸,她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琚冗还没有吃晚饭,他上午飞去广州在飞机上吃了飞机餐,到了广州一直忙着广告拍摄的工作,忙完了又赶时间飞回来。飞机上提供晚饭的时候他睡着了,下了飞机他觉得很饿,李长春要在机场给他买点吃的,他没要,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来这里让连回清做给他吃。
连回清炒了两个小菜,又煮了碗琚冗最喜欢吃的酸辣面。琚冗把两盘子菜和一大碗面都吃完了还觉得没吃饱,他看到灶台上的电炖锅里有粥,他拿着勺子就想去盛碗粥。
连回清连忙把勺子抓住了,说:“这粥你不能吃,我早上煮的,放了山药,你吃了会过敏。”
琚冗顿了一顿:“你还记得我对山药过敏?”
这样微末的事情,如果不是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时时刻刻地记着呢?琚冗定定地看着她,连回清却习惯性地低垂着头,她打开煤气灶,又给琚冗煮了一碗面。琚冗端着面碗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餐桌前喝了两口水,然后他把水杯握在手里,看着玻璃杯里有些晃动的液面说:“回清,你喜欢我吗?”
他与连回清非亲非故,连回清却一直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关心他,把他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上。他能感觉得到,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无所顾忌地把所有心事都跟她说,让自己的悲伤和脆弱都可以放心地让她看到。在连回清这里,他是把自己从里到外完全剖开了的,毫无保留的,所以,他更加想知道,连回清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是对于他处境的同情和怜悯?还是像他所有的粉丝那样对他的喜欢?抑或者……是爱?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前前后后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我知道这样问不太合适,可我就是想问一问,回清,你喜欢我吗?”
他冒雨回来找连回清的那天晚上也问了连回清这个问题,连回清那晚并没有回答他,这一次,连回清同样没有给他答案。
她垂着脸,过了大概有三五分钟,她抬起眼看着他说:“你呢?你喜欢我吗?”
这句反问的话看似问的很镇定,连回清却在心里反反复复演练了十来遍,话从嘴里说出来后,她的嘴唇几不可见地颤动着,放在餐桌下面的双手紧张地交缠着,手指就快要痉挛。
琚冗很明显地被她问愣住了。
他一直想知道连回清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感,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对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自从他爆红起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粉丝围着他疯狂地大喊着喜欢他爱他,还有很多人盯着他,想尽办法接近他,从他身上获得利益。还有些人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地打着他的名号蹭热度打广告。连回清是唯一一个沉默着,畏缩着,既关心着他又和他保持着距离的人。
他没有那种猎奇或者征服的无聊想法,他只是觉得面对她和面对公众与身边其他人时都不同。他在这个小屋子里住了两三个月,那段时间他可以对着光秃秃的墙壁发一整天的呆而不被打扰;他可以三天不洗头毫不顾忌形象地赖在床上而不用担心有人说他邋遢;他可以直白地说,我患上了抑郁症,我想自杀而不必遮遮掩掩。那是一段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在这段体验里,连回清只是一个陌生人,却值得他信任与依赖,让他在想要逃避的巨大惶恐中感觉到了安全。那种感觉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只孤零零的即将沉入水底的船对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的向往与渴望。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算不算爱,但无论如何,有一点他必须明白,他绝不能伤害连回清。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琚冗有些慌张,他掩饰地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又快速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
‌他拿起外套拉开门走了出去,却没有即刻就走,他把外套穿好,在门外站了一会转过身看着连回清,低声说:“我会找到答案,我会把答案告诉你。”
说完这句,他快步走了。连回清关了门,她的手扶在门把手上,后背靠着门板,双唇紧紧抿住,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琚冗有一点说错了,他认识连回清的确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但连回清认识他,已经有五六年了。连回清第一次见到琚冗并不是在医院的楼梯间,而是在她的学校。
连回清的父亲是个赌徒,每次赌输了钱就喝酒,喝醉了就回家对她和她母亲拳打脚踢。连回清记得她四岁的时候开始有记忆,记忆的起点就是她父亲挥舞着一个啤酒瓶子殴打着母亲,母亲披头散发,嘴角流着血,把她紧紧护在怀里。有血流进她的脖子里,她浑身颤抖着,她还那么小,却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恐惧和害怕。
她的童年基本都是在被殴打和看着母亲被殴打的日子里度过。她十岁那年,她母亲终于敢向父亲反抗,她躲在厨房的角落里看着母亲举着一把菜刀疯了一样砍向父亲。那一刀却没有砍到父亲身上,护子心切的奶奶替父亲挨了那一刀。奶奶倒下去的时候,满地都是鲜红的血,把她散落在客厅里的书包和作业本全都染透了。她抱着头尖声大叫着,大哭起来。
奶奶死了,母亲被关进监狱,她跟着爷爷生活。爷爷很疼爱她,每次父亲发酒疯打她的时候,爷爷会气得打父亲。她终于过了几年不挨打的日子,可等她上到高中,年迈的爷爷被她那个赌掉家底的父亲气得中了风。她每天奔波在医院和学校之间,落下了很多功课,成绩也很差。
高二下学期,她有了退学的念头。好心的班主任一边给她补课,一边鼓励她参加艺考。那时候艺考生文化课的分数线要比普通考生低很多,她从小就爱画画,也许是有几分绘画的天分在那,她竟然考了一个二本的美专院校。也就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年,她爷爷去世了,爷爷把余下的一点遗产都给了她,让她能去读大学。她父亲却一直追逼着她要这笔遗产,她不肯把钱拿出来,她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她父亲将她打得遍体鳞伤。
大学入学,新生报到,别的同学都是父母家人陪伴着欢天喜地地来上学,她却是拖着一身的伤痛走进大学的校园。
她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起来的孩子,她自卑、胆小,见到生人就会本能地瑟缩着,好像谁都要打她,谁都可以打她一样。大一第一学期上美术的专业课,老师让学生们在校园里写生,她从来不敢在人多的地方画画,一个人躲在校园里一个偏僻的池塘旁边画远处的树木花草。
那个时候琚冗已经出道两三年,由于没有签到演艺公司,他一直在小剧组里演一些小角色。那次他接的是一个讲述校园凌霸的电视剧,他在剧里饰演一个欺凌同学、到处挑事的小混混。剧组为了节省费用,就来连回清就读的这种三流大学取景拍摄。
连回清坐在池塘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刚刚把画架撘起来,剧组的人就在池塘另一边的树林里开始拍摄。那一场拍的是琚冗饰演的小混混欺负同学,然后被正义的男主冲过来打走的戏。饰演男主角的是个不入流的小明星,名气不大,架子很大,就一段冲过去用拳头打小混混的戏,他拍了十来遍也拍不过,一会说琚冗的站姿不对,一会又说假打的动作不好,拍不出来好的效果。
导演被他指手划脚说的快要冒火,眼看着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这一个镜头怎么都过不了。
琚冗跟导演说:“就真打吧。”
那个小明星摆足了架子,似乎就在等琚冗这句话,却还假惺惺地笑起来说:“这怎么行?你这张脸长这么帅,万一被我打毁容了怎么办?我可没钱给你整容啊!但话说回来,戏比天大,大家要敬业一点对吧?我下手会很轻的。”
真拍摄的时候,他下手比谁都重,明明用拳头挥一下就可以,他却一巴掌狠狠地扇在琚冗脸上。琚冗的脸被打偏向一边,五个红指印从他白皙的脸颊上清楚地显现出来。
导演喊了声“过”,立刻有工作人员来看琚冗脸上的伤,琚冗只是摇摇手说没事,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他还笑起来,嘴角边的小梨涡被他笑的动作拉成一道深深的笑痕。那个红手印还那么心酸地挂在脸上,他却笑得那么好看。
当你走在大马路上看到一个陌生人挨打,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可能会疑惑,这个人好好的为什么会挨打?你可能会愤怒,质问动手的人怎么可以打人?你可能会充满同情心,觉得这个人挨了打,好可怜。
连回清却都不是,看见琚冗挨打,她感到心疼,也许只有挨过打的人才知道,那一巴掌打在脸上有多么的疼,多么的屈辱。而琚冗在挨了那一耳光后,却还能在阳光下对着别人笑。
剧组很快拍完了下面的镜头,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匆匆地走了。连回清走到琚冗刚才挨打的地方,目送着琚冗混在人群中已经走远了的背影。
琚冗那时没有一点名气,连回清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后来拍的这部剧在电视上播放,她在学校食堂的电视上又看到拍摄的那一幕,她在食堂一直等到那集电视剧放完,然后她在片尾的演员表上一个一个地找,终于找到了他的名字——琚冗。
连回清没有多余的钱买电脑和手机,她在网吧里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关注了琚冗的微博。琚冗那个时候的粉丝很少,只有几千人,评论他微博的人少而又少。但凡有评论,他基本上都会给回复。那部剧播出后,有些入戏太深的观众特地关注他的微博在他微博下面骂他演的那个小混混,他都回复了,感谢他们对他演技的认可。连回清把那些评论全都看了一遍,她也写了一条评论:你演的很好,很好。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
在她之前已经有一百多条评论,连回清以为琚冗不会看到这条评论,她写下来,只是她很想对他说这句话,不管他能不能看得到。
两天后琚冗竟然回复了她,他发了两个微笑的表情,然后说:谢谢你的赞美,一起加油!
连回清看着那句话,她用手捂了捂嘴,最后咬着嘴唇对着网吧的电脑屏笑起来。
这部剧播完没多久,琚冗被天远公司签了下来,虽然还是接不到好剧本,演不了重要的角色,但戏份增了很多,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表演。他每次在微博上发他出演的电视剧或电影的宣传剧照,连回清都会给他点赞,也会评论,她实在是笨嘴拙腮,不知道说什么,每次评论也就重复地写着“加油!”“加油!”
琚冗拍的电视剧渐渐多了,后来也有一两部饰演男主和男二的戏,喜欢他的粉丝也跟着多起来,他每次发微博也会有很多人评论,连回清的评论有时候琚冗看不到,有时候能抢到前排,琚冗会给她同样回复一个“加油!”配上一个加油的动作。
加油!
多么简单的两个字,连回清每次看到琚冗回复的这两个字,不论她的日子过的有多苦多累,她都会开心地笑起来。就好像,他站在她面前,在鼓励着她似的。


连回清读大二的时候,琚冗争取到了一个和某位天王级别的大腕拍电影的机会。他饰演的是男主身边的侍卫,虽然戏份不多,但打戏很出彩,导演很欣赏他。电影首映的发布会本来是没有琚冗出席的机会,导演却说动了主办方让他也去了。发布会在市中心的一个大会场举办,连回清当时在某个品牌快餐店兼职做服务员,她在二楼的餐厅能俯瞰到会场外面挤满了人,纷纷大喊着那位天王的名字,天王走过红毯以后,后面又陆续跟着走女主角、男二、女二等演员,个个也都是很有名气的,他们的粉丝也都在呐喊着他们的名字。最后是琚冗,琚冗那时候已经有近十万的粉丝了,但活粉很少,能跟着去捧场的也只有寥寥数人。
天王的粉丝很多,人挤人,连回清起先并不知道琚冗也会来,当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时,她奇怪地看过去猛地看到琚冗,她愣了一下,立刻放下手里的杯盘,几乎是狂奔了过去。琚冗已经走过会场的红地毯,一步一阶地走到台上。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礼服,打着黑色的领结,在台上站定后,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放在小腹前,站在众多明星大腕旁边他显得有些拘谨。
连回清远远地看着他,瘦小的身板充满了力量,硬是挤进了快要缺氧的会场,奋力地还要往前排挤。她旁边两个女孩子在讨论琚冗,一个说:“刚才最后走红毯的那个小哥哥是谁?以前没见过,是新人吗?”
另一个说:“我也不认识,应该是新人吧,不过他长得很帅耶!”
连回清不太跟陌生人说话,她却开口跟那两个陌生女孩说:“他叫琚冗,你们喜欢他吗?喜欢他可以关注他,他很优秀。”
她给琚冗拉起了粉丝,但当那两个女孩问她是不是琚冗的粉丝是不是喜欢琚冗的时候,她却不敢再说话了。
天王在台上跟大家打招呼,引得下面的粉丝疯狂地叫起来,还有各家的粉丝也分别喊着自家爱豆的名字,他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跟比赛似的。连回清看着台上站在最边缘的琚冗,在人前不敢大声说话的她,忽然扯开嗓子大喊着:“琚冗!琚冗!”
零散在人群里的为数不多的琚冗的粉丝也跟着大喊起来,在几千人轰轰烈烈的大喊声中,他们十多个人的喊声几乎是被湮灭了,琚冗却听见了,他含笑向喊声来源的方向挥手,他的目光甚至向她的方向看过来,但只是间不容瞬的一瞥,在乱哄哄的人群中,他其实并不能看清谁是谁。
那个时候,谁又会想到,这个名不经转的小伙子会红透半边天呢?娱乐圈里,某个明星因为某个电视剧或电影突然红起来这种事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但琚冗和他们不同,那些人往往红极一时,很快风潮过去以后就会平息下来。琚冗自从去年爆红起来以后,人们就像发现了一座宝藏一样,对他的关注度只增不减。因为他的成功,不是偶然,是他八九年来,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拼打出来的。如果关注他的人去扒一扒他的过去,会发现,这八九年,他没有传过任何绯闻,没有借任何事炒作,他只做了一件事——演戏。虽然有些戏的剧情烂得惨不忍睹,但每一部,他都在认真专注地饰演着那个角色。
连回清从大一开始关注琚冗,到她毕业工作,五年多的时间,她看着琚冗的粉丝从几千人到几万人,到几十万人,到几百万,最后突然猛增到几千万人。她还是会评论琚冗的每一条微博,但再也没有办法让他看到她的评论,特别是他爆红后,他一发微博,分分钟就有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评论,连回清再也没有机会抢到前排,她发的每条评论,都被石沉大海。她再也不能看到“加油”,这个他会回复给她的最简单的字眼。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样,本来就很遥远,而后越来越远。她曾以为,这一辈子,她只能像看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隔着遥远的距离仰望着他,老天爷却给了她一个开玩笑似的惊喜,将他送到她身边来。
她爱琚冗。
这件事被当作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埋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地方。她开始学画人物肖像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画琚冗的肖像。起先没有人注意,后来琚冗渐渐被人们知晓,有同学看到她画琚冗的画像,就会问一句:“你画的是琚冗吗?你也喜欢琚冗啊!”
这是同学之间讨论你喜欢某个明星吗?好巧,我也喜欢。再正常不过的问话了,她却像是一个被人抓了现形的小偷,羞愧难当又慌乱无措。从那以后,她再不敢在人前画琚冗的肖像。
她就是这么的自卑。人自卑到一定的地步,大概就会和连回清一样变得理智又现实。她从来不相信灰姑娘的故事,更何况不管灰姑娘如何低微如何被后妈和姐姐虐待,她至少还有美丽的容貌。而连回清,瘦瘦小小有点长期营养不良,才够到肩上的头发跟把稻草似的干枯无光,一张脸倒是满满的油光,皮肤又黄又糙,乍一看简直就是一块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半生不熟的玉米饼。如果非要找出一点好看的地方,可能那双有着宽双眼皮的眼睛算一个,但她却总是低垂着头,叫人看不出一点神采。
在她心里,琚冗就是穿过云层,落在窗明几净之处的一道阳光,而她,卑微的,丑陋的,连尘埃都不如。别说配与不配,就连让别人知道她喜欢琚冗,都会让她觉得玷污了琚冗。
她这么认定着,却总又矛盾地隐隐地渴望着,渴望琚冗会喜欢她,爱她,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足以让她的人生彻底地欢愉起来。
所以她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呢?你喜欢我吗?”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我会找到答案,我会把答案告诉你。”
那天晚上的对话,像是开了自动播放的一段录音,在她的脑海里盘桓不去。他会找到答案,要多久才能找到答案,答案是好还是坏?
连回清多少有些期许了,可慢慢地,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有那么可笑的期许。自从琚冗那晚离开后,他再没有来找过她,每天凌晨他也不再给她打电话。元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元旦快乐”的微信,他也没有回复。
‌连回清既觉得这理所应当,又难以控制地感到悲伤。
很快到了春节,今年没有年三十,年二十九就是除夕。本来二十九就该放假了,老板却把所有没回老家过年的人都叫来公司加班。加班到下午四五点老板先走了,大家看老板走了,各个心思都飞了,谁不想早点下班回家呢?大主管把工作推给了小主管,小主管又把工作推给组长,组长又把工作推给手底下的员工,员工之间又相互推,推到最后能做的不能做的差不多都推给了连回清。又没有人强逼着她答应,谁叫她不会拒绝人呢?然后各个心安理得收工回家。
连回清把最后一份报告写完已经快到七点了,她把公司里所有的灯关好门锁好才离开。外面下着雪,她一个人在公司楼下站了好一会,然后漫无目的走着。腊八过后,接连着几场大雪就没停过,马路边上积着厚厚的雪,连回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挨着马路边,一脚一脚踩着那些积雪往前走,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一直走到一个购物广场的十字路口,红灯亮了,她停下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脚印,她的眼圈蓦地红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母亲在监狱里,爷爷死了,那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年了,按说应该已经习惯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除夕会忽然变得这样难熬。购物广场的大屏幕上出现了琚冗代言的广告,是某个品牌的矿泉水。广告里,他穿着一套白色的休闲服,走在一片清幽的竹林里,有泉水流过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他一步步走进竹林深处,一条清泉在竹林中流淌着,他站在清泉边,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瓶身挨着他的额头,水体的晶莹剔透和他那双迷人的眼睛立刻相得益彰,他对着镜头说出了广告词:“轻节奏,轻一点,给你,更美好的生活。”
这是他上个星期才接的广告,他有发在微博上,连回清看到过。自从那晚离开后,他的工作似乎很忙,连回清几乎每天都能在微博上刷到他的消息。又接了广告,又接了电影,又要出席某个颁奖典礼,元旦的时候他更是前前后后参加了两三个电视台的跨年晚会。前几天有官方发了微博说琚冗春节期间要作为旅游大使去新西兰做宣传工作。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在国内,还是已经出了国?在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她无法触及得到的地方。
四周的摩天大楼为迎接新春,每一座都点亮了七彩灯,在高耸入云的楼体上来来回回变幻着炫目的颜色和吉祥的图案,连回清一个人站在那个十字路口,在被七彩灯光穿透了的夜色中,她就像是被困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又该做些什么。购物广场的大屏幕上那条矿泉水的广告已经播完,下一个广告又是琚冗,是他代言的某个牌子的手机,接着还是琚冗,是他代言的某个视频APP,他对着镜头,向大家拜年:“大家好,我是演员琚冗,祝大家新春快乐,来年一切顺利!”
那些广告一遍一遍,滚动播放着,好似无休无止。连回清捂住了嘴,她敛住眼睛里的泪意,拼命地向四周看,想要把眼泪压下去。可是,那些已经分泌出来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往上涌。
她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好堵住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她想念琚冗。
她想他,任何时候都没有像这一刻,让她觉得想念一个人可以想得全身的骨头都在痛。
购物广场和十字路口人来人往,有人拿着鲜花,有人拎着年礼,有人拉着孩子,喜气洋洋地忙着回家过年。连回清坐在马路边闷着声哭,没有惊动到别人。只有从她身旁经过的人才会发觉这个人在哭,有人看到了远远地走开了,也有人好心地过来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她只顾着哭,可是哭完了并没有让她觉得不再那么难过。她去超市买了一瓶琚冗代言的矿泉水,她蹲在路边上一口气将矿泉水喝掉一半,那冰冷的液体流入身体里,让她浑身都凉透了,她似乎才清醒了一点,镇定了一点。她仰着头将大屏幕上的广告看了一遍又一遍,雪已经将她的头发落上一层白,她终于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她又返回超市,买了面粉、肉和蔬菜。
不管怎么样,生活都还要继续。
她搭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从公交站牌到连回清居住的那个小区还有一截路,以前这条路上每到八九点的时候全是卖烧烤和小吃的摊点,因为过年很多外地人都回了老家,这条路现在冷冷清清,小区里也没什么人,楼道里的灯都熄灭了。这种破旧的地方住的基本都是外来打工的人,他们一走了,整栋楼都空了。连回清租的那个群租房本来有五户人家,现在也只剩她一个租户。人少了,小偷却多起来,这两天小区里接连出了几桩入室盗窃的事。
连回清本来就胆小,有些害怕,她快速转动门锁,打开门,黑黢黢的房间里一个人影猛地朝她窜了出来。

作者的话:今天的第二更,希望大家多多评论交流。因为本文是在我的个人公众号上首发,公众号上会比这里早更新一章,想要提前看下一章的亲们可以加我的公众号:zjq110301 或扫描下方二维码,都是免费的。刚加进公众号的亲首页看不到内容,点击公众号的头像进入即可看到之前发的章节!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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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琚冗突然翻身越过两个被筒之间相隔的半臂的距离,他把被子掀起来,一半裹在他身上,一半盖在连回清的被子上,然后隔着连回清的被子抱住了她……

连回清本能地尖叫起来,手里拎着的面粉和菜也吓得全扔了,腾出来的双手抱着头,快速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等她借着过道里那个五十瓦灯泡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看清窜出来的人是谁后,刚才蹲在马路边哭了也没有办法平复的心绪再次爆发出来,她蹲在自己家的门前,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琚冗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就关了房间里的灯,原本想忽然跳出来给连回清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硬生生被他演绎成了惊吓,连回清这样嚎啕大哭起来,他一下子就变得手足无措。
“对不起……回清,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把你吓成这样……你别哭,别哭……”
他弯身拉着连回清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连回清泣不成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被吓哭的,她就像忽然挣脱了什么,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琚冗,细瘦的手臂紧紧地勒着琚冗的后背,发泄一样,更加大声地哭着。
“对不起,对不起……”
琚冗无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个劲地道歉。他安抚地拍着连回清的后背,因为身高差的问题,他轻轻地将身子弯下去好让连回清抱得不是那么辛苦。
算上琚冗要跳楼的那次,这是第二次,连回清这样放声大哭,哭到最后她感觉自己有点缺氧,她头晕。
琚冗忙扶着她坐到床上,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连回清喝了水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抹了一把哭肿的眼睛问:“你不是要去新西兰的吗?怎么来这里了?”
“下大雪,航班取消了,宣传活动也延到春节后再定时间。”
“那……那你不要回家陪你父母过年吗?”
“我爸很早就过世了,按原来的行程安排我春节不在国内,我妈之前就约好朋友去三亚度假了。”
“那你来这里,林先生他们知道吗?”
提到林正凡琚冗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但还是很温和地说:“现在是我的休假时间,我在哪里,他们管不着。”
把所有人都顾虑了一遍,连回清才觉得稳妥了。
琚冗反过来问她:“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连回清当然不会告诉他,她一个人在购物广场看着他的广告哭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这么晚的。她低下头,用纸巾捏了一把还在流鼻涕的鼻子说:“今天加班,我加到最后,回来的就有点晚了。”
“我从六七点一直等到现在,我还以为你不回来这里也回老家过年了。但看你的东西都在这,又不像。你也不用回去陪你家人过年吗?”
连回清摇了摇头,琚冗说:“和你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从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人,他们都好吗?”
提起她的家人,连回清咬紧了嘴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琚冗看她不想说,也没有再问,只是说:“你不回家过年,你家人也不在这,如果我今天不来,那不就是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年了?”
连回清“嗯”了一声,她又把头垂了下去。琚冗看着她的头顶,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所以,我来对了!”
连回清没回来之前,他已经在厨房忙活着包饺子,他从没有没包过饺子,就按着手机上的教程依样画葫芦,包出来的饺子有的圆有的扁有的还裂开了半边的口子。
连回清到厨房看见餐桌上各种各样的饺子,忍不住笑出了一个鼻涕泡。
琚冗有些挫败地说:“你可别笑话我啊,我可真不是做饭的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煮点泡面了。”
饺子奇形怪状的根本原因是他擀的饺子皮就没一个是圆的,连回清洗了手把他擀的饺子皮都拿回去重新改造。
琚冗拿着圆溜溜的饺子皮终于包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饺子,然后一脸求表扬地拿给连回清看,连回清说:“这个包的好。”
他立刻兴高采烈地接着包下一个饺子,那副欢欣鼓舞的模样就像个在厨房帮妈妈做饭得到夸奖的小孩子。
但他包的饺子实在不能下锅,水烧沸了一滚,到时候肯定是一锅肉末浆糊。连回清把她包的饺子下锅里煮,又用平底锅把琚冗包的饺子用油煎了。两盘水饺,两盘煎饺,连回清又赶着炒了几个菜,虽然没有多丰盛,但两个人热热闹闹地也吃了顿年夜饭。
饭后连回清要收拾碗筷,琚冗抢先收拾了去洗碗。连回清不让他洗,他硬是霸占着水池子不放手。
“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我会洗碗,我之前拍过一个电视剧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在里面演的是一个酒店老板的儿子,是个败家子,后来被赶到后厨天天洗碗。拍的时候,我真的洗了好多碗,本来不会洗碗也学会洗了。”
连回清只好让他洗,她去整理了床铺,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晚上还和以前一样,一人一床被子,连回清睡里面,琚冗睡外面。两个人也许都太累了,也许都觉得心安,除夕之夜,大家都熬夜守岁,他们两个却在迎接新春的鞭炮声和欢笑声中睡着了。
凌晨时分,两个人又几乎同时醒过来,连回清翻过身去看琚冗,琚冗也正看着她。这个时间,就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一种约定。他们看着彼此,都抿着唇向对方笑起来。
连回清要坐起来给琚冗按摩头皮,琚冗忙伸手把她按住了说:“你别起来,我头不疼。”
连回清还是想起来,琚冗说:“你快躺下,小心着凉感冒了。我头真的不疼,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连回清只好躺着,居民楼外面不远处就有一个爆竹烟花集中燃放点,已经这个点了还有人在放烟花,红的,绿的,紫的,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把墙壁和天花板都照亮成相应的颜色。
琚冗说要陪他说说话,两个人却没有开口,都看着天花板变幻着颜色。“呼啦啦”一长串的烟花放完了,好似这个除夕才算过去了,夜终于恢复了宁静。琚冗突然翻身越过两个被筒之间相隔的半臂的距离,他把被子掀起来,一半裹在他身上,一半盖在连回清的被子上,然后隔着连回清的被子抱住了她。
琚冗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他们同床而眠也有一个多月,但都各睡一边,从不逾越半分。他忽然靠过来,连回清被惊吓到,她瞪大眼睛,动也不敢动一下,让琚冗抱着。
琚冗却再没有什么举动,他只是那样抱着她,离她耳朵很近的,近乎呓语地低声说:“回清,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她又何尝不想他?她想得都快发疯了。
她却不敢说,还没有消肿的眼睛默默地溢出了眼泪,她忙把头撇向背对琚冗的地方。琚冗就这样抱着她睡着了。
第二天两个人都睡到很晚才起来,吃了早饭,连回清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修改她的广告设计图,琚冗半坐半躺在床上,翻看他之前还没有看完的书。两个人谁也不打扰谁。
窗外没有风,安静地下着鹅毛大雪,厨房里的电炖锅正炖着排骨汤,那是连回清给他们准备的午餐。汤烧沸腾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小小的房间里溢满了排骨汤的香味。琚冗放下手里的书,凝神感受着身周的这一切,又悄然无声地看向连回清对着电脑忙碌的背影。
“回清……”
他忽然喊她,连回清回头看他,他笑着说:“我觉得这样真好。”
大年初一,两个人就这样,享受着漫漫时光,在屋子里宅了一整天。
年初二琚冗有事要出门,快要临近出发的时候,他忽然说:“回清,你跟我一起去吧!”
连回清愣了一下,说:“我去?会不会不方便?”
“就是去拜访一个朋友,没什么不方便的。”
跟着琚冗出去,肯定要体面一些。连回清并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她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件呢子大衣,那是她找工作的时候特意花了三四百块钱买了去面试穿的,是她最贵的衣服了。
连回清忙忙地换上了,琚冗看着她,诧异地问:“这个温度,你穿呢子大衣不冷吗?”
雪虽然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但气温反而比下雪时候更低。像琚冗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她穿个单薄的呢子大衣怎么可能不冷?
连回清却摇头说:“不冷。”
琚冗看了她一会,把他脖子上的大围巾取下来,不由分说地绕在连回清脖子上。围巾上还有琚冗身上的体温,连回清本来想推拒的,但接触到那个温度,她什么都没舍得说。
李长春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琚冗不知道他会来,迎头看见他,不由地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大过年的,你父母和女朋友都来陪你过年,你不在家陪他们,跑出来干什么?”
李长春嘿嘿笑着说:“知道你今天有事,就赶着来送你。”
琚冗不想让他送,但他看了看连回清,又改了主意。上了车他就让李长春去附近的购物商场,连回清心想着大过年的,他去拜访朋友,总不能空着手去,肯定要买点礼物带着。到了商场,琚冗却领着她去了三楼的女装专卖店。他在里面挑了一件最新款的加厚羽绒服,让导购小姐去拿最小号的给连回清。
连回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你要给我买衣服?不用……”
“不买也行。”他拽了拽自己的羽绒服,“我把我的脱给你穿。”
连回清立刻不说话了,可琚冗给她买的那件塔夫绸的羽绒服实在太贵了,顶得上连回清一两个月的工资,她觉得太浪费了。
她想换件便宜一点的,琚冗已经付好了钱说:“就当是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难道我的命还不值一件衣服的钱吗?”
他又带着连回清去买了内搭的衣服,不等连回清推拒他就说:“这个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还有裤子鞋子之类,每买一样,他总能找到买给她的理由。
连回清知道他为什么要找那些理由,她沉默地低着头,当琚冗将一条羊绒的大围巾结结实实地围在她脖子上时,她抬起头说:“谢谢你,琚冗。”
琚冗笑着在她头上揉了几把,忽又想到那是连回清花了一早上时间梳整齐的,又赶紧用手把揉起来的头发压压平。
这个商场下面就是一个地铁站,琚冗给连回清买齐全了,直接带着她去搭地铁。上了地铁以后,他才给李长春发了条微信,让李长春好好回家过年去。
李长春没法子,只好开车走了。
每到过年,外来务工的人一走,这座城市就成了一座空城。平日里挤得气都难喘的地铁,这时候反而空荡荡的,一眼就能从车头看到车尾。连回清和琚冗坐在绿色的长椅上,整整一节车厢就坐了他们两个,相连两个车厢里零散坐着几个人,都是小情侣,紧紧地挨着彼此坐。
连回清觉得很局促,紧并着双腿,正襟危坐。琚冗忽然伸手过来,将一个黑色的蓝牙耳机塞到她耳朵里,立刻有歌声传过来,是琚冗的声音在唱:
“那年远走他乡 天还未亮
稀零的星辰点缀在似明似暗的天空上
合欢花静静绽放 丝绒蕊凝聚着露珠的光
明明灭灭
似问我要去哪里流浪……”
琚冗戴了帽子和口罩,说话怕连回清听不清,他靠近连回清的耳朵说:“这是我为新剧唱的主题曲,《蒲公英的流落》。我很喜欢唱歌,但一直没什么机会唱……这首歌的词是我自己写的,我第一次写歌,写的不太好,改了好多次,前几天才在录音棚里录好。你听听,好听吗?”
“好听。”
连回清其实不太懂歌词音乐之类的东西,她只知道脑子里环绕的都是琚冗的声音,不管唱的是什么都好听。
琚冗看着连回清,从帽子和口罩之间露出来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他把另一只耳机戴在自己耳朵上,闲散地靠着座椅和连回清一起听着自己唱的歌。地铁外的风景飞快地从高楼大厦穿梭成被白雪覆盖的树木丛林,又从树木丛林变化成在阳光下金光点点的湖泊。
琚冗觉得,这真是美极了。
作者的话:第六章超过一万字,一下子发不完,分两次发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31 20:32:46 +0800 CST  
第六章 琚冗突然翻身越过两个被筒之间相隔的半臂的距离,他把被子掀起来,一半裹在他身上,一半盖在连回清的被子上,然后隔着连回清的被子抱住了她……

地铁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琚冗要去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十分高档的别墅区,一幢幢华美高贵的欧式别墅被厚厚的雪层包围着,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座城堡。
琚冗一路上都戴着帽子口罩,到了其中一栋别墅门前,他将帽子和口罩摘下来以后才按了门铃。
大门很快被打开,来开门的是位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个子和琚冗差不多高,皮肤是正宗的小麦色,下巴上蓄了浅浅的胡子,样貌十分英俊。他身上穿着衬衫和搭西装的修身马甲,从门里走出来,行动举止之间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他客气有礼又不失热情地伸出手和琚冗握手,两个人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他又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了连回清问:“这位是?”
琚冗忙介绍说:“她是我朋友,连回清。”
又向连回清说:“这位是黑白传媒的总裁,余山水。”
连回清对黑白传媒没什么印象,但一听到余山水这个名字,立刻就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很多电视剧和电影的制片人都是他,近几年琚冗接的戏都是他出资拍摄的,包括让琚冗爆红起来的那部《尝梦》。当时这部剧并不被投资方看好,拍摄的时候投资方纷纷撤资,余山水是唯一一个支持拍摄到最后的制片人。琚冗的每部电视剧和电影连回清是必看的,在制片人一栏没少见过余山水的名字。
连回清头一次来这种高档的地方,本来就很紧张局促,又忽然见到余山水本人,一时之间更加手足无措,连基本的握手礼也忘了。在这种正式见面的场合,女士不先伸手表示有握手的意思,男士是不能先伸手的,余山水含笑看了她片刻,并没有觉得尴尬,十分绅士地向连回清欠了欠身。连回清这才反应过来,也赶忙地向他欠身。
余山水迎他们进了门,连回清有些不安地看了琚冗一眼,他微笑着小声说:“不要紧的,他不会在意这些。”
他这样宽慰着连回清刚才的失礼之举,但连回清知道琚冗一向很有礼貌,在礼仪上他做的几乎无可挑剔。他进了大门就将外套脱下来交给等在衣架旁边的阿姨,客厅里已经来了几位客人,有几位是他认识的导演和制片人,他十分礼貌地问了好,有不认识的,他也会向对方点头致意。他刚坐到沙发上,余山水的妻子亲自给他端了茶来,他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茶道谢。
连回清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怎么做,连回清也跟着怎么做。琚冗和那些人说话,连回清就坐在他旁边,抿着唇,尽量不要让自己把头低垂下去,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做出任何动作,生怕有一点做的不好,会丢了琚冗的脸。
琚冗端了一碟点心给她说:“你不用那么拘束,随意一点,这个点心很好吃的,你尝尝。”
余山水也客气地招呼她:“是啊,在我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
然后又十分抱歉地向其他人说:“大过年的,本来不该打扰大家在家过年,因为年后是我和夫人的结婚纪念日,结婚那年忙,没来得及度蜜月,今年就想给她补上。偏偏年后这部电影就准备开拍,没办法只好今天请大家过来把这件事商量好了定下来,今天又是年初二,大家就当是走亲访友,来我家里聚一聚。”
大家都笑着应和了一声,能受邀而来的都是与余山水交情颇深的人,虽然有的人相互不认识,有余山水这个东道主在,很快就都熟识起来,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也很欢愉。
连回清始终放不开,她总觉得有人盯着她似的。有人跟她说话她要么微笑着点头,要么有些茫然地摇头。琚冗也总会适时地帮她挡别人的问话,或者岔开话题。
他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反的。
琚冗在连回清面前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悲伤、抑郁与脆弱,但在人前他一定是温和有礼,不卑不亢,甚至有时候是十分强势的。而连回清在琚冗面前,相较于琚冗的脆弱,她看起来更像是坚强勇敢的,可以让人依靠的一方。但她在人前,始终胆怯而卑微着。
关于电影拍摄的事直到下午两三点才算商讨结束,和琚冗关系很好的周导演过来和琚冗说了两句话,琚冗跟着他去了客厅偏角没人的地方,他向连回清招了招手,示意连回清也过去。
连回清往他那边走了两步,就听见周导演小声地跟琚冗说:“你和天远签了十年的合约,还有几年也到时间了吧?你是打算续约还是……”
连回清立刻停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然后像哨兵似的,谨慎地看四周有没有人靠过来偷听。就在她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时,忽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连回清一惊,下意识地想往那边去,琚冗喊住了她,他已经和周导演说完话,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来。
周导演看了看连回清,拍了一把琚冗的肩膀笑着说:“你小子,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没见你私下带异性朋友出来过,就连那时候和封紫儿谈恋爱,也没见你带她一起出来。”
琚冗有些腼腆地抿起唇笑,他跟周导演道了别,又去向余山水告辞。余山水一定要留琚冗一起吃晚饭,琚冗推拒了。余山水只好送他们出来,看没有车子来接琚冗又要派车送他们,琚冗也谢绝了。等远离了那片别墅区连回清才仿佛如蒙大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琚冗感同身受似地说,“余大哥帮了我很多忙,我躲在你那里的那几个月很多事都是他在帮我处理,而且这次这部电影,也是他特意为我设计的角色,他几次邀请我,不管是因为电影还是因为他,我都得过来一趟。”
他的性子在娱乐圈里其实很吃亏,不善交际,如果地位高,别人会说你故作高冷耍大牌,如果地位低,你不主动找别人,别人更加不会来找你。琚冗进入演艺圈也有快十年的时间了,大大小小的场合也经历过很多,虽然不至于怯场,但到底是不喜欢。
他有些抱歉地说:“早知道你比我还拘束,就先找个地方让你在外面等我了。”
连回清连忙说:“我愿意陪你去的……”
她说着头又低了下去,琚冗抿唇笑着揉她的头发。他们也没有坐车,步行着往附近的一个公园走。琚冗带连回清出来,就是想要来这个公园。
进了公园的大门,琚冗边走边说:“有一年出来拍戏,也下着雪,我无意中看到这边的雪景,很美,一直到现在都没忘记过,今天又正好来这边,就想带你一起来看看。你看!”
他指着前面一条不宽的路,路两旁先是一层较矮的女贞树,女贞树外层又种了比女贞树高一截的雪松,雪松高到极处,两边树的树梢又相互挨在一起,形成一个类似金字塔的形状。地面上是雪,女贞树上是雪,雪松上也全是雪,高低远近白茫茫一片,好像要将人拢进一座雪城中。
琚冗兴奋地跑过去,高处的树枝紧密地挨着,阳光只能透过树枝间的缝隙透进来,抬头看到的并不是天,而是几缕金色的阳光从压在树梢的雪层之间漏进来的奇异景象。
连回清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美景,也十分地兴奋。两个人也不怕冷,沿着路一直往里面走,靠近公园入口的地方还有些游人,越往里面走基本没什么人,琚冗把帽子和口罩都摘了,双手拢在嘴上对着上面的树梢大喊一声,有雪从树梢上震下来,只是细细的一点,还没飘落下来就被风刮的没了影。
他喘了一口气,站在一棵女贞树下回身对连回清说:“回清,你过来。”
连回清不知道叫她有什么事,忙地跑过去了。琚冗看着她,忽然狡黠地笑起来,他猛地跳起来,长臂一伸,把积压在女贞树上的雪打了下来。他们两个都站在树下,雪落下来,落在他身上,也落在连回清身上,有细小的雪块穿过围巾的缝隙钻进了连回清的脖子里,冰凉凉的触觉让连回清缩着脖子笑起来,她躲着雪往前跑,琚冗跑的比她快,又跳起来把前面树上的雪打下来,连回清抱着头一边笑一边往别处躲。她往哪躲,琚冗就把哪里的雪打下来,跟个调皮的小孩子似的捉弄起连回清。
连回清够不着树上的雪,抓了地上的雪往琚冗身上打。两个人笑着闹着,打起了雪仗。一直闹到这条路的尽头,连回清在前面跑,琚冗追在后面将一个雪球砸到她头顶上方的树枝上,大片的雪落下来,连回清赶忙地往旁边躲,她还要抓雪去砸琚冗,弯腰抓雪直起来的时候她忽地愣住了。琚冗笑着跑到她跟前,抬眼看到站在路尽头等待他们的人,脸上的笑意也顿住了。
鸡蛋黄似的太阳斜斜地挂在天边,封紫儿就站在夕阳西下的背景前看着他们。在余山水的别墅里,连回清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她,那并不是她的错觉,只是封紫儿并不是在盯着她,而是在看坐在她身旁的琚冗。
连回清一眼看到她衣服的颜色就认出来,在楼梯口她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封紫儿,她一直都在那座别墅里,也一直都在关注着琚冗。
连回清握在手里的雪放开了。
封紫儿是琚冗的女朋友……准确地说,应该是前女友。他们是大学同学,都是表演系的学生,在大学里封紫儿就很喜欢琚冗。毕业后两个人也在一起拍过戏,大概就是在琚冗被天远公司签下来的那年,他们俩从同学变成了恋人。
琚冗一直很低调,他没有特意地公布过自己的恋情,只是在微博上发了一张他们一起拍戏的照片,照片里他和封紫儿都穿着剧中的古装戏服对着镜头比V字。他们在那部电视剧里饰演的并不是情侣,评论里就有粉丝问封紫儿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回复了是。
这也是为什么连回清从来不敢在人前表达她对琚冗的喜欢的另一个原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对琚冗的情感,是不同于粉丝对偶像的那种普通的喜欢。在他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她的那份情感就显得更加的卑微和可笑了。
封紫儿长得很漂亮,皮肤白净如雪,十分标致的鹅蛋脸,五官玲珑精巧,和琚冗站在一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琚冗的粉丝们都很祝福他们,连回清甚至也以为他们会在近几年结婚。
要说也是封紫儿运气不好,琚冗出道那么久一直不温不火,她终是不甘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傍上了一位制片人,然后就和琚冗分手嫁给了那位制片人。就在她结婚的第二年,琚冗爆红起来。她悔不当初,前前后后找过琚冗好几次,琚冗都没见她。
今天琚冗受邀来余山水家,封紫儿嫁的那位制片人也在受邀之列,她一早就跟着她老公来了,只是她再大胆也不敢在她老公面前勾搭琚冗。琚冗从余山水家离开后,她好不容易找过来,看到的就是琚冗和连回清笑闹着打雪仗的场景。
她看着连回清的目光,怨毒的,像是要立刻将连回清凌迟了似的。连回清能感觉得到,她本能地惧怕,瑟缩着想要向琚冗身后躲,可很快她又觉得她根本不配靠近琚冗,尤其是在封紫儿面前。
封紫儿身上穿着一套专为出席宴会定制的纯黑色羊绒套装,头上戴着一顶红艳艳的贝雷帽,手里握着一只摩洛哥羊皮制成的手拿包——是某高档奢侈品牌才出的新品。她站在雪地里,就像一位高贵的公主。连回清立刻自行惭秽起来,明明她知道,她身上穿着的琚冗上午才给她买的衣服并不比封紫儿的差,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永远变不成白天鹅的丑小鸭,偷偷捡了白天鹅的羽毛安插在自己丑陋的翅膀上。
她自卑地从琚冗身边退开了一步,她总觉得,只有像封紫儿这样高贵又美丽的女人才配站在琚冗身旁。
她偷偷地看了琚冗一眼,琚冗在看着封紫儿。虽然说他们早就分了手,封紫儿也已经嫁了别人,但曾经爱过的人,无论如何,在心里都会留有一定的地位吧。连回清也相信在琚冗的心里,也一定有一个位子是留给封紫儿的。
连回清想清楚了这一点,更是下意识地想要离琚冗远一点,她趔趄着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琚冗看见了,忙伸手要拉她一把:“你往后退什么?后面是树……”
他话音没落,连回清的后背已经撞到了树干上,伞一样张开的树冠上落下来一层雪,落了连回清一头一身。如果是刚才和琚冗玩闹,她肯定会大笑起来。现在在封紫儿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十分狼狈而可笑。
琚冗没有跟封紫儿说话,他帮连回清拍干净身上的雪就说:“我们回去吧。”
封紫儿快步跑过来拦住了他,她漂亮的脸蛋已经爬满了泪痕,一抽一咽地哭起来:“琚冗,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无情好吗?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见你,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父母一直催逼着我嫁人,他们当时又看不上你……我求过他们……”
“封紫儿,”琚冗打断她,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用平静的声音说,“你当初说分手,我没有挽留,因为我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你现在要回来,我更加不会接受,因为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
“不!不!”
封紫儿尖叫了起来,几乎神经质地大喊着说:“我想要的只有你!琚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不要。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离婚回到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琚冗笑了,连回清在他曾扮演的一个爱嘲讽别人的富家公子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笑。
他说:“既然你为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那当初你又是为了什么离开我?”
封紫儿被问住了,她的脸色一青一白,琚冗收了那样的笑容,严肃地看着她说:“以后别在说这些疯话了,好好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东西,对你,对我,对你现在的丈夫都好。”
他拉着连回清要走,封紫儿忽然说:“琚冗,不要告诉我,你拒绝我是因为你喜欢上了你身边这个丑八怪!”
琚冗立刻站住了脚,他忍耐地咬了一咬牙,最后还是克制不住地发起了火:“封紫儿!我警告你,如果你说话之前不懂得怎么尊重人,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封紫儿涨红了脸,却还硬着嘴说:“我说错了吗?你现在正当红,你怕我和你在一起会影响你的人气。你以为和她在一起又会怎么样?”
她把手机举起来,手机上录了一段视频,视频里琚冗和连回清在女贞树下相互抛掷雪球,连回清跑着不小心差点滑倒,琚冗快步奔上去,几乎是半抱着扶住了连回清。这样掐头去尾的一段视频,怎么看都有些暧昧的意思,如果再配上一些引导性的文字,很快就会炒成一个大绯闻。
“如果我把这个视频发到网上,你猜你现在的人气是会往上增,还是会往下降?”
“你尽管发到网上去好了。”
琚冗丢下这句话,就好像事不关己似的转身走了。他走出去一段路见连回清没有跟上来,他又返回去拉连回清。连回清不愿意走,几乎是被他拽着走了几步,她挣开琚冗又跑回到封紫儿跟前。
她刚才还很惧怕封紫儿,封紫儿骂她是丑八怪的时候她甚至连嘴都不敢回,可是事情一旦涉及到琚冗,她立刻就变得无所畏惧。
“封小姐,我救过琚冗,林先生他们都知道,我也有证据。我一个人孤苦无依,他可怜我,所以过年的时候特意陪我出来游玩。就算你把这个视频发到网上,大家也只会说琚冗是一个知恩图报懂得感恩的人。”她停了一停,像是劝阻又像是忠告一般看着封紫儿说,“你如果真的爱他,就请你不要伤害他。”
封紫儿狠狠地瞪着连回清,连回清仰着脸平静地回视着她,她们僵持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封紫儿忽然撒手把那部价值不菲的手机扔到了雪地里,甩脸走了。
连回清把手机捡起来,找到那段视频,想删又舍不得删,她把手机递给了琚冗。
“你回去吧。现在跟拍的记者那么多,万一不小心被拍到,那些恶意攻击你的人肯定又会小题大作,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我不想这样。”
琚冗没有接手机也没有动,连回清抿了抿唇,自顾自地走了。
琚冗在原地站了片刻,又飞快地追上去说:“就算要回去,也让我先送你回去,你家离这里那么远,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回到连回清的小屋子时,已经快到七点,天已经黑透了。琚冗没有说要走,他坐在床边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怕冷似的把手指晤在玻璃杯上。
他喝了半杯热茶,忽然说:“回清,上次我跟你说,我会找到答案,也会给你一个答案。现在,我就把答案告诉你。”
连回清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然后她听见琚冗说:“我们之间,不是爱情……”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8-31 21:44:52 +0800 CST  
第七章 连回清紧紧看着他,像是怕错过这个时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眼泪已经滚到了她的眼眶边,她咬紧颤抖起来的嘴唇,用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能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好。”

天黑之前就又开始下雪,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跟着风,打着旋儿往下落。连回清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飞舞在阳台外面的雪花,两三个小时前,在公园里这些冰冰凉凉的东西还让她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快乐着,现在,她看着它们坠落,就好像她的心也跟着坠下去,直直地掉进一个冰窟窿里。
她感觉到胸口一阵阵的冰寒和疼痛,然而她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即便琚冗不再接受封紫儿,不管是娱乐圈里的女明星还是上流社会的世家名媛,那么多才貌双全的女人可以与他相配,他……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的女孩呢?
归根到底,是她,痴心妄想了。
她垂下头,压抑住了身体里所有的情绪,几乎是平静着“嗯”了一声。
琚冗喝了一口热茶,继续说:“也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我们之间,是不同于这三种情感之外的另一种特殊的情感。”
连回清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琚冗把水杯放下来,抿了抿唇说:“这几个月我控制着自己不要联系你,我也去看了心理医生,我想尽办法要克服那些抑郁的情绪,可并没有什么成效。这几个月每到凌晨醒过来的时候我总会不经意的想到你,想起你陪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你可能不知道,我躲在你这里的那段时间是我抑郁最严重的时候,我已经偷偷开始吃抗抑郁的药,但一点也减轻不了我身体里的痛苦。我很多次想要自杀,一到凌晨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要从阳台上跳下去,让一切都终结。但每次我睁开眼总会看见你坐在床边,看着我,为我按摩头皮,虽然我还是那么痛苦,可我也能感觉到宁静与美好。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思考,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我会想,我那么依恋你,也许我对你的情感就是男女之情。前天凌晨,我情不自禁地想抱一抱你,当我抱住你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因为那一刻在我心里,你是神圣的,不容任何人亵渎与侵犯的,包括我自己。回清……”
他轻声喊着她,站起身走到她身前一条腿屈膝蹲下来,另一条腿半屈着,膝盖几乎要挨着地面,他保持着这个像极了求婚却又充满虔诚的姿势,郑重地看着她说:“我需要你。到我身边来好吗?让我照顾你,你也照顾我,我们相互扶持,彼此看顾,好吗?”
连回清紧紧看着他,像是怕错过这个时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眼泪已经滚到了她的眼眶边,她咬紧颤抖起来的嘴唇,用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能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好。”
琚冗年初五就要以旅游大使的身份去新西兰做旅游宣传,年初四就得回去准备出发,只有年初三一天的时间给连回清收拾行李。琚冗怕她来不及,也没有离开,帮着她一起收拾。连回清的东西并不多,也就几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连回清先是把衣柜里要带走的衣服收拾了,然后从日常背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书桌最下面的抽屉,琚冗眼尖地看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古朴又精致的首饰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把首饰盒子放到行李箱的最中央,似乎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琚冗好奇地想拿过来看看,连回清已经先一步把行李箱合上了。那是她的私人物品,琚冗也不好再打开箱子去拿了。
连回清说:“元旦之前我已经和房东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这个房子退是退不掉了,等过完年在网上发个帖子看能不能转租出去。”
琚冗环视着屋内说:“这个房子挺好的,就是安全性不太好,除夕那天我来的时候你不在家,我去找房东,说我是你家亲戚来陪你过年的,她就给我开了门。如果来的是坏人,把你东西偷走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连回清笑了笑,没说什么。大概房东也知道,她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别人偷。
年初四一大早李长春就来接琚冗,临出门的时候,连回清还没来得及去拿她的行李箱,琚冗已经抢先把行李箱拿到手里说:“我来,我来。”
到了楼下,李长春迎上来要去拎琚冗手里的行李箱,琚冗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来放。”
李长春又赶忙跑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琚冗把行李箱安放妥当了,正式地说:“从今天开始,回清就接替芳姐做我的助理。回清没接触过我们这个圈子,长春,你要多照顾她一点。”
李长春事事都以琚冗为中心,琚冗对连回清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心里自然清楚。对于连回清的到来,他也是喜闻乐见的,他热情友好地跟连回清做了一遍自我介绍,得知连回清比他大两岁,就十分热络地一口一个“回清姐”喊着连回清。
李长春是个话唠,一路上他就没停过嘴,一边开着车一边跟连回清讲:“回清姐,我跟你说,你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芳姐怀孕了,不能再跟着我们东奔西跑,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跟着冗哥,你不知道冗哥每天有多忙,我跟着他,从早到晚也累得跟狗一样。工作上忙我是不怕的,我最怕的就是那些疯狂的粉丝。上次,就是冗哥从北京飞广州的那次,也不知道是谁透露了冗哥的行程,一大堆粉丝挤在机场里围着冗哥,我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寸步难行了,林正凡直接被挤丢了,还有粉丝冲上来往冗哥身上扑,把冗哥的手机都撞飞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把她们挡下来,冗哥估计就被她们推倒在地上了……”
琚冗在这座城市没有属于自己的居所,他常年累月在外拍戏基本都是住酒店,不拍戏的时候他要么回江北的老家陪他母亲,要么出去旅行。没红起来以前,没人管他住哪里。他爆红起来以后,他到哪里都被围追堵截,很多私生饭跟踪到他住的酒店,媒体也到处跟拍。一方面是安全问题,一方面是让琚冗这棵摇钱树一直住酒店也不像话,章传远很慷慨地从月亮湾拨出一栋别墅给琚冗住。
月亮湾靠近市中心,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高档别墅区。章传远拨出来的那栋别墅前带花园后带泳池,一共有三层,一楼是大客厅、厨房和餐厅,二楼有三间房,一间主卧两间次卧,三楼有一个健身房还有两个空余的房间。琚冗住在二楼的主卧,对门的次卧被他改成了书房,相邻的次卧本来是给李长春的,李长春跟着琚冗到处赶通告,琚冗住哪里他就跟着住哪里,但李长春喜欢三楼的健身房,他在这里过夜基本都住三楼。
琚冗就将与主卧相邻的那间房安排给连回清住,把连回清的行李都安置妥当了,他说:“我明天早上就要去新西兰,时间太紧,你的签证办不下来,我只能带长春一个人去。正好趁着这几天,你在这里休息休息。我一会就要出去补拍一个广告,晚上住在那边的酒店,明天早上就从酒店直接去机场,晚上你一个人住这里会害怕吗?”
连回清连忙摇头:“我不怕的。”
琚冗想了想,又不放心,要打电话给芳姐,让芳姐过来陪连回清。
连回清忙拦住他说:“我真的不怕,我也一直一个人住的,这个小区的安保措施比我那里好多了没什么好怕的。我是来做你助理的,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你快去忙你的吧。”
林正凡已经打电话来催琚冗出发,琚冗只好先走了,但终究放心不下,广告拍摄休息的时候他给连回清打电话,跟她说卧室灯的开关在哪,浴室的温度怎么调,厨房里有哪些吃的,竟然琐琐碎碎地都交代了一遍。
林正凡在旁边听了一半问李长春:“他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李长春吓得“啊”了一声:“什么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林正凡说:“那他是在跟谁打电话?罗哩罗嗦的,跟要出门的家长站在家门口交代孩子一个人在家怎么生活似的。”
李长春朝他翻了个白眼,但他歪头听了一会,也忍不住啧了一下嘴感叹:“还别说,真挺像。”
琚冗爆红过后粉丝遍布全球各个国家,新西兰也不例外,虽然数量远远没有没有国内的多,但琚冗下飞机时,机场里也围了很多粉丝,主办方特地安排了三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去接琚冗。连回清掐算着时间,打开微博的时候如愿以偿地刷到了粉丝们上传的机场视频,微博热搜上也迅速起了一个“琚冗 新西兰”的话题。
连回清都看了,视频里琚冗从机场大厅到上车,他在保镖的护送下快速地走着,热情的粉丝们也快步跟着他移动,有些人在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人多拥挤他不好停留,到了车门边他停下来向粉丝们挥挥手,又十分礼貌地微鞠了一躬说:“我走了。”才上了车。
粉丝们大声地尖叫起来,车子已经开出去了,粉丝们依然齐声大喊着琚冗的名字,隔着手机屏都能感觉到那些热烈的气氛。
连回清还没从微博上退下来,琚冗给她打了国际长途向她报平安。连回清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太梦幻,虽然她在现实生活中和琚冗相处了不少时间,甚至同床而眠了那么久,但这种刚刷完有关他的微博就接到他电话的情况还是头一次。这种梦幻的感觉,却让连回清真切地感觉到,她真的接触到了琚冗的生活。琚冗就在她身边。
琚冗要在新西兰工作一周,一有闲暇他就会给连回清打电话,有时候也开视频。国内是冬季,新西兰却是夏季,每次开视频连回清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琚冗却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和配套的长裤。与琚冗相处过的人,哪怕是只与他见过一面的人都会发现琚冗是那种自幼就接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他思想传统,某些时候甚至有些古板。他穿衣服从来都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的,穿衬衣,如果在外面总是把扣子整整齐齐地扣到喉结下,在家里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顶多把扣子开到锁骨下。
他和连回清在海滩上开视频,在海滩上晒太阳的男人们都裸着上半身穿着一条花裤衩,他也要穿着T恤,短裤的长度盖到膝盖以下。如果有赤膊的男人从他身后路过,他会立刻把镜头转开不让连回清看到那些没穿上衣的男人。
连回清一个人在月亮湾的别墅也没什么事做,初八开始上班的时候,她回原来的公司提交了辞呈。回月亮湾的路上,琚冗之前的生活助理芳姐给她打来电话,说要约个时间跟她交接一些工作。连回清忙应了下来,第二天上午,芳姐就如约来到月亮湾。
芳姐也姓琚,是和琚冗关一个曾祖的堂亲,琚冗才出道的时候她就跟着照顾琚冗的饮食起居,这些年,不管琚冗红还是不红,她一直把琚冗当作亲弟弟一样照顾,事事都十分用心。她结婚已经有七八年了,一直没有孩子,这一次好不容易怀上了,她丈夫说什么也不让她在外面奔波劳累,特别是琚冗爆红起来以后,每天跟着琚冗到处跑,十分不方便。
琚冗也不想她跟着受累,知道她怀孕的时候就让她休了假。但琚冗身边只有李长春一个助理,芳姐又不放心,她也在帮琚冗物色新的助理。找助理这个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很多人为了追星,都上赶着想做自己偶像的助理,想要招一个助理很快就能招到。可是想要找一个既细心体贴又忠心不二的助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助理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班,他们几乎知道艺人们的所有秘辛,万一找个不可靠的人,后患无穷。因此,不管是明星大腕还是刚入圈的小透明,贴身的助理基本都找与自己相熟的值得信赖的人。
芳姐听李长春说琚冗自己找了一个新助理,她多少有些不放心,说是来个跟连回清交接工作,实则是专门来看连回清的。连回清能感觉到芳姐从一进门就在打量着她,她的目光并不犀利,可能姓琚的人脾气都很好,芳姐的性子也十分随和,她轻声细语地询问了连回清一些基本情况以后就没再探问下去,开始详细地交代工作上的事。
“我和长春的工作是分开的,长春主要负责小冗的外出,我负责小冗的饮食起居,主要是服装和饮食两方面。我先跟你说说服装上的事,小冗拍戏的时候剧组有服装造型师,去外面出席活动公司也会跟一个专业的造型师,你主要负责管理琚冗的私服还有外面一些衣服的交接与保管。小冗拍戏和出席活动的时候往往穿的比较少,特别是冬天,你要替他准备好保暖的衣服,还有就是不管去哪里,只要外出,一定要多备两套衣服,防止有什么意外。再有就是衣服搭配和穿衣的一些讲究……”
芳姐昨天打电话说来交接工作时,连回清就特意准备了本子和笔,芳姐说的,她都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芳姐看她极其认真地做记录,欣慰地笑着说:“昨天晚上小冗给我打电话,说到你,话里话外能听出来他对你十分信任,你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让他觉得可以信赖吧?”
“我……我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连回清摇着头,她垂着眼睛,即便芳姐十分友善,她坐在芳姐面前也很拘谨。可能,过分的自卑算是她的一个过人之处吧。
作者的话:第七章字数超过一万,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1 12:36:37 +0800 CST  
第七章 连回清紧紧看着他,像是怕错过这个时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眼泪已经滚到了她的眼眶边,她咬紧颤抖起来的嘴唇,用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能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好。”

芳姐说完了服装上的事又跟连回清交代饮食上的事,说到一半,芳姐忽然一拍脑门,笑起来说:“都说一孕傻三年,我之前还不信,现在是真信了,跟你说了半天,把最要紧的都忘了。小冗他不能吃辣的东西,你千万不能给他吃辣。”
“他不能吃辣?”连回清埋头记笔记的动作一愣,她像是没听清似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芳姐又问了一遍:“你是说他不能吃辣?”
“也不是不能吃辣,是他母亲不允许他吃辣。你可能不知道,小冗的父亲很早就离世了,虽然他们家家境不错,母子两个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管怎么样都是十分辛苦的。我那个婶子对小冗要求很高,从小到大对他的教育可以说是十分严苛了。有时候我看着都觉得心疼,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他母亲的严苛,我们也看不到现在这么优秀的琚冗,只是……小冗这个孩子性子太闷,不管有什么事也不对别人说,更不会对他母亲说,都他自己受着,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听长春说他抑郁的事……多多少少跟他母亲有些关系……”
说到琚冗抑郁的事,芳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她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对做母亲的似乎又能多一点谅解,她特意握住连回清的双手叮嘱:“我那个婶子不太好相处,你跟着做小冗的助理以后难免会遇到她,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总之,你多多包容一点,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连回清都应了下来,芳姐交代完工作上的事已经是下午,她走了没一会,林正凡就来了。他没进屋,站在别墅的大门外,两只细长的眼睛看着连回清十分不善地眯了眯。林正凡看连回清总是不顺眼,一是因为琚冗前后两次不声不响地消失都是去了她那里,害得他被章传远骂得不像个人。二是他总觉得连回清在纠缠琚冗,琚冗对她又格外关照,万一传出什么绯闻影响到琚冗的人气,章传远非把他活剥了不可。
他对着连回清一开口就没好话:“连小姐,恭喜你终于飞上高枝。可我劝你,最好趁着现在还算体面,早点卷铺盖给我滚蛋,不然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连回清把头垂下来,什么也没有说。
林正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还想说什么琚冗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接完电话,朝连回清斜斜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开车将连回清送到天远公司。连回清和李长春一样,是琚冗的私助,只和琚冗存在雇佣关系,并不属于天远公司,但连回清还是要去天远公司备案并签订相关的保密协议。协议签完,林正凡又带连回清去市郊区某个知名的影视城,琚冗参演的一部电视剧正在这里进行拍摄。
林正凡将连回清领进剧组说:“琚冗从新西兰回来就要回剧组接着拍戏,你没在剧组待过,也没做过助理,先在这里看看,学学怎么做明星的助理。”
他又胖又短的手指往拍摄场地一指,剧组里乱哄哄的一群人,道具组的爬高爬低地布置道具,服化组的手忙脚乱地给演员准备服装和化妆,戴着鸭舌帽的场务拿着大喇叭在场地里来来回回跑着大喊:“快点!快点!把那个绿幕挂起来,马上要开始拍摄了!”
十来个群演已经就位,导演拿着对讲机跟几个工作人员指手画脚地说了一统,高喊一声:“开始!开始!”
场记板“啪”地一拍,开始拍摄。
这是一场男二和女二在街头打架的戏,饰演男二和女二的两个演员挺有名气,都是综艺节目里的流量担当,颜值很高,演技却不怎么样,两个人不停地笑场,一个简单的镜头拍了好几十次导演才喊了过。工作人员纷纷上去该搬道具的搬道具,补妆的补妆,男二和女二的助理也赶紧跟上去,男二的助理给男二换衣服,换完了衣服又蹲下去给男二换鞋,男二一直站在那里让助理伺候着,他心安理得地和旁边的人嘻嘻哈哈说着话。女二的助理给女二送来一杯热奶茶,女二坐在一边喝了一口,鼓着嘴就要把嘴里的奶茶吐出来,拍摄场地是古代场景又没有垃圾桶,她往助理肩上拍了一拍,助理大概已经习惯了,立刻懂了她的意思,用手接住了她吐出来的奶茶。
吐完了还气势汹汹地说:“这么烫!你弄凉一点啊!这个奶茶的吸管也太粗了,去换个细一点的。”
那个助理连忙捧着手里刚吐出来的奶茶去换细的吸管,女二旁边另一个助理开始给她换衣服换鞋,她低头玩着手机,胳膊都懒得抬一下。
连回清很明白,这跟旧社会里的丫鬟伺候少爷小姐没什么区别。
林正凡还怕她不懂,在旁边问:“看清楚了吗?知道助理该做哪些事了吗?”
连回清点头,林正凡满意地说:“很好。既然琚冗叫你来做他的助理,也就是叫你以后这么伺候他。他现在有多红你也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做他的助理,他选了你,也是给你的恩惠了。”
连回清的目光从那几个助理的身上垂下去,她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她点了点头。
林正凡大摇大摆地坐在旁边一个供演员休息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说:“你先给我换个鞋,让我看看你做的合不合格。我也没带多余的鞋,你给我把脚上的鞋脱了再穿上就当是换鞋了。”
他把翘起来的那只脚得意地绕了两圈,等待着连回清。连回清默默地蹲下身将他的鞋子脱下来又重新穿上。鞋带才系好,他没等连回清起身,就将连回清的手从他的脚上甩开。他轻蔑地看了连回清一眼,像只骄傲的公鸡,晃动着肥硕的身体志得意满地走了。
这座影视城很大,很多剧组都在这边拍摄。连回清跟着林正凡从一个剧组穿梭到另一个剧组,她看到很多神气活现的明星大腕,也看到很多卑躬屈膝的助理。到了一个拍民国戏的场地时,一群人围在一栋小洋楼前,被围在人群中的男人和导演大声地争吵着什么。
连回清听见那个导演语气恶劣地说:“我说一句琚冗怎么了?你和琚冗一个学校毕业的,你看看人家的演技,再看看你的,如果不是看在你和琚冗是好朋友的份上,谁找你来演男主角?你还跟我耍大牌?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连回清听到琚冗的名字立刻站住了脚,她往人群那边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瘦高男人正推开人群往外走,他走路带风,把旁边的人带的差点摔到。连回清一眼就认出来,这个面含怒色的男人是琚冗的大学同学,也是琚冗最好的朋友——白瑛。
单论相貌,白瑛肯定在琚冗之上,他是那种十分抢眼的帅,让人看过一眼就会被惊艳到,但仔细再去看就会发觉这种帅气带着浓浓的侵略性,特别是当他生气的时候,脸部的棱角如刀刃般凌厉。
周围的人都自发地退避开,他一边快速解着脖间的扣子一边怒声说:“我就是耍大牌了又怎么样?老子就是不拍了!”
他说着已经将身上的中山装脱下来摔在地上,他的助理赶紧拿了私服给他穿,他走得很快,女助理跟不上一边小跑着一边给他穿衣服,女助理跑急了,脚步一错踩到他脚上,他一把将女助理推了出去,女助理踉跄了两下摔趴在地上,他却没有一点歉意,气冲冲地往前走正和林正凡迎面相撞。
白瑛个子很高,比琚冗还要高出一个头,直直地撞上林正凡,将林正凡撞得往后趔趄了一步,差点摔到。林正凡本来要破口大骂,看清了是白瑛,他把两条肥短的胳膊抱在胸前,笑嘻嘻地说:“这不是白瑛嘛!这么冷的天,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白瑛的眼睛朝他斜了斜,就当是看过他了,然后从牙缝间吐出来一句:“滚开!”
林正凡立刻火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滚开!别仗着自己是琚冗的好朋友就到处摆架子!”
白瑛的经纪人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他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好朋友?我们家白瑛可高攀不起琚冗那样的好朋友。《尝梦》那部戏,是他抢了白瑛的,不然他现在能这么红?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有脸说我们仗你们的势?真不怕被雷劈!”
“琚冗抢了你们的?你自己去问问导演,去问问制片人,看看到底是谁抢了谁的!”
林正凡气得又要像颗豆子一样蹦起来,网上的确有传言说《尝梦》的导演最开始找的是白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男主角变成了琚冗。《尝梦》这部剧是琚冗自己去试镜争取来的,并不是经林正凡这个经纪人给他联络的,其中的内情林正凡其实也不清楚,他表面上气势十足,心里却虚的很。白瑛已经走了,琚冗又远在国外,他们两个经纪人却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围上来看热闹的人拍了他们吵架的视频放到网上,立时又掀起一场黑琚冗的风波。
谁红谁被黑,娱乐圈的风向一向如此。微博上清一水地都在骂琚冗,说琚冗抢戏,红了以后又与好友翻脸,忘恩负义等等。琚冗的粉丝越是维护琚冗,骂的人就越多,怎么难听怎么骂。
连回清起先还在微博上刷相关的微博,后来骂的人多了她连手机也不想碰了。琚冗照例一有空闲就给连回清打电话,连回清只字不提抢戏的事。网上的事总是这样,起的快,消的也快,琚冗回国那天微博上已经没有琚冗抢戏的热搜了。
连回清问了琚冗的航班时间要去机场接机,琚冗临上飞机前给她打了电话说他还有别的事让她不要去机场接他,在家里等着就好。
连回清就听话地在家里等,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琚冗才回来。他和李长春各推了一个大行李箱,李长春把箱子往客厅里一丢,就跟要散架了似的,连回清做了夜宵,他也不要吃,勾着腰爬到三楼倒头就睡。
琚冗一个人把连回清做的两人份的夜宵都吃了,吃完夜宵他坐在沙发上把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了两件纯羊毛的大领毛衣和一条十分厚实的围巾。
“新西兰盛产羊毛,也有很多羊毛制品,我看这款毛衣和围巾特别适合你就给你买了回来”他把毛衣和围巾都送到连回清手上,“你这么瘦,我给你拿的都是最小号的,不过那边人的体格都比较大,估计小号的你穿着也显得大。快去换上我看看。”
连回清把毛衣换上,果然有点大了,本来修身的版型穿到她身上硬生生变成了宽松休闲的风格。
“没关系,你吃胖一点穿着正合适。我还给你带了很多吃的。”
他把另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新西兰的奶制品和干制的牛羊肉等食物。连回清眼眶蓦地湿热起来,琚冗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还拆开了几包能直接吃的让连回清尝尝好不好吃。其实这些东西在国内大型的超市都能买到,根本不需要万里迢迢地从国外带回来,但他在新西兰看见了就是想买回来给连回清。
听到连回清说一句“好吃”,他就咧开嘴笑起来,白净的灯光下能看见他眼角细细的褶皱,像云淡风轻的湖面上被风吹皱了的淡淡涟漪。他看上去似乎是开心的。
凌晨的时候连回清准时醒过来,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一会,最后还是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隔壁的房门前。她抬手敲在门板上,手指关节扣在门板上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门已经轻轻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房门没有锁,连回清也只是想看一看琚冗是不是醒过来,也就没有再敲下去,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琚冗的房间和连回清的房间一样,都是统一格局,连接阳台的那面墙是整块的落地窗,正月里的月光又冷又深远,穿过落地窗洁净的玻璃落在室内。琚冗并没有睡在床上,他坐在床尾的地板上,被褥从床尾耷拉下来,他身子倚靠在被褥上,面朝着落地窗外,月光苍白地落满了他的脸。他这样坐着,不知道已经坐了有多久。
琚冗去陪她过年的时候那么欢快,还调皮地戏弄她,连回清知道他并没有完全摆脱抑郁的情绪,但也觉得他肯定比之前好很多。直到此刻看到琚冗这样,她才忽然明白,他从没有好转过,他的每一个凌晨都是这么过来的。
“琚冗……”
连回清喊了他一声,她身上只穿了睡衣,站在门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心疼,她喊出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琚冗靠着床将身子半转过来,看到连回清,他抿唇笑了笑:“你也醒了?”
他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连回清走到他身旁挨着他坐下来,陪着他一起看着落地窗外。两个人静默了一阵,琚冗忽然说:“今天是白瑛的三十岁生日,新西兰那边的工作本来要更久的,我特意赶时间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赶着今天回来给他过生日的……他没有见我。”
他说到这又极轻地笑了一下说:“你不认识白瑛吧?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大学的时候我们住一个宿舍,上下铺,他一直很照顾我。我不大爱说话,每次班里面排戏都是他帮我争取角色,和我搭档演戏。有剧组到学校来招人,他也总是拉着我去试镜。后来毕业了,他条件比我好,很早就被演艺公司签下来,他每次接到戏,有角色适合我的,他也会叫上我。没戏拍的时候,我们也经常一起出去旅游,从南到北,我也记不得我们一起去过多少地方。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红,也没人认识我们,走到哪都轻轻松松的,想玩就玩,想闹就闹,总是很开心。”
这些连回清都知道,他们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常常会拍些照片发在微博上,连回清看到过那些照片,大部分都是白瑛给琚冗拍的,琚冗有一米八的个子,白瑛比他还要高上一个头,每次给琚冗拍的照片都是俯拍,发在微博上他们两个的粉丝都调侃说白瑛拍的是“男友”视角。那个时候他们真的很要好。
“每年我们都会给彼此过生日,我们还约定,等到我们三十岁生日的时候,一定要为对方唱一次《而立之年》。他今天三十岁了,我如约去为他唱这首歌,他却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他把额头抵在手掌上,修长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他说话的声音像是从肺管深部震荡出来的,沉闷又哀伤,“我没有抢他的戏。”
连回清忍不住伸手扶在他肩膀上,她不知道琚冗是什么时候知道抢戏那场风波的,显然他很在意这件事。
“《尝梦》最开始是赵导演筹拍的,但投资方看不上这部剧戏都不愿意投资。后来余山水看中了这个剧本,重新组织了一批人开拍,他本来请的也是白瑛,白瑛那时候已经接了别的戏,就拒绝了。我之前和余山水合作过几部剧,他找我去救场,我看了剧本也很喜欢那两个角色就接了下来。那个时候根本没人看好这部剧,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部剧会突然火起来。”
以前白瑛的知名度比琚冗高,琚冗突然一下子爆红起来,白瑛的光芒立刻被掩盖了,人们提到白瑛不再说他是谁谁谁出演过哪些作品,开口闭口都说他是琚冗的好朋友。
有些朋友就是这样,当你不如他的时候,他会帮你,安慰你,甚至可以为了你去做一些牺牲,但当你超过他的时候,你们可能就再也没有办法做朋友了。因为,他总以为你不如他的时候都是假象,只是将他当作往上爬的垫脚石而已。
“网上很多骂我的人,我开始不知道,后来我才发现那些人有一部分是他雇的……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他几乎知道我所有的事,他甚至在网上散布说我红起来是靠陪金主富婆……回清,你被自己珍视的朋友恶意中伤过吗?”
连回清默默地看着他,她没有朋友,唯一珍视的人,是他。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琚冗的痛苦,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大概也无所谓,真正能将人心碾压碎的始终都是放进过心里的那个人。
“我失去他了。”
他脆弱地低下头,靠在连回清瘦弱的肩膀上,就像那是唯一的能支撑着他的地方,他伸出双手抱住连回清,紧紧闭着眼睛压抑住快要从眼缝间流出来的眼泪。
“回清,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感激还有你在我身旁。”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1 14:48:29 +0800 CST  
@街边的帅哥境 2019-09-01 16:44:53
潜水已久为了这个帖子特意注册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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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1 22:28:38 +0800 CST  
第八章 每到太阳即将破晓而出的时候,连回清歪头看着枕在她肩膀上睡着的脸,她觉得很满足,但她又卑微而敏感地想,这大概是她跟在琚冗身边唯一的价值了。

连回清觉得自己简直比猪还笨,芳姐已经把她要做的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她也在笔记本上一字不落地全记下了,并且还反反复复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可第一天跟着琚冗进剧组,她立刻变成了一个手足无措的笨蛋,看着剧组里的演职人员兵荒马乱地忙这忙那,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琚冗在化妆间化妆,她站在旁边觉得碍了化妆师的事,琚冗去换戏服,她又觉得自己跟着挡了造型师的道,琚冗跟其他演员排戏,她更是觉得自己是个完完全全多余的存在。有的人忙进忙出会不小心撞一下她的肩膀,蹭一下她的后背,她立刻就缩在一旁的角落里,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妨碍到别人。
第一场戏拍下来,要换场地,连回清看到其他艺人的助理一拥而上,给自家的艺人换衣服的换衣服送茶水的送茶水,连回清总算在一片混茫中找到了一点清明,她赶紧拿上琚冗的私服跑到休息区给琚冗披上。摄影场地在室外,琚冗穿着单薄的古装戏服很冷,连回清把衣服披到他身上,他放下手里的剧本,侧过脸把眼睛笑得弯弯地看着连回清。剧组给主要的演员们都准备了休息的椅子,琚冗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他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连回清坐下来。但连回清已经迅速从他身前蹲下去,捧住他的脚要给他换鞋,琚冗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干什么?”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十分严厉,连回清头一次听到琚冗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惶恐地抬头看着琚冗。
“给……给你换鞋……”
她诚惶诚恐地回答,脸上且惊且惧的神色像是一把刀子,琚冗感觉自己的心口被狠狠地剜了一下,他一把将连回清拉了起来:“回清,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他脸上严厉的神色已经完全变成了悲伤,他的悲伤和脆弱一直都是在凌晨最难熬的时候展露在连回清面前,这是第一次,在大白天,在人来人往的地方。
“我让你来做我的助理,只是想把你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彼此可以陪伴,你也答应了我,我们相互看顾……你以为……你以为我是让你来做这些的?”他皱着眉头,把脸偏到一边,好一会他艰难地说,“如果你这样想,我还不如让你走。”
“不……不是……对不起……琚冗……对不起……”
连回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更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只是一听到琚冗让她走,她就慌了,她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到最后她连话也说不好了,她抿着唇,把头垂了下去。
“回清……”
琚冗喊了她一声,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终究沉默了下去。好一会他重新开口问:“芳姐不会教你做这些,是谁教你的?”
连回清没说话,琚冗却已经明白了,他忍耐地咬了咬牙,忽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去跟导演说了几句话,身上的戏服都没换就离开了剧组。两三个小时后他重新回到剧组,李长春跟在他后面,脸上还挂着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戏还要接着拍,琚冗去化妆间补妆,李长春不停地拿眼觑连回清,仿佛有话要说,但见琚冗从化妆镜里看着他,他又什么都没敢说。
晚上剧组收工的时候章传远给琚冗打电话,连回清这才知道琚冗把林正凡给打了。章传远在电话里发了大火,严厉地质问琚冗为什么动手打林正凡。
李长春在旁边不由地看了连回清一眼,手里捏了一把汗。
“林正凡再有什么不好,他也是你的经纪人,你打了他,以后还要怎么相处?你的脾气一直很好,说动手就动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章传远的火气越说越大,已经在电话里吼起来。
琚冗轻描淡写地说:“我脾气好,不是没有脾气。他背着公司私自抬高我片酬这种事,不该打吗?”
电话里的章传远立刻暴跳如雷,大声骂着林正凡,估计林正凡就在他跟前,连回清从电话里能听见林正凡期期艾艾想要解释的声音。
琚冗挂断了电话,李长春见事情已经被章传远说出来了,他的话匣子也立刻跟着打开了。他一脸惊奇又激动地跟连回清说:“回清姐,我今天真是要被冗哥吓死了!我跟了冗哥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你不知道,冗哥平时就是骂人也是文质彬彬地骂,他今天冲到林正凡的办公室,上去一脚就把林正凡从老板椅上踢翻了下去。冗哥学过日本剑道你知道的吧?那一脚踢的动作简直帅爆了!我当时吓了一跳,还怕冗哥为你打了林正凡,章传远肯定会追到你头上,反倒对你不好,我当时还说冗哥太冲动,没想到冗哥早已经准备好了后招。”
他说到这又开始骂起林正凡:“别人家的经纪人都是想尽办法捧自己家的艺人,他倒好,尽给冗哥抹黑,他竟然私下里跟片方抬高冗哥的片酬,多出来的钱全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也是冗哥脾气好一直纵着他,要是我,我早就把他给开了!”
连回清抬眼看琚冗,发现琚冗正看着她,她又把眼睛垂了下去。等李长春去休息了,她才说:“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去得罪林先生,他毕竟是你的经纪人,闹僵了对你不好。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琚冗现在虽然已经跻身一线,但他的处境并不好,自从他爆红起来,多少人看着眼热,他越是红,越是容易招惹是非。琚冗为她出头,连回清不是不感动,但他这样做无疑是把他自己送上风口浪尖。殴打自己的经纪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会被旁人诟病。万一今天的事被人捅到网上,又不知道那些黑子和喷子们会骂成什么样子。
琚冗抿了抿唇,他将手放在连回清的头顶上揉了揉说:“回清,我可以被别人诋毁谩骂,但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你,你懂吗?”
之后连回清的工作就变得很简单,琚冗拍戏的时候,她帮琚冗拿拿衣服和手机。但这些事大多时候李长春都跟着做了,琚冗就让她在酒店休息。大家都在剧组里忙的热火朝天,只有她一个人在酒店里无所事事。也只有每天凌晨的时候连回清才会觉得自己有一点用。
剧组给琚冗订的酒店是三间的套间,连回清和李长春都跟琚冗住一块。连回清的房间和在月亮湾别墅里的一样,也在琚冗的隔壁,她只要走几步就能到琚冗房里。剧组里拍戏的时间不定,有的场次是早上很早的时候,有时候拍夜晚的戏要拍到深夜,有的镜头要反反复复拍很多次,光是看着就觉得累人,琚冗一遍遍地演下来更是辛苦。即便这样,哪怕是夜里十二点收工,琚冗累得回到酒店倒头就能睡,但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一样会醒过来。连回清每个凌晨去到琚冗房里,推开房门的时候,总是能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床尾的地板上或是靠近窗口的地方。
连回清去陪着他,他会跟连回清说很多话,有些是他抑郁在心里的事,有些是他这些年拍戏的所见所闻,他有时候也头疼得厉害,连回清就给他按摩头皮。不管他情况是好是坏,最后都会靠着连回清的肩膀睡过去。每到太阳即将破晓而出的时候,连回清歪头看着枕在她肩膀上睡着的脸,她觉得很满足,但她又卑微而敏感地想,这大概是她跟在琚冗身边唯一的价值了。
在剧组拍戏的第二周,连回清凌晨去琚冗房里的时候,琚冗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给连回清说:“这个,我让长春前两天去办的,你的工资卡。密码在卡后面。”
屋里只开了床头柜上的一盏灯,连回清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得见躺在琚冗手心里的是一张白金卡。
连回清把垂着的头摇了摇,她没要那张银行卡。
“怎么了?”琚冗要把卡塞进她手里,“这是你应得的酬劳。”
连回清把手背到身后,她抬起头看着琚冗说:“你什么都不让我做,我没有工作过,为什么要拿工资?如果你要支付每天凌晨我陪伴你的酬劳那就更不需要了,我愿意陪着你的……”
她说出这一句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又迅速地把头重新垂了下去。
琚冗说:“你每天凌晨都来陪我,白天再让你跟着我忙来忙去,你哪里有时间好好休息?”
连回清脱口说:“你每天凌晨都睡不好,还不是连天加夜地拍戏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女孩子,不能那么累。我让你到我身边来也不是让你跟着我没日没夜地工作。”
无论琚冗怎么说,连回清就是不收那张卡,琚冗没办法只好让她接手做之前芳姐的工作,管理他的服装和饮食。但琚冗再三说明,不许她卑躬屈膝地给他换鞋穿衣服什么的。
他向连回清强调说:“我又不是残废,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别人给我穿衣服穿鞋?你不要把我带坏了。”
其他明星艺人的助理是什么样琚冗管不着,但在他这里从没有这样的先例,就是芳姐做他生活助理的时候私下里也从没有伺候他穿衣服穿鞋这样的事,最多也就是他出席某些活动或者晚会临上场前需要助理帮忙整理一下衣服和仪容,这时候往往是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给他理头发的理头发,补妆的补妆,拉拉袖子折折领子。
连回清又去虚心请教了芳姐一回,虽然再跟着琚冗进剧组她还是会手忙脚乱的,但已经知道她要做哪些事。琚冗化妆的时候,她会在旁边给化妆师帮忙拿拿假发和头饰,琚冗换戏服的时候,她会把换下来的私服归纳到箱子里,琚冗拍戏的时候,她就站在拍摄场外拿着琚冗的手机和私人物品。
剧组里的人一日三餐都是盒饭,连回清买了一个大电饭煲,拍夜戏的时候她会煮一大锅酒酿丸子或是红豆粥给大家做夜宵。天气又冷,拍戏到夜里大家都是又饿又累,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粥大家都很高兴。一来二去,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和大大小小的演员们都和她熟络起来,虽然她不怎么说话,但大家也挺喜欢她。更何况她又是当红明星的助理,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接连拍了两个星期的戏,连回清常常能听到剧组里的人喊她“小连”、“小清”、“小回清”,虽然有的演员今天才见面明天就要走,但他们比她之前在公司里朝夕相处的同事们要热情友好的多。
以前连回清在陌生人面前常常会局促紧张,在剧组里更是惶恐不安,但现在她已经喜欢上在剧组里拍戏的日子。到琚冗戏份快要杀青的时候她忽然有点舍不得了。
琚冗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是和敌国军队对决沙场,要拍一个报信的士兵大声喊着“报!”然后抱拳向琚冗饰演的将军汇报军情的镜头。本来定好的群演跑去别的组串戏去了,导演大骂着叫人赶紧再去找个群演来,他喊骂完了看到站在琚冗旁边跟琚冗说话的连回清,又笑起来说:“小连啊,琚冗马上要杀青了,你也串个镜头呗。大家早拍完,早收工!”
这几天剧组里群演不够的时候连回清也会被导演拉进群演的队伍里扮一扮大街上行走的路人,但都是远镜头,一晃而过的那种。像这种有正面镜头还有台词的群演,她根本没有接触过。
她赶紧摇头要拒绝,琚冗说:“没事,长春跟着我没少拍过这样的镜头,你尝试着拍一下,就当是人生的一段体验了。”
连回清其实也很想拍,跟她对戏的是琚冗,拍出来她也算和琚冗同过框了。哪怕有些不伦不类,她也觉得这是可以让她铭记一辈子的事情。
等她换上士兵的衣服,戴上头盔准备开拍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她结结巴巴地问琚冗:“我……我行吗?”
琚冗拍拍她的肩:“你行的。”
化妆师把她的脸化黑,眉毛化浓,她穿着士兵的衣服不注意看也分不出男女,声音后期又有配音,她只要大喊着“报”跑进营帐单膝跪下来向琚冗一抱拳说:“将军,南燕关守不住了!”就可以了。
但她刚跑进营帐里抱拳要向琚冗行礼的时候,导演就喊了停,大声地说:“小连,抱拳是左手抱在右手上,不是右手抱在左手上,你注意一下,来,我们再来一遍。”
连回清本来对着镜头就紧张的不行,周围又一圈人围着她看,她哪里还分得清哪边是左哪边是右,一连拍了三四遍都是到抱拳行礼这里卡住,导演又是一个极其注意细节的人,这么明显的差错,他是不肯将错就错的,一定要再拍。又拍了两遍,连回清还是抱错了手。连回清向来谨小慎微,最怕给别人添麻烦,尽管导演没说什么,她自己却已经急了,但越急越是错。
新的群演已经找来了,连回清气馁地说:“还是换人演吧,我演不好的。”
导演也想换人,琚冗跟导演说了几句话,导演点了点头,琚冗把连回清拉到一边说:“你知不知道导演为什么一定要你左手抱着右手行礼?”
连回清摇摇头,琚冗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古人行礼就是为了表达一个‘敬’字,自古以来大多数人都是右手持凶器或是用右手攻击别人,行礼的时候用左手抱住右手,就是要告诉对方,你不具有攻击性,你是在表达尊敬和友好。你反过来用右手抱了左手,虽然只是一个细小的差别,但表达的效果是完全相反的。你演的是忠于将军要在战场上与将军同生共死的士兵,对将军只有敬意,所以一定是左手抱住右手。”
连回清终于明白过来,她记着琚冗的话,再拍的时候她稳稳地用左手抱住了右手,后面的情节很连贯地拍出来,一个长镜头一直拍到琚冗饰演的将军悲愤地讲完台词然后冲出营帐带兵上阵,一次通过。
导演喊完“过”,高高地拍了拍手,大喊:“杀青了!杀青了!恭喜琚冗,杀青快乐!”
周围的演职人员都纷纷拍手,已经有工作人员给琚冗送上了杀青的捧花,琚冗抱着花和演对手戏的演员们都拥抱了一下告别,到连回清跟前他也拥抱了连回清。
导演在旁边哈哈笑着说:“琚冗,还没出戏呢!小连是你助理,天天跟着你,你还跟她告什么别?”
大家都哄笑起来,琚冗也腼腆地笑着,耳朵根子都红了。他把怀里的花给了连回清,旁人看着都只当是助理帮忙给艺人拿花,琚冗却小声地跟连回清说:“这是香槟玫瑰,很好的花,送给你。”
连回清已经二十五岁了,这是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收到的第一束花,而且还是琚冗送给她的花。她一整晚都抱着那捧花,夜里睡觉的时候她也抱着,香槟玫瑰甜蜜蜜的香味在她鼻端萦绕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一场梦,她把脸埋在花朵间,闭着眼睛让自己完全地沉浸在那甜腻的芳香中,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林正凡自从上次被琚冗打了以后,一直没出现在琚冗面前过,赶通告的事也是打电话给李长春,李长春在做琚冗助理的同时又成了二档子经纪人。琚冗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很少接通告,一般只会在拍戏空闲的时候接一些拍杂质封面和广告的通告。他杀青过后,很多片约和综艺节目的邀约纷至沓来,林正凡只管接,其他的都撒手扔给了李长春。李长春一边骂着林正凡,一边焦头烂额地给琚冗排通告时间安排表。
连回清看了那张按着时间点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一张通告表,那是一个星期的通告,总共要参加近三十场活动和节目,还有三五个试镜,平均下来琚冗每天要参加四五个,这些活动和节目都在不同的城市,要坐飞机来回奔波,统共算下来根本没有给琚冗留一点休息的时间。
李长春排完了通告表,立刻跳起来大骂:“他妈的!林正凡就是个神经病!他还跟我说,这也是章传远的意思,就算是喝人血也不是这么喝的。我去问问章传远,这都他妈的什么玩意!”
他说着就要去找章传远,琚冗把他拦住了。章传远本来就把他当作摇钱树,接的通告当然是越多越好,在别的事情上章传远或许会捧着琚冗,但在赚钱这个事上,他永远不会顺着别人。谁去找他问都是没有用的。林正凡也算是投其所好,琚冗很明白,林正凡这样做不仅成功巴结了章传远,又借了章传远来报复。
但终究他没有一点反抗,只是微微笑着说:“没事。”
作者的话:第八章超一万字,分两次发送给,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2 12:36:39 +0800 CST  
第八章 每到太阳即将破晓而出的时候,连回清歪头看着枕在她肩膀上睡着的脸,她觉得很满足,但她又卑微而敏感地想,这大概是她跟在琚冗身边唯一的价值了。

通告第一天的安排,琚冗上午要飞去北京参加一个访谈节目,下午要到南京出席一个广告代言的发布会,晚上又要飞回来拍某个顶级时尚杂质的封面。琚冗在剧组拍戏的化妆师和服装造型时都是剧组里请的,他平时出席活动,天远公司给他配了专门的化妆师和造型师。早上出发去北京的时候,连回清就在机场见到了天远公司派来的化妆师兼造型师--许娟。她个子高挑,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大衣,鼻梁上卡着一副深色的墨镜,长发披肩,烈焰红唇,拖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从机场大厅走过来,一身的派头竟比人家明星大腕还要大。
李长春看到许娟就不大高兴,这个许娟以前是在国外混的,做过很多国际大腕的造型师,在国外很有知名度。她刚刚三十岁,年纪轻,名气大,是个眼高于顶的女人,前两年她回国发展,一般的明星艺人她看不上,后来赶上琚冗爆红起来,她指了名要做琚冗的造型师。章传远当然是双手欢迎的,就把她安排给了琚冗。李长春跟在琚冗身边,没少被她欺负过。一般艺人身边的工作人员跟着艺人出去工作,肯定要提前跟艺人汇合,她却姗姗来迟,让琚冗在机场等着她。
琚冗也没说什么,李长春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当场就发作了:“许大小姐,你可以再来迟一点,晚上来正好来接机。”
许娟扶了扶墨镜,骄矜一笑:“我也没让你们等我啊,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她摘下了墨镜,倒是客客气气地跟琚冗打了招呼,从眼尾斜出来的目光轻飘飘地从连回清身上飘过去,就当没看见似地又转开了。出于礼貌,连回清想要跟她打个招呼的,看她这样,连回清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琚冗却转过头跟连回清说:“娟姐是公司派给我的化妆师,大家以后要经常在一起工作,你以后跟着我喊娟姐就行了。”
连回清“嗯”了一声,向许娟说:“娟姐好。”
琚冗的一声“娟姐”立刻让许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偏偏又不好发作,她的确比琚冗大一岁,琚冗喊她一声姐,说到哪里都是敬称。但“娟姐”这个称呼,听在她耳朵里,怎么听都像是在喊菜市场卖菜的中年妇女。
她娇嗔着说:“琚冗,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不要娟姐娟姐地喊我,喊我娟娟就好了。”
李长春在她身后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她不让人喊她娟姐,李长春偏一口一个“娟姐”地喊他,还假装殷勤地说:“娟姐,娟姐,来来,我帮你拖着行李箱。”
许娟气得甩开他,拖着行李箱走的飞快,近十厘米的高跟鞋狠狠地踩着地面。一边走着一边还骂李长春是乡巴佬。
上了飞机,琚冗的座位和连回清的座位相连,许娟不要和李长春坐一起,一定要跟连回清调座位。
琚冗没让连回清换,他跟许娟换了座位,他和李长春坐一起,许娟和连回清坐一起,琚冗和连回清的座位都在外侧,中间隔着一条过道。许娟没能坐到琚冗身边,更加不高兴,朝连回清飞了一个白眼,开始嫌弃地挑剔连回清的穿着打扮,说她衣服的颜色老土,款式不好,鞋子更加丑。从头到尾把连回清挑剔了一遍又指摘李长春,说他穿的像个瘪三。琚冗外出一贯都戴着帽子口罩,今天又特意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许娟说完了连回清和李长春,连琚冗也不放过,说琚冗戴的黑框眼镜简直把他完美的形象全都破坏了。
琚冗上了飞机就戴上耳塞和眼罩睡觉了,李长春怕打扰到琚冗,听见也当没听见,歪着头装睡,只有连回清还端端正正地坐着,她总觉得都不理许娟不太好,毕竟是天远公司派来的人,琚冗已经为她得罪了林正凡,不能再和其他人也弄僵了。她想要说点什么又实在找不到共同语言,许娟在一旁说她就听着,许娟朝她看,她就尴尬地笑笑。
到了电视台,许娟又开始挑剔台上的主持人,说主持人长的丑衣品差,下午到了南京的发布会,她又说主持发布会的主持人穿的像坐台小姐。总之就是她最好,别人谁都入不了她的眼。
晚上拍杂质封面,给琚冗拍照的是位国际知名的摄影师,曾经获得过HIPA摄影大奖的,许娟总算把嘴闭上了,没去挑剔别人。反倒是摄影师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语说许娟给琚冗化的妆不好,掩盖了琚冗身上特有的气质,服装搭配的颜色也太过浓烈,不符合他们杂志的主题,拍摄中途还打电话给杂志主编叫了其他化妆师和造型过来给琚冗重新上妆。许娟神气不起来了,一个人坐在里间的休息室里生气。
琚冗拍完第一组照片去更衣室换衣服,连回清把他换下来的衣服都收拢起来,等最后拍完了好一起交还给服装赞助商。
她拿着一件纯白色的西装外套路过休息室时,许娟喊住她说:“哎,那谁,给我倒杯咖啡过来。”
琚冗在摄影棚拍摄,连回清也没什么事,就把衣服放在休息室去倒咖啡。咖啡端过来,许娟喝了一口立刻把咖啡吐出来,苦皱着一张脸大嚷:“你不放糖的?不加奶的?这么苦的咖啡怎么喝?”
连回清只喝过速溶咖啡,她并不知道喝这种现磨咖啡还要加糖加奶,抱歉地说:“我不知道还要加糖,煮咖啡的师傅把咖啡给我,我就端过来了。”
“不知道?不知道?真是笑话!”许娟怒气冲冲地说,“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就算有人敢不给我脸,也轮不到你这种小助理来戏弄我。”
她说着扬手就把咖啡杯扫了出去,不偏不倚地,一杯咖啡悉数往连回清刚才放在休息室里的白西装泼了过去,连回清眼疾手快去抢衣服,但已经来不及,洁白的衣料已经浸了一大片咖啡。
咖啡杯飞出去一截才砸在地上,“啪啦”一阵碎响,休息室外面的人听到声响都探头进来看。
许娟立刻指着连回清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就算对我不满,不愿意给我端咖啡,你不端就是了,干嘛端来了还要往我身上泼,幸好我躲开了。你看你把这件衣服全泼花了。”
她快步走过去,劈手将连回清手里的衣服夺过来,抓着一把纸巾擦衣服上的咖啡渍,擦了两下,她又气急败坏地说:“这种衣料是不能洗的,这件衣服要被你毁了。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是V家顶级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最新款男士春装,你赔的起吗?”
连回清已经被眼前的状况吓懵了,许娟先声夺人,很多人已经开始对连回清指指点点。连回清连连摇着头说:“我……我没有……明明是你……是你打翻了咖啡……”
“是我?你有没有搞错,你也不出去问问我许娟是什么人,我会为了一件衣服污蔑你一个小丫头吗?犯了错就是犯了错,你还往我身上拉扯,大不了我替你赔。”
她说的义正辞严,她是有名气的化妆师,从外面进来看热闹的人里面就有几个和她相识的人。
一个说:“许小姐,你不要跟一个小助理一般见识,现在的小姑娘都这样,有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
另一个说:“许小姐,你不用管了,我记得她是琚冗的助理,专门管理琚冗服装的。等会赞助商的人会过来处理这件事的。”
另外几个人也附和着说连回清的不是,其他不认识许娟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连回清是被冤枉的,可当别人都指责她的时候,她竟然连为自己争辩的勇气也没有,她低垂着头,看起来更加像是犯了错要把责任推给别人又没推成后的羞愧模样。大家也就更加信了许娟的话。
琚冗刚拍完最后一组照片,他没找到连回清正要往更衣室去,路过休息室看到一群人拥在里面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门口的人说:“琚冗你来的正好,你助理把一件衣服弄脏了。”
其他人看琚冗来了都往旁边让开了路,琚冗走进去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连回清,又看了看旁边那件被咖啡泼得面目全非的衣服,旁边的人已经七嘴八舌地把许娟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许娟也说:“琚冗,你这小助理脾气够大的,我就上午说了几句她衣服搭配的不好,她这会就要拿咖啡泼我。真是吓死我了!你可要好好说她,万一烫到了我,我还怎么给你化妆做造型?”
琚冗没有理会她,只看着连回清问:“到底怎么回事?”
连回清低垂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琚冗往外面喊了一声:“长春!”
李长春快速地跑了进来,琚冗说:“你打电话给赞助商,就说这件衣服我喜欢想自己留着,让他们把价格报过来,你把钱转过去。”
李长春应了一声,跑出去打电话。
琚冗走到许娟旁边说:“你说你让回清去给你倒咖啡是吗?回清是我的助理,不是你的助理,你要喝咖啡就让你的助理去倒,为什么要让回清去?”
许娟的脸立刻红起来一片,她再有名气,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化妆师,她要花钱雇个助理伺候她也不是不可以,可大家都知道她并没有助理。连回清是琚冗的助理,她是跟着琚冗的化妆师,她们的地位是平等的,甚至很多助理的地位是要比化妆师更高的。她是没有资格让连回清去给她倒咖啡的,她说连回清脾气大,如果是连回清自己要倒咖啡来泼她还算合理,偏偏是她叫连回清去倒的咖啡。而且她喊连回清去倒咖啡的时候,休息室外面有人听见的。
“回清没有给你端茶递水的义务,如果你以后还要喝咖啡,请你让别人给你倒。”
琚冗说完拉着连回清出去了,围观的人基本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刚才还帮着许娟说话的人也觉得没意思,都纷纷散了。
回酒店的路上,李长春边开车边说:“服装的赞助商说,衣服你喜欢就送给你了,他们过段时间还想请你给他们做代言人呢。”
“代言人是代言人的事,你明天把钱送过去。”
琚冗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说,已经快到夜里十二点了,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高楼大厦上的彩灯还不甘寂寞地变幻着色彩。琚冗一直望着车窗外,没有再说话。连回清坐在他旁边,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李长春总觉得气氛安静得有点诡异,他几次起了话头要拉着他俩说话,结果没一个人理他。他只好也闭上嘴。
到了酒店,李长春去休息了,琚冗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径直去了连回清房间里。连回清坐在床边上,还垂着头不说话,琚冗坐在落地窗前的一只圆沙发上,他把两只手臂压在大腿上,身体前倾着,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抵着他的额头。
过了好一会,琚冗压着怒气说:“明明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你相信我?”
连回清咬着嘴唇,干燥的有些起皮的下唇被她咬出一道白印。
琚冗更加地生气,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我当然相信你,我就算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相信你会拿咖啡泼别人。你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说,你怕什么?我在那里,你怕什么?”
他说到最后,几乎要吼起来:“如果她欺负你,你真拿咖啡泼了她又能怎么样?你到底怕什么?”
连回清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下去了,眼泪流水似地往下掉。她很少在琚冗面前哭,至今为止也不过是琚冗要自杀和除夕夜那两次,大多时候不管是为了琚冗难过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是偷偷地一个人流泪。她不想让琚冗看见她哭,眼泪这样突兀地掉出来,她又惊慌又悲伤,忙忙乱乱地用手背擦眼泪。
琚冗却看见了,他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冲到连回清跟前。冲到了连回清跟前,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足无措的干站着,只知道快速地眨眼睛。最后他在连回清身前蹲下来,又懊恼又自责地说:“对不起,回清,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跟在我身边还受着委屈。”
“不是你,不是你……”连回清压抑着哭声说,“是我自己……”
她看着琚冗,眼泪彻底失了控,大颗大颗的泪珠疯狂地往下掉,她却弯下身子死死地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响。
就好像连她在琚冗面前哭,都能不让别人知道似的。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2 14:54:44 +0800 CST  
第九章 那凌厉的一巴掌打在林正凡肥肉横生的脸上,却着实将连回清吓得浑身发抖,有多少回,她的父亲就是这样殴打的她。她的舌头抵着牙齿剧烈地哆嗦着,舌尖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又麻又痛 ……
琚冗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连回清,他只知道他需要连回清,每到夜深人静,在他的脆弱面前,他把连回清当作一个依靠,他总以为连回清是一个比他坚强比他勇敢,站在天地之间,可以迎风踏浪无所畏惧的勇士。特别是他最为抑郁的时候,他们两个共处在那个小房子里,连回清千真万确地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后来他带连回清去余山水家做客,他也只当连回清是初次见到余山水那样的大人物难免有些紧张才会那么拘谨。也许是从他一脚将林正凡从椅子上踢翻下去的那一刻开始,他才意识到,连回清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的,他曾误以为连回清因为他的抑郁症而害怕他,而事实是,连回清害怕的并不是他一个,她怕所有人,她一直是那么胆怯,过分自卑地过着她小心翼翼的人生。
可他又想不明白,她在害怕着什么?又是什么让她如此自卑?
那一晚上连回清哭得他心乱如麻,可始终没有对他说过原因。
隔天的凌晨连回清照例到他的房间里陪着他,他们一起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半空中还挂着一弯峨眉月,月光穿过落地窗浅浅薄薄地铺在他们身后的地板上。琚冗头疼得厉害,连回清给他按摩了好久才让那一阵猛过一阵的疼痛缓解下去。他把头枕在连回清的肩膀上,洁白的月光迎面披在连回清的头发上,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散发迷幻的银光。
琚冗忽然开口说:“回清,你相信我吗?”
“相信。”
连回清朝他微微侧过脸,她的脸侧过来的时候逆着光,在阴影里看不到表情,但琚冗能感觉到她在真诚地微笑。
琚冗抿着唇角,他的额头上还挂着刚才头疼疼出来的汗珠,他却把眼睛笑得弯起来说:“那我告诉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没有什么可以成为你自卑的理由。”
连回清怔愣地看着他,琚冗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在连回清的眼皮上缓缓滑过,然后又在她另一只眼睛的眼皮上轻抚。
“就这样,看着我。”他用手指帮助连回清调节目光,让他们的目光彼此相接,“以后你就这样看着别人,不要害怕,不要低头。如果有人为难你,你可以退让,但你至少要知道你有为自己辨白的权力。”
连回清侧着头与琚冗保持着对视的姿势,琚冗一直枕在她的肩上,他的脸就在距她咫尺的地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鼻息的温度,很快的,连回清就听到自己胸口“咚!咚!咚!”强烈跳动着的节奏,对视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她就坚持不住了,慌乱地转开了目光。
“我……我会……我会努力去做的……”
连回清紧张得结巴起来,但又觉得这种时候的结巴无疑在暴露自己真实的情感,她赶紧岔开话说:“你赶紧休息,明天还有好几个活动要参加。”
琚冗“嗯”了一声,已经带了浓浓的鼻音。他真的困了,高强度的工作和剧烈的头痛已经消耗他太多的精力,他靠在连回清肩膀上很快就睡着了。
连回清看着他的睡颜,又禁不住苦笑起来。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对等的,琚冗对她,就像他说的,是超脱爱情、亲情和友情之外的另一种情感,不管有多复杂,那都是单单纯纯的不带一点男女暧昧的情感。可连回清不同,她爱琚冗,是那种真真实实的女孩子对自己心上人的爱慕,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向来胆怯的她满脑子竟都是扑上去吻他的大胆想法。她做不到琚冗那样的真诚与坦然,这让她觉得既羞愧又难安。
无论如何,这一夜,她是无法再入睡了。
许娟自从泼咖啡的事之后就请了假,章传远又调了一个男化妆师跟着琚冗,李长春比谁都高兴,没人在他耳边叨叨地挑剔这个挑剔那个,虽然天天马不停蹄地赶通告赶的要吐血,但他仍然觉得这个世界春暖花开。
他排的那张通告表上的最后一个通告是周末下午在市中心举办的一场杀青会。琚冗年前拍了两部片子,一部是年前就已经上映的谍战片,另一部就是上周才杀青的古装剧,这两部片子的制片人都是余山水,同一个制作团队,主创人员也没怎么变,基本都是那些人。年前上映的那部谍战片收视率一直高居榜首,口碑极好,余山水特意举办这场杀青会,他的意思既是为那部谍战片庆贺也是借谍战片的热度为刚杀青的这部古装片做宣传。
黑白传媒的总裁余山水亲自到场,又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男明星琚冗出演,各个媒体的记者们提前几个小时抢进会场占据最佳的拍摄和采访的位置,琚冗的粉丝们已经从会场里面挤到会场外,乌压压一群人拿着手机、摄像机还有大写着“琚冗”和“冗冗”的灯牌将会场内外围的水泄不通,只等琚冗一来,他们就开始尖叫呐喊。
发布会的时间定在晚上七点,琚冗下午五点才从成都录完节目飞回来,飞机晚点路上又堵车,时间紧迫,从机场往会场赶的路上,许娟就在车上给琚冗化妆。许娟前一天就重新回来跟着琚冗赶通告,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以前她给琚冗化妆,一定会指手画脚指挥一帮子人给她拿这拿那,这次回来后她却做什么都亲力亲为,也不嘴碎地挑剔别人。要不是她每次看人的时候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李长春简直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琚冗的妆刚化好,林正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催他们快点,余山水已经到场了,不要让余山水等人。
李长春一边开着车一边接的电话,接完了电话就开始骂林正凡:“真他妈的是个人精,从过完年他就没跟我们一起参加过活动,这会黑白传媒的总裁来了,他颠颠地跑得比谁都快。想要献殷情也不看看自己的脸有多大,余山水要不是看在他是你经纪人的面子上,会给他好脸色。”
琚冗说:“你快开你的车,不要迟到了。”
琚冗一直有这样的习惯,不管是去片场还是出去参加活动,他绝对守时,基本都是提前早到一会儿,尽量不让别人等着他。李长春紧赶慢赶,总算压着点赶到会场。琚冗进到后台许娟就开始给他补妆,连回清也紧跟着给他整理衣服,这是天远公司要求艺人们上台前必做的一件事,以确保用最完美的形象站在公众面前。
时间太赶,其他几位主演已经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从后台往台上去,下一个就是琚冗,连回清快速将琚冗的西装领子理整齐了,仓促地伸手要将西装正前面再整理一下,主持人已经激情昂扬地喊着琚冗的名字请他上台,挤在台下的粉丝们听到琚冗的名字立刻疯狂地大喊起来。
就在这时,许娟一把将连回清推开,她从琚冗身前错开一步推着琚冗说:“快上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琚冗在热烈的呼喊和尖叫声中走到灯光闪烁的舞台上,连回清站在后台通往前台入口的台阶上,她总觉得哪里不妥,目光紧紧盯在琚冗身上,琚冗往台上走的时候是背对着她的,等他走到舞台上的站位点转过身与台下的粉丝打招呼时连回清才看见,他身上的白西装只扣了最下面的一粒扣子。
芳姐跟连回清交接工作的时候就很明确地说过,在正式的场合上,西装穿着有很多讲究,西装分为单扣,双扣,大驳头、小驳头,还有不同的颜色搭配,出席活动时根据场合的正式程度,要么扣上最中间一个扣子以表礼貌庄重,要么一个扣子都不扣,让着装者看起来潇洒自在。无论如何,绝不能只扣西装最下面的一粒扣子。这样的穿着不仅痞里痞气败坏形象,更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粉丝们高涨的热情很快地安静下来,各个媒体“咔擦咔擦”拍照的声音一下子显得十分响亮。琚冗在台上对自己身上的问题毫无知觉,他拿着话筒跟大家介绍自己在那部谍战片里饰演的角色,他别的时候不怎么说话,到哪里都是规规矩矩地坐着,不了解他的人往往会觉得他有些高冷,但一说到戏,他的话匣子就跟李长春在一个档次上了,会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主持人一眼就看到了琚冗衣服上的问题,却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想要暗示又不知道该怎么跟琚冗比划,只好维持着满脸的笑。晚一步被请上台的余山水直接走到了琚冗身旁,在主持人给他递话筒时,他向琚冗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西装,琚冗这才有所发觉。台下已经有人开始议论,尤其是拥在前排的媒体记者们有的指指点点,有的冷嘲热讽。
琚冗极其自然地将手放在腹前,与主持人谈笑之间将最下面那粒扣子解开了。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放在一般人身上也许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但发生在琚冗身上立刻就变得不一样。
不身在其中,你永远不知道当你成为万众注目的焦点时会有多少双险恶的眼睛也在盯着你。
只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微博上迅速蹿上来一个“琚冗,请你不要再走人设了”的热搜,并且很快地成为微博头条。黑子和喷子们不遗余力地开撕,说琚冗在公众面前一直走温润绅士的人设,现在越来越红,也越来越分不清东南西北,终于露出真实的本性。在那样隆重的场合,那样吊儿郎当地穿衣服,就是没有教养,就是地痞二流子,还偏偏装作绅士,行动举止矫揉造作。
发在微博上的视频斩头去尾,全都是琚冗不伦不类地穿着只扣着最下面一粒扣子的西装,却站在台上言笑晏晏的模样。这样看上去实打实的就是内里是痞子外头却还装作温润公子的样子,有人开骂,自然也会有人跟风,一时之间微博上骂声一片。因为《尝梦》的大火才开始粉琚冗的粉丝中甚至有一部分开始脱粉,而琚冗出道多年慢慢积累起来的那些粉丝始终维护着琚冗,但他们越是为琚冗说话,黑子们就骂的越厉害,甚至有些人骂起了琚冗的粉丝,说他们都是脑残粉,肤浅无知又可怕,一天到晚只会盲目追星,琚冗就是放个屁他们也会说是香的。
章传远连夜将连回清、李长春、许娟都叫到了办公室,他没叫琚冗,琚冗却跟着一起来了,同样跟来的还有看热闹的林正凡。
许娟一见到章传远就叫嚷起来:“章总,这种事情你查清楚了再叫我来好不好。现在都几点了,我要回去睡觉。”
她毕竟是有名气的化妆师,章传远好歹给她几分面子,还算客气地说:“你们三个都是跟着琚冗的,出了这样的事,是谁的责任,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这关我什么事?我只负责琚冗的化妆和造型,衣服的扣子为什么会掉了一个,你应该去问管衣服的人。不要来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许娟环着胳膊,一副气急了的样子,她说完了就要走。
章传远厉声说:“我看谁敢走。”
许娟再骄纵也不敢真顶撞了章传远,她当即站住了脚,然后一转过身直直逼到连回清脸上问:“你是不是死人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连站出来认个错也不会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疏忽,琚冗的形象就要被你毁了!你对得起琚冗吗?你还不快发个声明说明情况,你要看着琚冗被人骂死吗?”
连回清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琚冗就在她身边,琚冗一定会相信她,可是她真的怕极了,浑身都在哆嗦着,嘴唇都快要被她咬破了,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为自己辩解:“我……我给琚冗整理西装的衣领时,他衣服上的扣子都是整整齐齐扣好的。后来……后来是你把我推开了……”
“连回清,你帮帮忙好不好?你弄弄清楚好不好?”许娟一只手的手背连连地击打另着一只手的手心,愤怒地说着,“我在后台一直给琚冗补妆,我连琚冗的半片衣角都没挨着,是你给琚冗整理衣服,你手忙脚乱的自己没扣好扣子,现在出了事,你还想往我身上赖?我是推了你,我推的是你,又不是琚冗,他衣服上的扣子掉没掉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这些话刚撂出来,林正凡紧跟就说:“是啊,连小姐,你不要往许小姐身上赖。我当时也在后台,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你没把琚冗的扣子扣好,让琚冗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完美形象彻底毁了。就照现在的情况闹下去,他以后就别想接好的剧本和代言了。”
琚冗上次动手打他,在章传远面前说的是因为他私自抬高片酬中饱私囊的事,但到底是为了什么打的他,他和琚冗都心知肚明。他本就和琚冗有些心结,琚冗又为了一个小丫头冲到公司来打他,让他丢尽颜面,他怎么可能咽得下去这口气。当时章传远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把琚冗打人的事传出去。章传远不会帮着任何人,他权衡的永远都是天远公司最终的利益。林正凡一直忍着这口气,现在逮着了机会,他不跳出来踩上两脚,岂不是让他白挨了琚冗一个窝心脚了。
他话说的痛心疾首,好像真为琚冗操碎了心似的,眼睛却洋洋得意地看着琚冗,用眼神向琚冗挑衅:“你不是要护她吗?我看你怎么在章传远面前护?”
完全没有看到章传远朝他招呼过来的巴掌,“啪”地一声响,一耳光甩到他脸上,他立刻一阵头晕目眩。
章传远暴跳如雷地说:“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你还不拦住琚冗?你还让他上台?你是他的经纪人,你就站在旁边看戏吗?我要你跟着他,你就这么跟着他?”
那凌厉的一巴掌打在林正凡肥肉横生的脸上,却着实将连回清吓得浑身发抖,有多少回,她的父亲就是这样殴打的她。她的舌头抵着牙齿剧烈地哆嗦着,舌尖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又麻又痛,她胸腔里那一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与此同时,她的脑子也昏聩起来,许娟将她一把推开的时候,她的手碰到过琚冗的西装,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她碰的那一下将中间那粒扣子从扣眼里碰脱了。她既惧怕又愧疚地低下了头,再不敢说一句话。
林正凡的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巴拉细拉长,在脸上成了三条线段,他就快要哭出来了,捂着挨打的那半边脸说:“当时来不及……来不及了……我离的远,琚冗已经上台了,余山水他们都在台上,我也不敢到台上去将琚冗拉下来啊……可我就是看见了,我亲眼看见的,就是她,就是她没扣好扣子……”
章传远转而将冷酷的目光射向连回清,琚冗不紧不慢地说:“凡哥,你老眼昏花,一定是看错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把扣子碰掉的。”
他挡在连回清身前,面对着章传远。
林正凡使劲地跺着脚,他圆滚滚的肚子跟着他气急跺脚的动作有幅度地上下跳动起来,他大声地说:“章总!你看看,他这个时候还护着别人。琚冗,你这么护着你的人,你把公司放在什么地方?公司花那么多钱包装你,培养你,把你捧红起来,现在毁掉的不是你的形象,是整个公司的利益!”
琚冗微微垂眼,嘴角抿出一抹极其讽刺的笑。天远公司为他花了多少钱,他又为天远公司挣了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有本账。林正凡自己都知道抬高片酬能私吞多少钱,亏得他还好意思张口闭口都是公司的利益。
他带着那一抹笑对林正凡说:“你都说是我的人了,我当然要护着。”
“琚冗!”
章传远严厉地喊了他一声,琚冗抿着唇,垂了垂眼睛,而后他抬眼看着章传远说:“章总,回清和长春是跟着我的人,不管他们犯了什么错都该由我处置。你是我的老板,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无话可说。”
作者的话:第九章超一万字,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3 18:39:49 +0800 CST  
第九章 那凌厉的一巴掌打在林正凡肥肉横生的脸上,却着实将连回清吓得浑身发抖,有多少回,她的父亲就是这样殴打的她。她的舌头抵着牙齿剧烈地哆嗦着,舌尖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又麻又痛 ……
离开天远公司时已经快到零点了,但这一夜并没有就这样过去。
连回清跟着琚冗刚上到车上,琚冗的母亲——萧裴,打了电话过来。连回清跟着琚冗做助理的这段时间已经粗略地算过,基本每个星期萧裴都会打过来四五个电话,不知道琚冗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他接他母亲的电话都会避开别人包括连回清,独自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接电话。每次接完电话,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孩子和母亲说话时的欢喜,他总是一个人无悲无喜地站着,盯着某一个东西看。连回清每次看到他那样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深冬时节还没有被冰冻封住的湖面,没有那么的冰寒,但在一片冰霜雪色之中又有着说不尽的苍白与孤冷。
这一次在车上,李长春已经将车子开了起来,琚冗就在连回清身旁接了电话。连回清隐约能听见一个沉静的女声,有着优美的声线,那本该是宛如钢琴曲一样动听的声音,琚冗的脸上却又出现了那样的神情。他把手机放在耳朵边,像是很认真地在听,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车窗外看。
连回清听不太清,但已经能明白,琚冗家的家教严格,他母亲对他又一直要求甚高,这次出了这样关乎教养的事,他母亲不可能不训斥他。
琚冗对着手机一言不发,萧裴在电话里说:“琚芳跟着你好几年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现在跟着你管理服装的人是谁?让她接电话。”
这一句连回清听见了,她虽然害怕但还是伸手要把手机从琚冗手里接过来,琚冗却绕过她把手机给了李长春。李长春在驾驶位上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将手机拿到耳朵上,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该认错的认错,该道歉的道歉,最后又油嘴滑舌地跟萧裴扯起了闲话。
萧裴显然没耐心跟他闲扯,很快挂了电话。虽然隔着前后座,连回清还是很清楚地听见李长春放下手机时重重吐出来的那口气。
连回清把头垂得更低了。
月亮湾离天远公司不远,琚冗没去住酒店,让李长春开车回了月亮湾。李长春把车开到月亮湾的别墅门前,跟丢了半条命似的爬到三楼倒头就睡死过去。
琚冗也很累,到了二楼的房门前跟连回清说:“时间已经过了,快去睡觉吧,我也困得要命。”
连回清低低地“嗯”了一声,回房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天色就要亮了,她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去了琚冗房里。琚冗真的已经睡着了,她站在床尾看着琚冗,然后又看向琚冗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她捏了捏手指,快速地伸出手把琚冗的手机拿走了。
她拿着手机跑到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歇台上,琚冗的手机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保管,琚冗忙的时候,她甚至帮琚冗回复微信和电话,她很轻易地就解开了手机的密码,然后翻到联系人里去找章传远的电话号码。
就在这时,李长春揉着咕噜噜叫的肚子从三楼下来,他睡眼惺忪地看到连回清站在楼梯上,打着哈气说:“回清姐,你起这么早?我好饿,家里有没有吃的?”
连回清拿着手机的手本来就抖,李长春忽然说话,连回清吓得一哆嗦,手机掉在了地上。李长春看到那是琚冗的手机,立刻从迷糊的状态清醒过来,他跑下来赶在连回清之前把手机捡了起来,看到手机屏上章传远的电话号码,他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他戒备地盯着连回清说:“回清姐,你拿冗哥的手机干什么?你要给章传远打电话?你,你想做什么?”
“我……我……”
连回清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李长春立刻威胁她:“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就喊冗哥了!”
他说着就要往琚冗房间去,连回清忙拉住他说:“我想……我想打电话给章总,让我以琚冗助理的身份在天远公司的官微上发一份声明,本来就是我工作的疏忽,只要我说那是我的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诋毁琚冗。”
“回清姐,你……你……”
李长春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了半天实在不想跟她说话,扯开了嗓子就喊:“冗哥!冗哥!你看看回清姐!你来看看!你看看!你从哪找来这么个大傻子,我还天天喊她姐,我以后喊她傻大姐算了!”
他一顿瞎乍呼,连回清怎么捂都捂不住,琚冗被他成功地乍呼醒了。琚冗白天的时候在三座城市赶了三场活动,一个活动完了就紧接着赶下一个,在飞机上飞来飞去,连三餐都是在飞机上吃的,根本没有时间休息。晚上的发布会又出了衣扣的事,从天远公司回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他实在很累了,这才睡了一两个小时,忽然被吵醒过来,弧度优美的双眼皮硬生生地被多勒出一道变成了三眼皮。他模糊间听到李长春喊着连回清的名字,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李长春已经拽着连回清到了他房间,上窜下跳地把刚才的事说了。琚冗坐在床上听完了,他抱着被子用手心揉着太阳穴,越揉头却越疼。
连回清想过去帮他揉,但李长春在,她又站住了脚。
琚冗揉了一会,向连回清招了招手说:“回清,你过来。”
连回清走到他床前,琚冗拍拍床沿:“你坐下。”
连回清坐了下来,琚冗把手压在她肩头说:“你自己看看,这么瘦弱的肩膀,你怎么什么事都往上扛?”
连回清垂着头说:“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得罪了林正凡和许娟,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琚冗双臂撑在床面上,身子往后仰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你这自责自罪的毛病从哪里学来的?”
他不知道连回清自责自罪的毛病根植于她自卑的本性,听他这样说,连回清更加羞愧不已。
琚冗说:“这件事真的不关你的事,我和林正凡的关系本来就不好,我刚被天远公司签下来的时候是何如意带的我,他和何如意就是死对头,他那时候看我就不顺眼。后来何如意出国了,章传远就把我塞给了他。他那时候手上已经有好几个艺人,虽然不是大明星,但都是有些名气的,他根本不管我的事。给我接的戏,也都是别人不愿意接的。我无戏可拍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出去找戏拍。后来《尝梦》火起来,章传远看重我,他才正眼看我,甚至开始奉承我。但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心对我?不说别的,就他背着我私自抬片酬这件事,我和他就不可能再和睦相处下去。衣扣的事,很显然就是他和许娟联手做的。就算没有你,他也会找别的事情来整我。他就是在告诫我,如果我不能对他俯首帖耳,他就会让我在天远公司在这个演艺圈不得安宁。”
天已经亮了,是个好天,东边红彤彤的霞光将遮在落地窗上的白色窗帘染成绯红色。连回清坐着的地方正对着两片窗帘的间隙,她又瘦又黄的脸也浸在一片红光中。她把垂着的头抬起来,看着琚冗说:“我明白你说的,但这件事总要解决,我负责管理你的服装……”
“不是你。”琚冗打断她,“是许娟。她推我上台的时候拽了我的衣服,我以为她在给我整理衣服也没有多想。这种事情,无凭无据谁都说不清,你不要再犯傻了。”
李长春立刻接过去说:“傻大姐啊,你听到了吗?冗哥也说你傻啊!如果发个声明就能帮到冗哥,我早就发了,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我李长春是冗哥的第一助理?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替冗哥开脱,那些人又会说冗哥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把别人推出来顶罪,到时候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连回清心有余悸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幸好她还想通过章传远允许再发,如果当时自己脑门一热直接在微博上发文,估计现在微博上又是骂声一片。
“对……对不起。”她垂着头向琚冗道歉,“我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多事。”
琚冗只是看着她,好一会,他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连回清还是忍不住担忧地问:“那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才好?”
“自从我红起来,关于我的哪一件事情不是闹得满城风雨……”
他歪了歪头,面朝着落地窗外越来越强烈的阳光,他抿着嘴唇笑起来,嘴角边的小梨涡深深地凹下去。他像是安慰别人,又像是安慰自己,含着笑说:“先看着吧,过几天没人讨论这件事了,大家就会忘了的。”
娱乐圈的事向来如此,一个时间一个样。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关心的。如果大家都不提了,这件事也许就这样过去了,毕竟娱乐圈里还有那么明星,还有那么多可供消遣的事。
然而,林正凡却在微博上发文代表琚冗向大家道歉,他的言辞恳切,字里行间都带着深深的歉意和他对琚冗的殷切希望,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又让人觉得琚冗一直在走“儒雅绅士”的人设,如今不小心暴露了本性令他十分的愧疚。
他的微博一发出去立刻引来网友和粉丝们的热烈讨论,没过半小时他又把这条微博删了,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本来模棱两可的事,经过他这一番折腾后,人们更愿意相信那个发了又被删了的东西。不久网上又爆料说琚冗曾经对林正凡施暴,虽然没有视频和图片,但怎么打的在哪里打的都说的十分详细,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会相信。
网上越闹越大,骂的人更加使劲地骂,看热闹的人高兴的还说两句公道话,不高兴的跟着一起骂。琚冗的大多数粉丝都选择了沉默,他们似乎都明白了,这个时候帮琚冗说话百害而无一利。因为琚冗一直没有发微博,他们一齐地在琚冗发的上一条微博上留言支持琚冗。这样的情况不是黑子和喷子们愿意看到的,他们反倒冒充琚冗的粉丝故意言辞激烈地帮琚冗说话,然后招来更多的骂声。
这件事持续地发展着,没过两天,琚冗已经接了的代言和活动被往后推延,原本要找琚冗做代言人的V家时装也闭口不再提代言的事。章传远开大会,拍着桌子几乎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
琚冗也被叫回了公司,这次他没带连回清,只带了李长春一个人。他们两个在去章传远办公室的路上迎面遇见了许娟,许娟满面带笑,踩着一双不下十厘米的高跟鞋,一摇一摆地走过来说:“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琚冗吗?章总也真是,骂骂我们也就算了,还要把你这样的大人物叫回来骂,还嫌网上骂你的人太少了吗?”
李长春年轻气盛,听了这样冷嘲热讽的话捏着拳头就想打人。
琚冗伸手把他拦住了,他本来想带着李长春就走,步子已经迈出去了他又停了下来,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想了一会,他回过身说:“娟姐,你也是跟着我的人,你故意败坏我的形象,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害我,总要让我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许娟从鼻子里笑了两下,胳膊环在胸前说:“我其实挺欣赏你的,形象好,气质也不是那些娘里娘气的小鲜肉能比的,又很有才华,我是赶着来给你做化妆师的。你不屑我也无所谓,有本事的人就该有傲气,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为了那个丑女人打我的脸。我许娟,不是谁都可以得罪的。”
她站在琚冗身旁,靠近他一点,压低了声音说:“现在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造型,我知道在衣服上加点什么可以让一个人在一群光彩夺目的人里成为最瞩目的焦点,当然我也知道,只要缺点什么就可以毁掉这个人。”
“我以前不知道,今天真是受教了。”琚冗的态度几乎是谦和的,随即他的眉尖挑了一下,“拜你所赐,我现在名声也不好了,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章总安排我做你的化妆师,我当然是要坚贞不移地跟着你。你好你坏跟我没有多大关系,真到你一败涂地的时候,我还是水准一流的化妆师,我想去哪就去哪。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以后我跟着你的时候你可要小心了,万一哪天你又让我心情不好,我说不定就往你身上多加了点什么,比如说某国的国旗或者支持某方独立的徽章,你该知道,不管是多大的腕一旦有了不好的政治倾向那就是毁灭性的灾难。”她闲闲地将肩上的头发往后拨了拨,一双高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然后含着一点既挑衅又玩味的笑看着琚冗,“我们也不是不能和睦相处,只要你向我道个歉,求一求我,我也许就原谅你了。”
琚冗把嘴唇全抿起来,像是在思考的模样,然后他把一直插在上衣口袋里的右手拿了出来,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根录音笔。
许娟一看到那根录音笔脸色立刻变了,琚冗直直地将录音笔竖在她眼前,严肃地说:“如果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全都公布到网上,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天远公司你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其他明星艺人,我想也没有谁还敢用你这样的人。你败坏我的形象,这也是事关你声誉的事,我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等他说完许娟上手就来夺录音笔,琚冗一抬手把录音笔给了旁边的李长春,她又要扑过去抢,章传远正和一群人从会议室出来,离他们只有十几米远的距离。
李长春捏着录音笔,恨眉怒眼地瞪着她说:“你再来抢,我就把录音放出来了。这么多人,正好大家一起来听听。”
许娟立刻不敢动了,她气急败坏地扭过脸问琚冗:“你想怎么样?”
琚冗说:“你也跟了我一段时间,我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绝。趁我现在前途堪忧,你自己去跟章传远说,你要离开天远公司,以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以后还想报复我或者存有别的心思,我一定把这段录音放出去。”
许娟或许高傲到不可一世,但她的高傲都来自于她受人追捧的名气,一旦名声被毁,整个时尚圈就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不敢不在乎。
当天下午许娟就向章传远递了辞呈,李长春在公司一直忍着没问,等回到月亮湾,他跳着脚问琚冗:“冗哥,你干嘛对这种女人仁慈?你直接把录音放网上,你还怕她不从天远公司滚蛋吗?你也好给自己洗洗白啊!”
琚冗把那根录音笔拿出来,李长春以为他要听录音里录的内容,立刻凑过来也要听一听,却看到琚冗一用力把录音笔一端的笔帽给掰了下来,露出来的就是普通的签字笔的笔尖。
李长春顿时傻眼了:“这……这是假的?”
“不然呢?我又不是间谍,又不是记者,随身带着录音笔。这就是一根普通的签字笔,只是外观做的和录音笔一样而已,我前两天参加活动的时候主办方给我签名用的,我看着有趣就要了一根,本来要留给回清玩的,后来事多我也忘了。在公司遇见许娟,我忽然想到了这根笔,所以就演了一场戏。怎么样?我演的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我根本就没看出来你在演!哥,咱们以后就专注演戏吧,你以后一定能拿个奥斯卡。”李长春说着又忧愁起来,“因为那个衣扣的事到现在网上还骂声四起,闹得比一锅开水还沸腾。如果真有许娟的录音什么事都解决了,唉,害得我白高兴一场。”
但想了一想他又高兴起来:“冗哥,你真是太棒了!你用一根假录音笔就把许娟赶走了耶!以后再也没有苍蝇跟着我们嗡嗡地挑这挑那了!”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3 19:28:27 +0800 CST  

第十章 他陷入思考的时候低着头整张脸都蒙在一层阴影里,等他抬眼看到连回清,他把好看的眼睛弯起来,笑得露出牙齿,那样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动人。

就在网上因为琚冗那粒没扣好的扣子闹得沸反盈天的时候,黑白传媒年前才收购的高端时装ZJ推出了一款名为“雅痞”的新潮男士春装。ZJ向来主打名贵西装,这一次的春装也是西装,与一般的双扣西装不同,这款雅痞西装的第一粒扣子没有扣眼,第一粒扣子只是装饰品,扣住衣服的是最下面的一粒扣子,西装的领子是一直开到胸口以下的大驳领,衣服的下摆也拉长,衣服穿在身上如果不扣扣子类似于中长款的风衣,扣上最下面的那粒扣子,看上去既优雅又透出一种魅惑人心的痞气。
这款衣服一推出立刻吸引住大众的目光,很快人们就发现这款衣服和琚冗在发布会穿的那件衣服的外形极其相似。ZJ就在这个时候在官微上发了一张广告海报,海报是纯白色的背景,琚冗坐在一只深色的高脚凳上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雅痞西装,扣着最下面一粒扣子的领口露出里面纯白色的平领毛衣,他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随意地搭在高脚凳的横格上,他的嘴角带着一点笑,头半侧着,目光掠过他的肩膀对着镜头,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在明亮的光线下晕着光,落着影,他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冷漠、高贵优雅中又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魅惑。那种魅惑就像一张捕捉猎物的陷阱,一旦被吸引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
只有懂得时尚的人才能引领时尚。
ZJ的艺术总监在发广告的微博上附了这句话,并声明ZJ早就邀请琚冗做他们的品牌形象大使。
网上立刻又爆了。
大家都知道ZJ属于黑白传媒,那场杀青会又是黑白传媒主办的,琚冗是ZJ的形象代言人,在自家的杀青会上穿自家的衣服,既为将要上映的电视剧做宣传又给即将推上市场的服装做广告,放眼整个娱乐圈,哪个代言人能比他更尽职尽责?
稍稍有点法律常识的人都知道,艺人在同一时间段里是不能接同类型广告的。琚冗早就接了ZJ的代言,当然不会再接V家时装的代言,那些说琚冗形象败坏,被V家时装拒绝的言论再说起来就像个笑话了。至于殴打经纪人的事,虽然说的有鼻子有眼,可网上翻来覆去并没有找到半点照片或视频来证明,没有证据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谣言。
事情一下子变得明了起来。ZJ发的那张广告海报迅速地占领了微博,琚冗的粉丝们不仅转发还把那张海报下载了设为自己的微博头像。很多路人也被那张海报吸引住了,有的直接路转粉,有的即便没有成为琚冗的粉丝,但只看着那张海报,他们就会想到这个快到而立之年却仍有着一副少年面孔的男人,不管他的真面目是缺乏教养的地痞二流子还是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温润绅士,他千真万确有着炉火纯青的演技以及美好的容貌,比那些成天只知道搔首弄姿制造绯闻的小花小鲜肉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为了救急,ZJ只来得及拍那一张海报,但只这一张海报就带来了巨大的收益。第一批雅痞西装刚上市就被一抢而空,ZJ又赶着时间邀请琚冗补拍一支完整的广告。关于广告代言的事则是余山水亲自打电话给章传远谈下来了的,也是章传远直接通知琚冗去拍广告,全程绕开了林正凡这个经纪人。
广告在ZJ公司安排的摄影棚里拍摄,琚冗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时,李长春飞快地跑过来,小声地说:“冗哥,余总来了,在旁边的休息室等你呢。”
琚冗赶紧换了衣服喊上连回清一起到了休息室,余山水闲闲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到琚冗进来,他十分有礼地站了起来和琚冗握手。
琚冗握着他的手,感激地说:“余大哥,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应该是我登门道谢,你还来看我。”
余山水温和地笑起来:“你一直余大哥余大哥地喊我,还跟我说什么谢。我也不是特意来看你,开会路过这里,听说你在这边拍广告就过来看看。我刚在外面看了一会,你在镜头前的表现力真的叫人无可挑剔。年前筹备的电影过段时间就要开拍,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电影的题材不够吸引人,但由你来演,题材已经不重要了。”
琚冗被他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腼腆地笑。
余山水看向一旁的连回清,绅士地向她点头:“连小姐也在这,我们又见面了。”
连回清这次没再失了礼,伸出手和余山水握手。上一次在余山水家做客,连回清太过拘谨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次她看着琚冗和余山水并肩坐在沙发上讨论电影筹备的事才忽然发觉,这两个男人在某些方面是很相似的。余山水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衣、深色的马甲和极其考究的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下巴上浅浅的胡子也打理得干净好看。琚冗也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他们向彼此说话时都是那么温和谦逊,彬彬有礼,说到电影的某些细节时两个人脸上专注又严肃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说到他们都一致认可的某个点时,两个人又都开怀而笑。可以看得出余山水很欣赏琚冗,琚冗也十分敬重余山水。
他们交谈了快有一个小时,余山水的秘书进来提醒开会的时间。
余山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笑着说:“跟你说话,把时间也忘了。我先走了,下次我们再聊。”
他说着站起身,琚冗也跟着站起来说:“余大哥,我送你。”
“不用。不用。”他向琚冗摆摆手,又把手拍到琚冗肩膀上说,“我父母就我一个儿子,我一直想要个弟弟。以后不要喊‘余大哥’,就喊大哥。”
琚冗怔了一怔,随即笑起来,很郑重地向余山水鞠了一躬,喊他:“大哥。”
余山水满意地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惋惜地说:“怪我没有早发现你,不然也不会让你签了天远。章传远这个人我最清楚,不管你们的合约有没有到期,以你现在的名气他都不可能让你离开天远……”
他说到这顿了顿说:“不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大哥都会帮着你,不要被外界的事扰乱了心神,好好拍戏。”
琚冗一直将余山水送到楼下,余山水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余山水走到车门前又停了下来,回身对琚冗说:“身边的人,不能用的要早点处理掉。”
琚冗点点头,他目送余山水的车子走远了才重新回到休息室,坐在沙发上敛眉思索着。连回清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他陷入思考的时候低着头整张脸都蒙在一层阴影里,等他抬眼看到连回清,他把好看的眼睛弯起来,笑得露出牙齿,那样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动人。
“回清,”他轻声地说,“和我一起去参加电视节吧。”
近几年,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基本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电视节,琚冗要参加的是三月份在本市举办的全国最有含金量的电视节。琚冗从前年爆红起来,已经有两年的时间,前年电视节的时候他还没有红起来也没有好的作品参加,去年电视节的时候他在国外拍那部有关抑郁症的电影没有赶上,这一次的电视节章传远无论如何一定要琚冗参加。这两年琚冗拍的电视剧有好几部,都是和黑白传媒合作的精品之作,琚冗凭借年前上映的那部谍战片已经提名最佳男主角。章传远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他去拿奖的。
天远公司旗下的艺人不少,每年年底大大小小的颁奖礼也都有人能拿奖,但在电视节上拿视帝、视后这种重量级奖项的还没有过。章传远很重视这件事,很早就叫人准备起琚冗的服装和造型,到了电视节那天他又派了一辆顶级的豪车送琚冗去会场。
琚冗也没拒绝,只是说:“车子太耀眼也不好,这段时间总有人跟车,那些人不知道是粉丝还是跟拍的记者,每次长春都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把他们摆脱了。”
李长春憎恶地说:“什么粉丝啊?那叫私生饭,私生不是饭,一个个跟鬼似的。前天,对,就前天,电视节举办的酒会结束后,有三个女生一路跟着我们,我怎么甩也甩不掉,一直跟到酒店。到酒店也就算了,我们进了房间她们总该走了吧。也不知道她们哪来那么大的本事竟然弄到我们的房间号,直接冲到房间里来找冗哥,幸好回清姐提前一步给冗哥换了衣服混出去了,她们看冗哥不在也就走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琚冗刚爆红起来的时候有很多狂热的粉丝会跟车甚至跟机,当时就有粉丝被黄牛给骗了差点出事故,章传远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泄露琚冗的行踪,一是为了保护琚冗的安全,二也是为了避免粉丝发生意外造成不好的影响。一开始琚冗身边的工作人员还会有被黄牛收买了向外透露的,后来章传远发了大火,把林正凡骂得狗血淋头又把琚冗身边的工作人员换了一批才算消停下来。这段时间忽然又出现这样的事,章传远也觉得奇怪,他皱着眉,一双精明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然后说:“你身边现在贴身跟着的只有李长春和连回清,他们两个你信得过吗?”
“当然。”琚冗回答。
章传远想了想说:“我会叫人把跟着你的化妆师还有送餐送衣服的人全都查一遍,总会查出来是谁。”
李长春不满地说:“为什么把林正凡排除在外?他是冗哥的经纪人,冗哥每天去哪做什么事他比谁都清楚。他早看冗哥不顺眼,故意给冗哥添堵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他还要再说,琚冗看他一眼,他只好闭上嘴。
章传远沉思了片刻,先是给林正凡打电话让他晚点来见他,又让人在会场安排了保镖,他还要给琚冗派一个司机。琚冗拒绝了,要说开车的技术,一般人比不过李长春。章传远也就随他了。
参加电视节的明星艺人很多,赶来捧场的粉丝有上万人,全都拥挤在会场入口,一有自己喜欢的明星进场他们就开始尖叫大喊。琚冗的粉丝也来了很多,李长春才把车子停下来,已经有两个粉丝透过挡风玻璃认出了李长春,就知道那是琚冗的车,然后扯开嗓子喊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喊琚冗的名字。
电视节颁奖典礼前有一个入场仪式,先是在签名墙上签字,然后接受媒体拍照,最后走红毯进入会场。这个过程只有琚冗一个人有资格去做,会场连回清和李长春也是进不去的。
琚冗临下车之前看了连回清一眼,含笑说:“你们在外面等着也是等着,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特别好吃,你们去吃点东西,顺便给我打包带回来一点当夜宵。”
连回清立刻摇头,李长春也一甩头拒绝:“我才不去,我们都走了,你在里面有什么事,想找个人也找不到。”
车外面呼喊着琚冗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回清赶紧又把他的衣服整理了一遍催促着他说:“你快下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她给琚冗拉开车门,门一开粉丝们的呼喊声更高涨了,粉丝和各个媒体拍照的声音也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琚冗一下了车李长春就得把车开走,后面还有别的明星要停过来下车。车子已经开动了,连回清却趴在车窗玻璃上默默看着琚冗走向签名墙的背影,他走得不快不慢,时而不时地向通道两旁呼喊着他的粉丝挥手致意,他走到签名墙前签了名字后,转过身给媒体拍照,无数人喊着他的名字,无数闪光灯在他身周闪闪灭灭。他在粉丝的千呼万唤之中,在闪光灯此起彼伏的照耀之下,走向光辉灿烂的红地毯。
而连回清只能躲在车厢里看着,然后离他越来越远。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很早就知道她和琚冗的距离有多远,只是这段时间她跟着琚冗四处奔波,每天同进同出,她渐渐忘了这种距离感,陡然之间,让她重新面对这种感觉,竟比之前所有时候更让她觉得难以承受。
会场后台有专门给工作人员准备的休息场所,李长春把车子停好让连回清去后台休息,连回清不愿意下去就随便编了一个借口留在车上,等李长春走了,她抱着膝盖坐在琚冗刚才坐着的座位上,然后望向会场的方向。到了电视节开始的时间,她用手机看电视节的直播。
会场里坐着大大小小的明星艺人,有刚崭露头角的小艺人,有正当红的大明星,还有虽然不红但却是德高望重的老戏骨,不管哪一种,他们或是有惊为天人的颜值或是有令人敬佩的实力。琚冗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五排,不知道是主办方故意安排还是巧合,坐在他前后左右的都是和他一样正当红的女明星,个个都是大美女。
直播的镜头经常会切到琚冗那里,连回清能看到有不少女明星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看,他却只是目不斜视地坐着,旁边有人跟他说话,他就礼貌地微微低下一点头认真听对方说,没人找他说话,他就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台上。别人三三两两地聊天或者低头玩手机,他却连手机都没带,只拿着保温杯喝水。会场有提供饮料,他没要,特意把保温杯带进去了,保温杯里是连回清给他泡的八宝茶,又甜又香,他很喜欢。
每次镜头切到琚冗,连回清看到他捧着保温杯喝茶,她就感觉自己的眼眶湿热起来。琚冗看到有镜头对着他时,他就会微笑,他一笑直播上立刻就有无数弹幕说,冗哥笑了,冗冗又笑了,冗冗笑得真好看。连回清看到他笑,眼睛湿热的同时嘴角也会不自觉地扬起来。
奖项一个个颁下来,时间过半才颁发本届电视节的最佳男女主角,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视帝和视后。颁奖嘉宾刚上台,直播的弹幕全在刷琚冗的名字,当然,也有人发弹幕在骂琚冗和琚冗的粉丝,但很快就又被刷琚冗名字的弹幕淹没。连回清也立刻紧张起来,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她看着颁奖嘉宾打开获奖人的名单,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颁奖嘉宾是位德艺双馨的老戏骨,他看了一眼名单没有马上说出获奖人的名字,拿着话筒半开玩笑似的说:“这位获奖人啊,他出道很早,他颜值很高,但每次拍戏呢又会被导演要求把脸化黑一点,把妆化丑一点。为什么啊?因为他演的不是主角啊,如果不把他化丑一点,谁还看主角呢?”
台下一阵哄笑,老戏骨在台上也和蔼地笑起来,然后像一位老父亲一样慈爱地说:“我曾经也和这位获奖人合作过一部剧,他演我的女婿,是个败家子,不仅害了我姑娘还败光我的家产,在戏里我恨得呀见到他我就要拿着扫帚打他,但在戏外,他真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当时我就奇怪,像他这样的乖孩子是如何把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败家子饰演得入木三分的呢?后来我才知道,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他特意地跟在一群不良少年的后头观察学习他们的一言一行。那个时候他才从学校毕业吧,这样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在别人都想着怎么让自己争取到更好的角色拍更多戏的时候,他却踏踏实实地为这个小角色,为这个只有很少镜头的戏去付出努力,去磨练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一年,一步一步,他饰演过的无数个小角色终于成就了他如今的大角色。我说了这么多,这个人他是谁呢?”
作者的话:第十章超字数,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4 17:37:29 +0800 CST  
第十章 他陷入思考的时候低着头整张脸都蒙在一层阴影里,等他抬眼看到连回清,他把好看的眼睛弯起来,笑得露出牙齿,那样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动人。

连回清知道是琚冗,一定是琚冗,肯定是琚冗,但真到琚冗的名字从那位老戏骨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却没能听到。直播上已经被琚冗的粉丝刷得卡屏了,她在车里听到琚冗的粉丝在会场外一齐大声尖叫大声喊着琚冗的名字,她才真正地知道,是琚冗。
她咧开嘴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无声地掉下来。她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难过。前者是为琚冗,后者是为她自己。
颁奖结束后还有媒体采访,一直到十点多了电视节才算真正的结束。连回清和李长春从后台进到会场去接琚冗,很多粉丝还在外面等着,一见到琚冗出来全都疯狂地尖叫着拥上来。章传远安排了八个保镖,一边四个,手拉着手形成两道围栏勉强能给琚冗开出一条路。
琚冗被人群簇拥着走到车门前才停下来,向粉丝们挥着手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天很晚了,大家早点回家,都要注意安全,好吗?”
粉丝们一齐地回应他:“好!好!我们听哥哥的话!”
琚冗笑起来,他向粉丝们鞠了一躬,又高高地举着手挥了挥,才上了车。还有很多人围着车子拍照,保镖又护在车两边拦着粉丝不让他们上前。
一直等到车子开上了马路,李长春才算松了一口气,他把着方向盘兴冲冲地说:“冗哥,恭喜你封帝!现在是视帝,将来等你拍了好电影,肯定能封影帝。余总不是就在筹拍电影的事了?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我感觉我已经看到你站在台上封了影帝的样子了。”
琚冗被他逗笑了:“你以为影帝是那么好拿的?拍电视剧和拍电影不一样,我适合拍电视剧但不一定适合拍电影。我之前也拍过不少电影,你也看到了,都不怎么样。”
李长春不赞成地说:“那怎么能一样?那时候没有人能看得见你,就算你演得再好也没人欣赏。现在就不一样了,你有这么多粉丝。哥,你还记得吗?三四年前,也是在这个会场举办微博之夜,那个时候很少有人知道你,退场的时候你走在人群中也没有人注意你,他们都忙着拍大明星。我跟在旁边看着你一个人孤独地在人群中穿梭,我心里挺难受的,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有一天,你也一定会成为被无数粉丝追捧的大明星,他们一样会为你尖叫为你疯狂。你看现在就和我当时想的一样,所以不要不敢想,你不仅能拿国内的影帝,还可以拿戛纳的影帝!奥斯卡的影帝!”
琚冗爆红起来以后,这不是李长春第一次见到琚冗粉丝的狂热,在《尝梦》刚播出的时候,琚冗的粉丝比刚才在会场外还要疯狂十倍,可能是因为在同一个地方,今朝和昨夕有着巨大的对比冲击,李长春说着说着不由感慨起来。
娱乐圈里,从来都不缺乏好看的皮相和绝艳的才华,而是能得以施展的机会。琚冗,用了近十年的努力,终于站在了能让更多人看得到的地方。
琚冗封视帝的消息很快传播出去,很多和琚冗合作过的演员、导演还有圈内圈外的一些熟人纷纷发微信过来祝贺琚冗,连回清从上了车就一直埋头帮琚冗回复微信,连续回复了几十条微信,章传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连回清忙把手机递给琚冗,琚冗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没接电话而是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不等连回清回答他就说:“你哭了?为什么哭?有人欺负你?”
连回清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高兴,我高兴得没忍住。你快接电话,章总打来的。”
章传远打电话来无非说拿奖的事,他说了一大堆夸奖琚冗的话,琚冗谦逊地向他表达了感激。章传远要听的就是这些话,乐呵呵地全都接受了。章传远的电话讲完又接连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都是来恭喜琚冗拿奖的。琚冗接着电话,时不时地回头从车后面的玻璃往后看。最后一个电话是余山水打来的,他和余山水讲完电话已经快到零点了,马路上车子不多,琚冗的车子前面只有一辆车,后面有两辆车,琚冗又往后看了看然后让李长春停车。
李长春靠边停了车,琚冗说:“长春,你坐旁边,我来开车。”
李长春瞪着眼睛说:“哪有这样的?你是我老板,哪有让老板开车员工闲坐着的道理?”
“让你坐旁边你就坐旁边。”
琚冗说着已经下了车,敲着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催促李长春。李长春只好挪到旁边的副驾驶位上,琚冗坐到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又让连回清和李长春系上安全带,然后他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就在马路上飞驰起来。
李长春立刻惊叫:“你要干什么?冗哥,你开这么快?你要干什么?”
自从上次琚冗开车在高架上把自己的腿撞断了,李长春就害怕琚冗开车,琚冗自己心里也明白,每次外出基本都是让李长春开车,现在他忽然要开车,又把车子开得跟要飞起来似的,李长春最初的惊惧过后立刻察觉到了问题——后面的车子在跟踪他们。
琚冗加速,后面的车子也跟着提速,琚冗减速,后面的车子也很快减速,始终和琚冗的车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李长春狠狠地骂了一声说:“哥,让我来,我能甩掉这帮神经病。”
“不要甩掉他们,我就是要他们跟着。”
琚冗说完这句,双手抓紧方向盘把油门轰到最大,后面的车子也立刻加速,车子开出去一段琚冗又极快地将车速降下来,后面的车子猝不及防,想要降速刹车已经来不及,只能向旁边的车道错开试图避开琚冗的车子,但车速还没完全降下来,车头“嘭”地一声撞上了琚冗的车子,把章传远那辆顶级豪车的车屁股撞凹了半边。
“我操!”
李长春大骂了一声,车子一停下来,他一脚踹开车门,跳下车就冲过去骂后面车子的车主。
车子相撞时整个车厢内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连回清吓了一大跳,车子还没停稳她就解开安全带扑到驾驶座后边,看到琚冗完好地稳坐在驾驶座上她陡然紧绷的神经才像被拉过了劲的橡皮筋那样松弛下来。
琚冗从车上方的后视镜看着她说:“快点报警。”
连回清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琚冗又说:“快点打电话报警,不然他们就要走了。”
连回清立刻明白了,她打电话报了警,没要琚冗再说她又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下车拍了两车相撞的照片。后面车子的车头被撞坏了,车子发动起来还没开出去就抛了锚。交警很快赶到现场,把车子里的人都叫了下来,是三个年轻的女孩子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交警查问一番才知道男人是黄牛,那三个女孩子是琚冗的粉丝。黄牛收了钱,答应带她们跟琚冗的车,黄牛还说他知道琚冗住哪个酒店,只要她们给足够多的钱,他还可以弄到琚冗的房间号。
那三个女孩子面对交警的盘问一点也不慌张,笑嘻嘻地说:“我们喜欢琚冗,就是想跟着他,看他住在哪里,离他近一点,我们没有恶意的。不小心才撞到他的车,原来这么豪华的车子也这么不经撞啊。”
黄牛也说:“大家都没受伤,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了吧。”
李长春火气冲天地指着黄牛大骂:“不是大事?他妈的,非要撞出人命来才是大事?如果刚才我们车子被撞翻了琚冗受了伤你们谁负责?如果这三个女生出了事,你又能负多少责?”
李长春骂完了黄牛又骂那三个女孩子,经过的车辆看到出了事故都停下来看热闹,不一会微博上就有了“琚冗 车祸”这个热搜,点进去就能看到两车相撞的照片,还有李长春大骂黄牛和琚冗被医护人员从撞坏了车屁股的车子里扶上救护车送走的视频。
琚冗不到三十岁就封了视帝,在演艺圈是很少见的,当时颁完奖就成了微博头条,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不到几个小时又忽然出了车祸,网上炸得比上次的“衣扣事件”厉害百倍。
琚冗的粉丝一致地骂黄牛和私生饭,其他明星的粉丝也站在琚冗粉丝这边跟着一起骂,毕竟大部分人还是很理智地在追星,他们不希望任何人伤害他们的偶像。甚至有反应激烈的粉丝人肉黄牛,扒了黄牛的底,很快就曝光了黄牛的产业链。他们先花钱买通明星艺人身边的工作人员获取艺人的出行信息,然后再把这些信息高价卖给私生饭,价钱根据明星的知名度高低不等,有几千的也有几万的,能那么狂热追星的也都不是穷人,舍得花这个钱。黄牛们就靠这条路发家致富。
黄牛的事爆到网上以后,紧接着就有人爆料说当时带人跟琚冗车的黄牛是和琚冗的经纪人林正凡做的交易,而且价钱特别高,跟一次收费五万。这五万块钱有四万五最后都落到林正凡的口袋里。琚冗粉丝的矛头立刻指向林正凡,几乎是同时又有人爆出来林正凡曾经私自跟片方抬高琚冗的片酬,多出来的钱全都进了林正凡的腰包。这接二连三的事不仅让琚冗的粉丝们骂翻了天,普通的网友也纷纷指责林正凡。林正凡被骂得关了微博,琚冗的粉丝们又齐聚到天远公司的官微下围攻天远公司,要求开除林正凡,还有人直接开骂章传远。
如果只是谣传,章传远也许还不当回事,但他也查到了林正凡确实和很多黄牛有过交易,不止一次地往外泄露琚冗的信息。如果只是单纯地卖琚冗的信息,他顶多也就是将林正凡叫过来狠狠地骂一顿,但林正凡卖信息把天远公司的摇钱树都卖进了医院,这就让章传远无法容忍了。
林正凡被解雇的消息是李长春欢天喜地打电话告诉连回清的,连回清接完了电话就拎着保温饭盒去医院给琚冗送饭。琚冗并没有受伤,但他一直说胸口疼,要求做全身检查。所有的通告都被推掉了,他在医院一住就是三天,不管外面闹成什么样他也不管不问。中间章传远来看过他两次,每次章传远来他都躺在病床上睡觉,一直睡到章传远走。
连回清拎着饭盒到病房时琚冗在和他母亲通电话,连回清很自觉地放下饭盒就要出去,琚冗忙挂了电话说:“回清,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连回清站住脚看着他,他却把手机丢在一边很高兴地打开了饭盒,看到饭盒里冒着热气的排骨汤他更加高兴起来,他一边喝着汤一边说:“这个汤味道真好,但我更想吃你做的辣白菜和酸辣面,嗯,对了,你好久都没有给我做辣的菜了,你下次给我做一盘辣白菜好吗?要多加一点辣!”
他咬着汤勺子,眼睛里期待的光芒晶亮晶亮地投在连回清脸上。
连回清咬了一下嘴唇,答非所问地说:“你是故意的?”
琚冗眼中晶亮的光芒暗淡下去,但仍旧看着她说:“对,我就是故意的。”
他拿着勺子低下头一勺子一勺子喝着汤,汤喝完了他说:“这个圈子里有多少争夺的手段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去用,我是演员,我来这个圈子里是为了拍戏,不是为了弄那些阴谋诡计。我一直觉得只要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问心无愧。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再是无人问津的琚冗,我被供在一个高台上,成了一只肥羊,谁都想来咬一口。”
他说着不由地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苦笑起来,之后他接着说:“你也看到了,我脚下踩着的也是别人想要走的路,即便我什么都没有做也成了他们的敌人。如果当时你没有把我送回来,也许我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可我还是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我就不想走了,我想坚持下去,为我热爱的职业坚持下去。不管他们想和我争夺什么,我要为自己争一个立足之地。林正凡容不了我,我也不会再容忍他。回清……”
他慢慢地抬眼看着连回清,像是要连回清审视他:“你说,我是不是变坏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连回清摇了一下头,又连连地摇着头说:“不是。你只是在保护自己。你没有再选择逃避,你想办法保护了自己。”
琚冗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而后他仰起脸,让恍然大悟似的笑容布满了整张脸。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04 18:49:39 +0800 CST  

楼主:边上城

字数:311520

发表时间:2019-08-28 02:26:5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07 13:20: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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