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棱角时代》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

作于200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4. “聪明”的沈老师



2009年年初,曹老师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圈子里又多了一个“已婚者”。在她母亲的强力干预下,“金龟婿”终于被抓到了手。而我讪讪的离开外省归来,退出大学朋友圈,昭示着我第一次考研的失败。这时学校已经在我停薪留职的半年里,在区政府的帮助下,成功的挂牌为“名校”,我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回了单位,那个从高中毕业时就永远不想回到的校门,我又只能无可奈何的盯着它。



它挂着红色的绸缎,有着巨幅的匾额,那一幕热闹非凡的场面至今留着余音,它是名校,我是名校的老师,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自从沈老师在小区开了琴行,曹老师自立门户收起学生以来,我们三个人早已是貌合神离。眼见联合办班的举动被陈校长给和了“稀泥”,沈老师与曹老师仍坚持不懈的对李老师进行口诛笔伐,隔三差五挑点碴子向校长汇报喊冤,期间多次叫我同去。开始我还没法推脱跟着随声附和,后来找了些借口逐渐远离,渐渐的对李老师的战争偃旗息鼓了。

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能合作的战友,各有心思打算,以后李老师一旦退休,剩下的一片烂摊子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的境地,不是有李老师在这儿撑着,只怕是我们三个都得打起来。其实现在已经不是人口高峰期了,学生渐渐少了许多,特长生会更少,李老师赚了大头笑眯眯地可以含笑退休了,而我却为了那么一丁点学生打得头破血流,完全不值得。





于是我只得把眼光从学校移开,完全不寄望在学校那一点生计上,思考着有条什么出路,来突破这一层迷雾。而我也改变了策略,不再得罪李老师,疏远其他两个。所以一旦沈老师和曹老师跟校长说些什么的时候,我都离开一段很远的距离,眼睛左顾右盼,装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因为我知道,李老师是在盯着的。

之所以我要拉拢李老师,是因为我发现硬碰是不行的,他毕竟是全校权威,我们这个地方的权威,开罪他,他会时常找些小鞋给你穿,反而让你时常如鲠在喉,万般无奈,加上他毫无把柄可抓,外界对他看法都很好,自己反而会被搞臭,另一方面就是他撑着,其他两个就争不起来,他能帮你说说好话,以后路也走得顺些。

曹老师就是因为硬抗他,所以吃了不少苦头,但是毕竟主专业不同,李老师暂时还不能奈何她什么,但是借用他的学生,那是休想,所以就会在学校汇演或者别的场合使她的绊子。所以我经常听到小曹抱怨,李老师又如何如何,气得小脸通红。



而沈老师与曹老师心里不和,表面热络,他们的矛盾是从一次公开课说起的。大约那一天是市教育局前来观摩音乐课,领导通知我们三人备课,准备随时抽调其中一个上课。沈老师与曹老师极为不满,又控诉为何李老师不上,无可奈何只能应战。

到了那一天,我们三人均是踌躇不安,手心冒汗。突然沈老师接到了校长的电话,其意思就是让她来上这堂音乐课,沈老师于是背对我们走向楼下一个墙角,哼哼唧唧地说了半天,然后对着我们说不是校长的电话,其实她在楼下的讲话被文哥听得一清二楚,大意就是她不想上,极力“推荐”曹老师来上。

这下真的是曹老师来上了,她知道沈老师是故意“阴”了她一把,可是校长命令如山,催得紧,只能咬紧嘴唇,两眼泪汪汪,只得一边抽泣一边布置课堂,看得我们都觉得心酸。沈老师大将风度面不改色,谈笑自若,曹老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结果曹老师的课很成功,教授们讲评时沈老师一脸不快,哼哼唧唧地又说如果我来上就好了。小曹气不打一出来,私下跟我愤愤不平:“她还说风凉话,这本来就是她推给我的,现在来眼馋,不是我脾气好,早就跟她吵了!”

这一次,我就觉得沈老师玩得太阴了,非常过份。





我一直对沈老师看法甚为不佳,感觉她隐隐约约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第一天见到她起,我就觉得应该敬而远之,小心防备,因为她长着一副很尖的脸,眼睛又细又小,经常带着一脸愁容,显得时时有心事,处处有心计。俗话说,不要把心事说给满脸心事又凝重沉默的人,我又犯了大忌。



她开的琴行专教钢琴,也摆上了小曹擅长的琵琶,顺便出售民族乐器。就在人气还算不错的“陶公城府”小区,但是她也想扩展她的事业,可以教学一些除了钢琴之外的乐器或者声乐。

被方校长踢出“行管”工作的我,经常闭门练琴,失去了津贴与晚自习权利,经常入不敷出。看着沈老师想扩展事业,便毛遂自荐想去她那儿教吉他,还很没城府地说:“最近穷啊,怕别人说我没用啊,我吉他弹得不错了,教教吉他不错的,你那儿小区肯定有些小孩子感兴趣的,我可以教教。”沈老师也一口答应,说如果有这样的学生就一定叫我,我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09年暑假沈老师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有几个读初中的小孩子想要来学吉他,令我十分开心,她跟我谈了一下价钱,表示从中抽一部分学费,我也没有在意,觉得人家能帮你的忙,感恩戴德都来不及了,何必谈钱呢?赶忙过来与学生会面,得知他们都没有吉他,于是就载着他们过河过桥的跑,去一个熟悉一点的琴行拿几把吉他。



整个城市里,没有几家像样的琴行,最大的琴行当属“沁河”,但是其中的吉他十分的粗糙,根本不值得挑选,倒是打过一些交道的“金属”琴行还是很专业的,它主营吉他和吉他教学,其中的吉他大多质量可靠,外形也不错,很符合小孩子和业余人士的心理。琴行老板是一个矮小貌似“老实”的中年男人,其貌不扬,技术凑合,打过几次交道后觉得此人老奸巨猾,看来生意人一向如此,可以理解。每一次带着熟人来购琴,他都会给我些回扣,最多给个五十块,或少则送一包琴弦,让我尝尝甜头。我倒也不客气,对琴的价格底细不清楚也不过问,送的好处也照单全收,所以这一次我又带了两个学生前来挑琴。

挑琴,买琴全是我一个人负责,还负责接送,累得我满头大汗,觉得也值,学生陆续来了4,5个,跟着我学习,而我也丝毫不会马虎,不仅每节课还多上一些时间,而且还根据情况自己写了一本教材,也毫无保留地耐心教学。



沈老师的老公一直无业,是个业余打架子鼓的。没开这个琴行前,他就在外跑“摩的”,沈老师之前是跑场,经济情况完全是靠他们自己撑起来的,琴行开张后,她老公就回来帮忙打理下琴行的卫生,购买器械和家具等。刚开始他就在我教学时打扫打扫,修修水电之类的活,后来他提出要摆一把样琴放在琴行,好让人家知道这里也教吉他,我想想也可以图自己方便,于是一口气拿了两把吉他放在琴行,一把比较旧了放着摆样子,一把用来教学。



学生们进步都很快,让我非常欣慰,除了有一个小毛头总是不太认真外,其他的都能按时完成作业。我觉得他们这样带下去,不出一年时间,练几首弹唱演出根本不成问题,心里一边盘算着带他们演出获奖,自己也可以收些学费维持生计,是个不错的选择,名利双收。

每一天到了时间,我就骑着摩托车赶到小区进行教学,炎炎烈日,气温很高,不过想着学生们进步越来越快了,心里自然欣喜得很,这个时候,我才尝出了一点带学生有成就感的滋味。





有一天教学时,沈老师的老公杨松趁我休息时跟我讲:“看着弹吉他满有意思,我以前都想弹弹呢。”我知道他是以前打鼓的,我说一通百通嘛,很简单的。但是不久之后,他渐渐地没有了“扫地”“修水电”的任务,而是认认真真摆上一条板凳,看着我教学生,而他则拿起那把“摆看相”的吉他,也时不时地跟着拨弄。

开始我以为他只是觉得好奇,没有在意,越到后来越觉得不大对劲儿了。他不仅开始跟着一起弹我布置给学生的练习,居然还拿出纸笔,对着我的笔记照抄不误。这样令我大大地不爽了起来,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忍着。



我开始发觉事情有些不对,我怀疑沈老师是授意老公所为,而且每一次她老公一坐我旁边一起学,她人就不在琴行,这种做法十分明显。而且两人都是音乐专业的,用不了多久,吉他就会被杨松学到,再以后,直接就能踢走我,换她老公来教。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自家人能学到技艺自家人赚钱,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我所教的内容抄光,最后“兔死狗烹”,对我是“杀鸡取卵”呢!



因为音乐的教学,是因人而异的,因为每个人自有风格,效率也体现在对音乐的把握和理解上,所以音乐行业自呈一种封闭的状态,它不是维修技术、烹饪技术,同行不能相互窥探,更严重的是,音乐教学完全是私人化的,每一个投身于音乐教育行业并以此为生的人,只能在这个偏门的行业里做到垄断地位,大包大揽的防止其他人进入这个人数稀少的行业。竞争的人多了,而对这个专业有兴趣的人,总是少数,所谓狼多肉少,必有血战。鲜有成功合作的案例。





直到后来我忍受了4节课,发觉他抄完的我自己编写的教材的前半部分,已经足够可以“忽悠”不少人了,我认为事情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了,必须当机立断,忍痛结束。可是我一想到那几个进步神速的学生,心如刀绞,感觉万分可惜。当我咬着牙,来到琴行,心想这是最后一节课了,我对学生们说:“就算我不再教你们,你们也要练好基本功,这个是要天天练的,知道吗?”他们懵懵懂懂地点头,那一刻,我感觉很想落泪。

教完之后,沈老师依然没在琴行,她老公仍然坐在我边上大抄特抄我的文案。我拿过教材,然后笑着说:“不好意思了,我这几天要陪同表妹去省会的大学回她的户口,一去就要半个多月,所以我不能再教了,十分抱歉。”

杨松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嘴巴张着,然后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我就这样笑着,递给他一根烟,拿着两把吉他放在摩托车上走了,这时他在门口对着我点了点头,保持着嘴巴半张的姿势,显得异常古怪。



晚上沈老师打来电话,软硬兼施,一会说她要是找了别的老师,我就不能再来教了,一会说找不到老师,学生会耽误,让我帮帮忙,可是说什么我都不肯了,我就这样保持着礼貌和笑声,以抱歉的口吻大讲自己如何地不方便,有急事,最后,她也知道事情可能败露了,也就此作罢。

只是到了后来,她的琴行里曾经请过一个弹吉他的人来教学,可是没几天,那个人也走了,从此她的琴行里既没有了吉他老师也没有了琵琶老师。






暑假结束开学后,沈老师居然还对着我笑脸相迎,还主动补给了剩下的学费,而我也照样皮笑肉不笑地应对着。如果说,我这样的不辞而别导致她的学生流失,她一定会觉得我极不负责,而我也肯定是开罪了她,可是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暑假教学的事情一句话都不提。一直以来,她对任何人都不会显得很热情。

大家只好不撕破脸皮做着表面功夫。而死党群体因为聚会过于稀少,文哥又在我心目中大打折扣而逐渐疏离,沈老师与曹老师暗自不和也疏于交往。渐渐地,死党圈子变得分崩离析,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以至于很久之后的卡拉OK聚会,都草草了事,大家在10点就提前打道回府,索然无味。



在见过了大学同学的尔虞我诈,生死兄弟的背叛欺诈后,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些残酷的事实,也习惯了圈子的分崩离析,与他人的分道扬镳。但默默归来的我,并没有享受到一刻沉默与平静的生活,顿时天边翻滚起黑色的云层,投射诡异的闪电,将我置身于修罗道的战场中。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03 21:35:42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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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5、借调疑云:我爹背黑锅



“周 ,何必呢?这点小事,让局长给我臭骂一顿,做得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父亲没有说话,沉默的挂断了电话,2008年上半年,知道父亲即将内退的杨校长,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何况在申办名校的检查工作中,他因缺少相关材料而被局长训话,怪罪我父亲“多嘴”。


时任常务副校长,在检查督导日缺席,审查过程中缺失对学生教育关键的一部分材料,我父亲对身边工作人员指出,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告知了教育局局长,这就是杨校长气冲冲打电话来的缘由。


我父亲似乎做心理预防似的,在饭桌上不经意的说:“还是看看有什么别的出路吧!”而我当时陷于谢钢的豪言壮志中摇摆不定,对于学校的事情懒得关心,也没把这句话当一回事。





2009年下半年,与沈老师琴行“合作”停止后,我便在寥寥无几的课时外蹉跎岁月愁,每天沉浸于游戏里自甘堕落,不问世事,蓬头垢面的生活,心灰意冷。一天中午,我正躺在床上昏睡,母亲来到家中,大喊大叫,让我颇为恼怒。她说好消息,时任教育局的局长老肖,想借调我去区委组织部工作。


我还在那睡眼惺忪,打着呵欠不可置信:“我何德何能,敢让领导如此重用?”我母亲兴奋的拍着我的背:“赶紧醒一醒,肖局长说你网络和电脑技术不错,组织部正需要一个维护网站和文书工作的工作人员,找到我,说你儿子不错,可以借调!”我一听又是网站维护,想起方校长那模样,不由得一股恶心涌上心间,赶紧连连摆手:“葫芦还不够挂的,不去!”


我妈费尽口舌,那个操劳劲把我瞌睡都给赶跑了,听了半天,才知道,区委组织部刘部长在某项工作中,欠了老肖一人情,正巧区政府改组换届,力行网建工作,组织部网站常年失修几无更新,跟老肖言语了说借调教育部门有能力人员来维护,顺便跑跑腿,做做文书工作。老肖一想,小周这小子拿个软件把学校网络搞了个一团糟,对网络安防有实践,之前学校网站也是他维护的,那就他吧!于是找到一辈子辛勤在教育局,毫无建树的母亲言语了,我妈那还不赶紧千恩万谢的,立马就应承了。


我心想,借调,又不是事业编转行政编,有啥好兴奋的,搞半天还是个跑腿,不过眼下也无事可做,对人生无计可施,与其每天浑浑噩噩,还不如见识下世面。母亲一见我同意了,哈哈大笑:“拨云见日了!”我一看她就因为这点芝麻事那高兴劲,十分不屑,并唉声叹气。





拾掇拾掇,我紧张万分的受到了部长的接见,部长既不抽烟也不平易近人,外地口音,严肃又古板,他听完我的自我介绍,就说回去等通知,他们内部需要开一个会,我一听,就在那半天不言语了,心想:“这不是给肖局长卖人情吗,还要开会决定?”刘部长一见我呆若木鸡那样子,就安慰说其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叫我去主管这类工作的副部长那儿顺便报个到。



结果副部长把我拉到办公室过道一侧,压低着嗓门说了些不明就里的话,意思就是,这里内部斗争比较激烈,有几个派别,在这里工作少说话多做事就行了。我走出政府大院,才发觉这背后凉意飕飕,偌大的政府,像没人一样的冷清和寂静。



几天后,我照常去学校上那几节课,“名校”申办完成后,为了符合硬件指标,迎接复查工作,还有许多基建项目正在动工。连领导照片都挂在崭新的玻璃窗内展示。我一瞧,和善圆融的教务处黄飞龙主任赫然在目,想起黄主任一向和善没脾气,任劳任怨的样子。我想自己终究是不适合行管工作的。



回忆当年在教务处的日子,与还是黄老师的我,经常上下班一路骑摩托车回家聊天,有一次我还在开他的玩笑:“我说啊,飞龙哥,周易乾卦九五曰:飞龙在天。这命格硬,当得起九五至尊这一爻!”他推了我一把骂道:“臭小子,你是说我到头了吗?”我哈哈大笑,连称这名字在卦里位置好,再往上就亢龙有悔了。



在杨副校长的力荐下,黄老师升任教务处主任,又兼任了重点班的班主任,每天跟个大忙人似的跑前跑后,我正对着照片沉思默想时,只见黄主任笑眯眯的挥舞着张表格跟我打招呼。我说哎哟喂呀,领导忙啊?他推了我一把:“臭小子,在哪发财?”我连连摇头:“发个屁!听说你那破二轮扔了,改换了四个轮子的?”他低垂眼睑:“换是换了,手动档的大众而已,代代步嘛!”我伸出大拇指:“飞龙哥就是混得好,跟上了时代,您瞧我,两个轮子每天滚呢!”





我说你忙什么呢,黄主任抖了一下那张表格,说是期中考试的题目大纲,要交杨校长审阅,递了我一根好烟,就匆匆走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又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办公室去上那几节不知所谓的课,在同事的办公桌上,见到一张“监考表”,一瞧,赫然第一排第一个就是我的名字。我拿着表格问班主任贺老师,什么时候考试?他在那一脸惊诧:“你还当老师呢?期中考试早过去了!”我一看表格,果然时间是上周的,我就问贺老师:“不对啊!没人通知我?我怎么不知道?”贺老师顺手甩给我一根烟:“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没来吗?”



我心想,既然没通知,那就是另有安排,反正对这个学校心灰意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把这个事抛到脑后去了。



过了一个星期,副部长通知我,事情黄了,晴天霹雳!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肖局长打电话过来说,听闻在组织部内部会议上,有个办公室女主任拍着桌子表示不同意,说我现在内退了的父亲,曾经在政府工作时,脾气火爆,子莫若父,并说我曾经缺席了一次监考活动,足以证明此人难以驾驭。刘部长听了之后觉得需要派人详细调查,女主任表示自己的丈夫就是学校的教师,用不着调查。这事就搁置下来了。



教育局局长也很为难,安排了个便饭在酒店,请部长前来,说是将误会厘清。我简直莫名其妙,因为学校没有及时通知,缺席了一次监考,我父亲是怎样的背了锅,这些都是需要向部长解释清楚的。结果部长、副部长都没有来,局长不能让饭局空着,只好打电话把学校的陈校长叫过来问明缘由。正巧陈校长当天正和几个外校校长商议事情,就一起带了过来。



饭局上,几个校长觥筹交错,陈校长还走到我面前,连称祝步步高升,我心想“高升个屁!还指不定是什么破事”,只好以酒遮脸。局长在问到调查结果时,陈校长表示应该没有什么事,毕竟我也没犯过什么错误,可能中间存在某种误会。局长便问到底是谁去学校调查的,几个校长却没有出声,只顾着闷头抽烟,结果一个外校不长眼的副校长说漏了嘴,称学校的黄老师便是宣传部办公室主任的丈夫。




我一听,原来是黄飞龙,顿时心头一团怒火爆炸开来,捏着拳头当着局长校长不好发作,借口上厕所走到了外面。我狠狠吸了一口烟,心想,我与你黄飞龙无冤无仇,在教务处的日子里,我把你视为兄弟、战友,老子就不是多抽了你一些好烟吗,至于要坑害我吗?当时我真是一万个不相信,突然想起他那天挥舞着的表格,以及那张没有通知,就安排了监考的表格,心想这事一定要查个清楚。


我父亲得知自己背了黑锅,一时没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卷起袖子就准备去组织部兴师问罪,被我拉扯了半天,才冷静了下来。过了几天他这个内退了的清水衙门“ ”,才把事情原委搞清楚。

原来办公室女主任,就是黄飞龙主任的老婆,他们与杨副校长一样,同出自金沙村。这一次组织部的借调,所有人都知情,几个金沙村的“自己人”也想挤进来工作。偏偏肖局长“不长眼”,推荐了我,为了让自己人顺利上位,杨校长、黄主任与组织部女主任合力设了个局,将我挤掉。


我听了之后直拍脑门,这黄飞龙隐藏也忒深了,在教务处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愣是不知道他有一个组织部的老婆!我觉得不服输,于是连夜赶稿画了好多个网站的框架,并送呈副部长以表示自己能力并不差,结果副部长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抖掉,因为她以为我突然到来,是堂而皇之来送礼的。





几年后,组织部那破网站仍然框架陈旧,漏洞百出,几无更新,居然还经常打不开。连这种后台式的网站都维护不好,可见这些工作人员的水准。



事情黄就黄了,心里憋着气也无可奈何,我也只能继续行尸走肉般的上寥寥无几的课,再次沉浸于游戏里蓬头垢面的生活。过了段时间,母亲说有几个熟人的孩子想来找我学学吉他,于是就在家里面顺便教他们一下,挣点外快。

有几个家长还向我请托关系,说能否帮忙将自己的孩子调换班级,我觉得很奇怪,一问都是重点班,互相调是为什么?家长们纷纷说那个黄老师不是东西,收烟收礼还不够,还伸手要钱,不然就给孩子们小鞋穿,各种不公平。我一听咬牙切齿,心想老黄还有这种龌龊事,便一口答应下来,问了一下几个重点班班主任的情况,觉得朴老师还挺负责,就帮着转到了朴老师班级里。


上课的一天,在办公室里,朴老师走过来,对我表示感谢,并顺手给了我一包烟,当着黄飞龙的面,我斜着眼睛瞧瞧了他,他装着没看见,在借调风波后,我早就不搭理他了。


一个月后,一篇署名家长的举报信就传到了网上,直指黄老师收礼对待学生不公,黄老师立即千夫所指,吓得他连夜联系自己老婆,通过关系好不容易才将这个网上举报信给删除,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时间他成了“风云人物”,我也在旁好好看了一把笑话,还没笑过瘾呢,每次一去学校,就被人问候。


“啊呀,小周啊,听说你喜当爹啦!”



“小周啊,有喜事怎么就不通知我呢!酒席也应该摆一桌嘛!”



“靠,你真行,连结婚生子都秘密进行啊,你可真低调”吴老师更是搓着手,连连向我表示祝贺。



我彻底蒙圈了,我一个单身汉,怎么就喜当爹了呢?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03 21:40:2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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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6、血战职称


黄飞龙思前想后,刚扶着杨副校长这棵大树给评了“名师”头衔,这个节骨眼上又是谁向网上举报自己的呢?我工作几年以来对他有一个组织部老婆都不清楚,同样他也对我的底细知之甚少。


自从被方校长踢出行管位置后,我在学校逗留的时间变得稀少,几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疏远了的同事圈,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干什么。黄飞龙估摸着我这个适婚男青年,以他的标准来看,应该已经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了,阻挡了我借调组织部,做贼心虚之下,为撇清自己在网上的流言,逢人就大骂姓周的小人谗言,造谣生事,初为人父如此不齿云云,让我这个远离学校圈的单身汉一脸懵逼,接受各类同事的“祝福”。


搞清楚是谁在强迫我喜当爹之后,怒而挺近黄飞龙的办公室,正巧遇见他跟几个学生严肃正经的训话,一见我气势汹汹进来,惊诧了一下,叫我稍等一下。我就笑盈盈踱步到旁边的办公室,对着那些同事有说有笑:“听人说我喜当爹了,特地来问我老婆是谁”,老师们虽然打哈哈应承,也知道我来者不善。


上课铃一响,学生纷纷回教室,我立马将黄飞龙堵在办公室里,结结实实骂了一顿,有几次他叫我声音小点,想起身关门,都被我给拦住:“哟!造谣的时候不知道声音小点,现在对质了,就不敢大声啦!”黄只能低眉顺目“我只是说姓周的某人,没说是你!”我吼着:“组织部的事是怎样的,你清楚得很,局长这次面子也丢尽了,这种为人,谁敢跟你做同事?”


黄飞龙冷笑着:“呵,学校有些事你还不知道,你不信去问问,你是不是要。。。”

我立马打断他的话:“学校?我才懒得过问学校的事,就你们喜欢在这里蝇营狗苟,我才没所谓!”

半晌他就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我把门一掀,气冲冲的走了。





但那句被我打断了半截的话,才是至关重要的,可惜当时根本就没当回事。


时间很快来到了2010年春天。这时候,我已经够资格评定中级职称了。一干名额发放过来,在教育局的母亲也听说了,直言音乐教师名额也就一个,按我的工龄、资历,在事业单位论资排辈,也该是我了。


我成绩不少,获奖证书也不少,工龄也比其他新来的老师长,顺理成章的事。结果我一看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比晚到一年的曹老师低了0.5分,气得七窍生烟。而且表格也没有细分,只有统分,张贴在学校,明显的不合规矩。


我一问,主管这次职称评定的,居然是杨副校长,心里大喊不好。我还是去问杨副校长,低这0.5分是什么意思?杨副校长甩给我两张民意测验表,说教师评测是“不及格”,但另一张学生测评表却是百分百的“满意”。我质问杨副校长,一个学生百分百满意的教师,是如何让教师群体不满意的呢?杨副校长百口莫辩,只能搪塞“你可能没有去拉关系,或者人家有事的时候你没有送礼”。


后来我一打听,根本没有教师测评这件事,原来是杨副校长召集了一帮自己人关起门来就把分打了。结果学生指使不动,给我的评价全部是“满意”。杨副校长不仅在民意测评上做手脚,还说我的学生成果不算分,因为这些学生是外校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因为评定规则上并没有这一条,凡是教学成果,无论校内校外,都应该算分。杨副校长原来是评定职称的门外汉!


原来黄飞龙气急之下的半截话是:“你要评职称,而民意测评,是杨副校长手下的一干人等来给你打分,你不信去问问,看人家给你什么分”


我妈可就坐不住了,大喊杨副校长公报私仇,堵在校长办公室要说法。陈校长一看教育局内退老干部来了,总要给点面子,就承认其中有失误的地方,将杨校长支出了评定队伍,重新将我和曹老师的分数做统计,把民意测评、外校成果都给抹平来算,一个下午过去了,得出的结果就是:我应该是这次中级职称的获得者。


这次换曹老师不高兴了,她把老妈也带着,也堵在了校长办公室讨说法:“我女儿明明是第一,凭什么又让她下去了?”我只好走进去跟他们说明这次事情的原委,从我父亲如何开罪老杨,再到组织部借调被干预,然后与黄飞龙闹矛盾,最后才导致这一次职称评定公报私仇,将这些事讲了一大摞。


我对曹老师说:“我,跟你,一向无冤无仇,但这次杨校长是真的与我有过节,才会特意在两项分数上打压我的,你又何必当这个棋子,大家闹这个不和呢?”


小曹老师涨红着脸,就给了我一句话:“我不管!我要争!”






我看着杨副校长做壁上观的那副样子,心里怒火直蹿,在我妈跟他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我强装笑容,走到杨校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呵呵,我对你没意见,你别在意。”我就拉着母亲准备走,谁知小曹老妈越吵越烈,在校长室冲出来,指着我们的脑门,挥舞着拳头,一副撒泼模样,弄得那些领导七手八脚的把她架住,我们才得以安全逃离。


我妈气呼呼的质问:“你为什么要拉着我,你跟他说什么好话?!”我喷出一团烟雾:“你别急,我早晚会收拾他。”


此刻,在我心中,翻滚着被方校长踢出办公室,被恶意中伤,被阻挡借调以及被职称评定做手脚这些烂事,我作为父母亲政治身份的延续,却同样面临了他们的遭遇。那一时,烈焰在心中炙烤,虽然它并没有一份像样的蓝图,但已经是人生路途彻底转变的开始。我深知,对待手握权利的人,硬抗是不会成功的,他们如此胆大妄为,跋扈嚣张,就一定就有漏洞和弱点。


但,不是现在。






这件事闹得连肖局长都看不下去了,要求一再重审,校长老陈可没少给杨副校长擦屁股,结果两边一闹腾,教育局推球给学校,学校推球给教育局,局长一怒之下,将这个指标作废,摩拳擦掌为黄老师报仇的杨副校长终于得逞。


陈校长在得知废除指标后,似乎是松了口气,但不忘在遇见我时,拍着胸口承诺:“小周啊,你放心,我在位期间,一定帮你评上,你看我至少也能当个七八年校长嘛,是不是?”我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真正的下乡支教,而不是让杨校长一手拿章,一手签字的“假下乡”。曹老师一看我要下乡,也坚决要求支教,与我在职称问题上硬碰硬,对抗到天明。


我骑着摩托车,风雨无阻的奔往几十公里外的乡村学校,夏天瓢泼的大雨急速冲刷在脸上,一时半会,我分不清楚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我只知道在另外一条路途的几十公里外,有曹老师开着她老公给予的小车,同样奔赴在支教的路途上。我们维系着表面的同盟,彻底宣告分道扬镳。


乡村的学校,没有任何的教学器材,所幸校长对我分外照顾。除了上课,其他的事务基本上是不会找我。同样寥寥无几的课程,却面临着不同寻常的上课困难,我只能嘶吼着嗓子,带着学生们一起唱歌,强装许多笑容与幽默,与他们度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课程。


我喉咙嘶哑,身心疲惫的在夕阳映照下,骑着那部破旧的摩托车,在灰尘漫天的国道中穿梭,突然我看到一片开阔的田野,和那片剧烈的火烧云,就如同我从北京不甘的返回,从火车中看到的那一幕极为相似。


我停下车,蹲在路坎上,缓慢的抽着烟,看着夕阳放射夺目的余晖,反省着我为何轻言放弃在北京漂泊不定的未来,回想着在学校所经历的这一切,思考着善良而又懦弱的父母,究竟是怎样遭致自己和后代失败的。





文哥,方校长,他们是一条线的,是文哥做局,方校长实施,将我踢出了行管位置。黄飞龙,杨校长,他们是另一条线的,是黄飞龙做局,杨校长实施,在借调,职称上下黑手的。


记得在未跟文哥疏远前,一次闲聊中,文哥很愤慨:“方主任要当校长,杨校长拍桌子不同意,这厮拉帮结派,仗着人马多,想一手遮天呐!还是陈校长要一碗水端平,才让方主任上任。杨校长嘛,很不服,就将自己人黄飞龙顶替了教务处主任的位置,这下好,我还得整天对着那帮人的脸!”


我恍然大悟,因为自己从来不站队,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一派送过礼,拍他们的马屁,走入他们的团体,才会在任何利益争夺中,被人任意排挤、打压甚至是消灭。我才会不断的背黑锅,当无名小卒,被利用,被嫌弃,被玩弄于股掌。


可我只想做一名默默无闻的专技人员,就像我与唐利安的理想:“平平静静的生活,与世无争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过平凡的日子”,看来,我命中注定是不可能了。


当黑幕沉沉降临到这世界时,乡村泛起寥寥的灯火,我跨上机车,朝着黑夜的一端,绝尘而去。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03 21:46:00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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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7、被迫创业


下乡支教的一年里,得益于赵校长的照顾,我反而离开是非纷扰之地,落得个清闲。在家中弹弹钢琴,练练吉他排解“被流放”的郁闷,更新些视频音频,然后与各类吐槽的“键盘侠”对骂,或于午后闲躺,或于游戏内驰骋,无可奈何的挥霍年华。





一天,我接到自己吉他学生的电话,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周老师,我有个同学想来您家里练钢琴”

我也没多想:“让他来我小区门口,我再安排!”


过了半小时,我接到电话下楼,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学生”,我顿时傻了眼,这女“学生”一袭短裙短得不能再短,两只大白腿露在外头,上半身还一字露肩式,冲着我打招呼。



“你是学生?你多大了?”我非常怀疑。

“17,我是您学校的学生,来您家练钢琴的”

“学校里不是有李老师的琴房吗,去他那练呀!”

“我。。我不是他学生啊。。”

“那不好意思,我这儿不能练,你走吧!”我断然拒绝。


我立马给推荐来的吉他学生打电话:“说实话,谁指使的?”电话那头声音异常微弱:“没有,我没有,老师对不起,我要上课了”就挂了。


过了一个月,又来了个电话,这次换成另一个陌生女“学生”,要求也是来我家练钢琴,我也懒得问了,直接拒绝。我心想,操!黄飞龙这帮东西也太小瞧我了,居然使这种卑鄙下作的伎俩,见我年轻气盛的,就施“美人计”?你当我读的那些历史书是瞎读?呸!龌龊伎俩!


后来几年里,新闻里就屡见不鲜各类“禽兽教师”,实实在在的给教师群体抹黑,我异常愤慨,因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学生敢登门来家里学音乐了,特别是对于我们这种年轻男教师。


黄飞龙这帮东西的确是小瞧了我,但他们指使学生,谋划让我染上污名,实在是教师群体里的败类,这种侮辱智商的做法,让我唾弃。







2011年的夏天很快就要来了,我在被流放的边缘里磨着大好的青春,心情坏到极限,一肚子火气随着越来越热的天气膨胀着。一天半夜3点,对面楼房大呼小叫,年轻女孩子跟着个男青年锤门踹门尖叫,另一个男青年在屋内脏话连篇,把我给惊醒。


忍无可忍,起身打开窗户一通怒吼:“他妈的吵吵吵,半夜3点你他妈号丧呢!”这下好,三个流氓一齐望向我这边,但他们一看乌漆吗黑的我也没开灯,不知道是谁在骂,就指着我这边大喊:“哪个带种的敢骂我们呐!”然后就气势汹汹下楼,包围在我住的那栋楼房下拿着水管菜刀等物耀武扬威:“哪个狗日的孙子叫嚣呢,给老子下来!”


我承认自己怂了,只好任由他们怒骂,躲在家里一言不发。骂了一阵他们摇摇晃晃的走了,回到对面楼房继续扯皮。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第二天一早我盯着自己竹竿似的手臂沉默了半晌,跑到大型超市买了几只业余哑铃,一只30KG臂力棒,每天晚上就在家里撅棒子,举哑铃,汗流浃背的大吼大叫,宣泄失败者的情绪。逐渐的,家里就堆积起了各种哑铃、杠铃、各类业余健身器材,棒子撅着撅着,也升级到了60kg,从此健身就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直到今天,我复式楼的上层,改造成了我私人的健身房,摆满了跑步机、拉背机、深蹲架等一大堆器械,让搬家师傅累得瘫软在地。


我承认健身改变了自己的脾气和性格,我抛却了父母懦弱的一面,变得积极、进取、顽强,同时也变得好斗、粗暴和蛮横。


那个夏天,我还从网上买了沉重的不倒翁沙包,每天晚上对着那沙包发泄自己愤怒的情绪,将拳头打得破皮流血,疼痛之余再购入拳击手套等物件,一直将沙包的外皮打得全部脱落,拳击手套也最终打得破破烂烂。我望着自己日益粗壮的手臂和躯体,自信心也逐渐膨胀。


不多久我就把自己练得像块门板似的,像只螃蟹般横着走路。我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扰民小流氓,瘦瘦干干,见我怒目而视,他也终于发现那晚叫嚣的是谁了,落了单的小流氓终究没有勇气,急急忙忙闪避过我的目光,飞也似的走掉了。


父亲看到我家里一干粗笨的器材,沙包也被揍得七荤八素,天花板吊着练躲闪的沙袋,穿了孔的拳击手套,啧啧称奇之余见我如此粗壮暴戾,呵斥我究竟想干什么。我母亲也极为担忧我的现状,说有人赋闲搞大自己肚子,你赋闲搞大自己手臂,既然学校容不下你,不如谋个出路去创业。






过了没多久,我母亲就说开物业公司的同学,办公室楼下有几间闲置的铺子,“帮他们卖卖酒,分点红,开个超市,没有月租,你去试试看”,我母亲又兴奋不已。只要我母亲一兴奋,我就担忧,因为她真的缺乏行走社会的头脑,天上不掉馅饼,你何以如此自信?



“我跟我同学关系好!他愿意帮忙!”

“他又不是我亲爹,对我好?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去试试看,总比什么都不干强!”我母亲怒了。


我悻悻而去,带着母亲,骑着摩托车,跑了好远的路,七弯八拐的到了一个偏僻小区的物业公司楼下,母亲的同学不咸不淡的接待了我们,一看那铺子,在整条街岔路的岔路里头,能有几个客流量可想而知。我母亲反而极为高兴,张罗着买来超市用的货栏、玻璃柜、冻柜冰箱等物,简单给铺子刷了道墙壁就急吼吼的开张了,我一瞧,呵!连地板还是水泥的。


除了她同学提供的一系列白酒之外,其余货还得我自己去进。整个暑假,我就骑着机车奔忙于各类批发市场,进各类货物,小到一包卫生纸,大到一箱零食,记下了无数个供货商电话,跟各类人等打了无数遍交道,磨破嘴皮的讲价格做对比,一个星期下来,把我晒得浑身脱皮,才把这些杂乱无章的货物给摆上了货柜。


一通鞭炮响,就算是开张了,我端坐于玻璃柜台后,被各类香烟淹没了半个身体,然后盯着街外稀稀拉拉的人影,半天也开不出一单生意。反倒是自己进货自己吃,每天的香烟有了保障。街面静得出奇的时候,只有蚊子嗡嗡的在耳边围绕,电风扇在嗡嗡的嘲笑,我不由觉得自己挺滑稽的,一个摇滚青年,成为了一个倍受欺侮的平凡教师,然后为了找寻出路,居然成为了一个默然无语的杂货铺老板,这他妈到底是哪门子怪事?


但更滑稽的事还在后头,为了免于枯坐超市不接一单而倍感失落,我还开辟了网店生意,琢磨了半天,花了自己一大笔积蓄进了一大堆女性饰品,在网上开张营业,一边坐超市,一边盯着网店,左手抽着烟,右手往嘴里磕着瓜子。不时我得扮演超市老板的角色,收下零零碎碎的钱,不时我就扮演网店的客服,对,还是扮成女客服,一口一个“亲,你好!”“嗯,包邮哦!东西很好耶”,娇嗔着跟客户沟通,我自己都要吐一地。






为了让自己网店能茁壮成长,不惜动起歪念,跑到平台上去买空单,一单单的凑信誉,好不容易凑起了四颗星,生意也逐渐有了起色,每天快递小哥跟我打着哈哈,包扎着快递盒,大方的半卖半送,往外发着一包包的快递,这种好日子可惜没有维持多久,终于有一天,打开网店,我傻了眼。


“由于检测到不实信誉,对您的店铺进行三个月的关停整改”


网店也彻底凉了。看着还没卖完的一大堆女性饰品,我只能苦笑。看着人流稀少的店铺,一天到晚的没有一笔生意,我沮丧到了极点。


我瘫坐在店铺内,蚊子依然嗡嗡萦绕,风扇依然嗡嗡嘲笑,水泥地板,无论洒多少水,也照样卷起尘土。我感觉到绝望、无助与悲凉,静静的夜晚,也只有那盏昏黄的路灯昭示着自己前途的不明朗。


一个闷热的夏季夜晚,我枯坐在店内,数着地面的蚂蚁成群结队的经过,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操着一口普通话:“老板,买包烟”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矮小精瘦的人,眼睛发着光,感觉眼熟但又记不起来。


我把烟拿出来,他抽出一根点燃,又递给我一根:“我是周竞,周立志的师傅。还记得我吗?”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2 01:06:32 +0800 CST  
棱角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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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8、失败者的归来!


一年后,我结束了下乡支教的生活,重新返回了单位。


许多同事被我壮硕的体型,古铜色的皮肤给震撼到,一见我就纷纷惊讶:“小周你是吃了啥,怎么胖成这样”“你怎么晒得跟非洲鸡一样”


我内心很清楚,这一年自己已经天壤之别,遭受的痛苦与折磨,只是与外人不足道罢了。我平静接受他们的诧异,并笑称这不是胖,而是壮,锻炼了一下而已。


校园内依然平静,即便充斥着学生们的嘈杂吵闹,我不由羡慕学生时代的年轻人,可以毫无烦恼的生活下去,对于他们,是天堂与监狱的混合体,对于我,却是修罗道的残酷战场。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一次,我不允许自己再失败!


“周竞,虽然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但周立志已经提起你多次了!”

“呵呵,他现在是校长了”

“哪里的校长,是自己中学的,还是?”

“在你们市中心,他开了家艺术培训学校,当然是当校长咯”

我默默抽着烟,又一次感觉到自己与同辈巨大的差距,不免失落。



“他来了吗?”

“他过几天就来,现在他又在自己家乡办了所幼儿园,集贷了八十万,忙着装修开业妥当了,就会来的”

“那你找我是?”

“周立志虽然脾气跟你不大对盘,但他总是提起你,说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和人才,虽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琐事争争吵吵,不过也就是义气相争,一起合作嘛,有钱赚才是大事”


在人生的穷途末路,略微一点曙光居然来自大学时代对手的合作邀约。在我周围的人,杨校长与黄飞龙是毁灭我权益的人,方校长与文哥是陷害我的人,三个音乐老师则是打压和损害我利益的人,谢钢与唐利安是欺诈小人,唯独只有周立志,直到现在他对我没有半点损害,只有脾气和性格上的不和。我没有选择,讽刺的就是长久以来敌对的人,却是最善良的那一个,也是当下最值得合作的人。



2011年的暑假,我结束掉半死不活的超市生意,撇开了黄飞龙等人在背后的嘲笑,前往周立志创业的所在地,这是我抱的最后一丝希望和信念,我要将那些扇在脸上的耳光,如数加倍的奉还。


但黄飞龙不知这一年我究竟走过了多少长夜漫漫之路,他对身边人说:“小周去坐超市去了,哈哈,这是文盲老太婆老大伯才干的事!”





周立志来到了我的城市,驻足在他新刷了油漆的培训学校,并顺利在市教育局拿到了执照,这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商铺,宽大透明的镜面包围在呈现半圆状的建筑外,看出来上层是舞蹈房,下层则摆放了各类乐器。其中就有一排品牌吉他。有些条纹板还空着,却装着挂钩,周立志像忘记了上次在考研骗局中的不快,随着我的脚步做着介绍,并指着一整面墙壁的挂钩和条纹板说:“这一块,就是你的地盘了,给你教吉他用的!”


在谢钢的熏陶下,我也不忘说上他的那句口头禅:“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说吧,需要我入股或者投资多少,怎么运作?”周立志说乐器进货这类事,我最懂行,由我来做,至于利润与教学的分成,比当初在沈老师那个“琴行”的待遇好了太多。


他说周竞是股东之一,是副校长,聘请了几个其他中学的音乐老师来这里当培训教师,开工资的那种,属于员工,另外会计少不了,至于解决各类纠纷,你不用操心,周竞有的是关系。“至于你,傻周,你入股你就是副校长之一,如何?”


我摆摆手:“你倒是怕自己家里校长说吃里扒外,难道我就不怕?我就当个股东兼教师不错了。”“那好,爽快!”我把关掉的超市一干劳什子全卖了,出售了为跑场犒劳自己的电吉他和所有设备,仅只留下了跟随我南征北战的吉他,加上自己的积蓄,凑够了仅仅十万,送到了周立志手里。





周校长一丝不苟,拿出合同让我们签字,盖章,生效,召集全体员工,开了个会,介绍了一下我,于是培训学校正式营业。


“志高艺术学校”他指着那几个闪光夺目的立体字“老徐呢,也申办了学校,叫 金石,咱们还是跟他有学生和利益输送的,我们不能故步自封就守在原地,要加强就近的地域联合,做各种教育项目,才能做大做强!”


开张第一天,就有家长带着学生在我那个片区逛悠,考虑半天就说去周围转转,我一想,附近不远就是“金属”琴行,那个驻守了将近二十年的中年男人,曾经我还跟他偶有合作,就发生在我与沈老师“合作”琴行的岁月里。钱宇,就是琴行的老板,四十岁出头,门面不大,学生却如流。


但好在家长逛了一圈,认为我也是个正经八百的音乐教师,便安下心选了把入门的吉他,他的小孩,就成为了我在“志高”第一个开门弟子。在2011年暑假的末期仅仅一个多月里,陆陆续续来了四十几个吉他学生,二十几个舞蹈学生,三十几个学钢琴或者其他乐器的学生,有大人也有小孩。在吉他这一块可忙得我整天臭脚丫子朝天,不仅磨破嘴皮跟他们自我介绍,自我吹捧,还得讨价还价,教学讲课,还得兼任钢琴教师。


没想到赶上暑期尾巴的头次营业,一个多月竟然招收了两百多个学生,每天挤得满满当当。后期只好由我监工,熟知隔音知识帮上了忙,分成了多个隔间,逐渐完善了每一个教学区,做到了互不干扰。


周立志打道回府去了不远的省会监督他的特长生联考事宜,周竞则忙于广告设计与张贴,我就被剩下打理一切运营日常事务,管理一群教师。


我跟周立志打电话:“你特么忒抠了,把老子当门卫、保安、收银员、会计、教师和主管经理来使?”他当时就干着我最恶心他的一件事:打牌。他在电话那头,背景是吵吵嚷嚷的推牌声,说让周竞去招人,一个前台一个会计!过了几天我才结束了多合一多功能的用途。





暑假的最后一天晚上,周立志把车门一关,走进店内,学生已经渐渐散去,课程的安排表也变成了双休日上课,即便是这样,也排得满满当当,周立志说:“好!暑假也结束了,我也该回家了,以后就交由两位周校长啦!”于是乎大家一起鼓掌,“走!我请吃日本料理,关门,走人!”他一声令喝,抬起车门往里一坐,“市中心那个,你们知道”轰鸣着发动机就走了。


我冲着人群摆摆手:“周校长就他们两位,别算上我,我跟你们一样,就是个教师”


我骑着那破摩托车一到门口,周立志就在那等着,他不抽烟,所以颇显烦躁:“我说傻周,都赚钱了还开什么破摩托车,赶紧着换台车!”我一瞧,呵,上次帮我解围的光头老大也在侧,赶紧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光头这时才有了笑意:“周哥就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你的事我一定帮忙!”大家说说笑笑就进了餐厅。

找了个包房席地而坐,吃喝尽兴完毕,大家吵吵嚷嚷聊天。周立志斜躺在榻榻米上跟我低声商量之后招生与拓展事宜。他突然问到李老师的事情,我摇摇头:“学校里头跟狗抢屎一般,老李只会大包大揽搞垄断,四个音乐老师斗,有意思?跟他们谈合作,还是别费劲了”周立志恶狠狠的咬了下牙:“那就弄掉他!”

我说老李不用动,他就要退休了,弄他也没意思,小心那几个心怀鬼胎的老娘们,一个个比蛇还毒,脑子不够把戏来凑,再怎么样,也强不过那几个罩在上头的校长,我们总会摸清里面的把戏。


“行,那我和周竞联系下这边的关系,去探个底吧,我们先干着。”


“好!走起,大家去唱歌!”周立志酒足饭饱,拉着我们又去了“帝国”唱KTV,又开了一场酒,喝得我醉醺醺,大家一起高唱着学生时代弹唱过的“恋恋风尘”“同桌的你”等等老掉牙歌曲,显出一派大叔风范。





我并未买一辆新车,仍骑着破旧的摩托车,决定在母亲的小区购买一套新房。我母亲兴奋不已,并强烈阻止了我购买顶楼的意欲,对于她再三的“兴奋”,我已经噤若寒蝉,在她舍不得放弃最后的控制欲,百般劝说,多次生气下,我不得不妥协选择了中间的楼层。


顺便还买下了一间车库,却只停放着我的摩托车,显得空旷开阔。但我的预感终归没有错,在母亲兴奋的干预下,这间房子带来了整整6年鸡毛蒜皮的琐事,但这都是后话了。

暑假后新的学期开始了,我站在学校空旷的正中间,他们树立了一块崭新的雕塑,上面杂乱的飞着各类射线与曲线,象形的勾勒出学校的名字。我看到了这其中的关联、结构与黑暗,并嗤之以鼻。

身处修罗道,那就战吧!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2 01:11:27 +0800 CST  

第一阶段故事: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已经全部更新完毕。


即将展开第二段故事:“社会角落里的无形硝烟”

并在此重新订正该长篇连载的主题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虽然没几个人看,但我会持续不断的更新下去。记述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事业单位中的人际关系,商场中的你来我往,社会上的残酷战争,关于在体制内外的社会里如何生存,奋斗的过程,几经思量,决定在各大平台复活该作品,以飨读者。希望对所有人都有帮助。

谢谢数量不多的朋友关注,谢谢!

该长篇连载仍在更新中,作于2009年,修改、续作于2019年。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3 00:51:09 +0800 CST  
第四章 第9节 发表了两次,均被删帖。。。。。。

可能涉及什么词汇。。。。发不了了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4 22:17:48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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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10、老沙,沙和尚的沙


老孙是教育局二级机构员工,既然龙生龙,凤生凤,父母辈对于80后而言,特别是在这个拼爹致胜的年代,大部分只能局限于上辈的框架而很难跳脱。毕业多年后,我们听到了许多创业失败的故事,从大城市落寞归来的结局,甚至是在北京的老肖也下落不明,有时候我会泛起一丝的怀疑,也许当年留在北京,可能是失败的结局,但内心总是不甘的,无论对于我们这一辈成功抑或失败,那终归是一场极好的体验,在大城市的眼光与阅历远远胜过小城市的蝇营狗苟。

但老孙并不这么想,他很快乐的活着,作为教研室孙主任的独生子,早早就结婚生子,然后把儿子往父母怀里一撂,斜跨单肩包,不紧不慢的散步于街头,东游西荡的到处蹭。从小我就跟他在家属院一起长大,犹记得当年那个长满野草的长堤,我看到他高挑的个子,佝偻着背在草丛间闲庭漫步,肩膀不平衡的优哉游哉,斜跨的是一只灰布书包,嘴巴有点歪的嫌弃野草的刺痒,眼睛眯缝着阻挡阳光的刺目,这就是跟我们一起疯玩的儿时伙伴,一起将长堤枯草点燃的叛逆少年。






没想到这小子对摇滚有着浓厚的兴趣,05年家属楼还没有拆迁,见到我就嚷嚷要去看beyond演唱会,这默契也是没谁了,因为我当时也正好买到了省会预售票,而且老孙比我积极多了,他前一晚就守在那儿当了回死忠歌迷,等到BEYOND一出现,拼命追着保姆车一路嚎叫,以至于他那双拖鞋都跑成了“鳄鱼”牌。

我们偷摸到前排的空位,感觉像赚了一个亿,直到最后也没有人赶走我们。老孙激动异常,并一再往前冲,要登上舞台与黄贯中握手,被我三番四次阻拦,后来我怒瞪双目:“别发神经!”话音刚落,果然有个不知死活的狂热歌迷跳上舞台边缘,并使劲拉着黄贯中的手就是不松,这时来了个胖保安,一脚就把发烧友踹下舞台,老孙这时目瞪口呆,我说幸亏拉住了你,不然落下脑膜炎后遗症。

我们在演唱会结束时狂喊安可,并一起大唱“啦啦啦啦”等待着beyond乐队的返场,殊不知歌星们早就走得无影无踪,剩下一堆自作多情的歌迷们。老孙十分满意,感觉此生无悔。






随着家属楼被拆迁,童年的玩伴顿时作鸟兽散,大家走向了不同的路途。2011年秋季,随着暑假的落幕,周立志的培训学校也只有双休日的课程,我去银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为了新房的装修跑前跑后,并打算购买一辆车代步,一不小心就碰上了老孙正在ATM那儿不急不慢的取钱。

老孙不改东游西荡的本性,并问我还有没有当老师,还弹不弹吉他,我说除了这个还能干吗,当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老孙说:“我最近结识了不少搞音乐玩乐队的朋友!要不要互相认识一下!”我说是小年轻就算了,年龄差距太大,个性太强,和不来的,老孙说放心好了,都是些老油条,年纪相当,技术了得,我说那就好,改天晚上一起认识认识。

一个闷热的夏末夜晚,老孙打电话叫我去结交同道中人,并还要我骑着个破摩托车载着他去,我一边骑一边埋怨:“你小子不是买了车嘛,干嘛不开车!”老孙说开车太麻烦,不小心还得吃罚单,更害怕出事故,并不停的提醒我慢点开,我大喊:“都特么30迈的速度,你瞧那自行车都比我快!”老孙喃喃自语:“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就是要慢生活嘛”

走进沿江风光带的“清吧”,老孙就忙着跟那里弹吉他拍手鼓的驻唱歌手打招呼,角落里坐了一堆黑压压的男女,烟雾升腾缭绕,还有个玻璃水壶咕噜咕噜的冒水,我跟老孙说这特么不是在吸毒吧,老孙推了我一把:“你个没见识的,这是抽水烟呢!”

驻唱歌手们和老板大约比我们年长,休息时间正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麻辣鸡爪,老孙凑过去带着我一个个打招呼,他们不咸不淡的爱答不理,直到我抽出烟来分发,他们才显得稍微热情点。老孙倒也不见外,直接坐下去拿起他们的鸡爪就啃,我在一旁看着都尴尬。老孙拍着我的肩膀介绍说是音乐老师,想起到令人肃然起敬的效果,我一看自己大夏天的穿着个背心就出门了,被他一说有一股想钻到桌子底下的冲动,大概老孙也看出我今天穿着有点马虎,赶紧又说周老师最近健身,瞧他那大膀子,多性感,这样一说我这种冲动更严重了,简直无地自容。




万分窘迫中,与“音乐家”对话最好的工具就是音乐,赶紧走上台,拿着他们演唱的吉他拨弄起来,正好在研习押尾桑的曲目,就把“黄昏”“风之诗”以及刚练得乱糟糟的“you are the hero”给统统弹了一遍。反响果然不错,“音乐家”们活跃起来,跟着一起打节拍,还有跟着打手鼓的,热闹非凡,就是可惜最后一首曲子那么牛叉,被他们在台下歪唱成了儿歌,一听押尾桑的代表作还真跟那儿歌有几分相似。

正当我弹得热闹时,黑压压的人群里走出来一瘦高个儿,头发周围剃得跟精光就留上面一张饼,社会人模样,不过他并不是像我之前在酒吧驻唱时遇到的流氓客人,他一脸笑嘻嘻的,小眼睛泛着光,大赞我的技术,并力邀我加入他们的烟雾缭绕party,老孙一看那边厢又有得蹭吃的,赶紧跟我一起去落座。

这时驻唱歌手们鸡爪也吃饱了,又在台上又叫又唱又弹,顿时整个清吧又嘈杂起来,跟社会人聊了半天吉他,突然想起还没问他名字,这时背景音乐有点吵闹,这时大家的听力衰退得跟70岁老人家一样,耳背了起来。


“大哥您贵姓啊?”


“我姓沙!”


“你叫啥????”


“姓沙,沙宝亮的沙!”

我心想什么傻叉姓,还是没听清楚。

“傻逼两个?”

“我靠!沙和尚的沙!”沙大哥一声惊叹,这时才搞清楚。






原来沙老板在市区大学周边开了家酒吧,今天是带着老婆和一帮朋友来清吧享受周末时间的。沙老板与我年纪一样,对摇滚乐十分痴迷,大家相见恨晚,一聊聊到后半夜才散场,相约说下次来他那边,他弄了只大学生乐队在表演和跑场。我说那一定要去,心里只盼望能加入乐队当个主唱,满足我压抑已久的表演欲。

第二天炎炎烈日的下午,我抑制不住英雄相见的喜悦与冲动,叫上老孙一同前往。我强烈要求老孙开着车去,他说了一百个不愿意,我说那就顺便瞅瞅你开啥车,他掀开那灰尘一寸厚的遮车布,露出台面包车,我说就这个啊,还特么当个宝贝不敢开?他哼哼唧唧说开车麻烦,又带着我跑到楼梯间那旮旯,指着一台陈年破旧二轮摩托车说:“我开这个,行了吧?”

我一瞧那上面的灰尘,真担心他点不着火,结果他那老爷摩托车完全不亚于我的老爷摩托车呻吟声,神乎其技的点着了还能开动,我说了一句真他妈佩服,就一前一后往市区跑。

跑到沙老板驻地,迟迟不见老孙的到来,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才姗姗来迟,一问,说是只开了30迈的速度“挪”过来的,并叽叽歪歪说开快了摔了不好,压到了湿的井盖一定会翻之类狗屁连天的理由。气得我哭笑不得,我说老孙啊,你后半辈子的命运我已经得见了,你一定是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呸”了一声,并且哼哼唧唧的:“在这个浮躁的社会,要学会慢生活嘛,你呀,就是太急性了。。。”

沙老板的“驻地”就在大学城周边鳞次栉比的商品房里,大多都改成了租房,没有小区也没有保安,外人随意进出,我就跟着老孙“挪”着机车围着租房群绕圈圈,力图在迷宫一般的房屋里找到老沙的所在地。

但从此以后,我也就进入了本地琴行界的迷宫之中,另一段人生也即将缓缓展开。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5 15:46:59 +0800 CST  
第四章第9节以及所有连载更新,可以去公众号查看: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5 16:13:14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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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11、表演欲



我承认自小就有强烈的表演欲,特别是惟妙惟肖的模仿,小时候最出名的就是模仿广告“拉芳”牌肥皂,学着电视里那裸背的女人,双手搓肩膀,回眸一笑,说出经典台词,惹得家人们哄堂大笑。到了高中沉迷于学校各类演出,享受“歌星”般前呼后拥的待遇,不用认识朋友,自然就有人来当你的朋友。为此在高考艺术联考报考表演系可没少花功夫,为了显得自己高挑俊美,不惜往袜子里塞鞋垫,在鞋子里装一大叠卫生纸。成年后四处滥发自己的视频音频作品,即便在后来回头审视糟糕得不能直视,由衷佩服自己的勇气,但到了如今我还是在四处滥发。如果用时下流行词汇形容,那就是我这种人有强烈的“网红”心态。


但命中注定我是红不起来的,工作初为了弥补大学时代不愿跑龙套而坐视表演机会白白溜掉的人生致命错误,卯足了劲儿上各类演出场合。从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演出,到团委的义演募捐,再到市里的各种比赛,甚至是全国性的海选,都有着我上蹿下跳的身影。


我想做艺人,但每次空空荡荡手持一只话筒演唱那些靡靡之音,就让我特别痛苦,我想做乐队型的艺人,但阴差阳错的不是手持笨重手风琴隐没于乐队中,就是撑大鼻孔嗷嗷叫的美声唱法,这种反而能获得满堂彩。我想手拿吉他,跟随乐队,去享受激情与奔放的一刻,每每有这种机会,我都放浪形骸,获得自我,甚至觉得死不足惜。


这种强烈的欲望延烧了我整个二十岁的岁月,甚至烧到了中年,所以我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根本就无所谓学校里教书育人的争斗与奋斗,我也不愿意做陪衬的绿叶,做一个状元的师傅默默无闻。所以我一听到沙老板有乐队,才会表现得如此的急不可耐。






跟着老孙“挪”着机车终于在转弯处听到朦胧的鼓声,耳背的老孙还不相信我有如此敏锐的听觉。我于是遥指一栋楼,寻音走上二楼,果然是沙老板排练的band房。见到沙老板,我就兴冲冲的去他们的隔音间欣赏“土豪”的电吉他与设备,隔音间包得跟个暗房似的,一应俱全,让我好生羡慕。


如今的大学生可比我们宽裕得多,当年我们要可怜巴巴的凑钱才能买上一只效果器,还得腆着脸借钱买一把500块的电吉他,弄得我跟唐利安抽2块钱一包的烟,抽得想吐,跟着周立志吃一顿包子一顿饭就凑合一天,饿得想死。这些小年轻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我羡慕他们的同时还得痛恨自己生不逢时。


两万多块的电吉他就抱在段锋的手里,拿着一万多贝斯的是大家都喊“虎哥”的那一个小伙子,浑身黝黑好似体育系出身,这其中居然还有一个漂亮妹子打着几万块的电子鼓,不得不迫使沙老板买来一万多的电吉他才能厚着脸皮加入他们这只大学生乐队。我一看自己手里才五千块的电吉他哑然失笑,只好一边客气一边把琴收到了老孙的身后。


沙老板对谁都是自然熟,只要是他感兴趣的,都会凑过去聊得海阔天空。不仅是素不相识的大学生乐队,还有在休闲场地拉弓射箭的年轻人,都是他自己贴上去交来的朋友。


沙老板对谁都是那句口头禅:“一回生二回熟嘛,朋友就是这么做的嘛”


“我靠,在休闲场地拉弓射箭,不违法?”


“他们有标准的,不会乱射,而且都有证照,再说了,这玩意不是管制用品,你以为拉弓好拉吗?”


“我倒是听闻历史上有些弓,能拉断手指”


“那可真费劲,不是一般人拉不开的,完全是锻炼的健身器材,他们对着天空拉弓射箭,掉下来正中一百米开外的靶心,我连十米都射不出去”







沙老板作为社会人,阅历不是一般的足,随口一聊就有许多新鲜玩意,闻所未闻。但我此行而来就是要一解思乐队排练之苦的,段锋倒很大方,把两万多的电吉他借给我使,他去打电子鼓,拿着书就开始排练BEYOND的曲子。那些solo我一个都没弹过,还得结结巴巴的当个不争气的主音吉他手,生怕小年轻们瞧不起自己。


一来二去的,“一回生两回熟”果然很凑效,只要沙老板他们过来,必定是我请吃一顿鱿鱼海鲜大餐,只要我们过去,沙老板绝对请我们在酒吧里喝酒吃肉,老孙必定也跟着我们蹭吃蹭喝。每次一去排练房,我就兴奋异常,从不袖手旁观,每次都是当一个甩手主唱,用唱功震撼所有人的情绪。


我的表演欲实在是太强了点,段锋作为乐队领头人,作为主唱和主音吉他,对我这个“大叔”虽然表面客客气气,心里却是一万个不乐意,我放浪形骸了几次,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只好赶紧的让位躲一旁看排练,心想小年轻们就是心思多,其实我是多么想加入他们。


如果换一种活法,我当年绝对不会跟周立志争着当主音吉他手,只要乐队能玩得开心,我去敲边鼓都成,可惜那时候大家都年轻气盛,谁都不服输,想到这些,我就只剩下嗟叹,如今,是属于小年轻的时代了。


沙老板到处联络着商演,带着小年轻乐队一起跑场子,毕竟他行走社会,见多识广,人脉多得离奇,没有跑场子的时候,就琢磨着在排练房开辟了客厅,用来培训教学。








时间到了2012年的春天傍晚,我从家里吃饱喝足照惯例散步,路过区政府,发现旁边居然开了家琴行,装修匆忙连牌子都没挂,里面琳琅满目的挂着许多吉他,于是我就暗中注意起来,观察了一个月,发现有时候还有几个小孩子笨拙的弹着吉他,老板则在一边吃饭看着。


正巧区公安局也在政府办的旁边,我心想那得进去看一看了,就把岑煦岚约了出来,自从她上次那句“我对象”雷翻我之后,大家见面有点尴尬,不过事情后来顺利解决,我又一次的欠了她的人情。为了缓解这种情绪,就借口“走,咱们去观察同行”把她约出来散步。


一进去,我就显出了内行的特征,这股气息果然让同行闻到了味道。老板留着个中分长头发,蹲在角落呼哧呼哧吃饭,随口说了句“随便看”,我就直奔着贵的琴去了,尽显同行特征,老板也再不理我了,又不好赶我们出去。我围着店铺满世界转了一圈,发现都是些杂牌琴,有些居然还是贴标货,琴头连个标志都没,我就摇摇头示意岑煦岚走人。



结果这警察同志果然火眼金睛:“喂,这电吉他琴头怎么连标志都没有”



声音之大,让老板为止一震,我赶紧呵呵两声扯着她往门口走,没成想这警察当惯了的愣头女青年又冒出一句:“水货嘛,哼!”



老板当即翻了翻白眼,连饭也不吃了,端着碗在那盯着看,我们赶紧溜之乎也。






我曾经就说过,在音乐上鲜有愉快合作的例子,如果还是一帮搞乐队的个性摇滚分子,打起交道来更加困难,君不见沈老师之“琴行合作”,还有吉他论坛里经常互怼的长篇跟帖,估摸着沙老板跟着小年轻合作搞培训班不大愉快,而小年轻们又想挣钱又想靠着沙老板跑场,于是老沙就跟我说:“我还是去开家琴行吧!”



我当时对开琴行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只要求在乐队能有一席之地,搪塞了他几句,没想到过了半年不到,我也变成了跟周立志说:“我还是去开家琴行吧!”跟沙老板那句话一模一样。倒不是与周立志闹什么矛盾,而是真正的情势所逼。



因为我没想到,中分头水货老板如此眼疾手快,甚至会让我在自己家门口都快要地位不保。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8 01:07:56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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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12、钱老板前来拜访!



区政府后头是个初中学校,中分头老板果然眼疾手快运气佳,一举拿下正对校门的店铺,开起了一家“疾风”琴行。我在市里的周立志培训学校忙前忙后的教吉他,这时有一个学生就嚷嚷着想尽快结束课程。


我知道他家是在自己住的那个区,不是市中心,但每次搭车前来也没有埋怨过什么,就问他究竟什么原因。结果他嚷嚷:“我同学们都在疾风琴行扎堆学琴,好不热闹,我也想去,我不想一个人上单人课了!”


我说那你上完这几节就结业好了,顺便问一下那边价格怎么样,顺手拿了包最好的弦送给他,过几天他说真便宜,800块一年随到随学。把我跟周竞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我问生意怎么样,那学生说好像有四五十个学生,周竞说那他这一个月包括卖吉他最少赚了五万啰,但学生好像没什么经济概念,摇摇头说不知。


沙老板听闻此事,说这老板是把自己不当人呢还是把别人不当人,哪有这种烂便宜包一年的搞法,咱们不都是一对一,按节上课吗?即便集体课也没有随到随学的,不定好时间会按时来,难不成整天坐那儿等人?


我说这种新奇搞法头回见,必须得去看看,特意遛弯儿到初中学校对门打探,果不其然,一大堆年龄不一的学生在那狂扫弦,一塌糊涂听不清楚,中分头老板常年穿着个夹脚拖鞋,抱着儿子在旁指指点点,有时候一边吃饭大嚼一边教,我心里骂道:“这一看就是花式忽悠搞法,真是给外行看热闹的!”


从此我对这位老板的称呼又变了——“夹脚哥”






我不愿意在自己住的区域里,还让人独揽吉他学生大权,再不行动起来,连自己的地盘都得被挤掉,学校里已经混得够窝囊了,在外头还得被人打压?不过我下不定决心,在那磨磨蹭蹭的拖延,岑煦岚就骂瞎琢磨什么,还不赶紧的找个门面开张?



我犹豫的就是周立志的想法,毕竟我是“志高”的股东之一,突然提出在市区外单独开琴行,他是不是会不大愿意?岑煦岚就说先想那么多能有什么意义,不如跟他谈谈呗!


话说刘备在许都种韭菜,担心自己“衣带诏”事件被牵连,听闻袁术在寿春开元称帝,便向曹操提出借兵平叛,曹操虽然有点不大愿意还是同意了,刘备刚走,谋士大喊:“刘备非池中鱼,笼中鸟,如此一来是放虎归山啊!”


周立志大约也是这种想法,他迟疑了半天,直到我说门面租金不需要公司出钱,以培训机构为法人开设分部,利润照计公司账目,亏损自担,盈利共取,他才好像松了口气:“傻周啊,地头蛇威力不可消,在你那儿开琴行我肯定赞成。不过你得两头跑,看来你那破摩托车是真的该换了!”


员工们开了个会,我就以志高培训机构分部的名义拿到了执照,周竞成为了法人,事情并不大,办得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找寻门面的事了。


跟岑煦岚在“疾风”琴行区域转了好几天,愣是没有转让的门面,她说看见一家水果店长时间关着卷闸门,从公安局下班路过好几次都没见开,不如打个电话问问。幸亏是她眼睛尖,才把这个不好好做生意的年轻人给请出来,谈妥了价钱,我自掏腰包盘了下来,勉强把墙刷了下,糊里糊涂,极为简陋的开张了。我还挺自得:“瞧我取的这名号,多诗意,弦语琴行!”






2012年立夏时分,同时开张的还有在市区沙老板的“博雅琴行”,与“志高”和“弦语琴行”都互不搭界,距离非常合适,做到了不干扰、不抢夺的非“同行效应”,但他却跟“金属”琴行离得比较近。即便是无法避免同行距离过近的问题,但沙老板总是去钱老板那儿串门打哈哈,并跟他的徒弟盛渃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称兄道弟,以他自然熟的本事,能认识拉弓射箭的人,认识同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跟周立志报账,考虑到这个区域消费水平太低,不能代理与“志高”同品牌的高档琴,寻摸到了个新晋厂商进了一批吉他,挂在还没有装修好的琴行墙壁上。因为是制琴新厂,出的第一批琴总是用料扎实,一箱6把的批发价是210块一把,我大约翻了个倍卖500块一把,并送海绵背包和一干配件,承诺一年包换,免费保养。


由于“疾风”实行低价策略,而我又开在他屁股后头,自然也无法抬得起价格,就按在培训学校的习惯,开设不超过4人的集体课课程,跟在他背后捡漏,再以自己高质量的教学和廉价好用的吉他试图在1年内做出口碑超越他,这就是我一开始就想到的策略:赔本赚吆喝。


2012年暑假即将到来,琴行界的硝烟冉冉升起。疾风琴行已经抬价到了880一年,我还是跟着他屁股后头按兵不动的用800来招揽学生。虽然坐落在街角转角处,距离学校还有相当长的距离,但这种廉价的战略倒是吸引了一大堆客户,有将这里当托儿所的,家长把孩子往这儿一放,“自由晃荡”一下午也不见个踪影,我还得拿个糖果买点水果招待这些“小祖宗”,让他们眼巴巴的等家长;有干脆拿钱来当乐园玩的,一点学的心思都没有,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搞得我好不容易拼凑的同进度班级参差不齐的,等等等等,因为我的坚持与完美主义态度,负责任的“科学”排班法,却敌不过廉价效应招来的廉价心态,为我日后埋下了相当大的隐患。


廉价不会使人感恩,免费更能让人恩将仇报,斗米恩升米仇,只会让人遗忘甚至记恨。


但夹脚哥并不苦恼,因为学生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跟去健身房蒸个桑拿差不多,他没有拼什么班,随意扔下一张谱子,教几下手法就让他们自个儿练,然后一看又有人来了,按同样的手法弄几下,搞得琴行里热闹非凡,远远胜过我苦哈哈的建班上课,在黑板上写板书,教得喉干舌苦,讲满一个小时,按规定时间来来去去,所以看上去我这里并不热闹。


“夹脚哥”忽悠法与李自成当年的搞法一样,每天都是同一批人转来转去,毫无空隙,外人一看生意爆炸,热闹非凡,不明就里就被忽悠进去了。






廉价效应终究埋下了一颗定时地雷,但目前形势却非常好,暑假里跟夹脚哥居然在这个经济落后的区域平分秋色,收获四十几个学生,排了8个班级,还硬性规定了一周两次的固定时间,教完了还得往志高学校跑,暑假里拢共教了两百多个学生。一天到晚累得我回家只能瘫软在床,动都不想动,每天喉咙嘶哑,身心疲惫。


同样在硝烟中打得你来我往的还有市区的几家琴行。沙老板作为琴行新人,到处跟那些同行谈“合作”事宜,显而易见的没有窥探到音乐行业内的真谛,自然也碰得灰头土脸,那套社会人的用法不能凑效。他跟我吃着夜宵,一边抱怨:“他妈的,钱老板的金属琴行生意好到爆,他徒弟几个帮他数票子,数到手软,一百多个学生还得另辟场地去教学,我说大家有来有往,钱老板猥琐的嘿嘿笑,说大家各干各的就好,他不眼红!他眼红个屁,我是个刚开张的,能比得上他吗?”


我说你还有个大学城的培训班吗,这时沙老板才稍微得意了一点:“大学城又不在市区,在那边我们可是地头蛇,暑假前他们在那弄了个亭子招生,我们也在那弄了个亭子招生,但咱们都是大学生主力和熟人,器械搬过去也简单,敲敲打打外加熟人熟地,金属那帮人只能干瞪眼,哈哈!”


暑假末期,我正在那儿教着学生,突然看见钱老板笑嘻嘻的走进来,也不管我是不是正在上课,开口就是“哎哟,小周啊,我说怎么不见你在我那儿拿货了,原来是自己开了家琴行呀!不错不错!”


我一听,就知道这事是沙老板捅出去的,这小子够大嘴巴的!钱老板就在那左顾右盼,喃喃自语:“这位置可以嘛,正对街面,我还打算在这个区招生呢!”







戴着眼镜,瘦小干枯的钱宇老板,是我从高三时期就认识的人,先是在他琴行对面同时期的长发劲哥那琴行买打口碟,后来与他年纪相当的劲哥不好好做生意,把自己琴行做倒了,我才无处可去,寻摸到钱老板那儿继续买些配件,在与沈老师“琴行合作”过程里拿过几次货。他一遇见我就说:“周老师啊,你也是名校高中音乐教师,带几个学生给我呗!”我懒得跟他讲那些学校里斗得乌七八糟的破事,只能推辞,他却觉得有别的意思,先前就听说我在志高,这下听说我又单干了,就跑来探情况。



过一阵他就展示出内行气息,看着那些琴,试图找贵的,结果我那儿只有初学的合板琴,最贵的是我教学用的自有琴,他就当着学生的面,一边问:“哈哈,这是什么琴呀”一边伸出两个手指头,意思就是:“是不是这个价?”



我心想这是闹场子呢,对着学生比划批发价?我也只能客气着稳住局面:“呵呵,钱老师你比出了yeah,意思就是以你这种老前辈的眼光来看,琴还不错嘛,哈哈”钱老板一看没闹成,就露出一嘴黑牙齿尴尬的随声附笑,过一阵他看我教学生没理他,就出门到外头蹲着抽烟。



我把内容教完后,让学生自行练习学习的内容,就走到门外跟钱老板蹲在一起,递了他一根烟,他大声说:“200块进货来的,对吧”,可惜我把厚厚的玻璃门给关了,隔音效果不错,因为我在外头连学生弹琴都听不见。



“210,不过你要拿这个当零售价买,必须得买一箱6把,一般人不会吧?做生意不都这样么?钱老师您最熟嘛,哈哈!”



“啧啧啧,贵了,我那儿代理的练习琴,是国产大品牌!比你质量好,三百五十块一把批发价,你要拿几把吗?”



“国产货不都这样吗?差别能有多大?这新晋厂商,用料这么扎实你也看见了,要不我介绍厂商给你认识合作怎么样?”我赶紧做球给了老钱。



“哈哈哈,小周真会开玩笑!生意怎么样?暑假里有一百多个学生吧?”



“没您钱老板生意大,你是琴行前辈,都做了十几年了,我们是小辈,怎么能比,没有这么多呢!”



估摸着他腿也蹲麻了,站起来抖抖腿儿:“得咧,再来看望你啊,旁边还有几家琴行,我去打打交道”转身就走了。









于是乎,钱老板每隔一周就来一趟,跑得忒勤快。大白天的进来,正逢我跟家长推销吉他课程,钱老板也不出声,翘着二郎腿坐那儿拿过来一把吉他就自己拨弄着当背景音乐,那家长说:“我刚去疾风琴行问了,人家随到随学每天都能来,你这儿一周才上两次课,价格也只少了80,划不来嘛!”



我笑笑说:“学乐器不是学体育啦,上次学过的,得有时间复习呀,天天去还不就是练上次没练熟的?根本不会上新课,我这儿可是每节都是新课呢!他那儿能听清楚你家孩子弹什么吗?大小围成一圈吵成一团,这个扔一点,那个丢一点知识,新鲜劲一过去,就不会再去了。”



钱老板听到这儿,非常正义的支持我:“那边简直是误人子弟的搞法,坏市场行情,我也是开琴行的,都是规定时间上新课呢!哪有这种随到随学,一大堆人坐那儿乱弹琴,能学到什么?”



我一听钱老板居然给我说好话,正想感谢他两句,没成想他火速掏出手机晒给家长看:“你看我,学生们给我发来信息,都是感谢我的,说我教得好,你瞧瞧你瞧瞧!”我只好尴尬着一边附和:“对对对,他是对河市中心琴行的,有点远。。。”钱老板居然不闻不问,拉着家长就走到外面去了,随即无影无踪。



后来但逢钱老板上门,我由最初的客气也变得不大想搭理他,他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反而日益“土豪”起来,不是脖子上挂根拇指粗的金项链,就是戴着大金表,我只好打趣他:“老钱头,你挺闲啊,琴行不教课啊?”



“我现在不管事儿了,都交给我的徒弟了,上课忒累了,生意做大了嘛,该放手给年轻人啦!”



直到有一天晚上7点多,我正拾掇拾掇准备关门休息,钱老板气呼呼的闯进来:“他妈的,这个死赖头,我刚跟他吵了一架!”



除了我跟夹脚哥在学校周边开了琴行,其实还有一家琴行,老板跟老钱是同属一个时代的,曾经一起跑过场,不过赖老板重心不大放在琴行业上,整天跟老婆到处跑场,所以学生一直就不多。我估摸着戴着金链子大金表的老钱,闲来无事老往我们这个区串门炫耀,赖老板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他可不会像我一样还客客气气。







钱老板生意确实是做大了,他不仅在我们这个区四处串门,还背着手在他们那市中心转悠。他那儿整整一条街也就一个竞争对手:“深海”琴行。但多年来都被老钱压着打,我正去周立志那儿上课,骑着破摩托车看见老钱望着门可罗雀的“深海”琴行颇为得意。



钱老板拿着我的电吉他,缓缓弹出几段蓝调连复段,一边抽着烟,眯着眼睛赞叹这把telecaster音色不错,他穿着深蓝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衫,脖子里还戴着那根金项链,好似还喝了酒,微醺着跟我聊天。



“小周哇,生意怎么样嘛?”



“还行!我这儿位置不好,离学校有点远,这个区消费又低,生意有点做不起来”我只能谦虚。



“我看做得起来,这位置挺好!”我听老钱这么说,也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假的。



他把转椅转过去,对着夜晚来来往往街面上的人群,仔细的端详,手里还不断拨弄着电吉他。我抽着烟,就没搭理他,想让他自己没趣。



接着他把椅子转过来对着我,很严肃的说:“我看你可以把这店子盘给我,我可以做起来嘛!”



我大笑着摆手:“钱老板您就别开玩笑啦,这什么位置,这什么穷乡僻壤,你看得上?旁边还有块狗皮膏药贱卖价格,做起来比你那儿困难多了,这小门小脸的,难上加难呐!”



钱老板摇摇晃晃站起来,看起来有点喝多了,他不置可否,说了句“回家啦!”就走了,我松了口气,心想可算是把这大神给送走了。



但我没想到,这是我跟钱老板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过了半年,2013年初,琴行装修也完成了,淡季也到了。代步的小车到了手,也搬了新家,忙完这一切所有的事,才想起已经与沙老板疏于联系多日了,就驱车跑到老沙的琴行。他热烈的拥抱我,并笑嘻嘻的寒暄,过了一阵,我就取笑钱老板:“去年下半年钱老板往我这里跑得忒勤快了,一周来一次,整天炫耀他生意好,后来不见他来了,估计生意又好到爆,没空了吧!”



老沙翻翻眼皮:“他早死了!都死了半年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呆在原地半晌也没反应过来:“不是吧,你他妈这是在开玩笑呢?”



老沙冷笑一声:“呵呵,作为龙头老大,多少人巴不得他死!我都去参加他的追悼会了,最后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在那吐字不清,我以为他忙,过几天就得到消息说他死了”



想起这个从高中时代就打了十几年交道的钱老板,亦敌亦友,又亦非真正的朋友,但我听到消息,感觉到十分的惋惜,甚至还有点悲痛。我在那喃喃自语:“这也太可惜了,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哎,真是人生无常”



但老沙根本就不这么认为,他奇怪的看着我:“这有什么好惋惜的?”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8 01:33:55 +0800 CST  
棱角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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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13、土星环:杨校长的“天下大计”





2012年,干了5年不到的方校长恋恋不舍的从副校长位置退休,他内心充满了悲伤,并整天徘徊在学校角落,想追忆起自己的风光时刻。



我正赶往上课的教学楼,看见方前校长一反常态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似乎已经忘记先前坑害我的事情:“小周呀,来来来”并张开双臂做拥抱状,我低头打了个招呼:“嗯,方校”然后迅速闪过他的身侧,头也不回的走了。



前任方校长气急败坏在背后高声叫骂:“你这什么态度!你现在就不把我放眼里了!”与上次在办公室的丑态同出一辙,但很可惜,“人在人情在”的官场冷漠他终于得以体会,静寂的校园里他的声音再大,也没有人理他。几年后,他屡屡在池塘边散步,试图拯救他危在旦夕的肝脏,渐渐的难觅踪影,最后彻底消失。



但文哥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危险,因为他穿梭往来于校长室和办公楼,得到的内幕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多。在方校长退休离任半年前,他迅速的做出了一个决定,并和周围人说:“我打算停薪留职,去做槟榔生意!”将电教组组长的位置让给了年轻的吴老师,悄悄的在学校里消失了。



“铁三角”去掉了一角,让杨副校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接替方校长职务的是看似温和善良的宋校长,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威胁,当上正校长的希望变得唾手可得,常年与陈校长站位的方校长离开,让从外地调来的老陈失去了一只臂膀,于是杨副校长开始实践起了“天下大计”。



首先是大刀阔斧的“改革”,买来大批指纹打卡机,让教师打卡上下班,并将曾经的“误餐费”改为“满勤津贴”,每个教师动弹不得,特别是对于我们这种偏科教师损失更甚。









我一去上课,连张办公桌都没有,更别提有办公室,只能坐在别的老师座位上休息,一见被占位的老师到来,赶紧起身离坐,并尴尬的说:“呵呵呵,不好意思,坐了您的宝座,您坐您坐”,让我们这种教师的上下班打卡成为了不可能。其他人都有家事,要接孩子要买菜做饭,有的还是双教师配偶,这并不是政府机关和私人企业的8小时上班制,教师还有下班后接踵而至的晚自习,双休日全天补课等等,打卡上下班本来就不合理,使人生活不便,以至于部分人放弃了这个本来人人可得的津贴,一时间怨声载道,民意凋零。



杨副校长在他的控制欲里沾沾自喜,陈校长怎么看都觉得不妥,于是他“赐予”了教师一点福利:“食堂免费提供一顿中餐”,以起到抚慰人心的效果,教师群体虽然欢欣鼓舞,但廉价不会让人感恩与铭记。对于我们而言实在无感,因为连凳子都没有的人,更不可能吃到免费的午餐。



杨校长在施行打卡政策不久,请托求方便的老师络绎不绝,老杨对原金沙中学上调来的老师施以“宽赦”,在考勤表上记为“满勤”,后来人数众多,怕摊子铺的太大,以防长堤溃于蚁穴,就让办公室给一个老师的其他手指头做采样,让他们用自己不同的手指代替几个人一起打卡,对于非金沙村的“原住民”、其他学校上调的老师则不予同情,并宣称:“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其严肃正经的面孔显示出一派正人君子的威风,并将自己工作的网名改成“无尘剑客”,显出一派清官模样。



后来的职称评定和职代会上,杨校长拖出几个与之不对眼的角色“杀鸡儆猴”,在整个学校立威,这些老师遭遇了和我一样的下场,就是民意测评分低,拉开差距,让他们金沙村自己人优先上位,杨副校长开动脑筋,开发出一整套属于自己风格的“测评程序”“选举流程”,这样一来效果非常不错,金沙村的教师纷纷投怀送抱,私下“拜码头”成风。但杨仍然觉得摊子不能铺太大,小心谨慎的构筑自己的圈子,形成一个“内阁大臣”式的小型闭环,再从外面构建一个人数较多但不通内情,上了贼船的“普通臣僚”大闭环。就好像土星环一样,包围着内部的小小星球。



杨校长对自己的设计十分满意,这个闭环内,除金沙中学外的人都不能进入,他通过各种关系,大量调入金沙中学的教师,作为保护环围绕在他们自己的小型星球之外,这样一来,学校的教师前途开始迥异起来。









一部分“原住民”教师,被迫出外谋生,包括我,就属于这个群体,有些老师只能自行创业,不问世事,逐渐远离了学校,上完课履行完义务就不见踪影,大半个身体已经处于社会。一部分是拥护陈校长的,觉得他给的“福利”“待遇”不错的,这是杨帮主针对和打压的对象。



身处小闭环之中的人,黄飞龙就在此列,他作为杨帮主“亲授”的学生,负责侦听打小报告,在办公室听到谁议论到帮主,即记在心中,再寻机打压报复,探查到谁是陈校长一派的,不遗余力的将他们清除出学校内部圈子,赶到外面去自谋生路。在杨帮主风头正劲时,我父亲开罪了他,在黄飞龙小人得志时,我把他堵在办公室结结实实骂了一顿,可想而知,我后来的下场才会如此悲催。



金沙村老师的地位日益提高起来,对人也不太客气了,趾高气昂的行走于学校,抬头挺胸于众人,揽获各类利益,排挤非我族类,必要时党同伐异。有一天,我见到学校又从金沙村新上调来的一名王老师,同处一间办公室我对他挺客气,他询问我市区还有没有房子可买,我还真给他做了不少功课,他感激不已。后来监考时遇见他,我随口说:“这天气可真冷,以为秋天还可以穿短袖,真想加衣服”王老师立即表示说用摩托车载我回家拿衣服,我连说不用不用,结果拿了试卷回来一看,他真的在那儿骑着摩托车等我,让我十分感动。



“王老师,您太客气了,我只是说说而已,没关系的,真不要您送!”



“没事没事,同事间应该互相帮忙嘛!”



可是过了没多久,这个新来的菜鸟估摸着已经寻到了帮主的门路,顺利成为了土星环的一员,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见到我连招呼都懒得打,说话时爱答不理,因为我就是杨帮主针对的对象之一。









作为金沙帮的田老师更不寻常,同在一个办公室,就经常拿我年轻的外貌开玩笑:“哈哈哈,小周,最近又找了几个女朋友?”“瞧你那样,一定很花心”搞得我在同事面前尴尬不已,因为那时候我实实在打着单身。



一天,我跟岑煦岚散步去超市买东西,提着大包小包,让别人都觉得我们是情侣,但认识得太久,成双出对的早就习惯别人误会了,排着队等着收银时,发现田老师就站在我的前面,我很热情的打招呼“田老师,您也在买东西呀!”



“哟,小周伢子啊,不错不错,这是你第几个女朋友啊?”



我跟岑煦岚相对一笑,懒得解释:“是朋友啦,出来一起给家里人买点东西的”



“小周伢子啊,你懂事了,知道孝敬父母了,真是一个好孩子!”



这句话差点没把我的脸给憋得发绿,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接着拍我的肩膀:“懂事了好,以后就不要调皮了哦!”



我半晌不知道如何搭话,走出超市大门,还在那沉默寡言的没反应过来,岑煦岚问:“这你谁啊?看上去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我说:“这是我学校的同事,比我大个10岁就不错了,她不是认错人了吧!把我当成她学生?再说我也没年轻到像高中生吧!”



岑煦岚这下大声的嘲笑我:“哈哈哈哈,瞧你长得这幅德行,肯定不懂事又调皮还花心大萝卜!跟我去所里走一趟老实交代吧!哈哈哈哈!”田老师让我丢尽了面子。



回过神来,怒从心头起,信息手中发:“田老师,您是不是搞错人了?我是你的同事,什么叫做懂事了,什么叫做好孩子,请您以后说话客气点!”



之后再遇见田老师,对我翻翻白眼,苦大仇深。凌乱的黄头发下,那双三角眼,低垂的嘴角更显阴沉。



郑老师作为“星球”中的一员,其洋洋得意更不在话下,比我大了十岁左右,以前我觉得他新来的时候,长得跟我一个读书时要好的朋友相似,瘦瘦干干一副温柔相,也同样戴着副眼镜,让我平添不少好感,结果他根本就不是我那个朋友的个性,但凡碰到他,就必定拿我开涮,后来我也懒得搭理他。



估摸着郑老师在闭环内听到了对我的传言,突然有一天他语重心长的拍着我的背:“小周,要知道怎么做人,知道吗?你妈妈以前在教育局,也吃过不少亏,你要好好想一想,不要跟人争锋相对的,没意思”说了一大堆,言外之意就是他进了圈子十分骄傲,让我不要对着黄飞龙他们干。



我心想:“你他妈的算哪根葱,我妈在教育局吃亏,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从此对此人,敬而远之,后来开着车并排遇见了,还跟我飙车比速度,显示出无论在哪个战场上,都有争个高下的态度。









渐渐的,学校的各种流言四起,各类矛盾频发,随着中央下达反腐败命令后,全国各地的网上举报平台也应运而生,蓬勃发展起来,但一开始这种诉求的网站并不完善,可以匿名发帖,也无需实名认证的注册,随即变成了一大批人搞阴谋诡计的舞台。



于是乎针对学校各类负面新闻发布在了网站上,昭示于外人眼里,惹得老百姓议论纷纷。吃早餐时还听人议论自己的学校又爆出了怎样的丑事,可我那时已经被赶到了学校的边缘,在社会上谋生,我已经不是那个曾经坐在公车上,听见别人诬陷自己学校,怒而相怼的热血青年。我听着,心里泛起苦涩,默默的听人大骂自己的学校。



陈校长作为一把手,自然是这些负面新闻的聚焦点,他疲于奔命的面对各种网络投诉,这时身边已经没有了“网络高手”文哥,以及给他打掩护的方校长。即便方校长在身边,老方自己都会被莫名其妙接受电视台的访问:“听说你们学校又乱收费?”,更何况现在自己是光棍一条,独木难支。



但外校来的陈校长始终无法像杨校长那样利用“乡里乡亲”的紧密关系来拉帮结派,原生的和其他学校的老师又不是那么的团结,他决定在任何场合唱红脸,推着杨校长去唱白脸——“发福利”“增津贴”“提高教学环境”等好事总是由老陈来做,“改革”“检查”“测评”等“坏”事就交由杨校长来做。



老陈就像一颗火星,表面很红,实际上很孤单,即便出现了各种谣言和网上流言,那些正义之声就像微弱的闪电一样,瞬间就埋没在黑云滚滚的骂声中,因为其他老师没有人撑腰,也得不到相互之间紧密的联系,但黄飞龙和一干保护环里的“水军”们可厉害多了,通过杨校长之口传达出来各种内幕负面消息,然后散播于网络,集合“水军”们群起攻之,指东打西,操控了整个舆论,这些败类教师真是枉背了“为人师表”的称号。



黄飞龙可以在网上让老婆帮忙,删除对自己和杨校长不利的负面消息,却对针对校长和学校的负面新闻无动于衷,手上有删帖的“资源”却不利用,意图十分明显。



自从他被家长举报网上匆匆删帖后,逢人便将网络谣言的锅甩到我的头上,可怜我一个小小音乐老师,来去匆匆的,居然如此了解内幕,在他嘴里,我都成了顺风耳千里眼的大神仙,能观天下,能测人心的诸葛孔明了!







但杨校长显得十分愤慨,在全体教职工会议上,他向所有教师展现了幻灯片的内容,投影仪的“沙沙”运作声,照耀出一篇投诉举报的文章,公开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这明显是学校里面的人爆料的!这些负面新闻你们为什么要写呢?这是你们的学校,别人说自己学校不好,难道你会很骄傲吗?有事大家一起商量,一起沟通,不要随随便便有点矛盾过节,就搞到网上去,闹得满城风雨!何必呢!”杨校长在那义正辞严,一脸正人君子气质。



“是啊,有事大家来校长室沟通,咱们都是X中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老陈在会议上随声附和,颇显言不由衷。



“我知道有些人对我有意见,我有时候真的不想做这个校长了,我觉得自己过于认真,不,简直是较真,做事负责,让人对我有很多看法!我有时候对自己说,何苦要做这么个校长呢?唉!”杨校长面带悲伤,连连叹气摇头,把针对陈校长的举报文章巧妙的推给了自己,话音刚落,一干金沙帮的人拼命鼓掌。



我坐在那装修一新的会议室里,陷在那软塌塌的座位里,听到这些,差点吐了一地,鸡皮疙瘩炸了一身,身边倍受欺凌的体育柏老师大声吐了一口浓痰,没有鼓掌的人,响起轰隆的议论声,有人在大声打呵欠,有人发出怪笑,顿时会场跟菜市场一般热闹。



但我根本就懒得在意他们的表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2013年初春,距离钱老板去世半年,我的琴行也逐渐走上正轨,正在思量着如何扩大宣传,来几次像样的演出,“志高”的分部也将拓展到市区新开发区的新建小区外围,大大小小的事让我奔忙不止。



直到有一天,我路过学校的办公室,赫然看见一位新来的女老师坐在那里接收我们递交的文件,她齐耳短发,年纪轻轻,颧骨高耸,浓眉细眼,我正好浅知一点面相知识,一看就“心跳”:这可是个厉害角色!



我遇见当时还未退休的陈主任,便打听说这是谁?为何在会议上没有宣布新老师进入?



陈主任跟我眨眨眼睛:“她是新来的音乐老师,纪老师,先行安排在办公室补足课时量的。”



我大惊失色:“什么!又来了一个音乐老师?”



陈主任不置可否,笑着走了。而我隐隐感到,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18 23:36:58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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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锯齿砂轮

14、朝生夕死的舞台


(本节第四章收官)


说真心话,我对钱老板的死感到十分悲凉,一方面感觉到自己再也不年轻了,要开始接受身边人逐渐离开的事实,一方面我为琴行界的未来忧心忡忡。曾经市区还有一个参照物,所有人还可以根据他去对比价格、质量和效率,如今大家各自为政,价格混乱的时刻到了。



我特地去了金属琴行,看见有许多人进进出出,钱老板的老婆一脸憔悴的忙里忙外,我只好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把大嫂叫了出来,问了些情况,劝慰了几句,说自己高中时代就与钱老师结识,如果需要帮忙,我会尽力,她表示谢谢,随即又忙去了。



过了几个月,我又转到钱老板隔壁的“深海琴行”,大光头正背对我拿着电吉他弹乡村音乐,见我进来,扭头看看随即就不理我了,我心想,难道自己又透露出了同行气质?只好尴尬的嘿嘿笑,然后在琴行里转圈圈随便看了几眼。看着地上摆了数十条凳子,心想学生只怕也收了不少。



到了2013年初夏时分,又得面对暑假的硝烟,满城绕着看看其他琴行的情况,或者干脆与岑煦岚进去当“细作”,探听价格,我们就管这个美其名曰“调研”,实际上是装傻充愣,进去就看最便宜的吉他,学外行人瞎看热闹,为了展示自己表演外行的能力,更是锦上添花:拿手在便宜吉他上扫来扫去,让老板十分厌烦后再开口问学琴的事情。



老板这时候基本上都会兴致勃勃的站起来,也不介意我乱拂吉他了,而是认认真真的跟我们谈价格说质量,有时候我就跟岑煦岚扮演夫妻两个,问小孩学多少钱之类的,或者让岑煦岚打遍了市区的电话,问遍了所有琴行目前的学费价格,这样一边“调研”一边“侦听”,屡试不爽。



但我没想到“疾风琴行”也会使我这样的招子,有一天突然有个女人讲着普通话打电话过来,先是说自己不远,小孩要学,勾起我拉客户的欲望,再东拉西扯说走访了附近琴行,成功勾起我竞争的欲望,最后询问我的价格,我就急吼吼地告诉了她,事后我悔得拍自己脑子:这外地来的夹脚哥支使自己老婆打电话,套路可真是不一般的深!







我是个喜欢当“网红”但终究红不起来的小人物,但我已经习惯在网上宣传自己和相关的机构了,在“志高”还有周竞配合着在场外布置宣传广告,在“弦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包干,毕竟后来我一部分工作只能由周竞接手,他不仅要管理员工,还得拉关系跑宣传,根本顾不上我那小小的琴行,他总是撇着嘴说:“你他妈的还算不算志高的股东,整天围着你那破琴行转悠,压一压夹脚哥的气焰就行了,整天坐那儿算什么事,市中心广阔大好天地,你也得顾好主要的一头!”被他一说我也没办法,只能跟着跑前跑后,顾及不上琴行的宣传,也就利用好自己擅长的网络发布广告了。



为了大吹牛皮,凸显自己与夹脚哥的极大不同,在同城网上大肆鼓吹,并暗暗的讽刺了一把疾风琴行的做法,结果忙了一天晚上脑子有点短路,用词不当,一棍子把体制外的“琴行老师”给打翻了。琴行界但凡教学生的,都自称“老师”,这个词汇在当今用得太泛滥,连夹脚哥那种人都能当“老师”,简直让我这个真老师倍感不平,情绪一上头,吹牛加讥讽,含沙射影的针对“疾风”琴行,没成想几个小时之后,我这种幼稚就遭来了一顿臭骂。



骂我的居然不是“疾风琴行”而是钱老板的徒弟盛渃,他发来一条信息,搬出相识的一大堆吉他界“名师”本地的“名家”先来压我,再搬出几首时下流行的押尾桑名曲来讥讽我,从头到尾就是没说他自己半个字,我心想你小子几个意思,你认识这些人又能怎样?给你加持开光了?这些曲子你能弹吗?我也懒得跟他打字,回拨电话又没人接,顺手回了个短信:“没有钱老板,你们啥都不是!”



谁知道第二天一起床,辱骂短信多如牛毛,气得我暴跳如雷,打个电话劈头盖脸一顿吼:“你算什么玩意儿,我当初跟你们钱老板认识的时候,你还特么是个娃娃!你们钱老板这么会做人,你咋学不会?”头一次就跟同行搞了个不愉快。



回头想了半天,再一看发的吹牛皮广告,这才知道金属琴行以为我在侮辱他们,在钱老板去世这样的敏感时刻,看谁都像是在针对,我摇摇头,把这些广告词改得极为客观,才算作罢。







沙老板听闻十分不解“你们八竿子打不到,吵什么呢,小孩子把戏!”我说埋坑给疾风,结果进坑的是金属,沙老板说:“你旁边那琴行简直是块狗皮膏药!”我突然灵光一闪,跟老沙商量,不如扩大宣传,咱们把乐队叫上,去我那边一个比较大的技校演出怎么样?给我宣传宣传?



老沙说当然乐意帮忙,我赶紧趁火加油,慰劳每个人几百块红包,帮个忙,于是他就答应了。然后我就带着老孙,屁颠颠的跑到他们排练的场地,这时段锋听说我这个老板交代了跑场赚钱任务,也乐得让我卖力的当了一回主唱,排练了好几天,老孙在旁边手舞足蹈,过了一把BEYOND乐队现场演出的瘾。



我叫母亲联系了技校的校长,得知岑煦岚还有几天休假,志高的晚上关门闭户,周竞也应邀前往,顺便将志高与弦语串联起来宣传,准备好了横幅,宣传单一干物品,协调好了时间就等人马开拔。赶紧着请这一大堆人在饭店下榻,吃饱喝足,日斜三竿,老孙也终于开动他那辆歇了好久的宝贝面包车,载着乐队器材,老沙开着车载着乐队人员,我则开着车载着母亲和岑煦岚以及周竞,带着满心期望奔向了目的地。



不成想,车还没开出去几百米,这时候乐队里那个打鼓的漂亮妹子急急忙忙朝着我的车奔过来,说是她一篇论文要交到学校去,演出去不了了,果然是摇滚性情中人,说完这句话她连声抱歉都没有,直接走人了,剩下我们一堆人面面相觑,气得我跌坐在路边台阶上,一语不发生闷气。



我对沙老板说:“这尼玛,放个屁就走了,算什么意思?乐队没鼓手,咱们成了民谣组合,如此爆炸的歌曲,我们扫弦踩地板算完事了?”



沙老板对这帮小年轻也实在是掌握不住,只好跟段锋紧急商量,到了天都黑了,才跑过来一个弹吉他的大学生,刚学打鼓,段锋在那跟他叨叨了半天,意思就是“你就动次打次,再不行就动动次打次次,敲那几个入门段子就OK啦”我一看也只能凑合,只好拍拍屁股的灰尘继续开往目的地。









黑咕隆咚的开车半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这时气才消了点,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我还对着岑煦岚打趣:“哎呀呀,干部同志,今天是来当保安呢还是来当观众的?”结果屁股被她好一个侧踢,我大喊:“你瞧瞧!你瞧瞧!这么大个脚印,还瘸了,怎么演出!”



我先前叫母亲协商好跟技校招生提成的事了,没成想她立马就在那儿跟负责人递红包,在那兴奋的唧唧呱呱,她一“兴奋”就得坏事!我一头在忙着安排设备,一头看着她在犯错误。忙完了把她拉一边:“妈!你怎么能先递红包呢!这不还没招到生吗!”



“这有什么,人家愿意帮忙!我先给他一部分提成嘛!”



“我靠,这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就把提成给人家了?那人家怎么帮你的忙?还需要帮忙吗!”我气得嘴都歪了,心想你老人家混社会几十年了,居然还不懂得先后顺序。接连两场不顺,心情坏到爆炸,情绪也很激动。



于是学校先安排文科班学生进场观演,底下黑压压一大群,这帮学生活跃得很,大呼小叫,在舞台上我听到这些欢呼声,就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似乎在此刻就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手持话筒演唱着靡靡之音,撑大鼻孔嗷嗷着意大利美声,拿着笨重的手风琴左右开弓,而是背着闪亮的电吉他,极尽放浪形骸,对着话筒架放开双手尽情的嘶吼自己喜欢的摇滚,伴随着底下不断响起的掌声欢呼声,我的整个情绪都在爆炸,比任何时刻,任何年月,都更奔放,更自由。



就这那一刻,我已经忘却了所有的烦恼,那些你争我夺的尔虞我诈,教书育人的心酸不甘,你来我往的残酷战争,冉冉升起的无形硝烟,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世界,与自己无关,眼前的,只有喜欢的音乐,喜欢的乐器,以及,喜欢的人。









当我唱完最后一首歌,望着耀眼的灯光长舒了一口气,伴随着这一口气的喘出,我又回到了这个现实的世界里,那些残破、愚昧以及愚蠢的世界,巨齿砂轮啃咬的时代,被折磨而不甘的年华,逼着我背道而驰的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棱角被磨平了么?是否已经变成圆融的镜片?透明的镜片映照着颠倒的世界,棱角时代结束了么?到底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追寻的生活?



那一刻,我觉得生命在此可以立即结束,在这个朝演出夕可死的舞台,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从此死而无憾。



【棱角时代第四章:锯齿砂轮】本节结束,第五章即将开始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20 01:06:37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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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1、噪音地狱



岑煦岚最近总是双手沾满了颜料,脏兮兮的,活像乌龟伸出的爪子。她跟我说话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并总是盯着阳光眯着眼睛发呆,隔着这宽大咖啡厅落地的透明玻璃,观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好不容易才喝了一点点拿铁咖啡,显然那包糖她忘了加,抿了一口她皱了皱眉头。



“我正在学绘画”



2013年的夏天,我屹立在三十岁的界限,有房有车似乎都在提醒自己没有白活,重新开始的是事业,以及接踵而至的战争,平静的岁月遥不可期,但我没想到,有人比我活得更胆大妄为。



这是属于房地产的时代,一切正悄然蓬勃发展,波及到了大小城市的每个角落。传统正在被另类取代,我们属于这一代最另类的人群,当他人抱着呱呱坠地的后代被囚禁在生活的监牢时,我们却还在发着关于理想的大梦,并为自己的成长付出抛却传统家庭的代价。









“我不愿在这个小城市里苟活”



于是她在几年前就去了美术学院拜师学画,奔向室内设计的理想,我才发现对她如此不了解,她挤出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与精力,就如同我一样,奔跑在为自己而活的不同路途,终于,这条路的分叉点到了该告别的时刻。



我甚至有点生气,面对她,就像面对自己的怯懦一般,我没有勇气放弃稳定的工作,转身走向自己的反面:去大城市为自己而活。我看着自己偏于一隅的才能,在自己的地盘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而她却要实现一步巨大的跨越,放弃这里的一切,摒弃家人的争吵与不解,决定离开。



一个房地产设计公司接纳了她的简历,还有一个稳重如山的男人正在等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摇摇头,吞下那杯搅拌均匀,色调与口感平衡的咖啡,隐忍不发自己的愤怒与悲伤。



我从车库拖出那辆脏兮兮的摩托车,最后一次载她兜风,最后一次绕着这座凋敝落后的小城市看一眼,在河堤边,我用力朝远方扔出一块石头,看着它在波光粼粼映照着灯光的河面消失不见,岑煦岚看着我,眼睛里发着光,瞬间这些光芒又黯淡下来。


“对你未来的预感,我隐隐觉得不安”



不安又能怎样呢?我站在河边狂笑,注定在黑暗中沉没,就像无力上浮的顽石,命运也许只能这样。多年后,我望着岑煦岚晒在她空间和朋友圈里的照片,游历了全世界的古堡与海滩,她表情平稳像小女人一般戴着眼镜满足的微笑,我居然对着手机嚎啕大哭。



我依然沉没在无边的黑暗里用力的挣扎。

还得为鸡毛蒜皮的琐事浪费掉自己的年华。




2012年的夏天,蒙蒙亮的早晨7点,一阵刺耳响亮的琴声把我吵醒。这种镶着集成芯片,毫无钢琴实木碰撞的生硬音色,配合死板又毫无节奏的手指,简直不堪入耳。我一听,是楼上传来的电钢琴声,这声音闹腾了五分钟才罢休,只好忍一忍继续入睡,隔天又是如此,一连三天的大清早,实在是忍无可忍。



我不认识楼上住的人,也懒得蓬头垢面浮肿着眼睛去敲门抗议,就和那不太管事的物业主任说了一声,顺手还给了他一包廉价烟,果然起到了作用,这时早上没有了电钢琴的吵闹,变成了晚上十点的“夜宵”。



由于过分担心它会突然响起,大清早6点半我早早醒来并辗转难眠,才发觉这时刻小区里吵成了一锅粥,有遛苏格兰猎犬的,狗子发出兴奋的叫声,有人大声高喊,仿佛手机并不存在,有人大力开关车门,并让其他车也跟着兴奋的鸣叫,物业打扫卫生的大力磕着垃圾桶发出强烈的金属共鸣,这一幕嘈杂的交响乐一直要持续一个小时才算草草收场,而我早已睡意全无。


到了如今住进来一年多了,才想起要去勘测地形。我围着小区上上下下转了一圈,才发现拜托给我母亲选的住房,位于小区的最中心位置,还对着大门。根本就不管理的物业,居然还在大门的左侧开了家麻将馆,一到晚上热闹非凡,散场时到了后半夜,有人大声吐痰,有人大叫输赢,汽车更是将喇叭鸣叫得响彻天籁,更有住户再接再厉,在对面一楼的住房开了家麻将室,夜夜笙歌。



拿着数码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开始了我网上维权生涯,投诉了半天,也是风头一过,照常营业,最终我忍无可忍选择报警:“警察同志,对面1楼赌博扰民!”才将这个麻将室扫地出门。但物业用房的麻将馆仍无所动,只能无可奈何。



我拜托周竞找了个朋友,拜托他当包工头的父亲,给主卧室加装了一扇厚厚的推拉玻璃窗,弄了一块密不透风,拉上就能变成黑夜的厚窗帘,才勉强把室外的噪音给隔绝掉。刚弄完这些活儿,楼上电钢琴表演的时间到了,整再厚的窗户也抵挡不住奔流而来的狂乱节奏之舞,我一想索性懒得睡主卧室了,就搬去了客房睡。



睡了几天客房,刚感觉良好一点。一天到了半夜两点多,我就听到楼上激烈的争吵声,咚咚几声闷响传来,应该是男人助跑,然后扇了女人一嘴巴,接着就是巨大的碎裂声,应该是女人砸碎了东西泄愤,更神奇的是,隔着楼板,我居然能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声音如此清晰,场面如此生动,让我怀疑这房子是不是豆腐做的。



这就是我母亲“兴奋”不已给我选的楼层与位置。我摆脱掉当年家属楼楼上噪音,住了几年顶楼后,我对她的选择充满怀疑,但母亲严厉驳斥我,说这个小区崭新昂贵,都是“高素质”的住户,不用担心楼上噪音的问题。但我想砸一颗钉子来挂东西,看它能从头到尾没进墙壁,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楼上活跃了起来,显然这个女人失业在家了,她开始从早上7点开始折腾着搞卫生,各类吸尘器、拖把、扫帚磕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并将推拉窗来来回回推上十几二十遍,宛如一列列火车在自己身上碾压而过。将这些事干完之后,就蹲在洗手间勤奋的搓洗衣物,每天都是如此,忙活到下午两点半才算收场,她摇摇屁股,从楼上走下来,晃荡在大街小巷东张西望。



我往上一瞧,哟呵,每天都是几十件衣服晒在防盗窗上。不仅如此,到了早上6点时分,隔三差五就会来一阵“哗啦”巨响,仿佛暴雨来袭,大珠小珠砸玉盘,一看小区地面干干净净,只有我自己家的防盗窗挂着“雨帘”。我一看这下客房也睡不下去了,只好又折腾回了主卧室。









没想到情况更糟糕,我每天晚上享受了电钢琴的“音乐鉴赏课”,早上享受了“保洁交响曲”,还在半夜听见了砸锤子的“节奏示范”,以及与“保洁交响曲”同时二重奏的小孩跑步声,让我这个音乐教师的睡眠彻底失控,每天挂着熊猫眼睛,心情抑郁愤怒,整天往上神经兮兮的张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神经病。



一切又回归了原点,我逃出家门,围着这个破旧的城市满大街转悠,就像当年一样,遥望着那些顶楼居所发出的灯光,发出由衷的羡慕,然后深深的叹一口气。



一场鸡毛蒜皮的琐碎纷争,6年时间一地鸡毛的闹剧,开始上演。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23 00:20:5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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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2、因果报应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6年后,2017年5月,我坐在医院的鉴定室里,面对扮演严肃但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秦锋,还得恭恭敬敬的递烟打招呼:“嗨呀,锋哥,不好意思啊!”锋哥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竭力控制着上翘的嘴唇,眼睛往下瞟着卷宗:“哟,老熟人了哈!”

他拿起相机,让我撩起上衣,指挥着我前后左右的旋转,这一出笑话,没想到被他看见了,这一次冲动,没想到栽在他的手里。

2012年整个夏天,我陷入了一种迷信的状态,极力用心理暗示来摒弃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噪音,像使用巫术一般对自己说:不要在意,它若虚空,菩提本无物,何处惹尘埃。我在家里蹑手蹑脚,就好像楼上的噪音就会减轻似的,我在床上默念“咒语”,几个小时躺而不起,但也没睡,反而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对任何声音细微的捕捉,然后被放大,变成一架重低音大炮对着自己的脑子开火,将我的灵魂轰得四分五裂,掉进深渊。

睡眠不足的抑郁变成了躁郁,已经有过一次体验的我深知,如若真正开始在意那些噪音,这个房子再也住不下去。但这种竭力控制完全失败,被压抑的暴怒引发一次次的冲动,然后被顾及邻居面子,不要惹是非等理由强行压抑下去,这样的日子煎熬了几个月后,我决定不忍耐了。

一开始,在楼上的女人勤奋“保洁”时,将枕边的书朝天花板上扔。我不愿意天花板再像当年那样,被戳得满目疮痍,后来又拿软布套塑料袋装着只篮球往承重墙上砸,显而易见都收效甚微。每天早晨“保洁与跑步二重奏”晚上“电钢琴与大鞋底齐欢唱”依旧精彩,动人心魄,再附送“半夜钉锤异响节奏型”,更是让人心神为之一振。




我只好再次找到刘主任诉苦,询问楼上到底是住的何方神圣,他叼着皱巴巴的烟想了半天:“对!好像是个法医!”我问周竞法医是干啥的,他一脸惊恐:“大哥你找法医干什么,你是想找倒霉?”我这才回想起小区里那个平头短发胖胖的男人,偶尔见他穿着短袖的警服跟着儿子一边笑闹,而那个走在最前头面色蜡黄,一脸愁容的就是他老婆,这个楼上故意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保洁达人”。

一天夜里十点半,楼上的洗手间发出快乐的水流声,还有搓衣板发出的呻吟,来来回回是厚跟鞋敲击的轨迹,我忍无可忍,暴跳如雷,手拿钉锤跃上书桌,垫着本《曲式解析》对着天花板狂敲了几下,果不其然那些“咒语”“迷信”“虚空说”没有凑效,只有锤子起了效果,楼上变安静了。我长吁一口气,从“佛系”里解脱出来居然是如此的轻松惬意,如释重负。

凌晨时分,我仿佛听见了故意砸地板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太在意,到了早晨5点,清脆的几声“叩叩”声在我头顶响起,对!是三连音!不是前八后十六的节奏型!一共是三个三连音,整齐有序,节奏稳定!楼上的女人正在用衣架子敲地板提醒我,她无师自通的乐理学得多么溜,我正举头茫然四顾时,听见大门外一声闷响,几声脆响的高跟鞋下楼了,走远了。

我急匆匆的找到物业刘主任,但很可惜这次没递烟,接下来几天里,每天早上5点到7点间,都有整齐划一的三连音叩响送达头顶,从三个三连音,开始变化成四个四十六节奏型,越敲越密集,越敲越得劲了!我只好再次用大钉锤用不知道什么节奏型做出回应,同样听到一声闷响,高跟鞋下楼走远的声音,原来,法医的老婆还故意这么干了!

这已经不是05年的网络了,当年对邻里噪音一片空白的诉求,变成了长达几十万个有效搜索结果。我不仅从网上得到了各类网友的“方法”,还建了一个几百人的群,互相交流解决噪音的方法,从中我不仅学习到了几十个对抗噪音的“损招”,还得维护群内不断发生的争吵与辱骂,这个年代充满了戾气、暴力与牢骚,最终导致我不得不解散了这个群。

我大力开发了自己音乐制作的才能,制作了低频赫兹的噪音,爆炸与鬼叫等音效,并通过实验,在旧货网络市场淘到老款的电脑低音炮,并将小喇叭拆卸出来,紧紧贴在天花板上,三个房间三个低音炮,连接台式机、笔记本电脑以及一只“诺基亚”手机,专门用来播放此类音效,用于对抗楼上所发出的噪音。




一切准备就绪,在法医老婆晚上9点又在那大踏步走路时,我率先向天花板砸了一锤子,果不其然遭受到了密集高跟鞋的报复,于是我按兵不动等她出牌,等了几个小时,到了接近12点时分,她忍不住了,顺势将一堆东西砸向地面,并听到法医大哥的阻止:“你干啥呢!发神经病啊!”

接下来我就祭起三个低音炮的大招,整个屋子响起了各类鬼哭狼嚎,滋滋作响以及各类爆炸声,仿佛置身战场一般,只听得墙体嗡嗡作响。法医老婆果然不堪忍受,首先是拿棍子敲击我家里的雨阳蓬,我还以为是哪里发出了鞭炮之声,然后就是破口大骂,可我依然没有任何举动,让音响不断发出噪音。

听得一声关门的巨响,法医老婆终于下楼了,她拍着我的门怒吼,我把门打开也毫不客气对其一顿反骂,法医大哥也走下来,站在她老婆身后用手指着我。

“你半夜的开音响吵啥呢!”

“哟,你们故意制造噪音,还不让我弄点动静?”

见我怒目圆睁,吼声如雷,法医大哥一看我这貌似年轻的面孔,完全与架势匹配不上,这时他才感觉到我可能不是想象中那般年轻,于是他改口了。

“嘿,兄弟!有什么问题咱们说,用不着吵”一边说一边把他老婆往边上推。他老婆却不依不饶还在那手舞足蹈,嗓音尖厉,正此时,1楼的住户居然也跑上来“看热闹”了。

一楼的老头子就说你们干啥呢,搞什么飞机,整栋楼都在震动,瞎吵吵什么。于是我们三个男人就把法医老婆撇开了,把前因后果说了个透。

法医大哥盯着他老婆:“你早上拿衣架敲地板了?”

“我可没有!”这女人还挺嘴硬。

“那就奇怪了,我主卧室另一边就是大马路了,难道是蜘蛛侠贴在墙壁上伸张正义的来了?”我笑着讽刺她。

法医大哥不愧是干刑侦的,大概也就清楚了这些原因,他拍着我的肩膀:“兄弟,我以前是当兵的,当时连长对我们很严厉,不准发出太大动静,我又是干刑侦的,走路都很轻,噪音呢,我敢肯定不是我,连儿子我都教育他处处注意,至于我老婆嘛,可能不太注意。”

当他说出这番话,我就觉得这个大哥值得交,不是那么讨厌,他一边推着老婆上楼,一边跟我说:“你说所谓暴雨倾盆,那可不是我,是我的楼上,他们洗衣服从不晾干,这一点你误会了。”

他转过头又跟1楼的老头抱怨:“我楼上,就6楼,是个做小商品生意的,整天敲敲打打,洗衣泼水的,我们也够烦的”

老头子望着我俩:“邻里嘛,相互体谅点,难不成换房子吗?都半夜了,就别吵吵了,说清楚了好”他摇摇头转身下楼了。法医大哥说:“我这人最豪爽,如果你明天早上再听到什么衣架子敲地板,那肯定不是我们。”



果然第二天就再也没有了“节奏型”的“教育课”。大家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年。

我跟岑煦岚打了一通电话:“嘿,我楼上住了个你们系统的,听说是个法医的,闹得挺不愉快的,你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来头?”

岑煦岚在那头挺不屑:“我说你能别折腾吗?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呢!怎么老整出些事情来,能消停会儿吗?”

“靠!我就这狗屁运气,命背,你瞧瞧我,单位里,单位外,碰到什么人不坑的,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什么孽了,尽是些害人玩意啊!”

一番打听,法医大哥叫秦锋,他老婆唐艳兰,是个编外的护士,半年后终于入了编制,有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家里才没有响起各类“保洁工作”的噪音。

岑煦岚在2013年秋天离开之后,我就陷入了孤独的境地,身边再也没有了能说心里话的知己,每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价值何在,我开始面对“廉价效应”引发的一系列惨案:有半途而废的学生家长,不仅索要了本不应该的退费,还跟我冷言冷语;有叛逆嚣张的学生,跟我针锋相对,不得不让我大吼大叫;跑前跑后的拉关系,跑宣传,还得冷脸贴热屁股,跟周竞一起受那些窝囊气;学校里更是一团糟,毫无用武之处,不仅受黄飞龙等人的压迫,还得老老实实的干工作,因为一次没通知的缺席监考,被整得一无所有,居然还是得忍气吞声的受他们指挥去监考。

这些不顺在心里埋下一颗颗定时炸弹,楼上的噪音虽然轻微了些,但已经留下了心理阴影,我不得不每天几公里的长途“散步”,减轻心里的孤独与抑郁。我常常疾步于河边风光带,从沉默不语的想心事,到自言自语的发牢骚,宛如神经病人,甚至让同路散步的单身女性,见我黑影重重疾步于后,吓得捂住自己的包,不断的回头看我,以为我是个抢劫犯。




2014年的农历新年,我孤独的在家里鼓捣音乐视频,手指破皮的啃着那些高难度技巧,失眠于各类漆黑的夜晚,这时候楼上居然又响起了诡异的声音。

一声类似木头磕地板的“咔嚓”声,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响起,这声音之沉重、突兀,出现在我失眠的夜晚。每当我昏昏欲睡时,就会被这种诡异之声给惊醒。它从一个小时的循环,逐步变成半小时一响,整个过年期间的休假,全被这种声音给毁了。

我不由怒了:“唐艳兰又在干啥呢!”并自行脑补画面:唐艳兰正坐在电脑桌前,看着电视剧,电脑桌脚不平稳,她每切换一集大约1个小时的剧情,手往鼠标上一按,桌脚就发出了这种声音。我对这种逻辑自洽的推测非常满意,因果关系、前后顺序简直堪称完美!我简直是干警察的材料!

但我没法沾沾自喜,这种诡异之声在半夜不断响起,我又祭起了好久没用的大招,首先很成功的将1楼“轰炸”了出来,并拉掉了我的电闸,然后我反思总结,并用摩托车大锁将楼下的电箱锁死,并将音频文件切割成10秒的长度,在软件闹钟里定好时间,在深夜3点到早上7点每隔半小时定时响起。

秦锋和唐艳兰这一次都很忍耐,自从体验到本人怒目圆睁酷似张飞般的怒吼后,他们再也没敢跟我正面争吵。而我因为使用这种方法,自己也没法在家中安睡,只能在琴行里支起一张床,以琴行为家的度过这样的时期。半个月后,我接到了学校里的电话。

办公室郭主任在电话那头,说警察找到了学校,反映了我制造噪音的情况,希望领导出面“教育”我一下。当时我跟单位关系恶劣得很,懒得理他们,自然杨副校长等人也知道我并不会买账,不了了之。

又过了几天,一辆警车停在我琴行的门口,下来一个“两道拐”一个“一杠两星”的警察。他们俩直奔店门口进来,我很客气的招待,其中一位应该是派出所的所长。

“周老师,我们这儿有个法医,投诉你在家里弄噪音,当时我们正在巡逻,就跑到他家去看了,结果一听,不得了,像地震了!你在弄什么高科技呢?”

见习警员接过话茬:“哦哟,我在那听得真恐怖,轰隆隆整个墙壁都在震,要是这样,我都不敢一个人在家里住,你真会玩!”

“周老师,这也是我们系统的熟人,他真的算脾气好,换是我,非得发脾气不可!门都要敲坏你的!”所长明显是在唱白脸。

“警察同志,你们何必找我呢,您说,有楼下给楼上找不痛快的吗?你们去问问他,一晚上不睡觉的咯吱咯吱弄桌子腿儿,难道坐上边的人屁股很痒?”

两个干部同志一听噗呲就笑了:“周老师,你说话能文明点吗?什么叫屁股痒,这样吧,我跟他们谈谈,你今晚就别弄那种高科技了哈!”

结果情况并没有好转,诡异之声照响不误,弄得我彻夜难眠,一怒之下,恢复原状,所长又来回跑到店里两次,最后一次他坐在沙发上,实在是很无奈。

“我真是给你们做最后一次调解啦!你们干的这事,虽然没有什么严重问题,我还真怕你们搞成流血冲突,周老师,我看你现在这生活蛮好的嘛,何必呢!”他转过头跟见习警察又说:“我跟秦锋说,他们楼上楼下有时候遇见了,居然都不说话,邻居搞得这么奇葩!任凭这事发展下去,我还真担心什么时候闹成什么大事,到时候不管都不行了!”

我只好安慰所长,说大家都是公职人员,闹不出什么事,就是搞得恶心而已,他们家别弄噪音,我也不弄,这桌脚少磕点,电视少看点,早点睡吧!所长摇摇头不置可否,说:“我都三次调解了!尽责任了!”然后就走了。




为了让派出所民警们信服,我还特地录下了整晚的音频,并将笔记本电脑带到了派出所,让他们看那条音频线的起伏,凡是有大波动的地方,就是那声“咔嚓”的响声,可我没想到,接待自己的,居然不是那位所长了,而是另一位。

他不耐烦的大打官腔:“你这事儿,找环保,找社区,你说法医他报了案,你也要报,我没法给你立案,这些证据到底是不是达到了噪音级别,你得让相关部门做了检验才能给你立案!”

我说你们一个系统的互相照顾,他能报案,我不能,什么意思,不公平!法医做了检验?结果新所长懒得搭理我,让这些证据全成了白搭。

我把这事就抛到脑后去了,家里噪音武器依旧工作,每天更换不同的噪音时间段,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这种偏执与执着,完全就是我一贯的风格,连报复都如此认真。

又过了一个星期,沙老板得知我支气管炎犯了,把烟暂时戒了,正在琢磨着抽烟斗玩烟丝,兴冲冲的把我带到“烟斗发烧友”那儿品尝各类烟草。大家在那把玩着名贵的烟斗,熏得烟雾弥漫时,又接到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小周哇,我们都在派出所,你过来一趟!”

紧接着我妈也来了电话:“你最近在闹什么事?你楼上法医说叫了几个道上的兄弟,找你算账!就在派出所,我听他那么说,转身就走了,你们领导也在,你来一趟!”

沙老板对此很不解:“不就噪音的事吗,喊什么呢,什么狗屁道上的兄弟,吃错药了?你先过去,有事我带人过来。”

我笑着阻止沙老板一干人等:“这都是公家的人,怎么可能大动干戈,无非就是跟我演戏呢,没事,我去一趟,看他怎么演。”

果然一到派出所门口,就有两个穿着花花绿绿衬衫的胖子抽着烟在门口盯着我,我心里就奇怪了:装黑社会,非得穿岛服,挂链子,踏着双拖鞋?上次不也那样?搞得跟去海南岛旅游回来的一样,演啥呢?




把手机录音一开,准备听到秦锋说一句“黑社会”,就给他录下来。结果秦锋根本就没说那几个胖子的事,而是一开口就是:“周老师,你在楼下狂轰滥炸快一个月了,到底什么事,今天我们就说清楚。”

为了证明那些诡异之声不出自他家,他特意带我走了一趟。我一去他家,就傻了眼:家里全是整齐的木地板,那些拖凳子砸椅子的声音不可能会发出,发出磕木头声音的地方,居然是一片大空地,什么电脑桌电脑椅全都没有,连个电脑都没有!

我就这样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发出诡异声音的空地上:“那拖凳子砸椅子,小孩子奔跑的声音,还有钉锤落地的噪音,到底出自哪儿?”

秦锋无奈的指着楼上:“是6楼啊大哥!”

“6楼的声音还会传到4楼????”我简直不可置信。

“是真的,我每天晚上得忍受做小商品生意的楼上拼装物品,砸锤子,泼水,以及早上他们小孩玩闹的声音呢!我这儿连条板凳都没,你说那声音出自哪里?只有他了嘛!我也不清楚那声音哪来的,总之我没听见!”

于是我们回到派出所,他跟我诉苦,又说了一大堆我没听见的噪音,并声称早就不堪6楼的噪音了,“我今天特意支开老婆,出面跟你谈,就怕她受了冤枉瞎吵吵,结果这一两年,大部分噪音都出自6楼,结果我们4,5楼的在这儿吵烂架,你说冤不冤?”

我心想,不是你老婆唐艳兰在家鼓捣折腾,我就不会注意到头顶这些动静,留下心理阴影,你儿子那电钢琴的事,我都懒得说了。但这次的确是理亏了,没有摸到原因就大张旗鼓,我只好低头谢罪,在调解书上签字。

走出派出所,两胖子还对着我指指点点:“你小子,有问题先商量沟通,还没搞清楚,就乱来,搞什么呢!”我斜着眼睛瞟了瞟这两海南岛旅游的,懒得搭理他们,一个劲儿跟秦锋谢罪:“不好意思,误会了!”

后来我提着水果篮,在沙老板陪同下,去秦锋家登门“谢罪”,只见他们两口子在楼上隆隆如雷的客厅里呆坐着,颇显无奈。秦锋也就隔三差五的到我家来发牢骚,抓着脑袋说楼上太吵了,想把房子换掉,但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十分苦恼。

2016年年底,秦锋终于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他们无法忍受6楼的煎熬,以及面对我的不愉快,选择卖掉了房子,离开了这个小区。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在楼梯间窜上蹿下的忙活着搬家,他看见我,欲言又止,我也只能默默无语的擦肩而过。




我终于过了6年以来最清净的三个月,随着楼上各类翻新装修的巨响,短暂的好日子终于到了头。我看见了另一个面色更蜡黄,脸色更阴沉的“唐艳兰”,以及一个光秃着头的眼镜中年男,他们两口子一言不发,谁也不理,在2017年10月装修完毕后,他们入住了秦锋的旧房子。

号称“唐艳兰2.0版”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每天勤奋搞卫生搓洗衣物,从早上6点半干到下午2点,楼上响起了比曾经唐艳兰更令人烦乱的噪音。晚上接班的就是大秃头眼镜男,他从晚上7点干手工活,敲敲打打到晚上11点,接下来再接班的就是他们早出晚归的年轻女儿,她拖着高跟拖鞋,在家里走来走去,并在电脑椅上摇来晃去的弄到凌晨1,2点。每天周而复始,从早上6点到半夜2点,从不消停。

我避免发生与秦锋类似的事件,几次上楼劝说沟通,第一次那蜡象般的女人还能回应一句:“哦,我以后注意点”,接下来再怎么找,都是关门谢客的状态,只有他们的臭鞋摆在栅栏上回应我的愤怒。

我重新祭起那些低音炮大招,但我无论如何换花样,加音量,加各类效果,楼上的这户大神完全不为所动,他们碰到我,一句话不说,一声埋怨也没有,我就像一个出重拳的拳击手,正在拼命击打一团棉花,费尽了气力,也没有丝毫的效果。我将这些招数用了一个遍,加强了十倍,整整对抗了一年,以至于我被迫租房去住,也没有撼动这群大神半分。

我终于遇见了真正的克星,我甚至都怀疑这群新搬进来的住户,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的心情越来越恶劣,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果然这点背的命运还告诉了我一个真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29 12:51:22 +0800 CST  
2014年我换了台新的男式挂挡型摩托车,骚红色,简直亮瞎双眼,就为了代步方便,停车方便,免得担心抄牌问题。但这辆骚气的摩托车成功引起了一百米以外必经之路上的那家彩票店的注意,不是老板很注意,而是老板的宝贝“儿子”—— 一条狗。

此狗子一见我的摩托车驶过,兴奋异常,大声吠叫犹如报警,并窜出店门直追我的车,横过马路,又扑又咬,3年多以来从未停歇。后来居然发展到我关卷闸门,按摩托车报警开关,都会引逗到这只狗灵敏的听觉,诱发一连串响亮、尖厉的狗叫声,叫得我心神不宁,紧张兮兮。导致我后来只能绕道回家,不按报警器,甚至是轻拉卷闸门用来逃避狗叫声。

作为商户邻居,从不买彩票的我,总是隔三差五的往彩票店钻,跟老板做生意,与老板娘说好话:“您这狗也栓一下,追着我跑呢”哪知道生意照做,对我的诉求不闻不问,还把狗子一把揽在怀里:“这是我的宝贝,怎么能限制它的自由呢?”听得我脸一阵红一阵绿,渐渐的也懒得跟他们来往了。

于是,楼上新住户大神们的噪音骚扰,加上狗子的凌厉追击,我的睡眠彻底恶化,不得不拜托医院的朋友,吃上了安眠药,情绪也不断恶化直到某一天彻底失控。

2017年,这一年很糟糕。我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停下摩托车,狗子一见我气势汹汹而来,立马聪明的躲回了彩票店内,我站在店外指着狗子斥责老板:“你家的狗是吃错了老鼠药?都特么3,4年了,整天追着我又叫又咬的,什么教养!什么素质!”

把狗子当宝贝儿子养的老板娘嘴可真厉害:“你他妈的跟狗计较什么,它是畜生,你是人,它咬到你了吗!你在这里瞎他妈的叫什么?瞧你那样,更像条狗!”

听了这话,我顿时暴跳如雷:“行,今天老子就教训你这条狗!信不信我一脚踩死它!”最近为了舒缓情绪,在健身房大汗淋漓的猛练,正好在这一天,我刚把腿练完,倒蹬机上了200公斤的力量。

“你他妈倒是踩一个给我看哈?你敢踩,我就敢打死你!”

暴怒之下我彻底丧失理智,不顾众人劝阻,窜进店内,将龟缩在一角的狗子狠狠踩了两脚,狗子尖叫两声,不顾主人居然落荒而逃,瞬间就逃离了店内。接下来,就只感觉头上一阵阵生疼,老板娘拿起拖把,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顿猛击,我只好回身架起胳膊往外逃,老板更是不甘示弱,在我的脖子后拿拳头猛击。

腹背受敌的我,一时间难以逃出店外,趁乱挥舞拳头杀出一条血路,一拳不偏不倚砸到了老板娘的头上,这才使得头上的棍子松了劲,逃出店外。店外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女人拉着我:“你是岑煦岚的朋友吧?周老师?”

我早就被揍得个鼻青脸肿:“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跟他们计较什么?他们是出了名的没素质,这下你要吃亏了。”

我叹了口气,接下来,我第四次走进了派出所。老板娘为了讹到更多钱,在医院演戏,插着氧气管,躺在病床上“住院”,我只好同样跑去医院“验伤”,医生说:“刚来的那个女人,我看她没什么事,她一定要住院,你又前后脚来,估计是闹什么麻烦了吧!”

我说医生甭提了,我被他们两人揍成这样,瞧这一身划痕青肿,怎么看也该是我住院了,既然派出所要验伤,医生您就安排我也住院吧,我能有什么办法?

插着氧气管的老板娘一见我,也要住同一病室,赶紧拔下氧气管溜之大吉,嚷嚷着换了间病室,好像是很害怕在半夜时分,我会加害于她。

我躺在病床上,接受了医生煞有介事的“检查”,并将自己的大头送进了CT室扫描,得到一张完整的骷髅照片,手腕上戴着环,生平第一次“住院”了。

半夜1点多,住院部空荡的回响着各类人发出的噪音与喊叫声,我无法入眠,摸摸口袋,连安眠药也忘了带。我躺在那张孤独的白色病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深夜,想起了这6年来一地鸡毛的零碎琐事,它是如何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拖慢了我理想的进程,以至于如何让我落得被人嘲笑的地步。

因为现在黄飞龙他们更开心,因为老板娘在网上举报我,“周老师一下摩托车,就进入我们店,对我们拳打脚踢,这种教师,应该清除出教师队伍”,本来就背负着他们无数谣言的自己,又得承受这样毫无逻辑毫无智商的造谣举报文,还得承受同事们的不解与鄙视。




我这时才冥冥中感悟到了因果报应也许是存在的,这个世界有一条完整的因果链条,每一个人都会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性格脾气,引导到一个必然的结局里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循环,而介入到别人的因果中,给自己种下了坏的因果,是万分不值得的。

秦锋和唐艳兰,他们不注意邻里的噪音问题,并报复为此深受其扰的我,他们的所作所为,遭来了同样不注意的楼上邻居,这样的因果循环里,他们种下了坏因,结出了恶果,最终导致他们不得不因为楼上噪音的问题而搬家。

这是他们的因果,本来与我无关,我却在这里不断对抗,种下了坏心情、坏情绪以及消极的态度,也极力的报复了他们,这些种下的坏因果,结出了如今的果实:坏情绪遭来了坏事。

如果当初我跟秦锋为此就做了彻底的沟通,并适当的做出警告,也许我的情绪和心情就不会这样的受到影响,留下如此之深的心理阴影。也就不会导致后来一连串的因果链条:唐艳兰的噪音——我的报复,情绪不好——唐艳兰离开后更恶劣的邻居——受噪音影响,情绪恶化——踩狗事件的发生。

每个人自有他们的因果,而我能做到的,只有在别人因果的影响下,做到自己的正确之道——即便无法种下善因善果,也得必须是正因正果,即是用正当的诉求来维护自己正当的权益,得不偿失的就是用更恶的行为,去以暴制暴,给自己留下了坏因果的循环。



而这一条因果链在2017年的春夏之交得到了应验:

秦锋一脸嘲讽的围着我前后淤青与各类划痕的躯体拍照,并洋洋得意的在他的办公桌前翘起二郎腿,接受我递过来卑微的香烟,并在鉴定书上写着我的伤情,他对我们作为邻居的事一字不提,仿佛陌生人,选择公事公办。

我被派出所不断的请过去“调解”“签字”“按手印”,也面临着老女人不断的举报和上访,每天都有民警的电话:“喂,周老师,明天早上9点来派出所一趟”语气里没有半分客气。派出所里挂着张牌子:“不要打架,打赢坐牢,打输住院”。

“小周呀,最近教育局接到关于你的举报,到底出什么事了?如果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我了解一下,尽量帮忙”新上任的刘校长很关心的发来了信息。

我正在监考:“校长,其实没什么大事,我能解决好,不好意思给学校添乱了。”

因果链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我万分无奈的,咬着牙齿,抱着自己的头,站在政务中心的门口,2017年年底,在秦锋搬家一年之后,做出了一个与他一样艰难的决定:

“我还是换掉房子,搬家吧,受不了了”

我想岑煦岚一定是对自己失望了,因为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孤立无援,无助又困惑,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断的闯祸,我对自己很失望。

“你以为自己还小嘛!三十好几了!还打架?脑子呢?被猪啃了?”岑煦岚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傻周,你请了一个月的假了,还干不干了!什么?派出所?你他妈没事找事折腾什么呢?就这破事?我叫大熊找你一下”周立志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而我,似乎因为这6年的鸡毛蒜皮,找了因果报应的真理。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29 12:51:40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3、6个音乐老师唱大戏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2015年与市委书记同时落马的教育局韩局长,为一己私利纵容编制调入,大开方便之门,无论是在职称,还是中学编制超标上,均留下长达十几年悬而未决的后遗症。这其中就包括大量调入艺术类教师,导致本学校师资力量极不平衡,理科教师奇缺,艺术教师一招就一大把。

此前艺术特长生高峰时代留下的隐患终于爆发,大量的艺术类教师削尖了脑袋要往学校里钻,走后门拉关系,牵着裙带,让这个所谓的“名校”臃肿不堪,此前就已经有教研室关系和教师子弟的沈老师与曹老师,四国演义还没有落幕,李老师强势镇压的态势还未消除,突然在2012年下半年新学期全体教职工会议上,“暂借”在幕后的纪老师拨开迷雾闪亮登场。

早在上半年去办公室的路上就见到这个新面孔,询问中陈主任不置可否,这才记起文哥在办公室说过的话,那是年初的元旦文艺汇演,他指着那个女主持人说,她很有可能调入学校。我只好拜托母亲去教育局打听,这个纪老师是什么来头。

“司法局副局长侄子的媳妇!裙带关系!。”

“教什么的?专业怎么样?”

“大专水平!根本就配不上高中教师的文凭,听说是教舞蹈的!”

在母亲的愤慨声中,我才知道那些苦读的文凭和专技,抵不上一个好爹好岳父。我无可奈何的看着教职工会议上宣布新的音乐教师,看着沈老师与曹老师在那儿貌似一团和气的说着什么,转过头我看着面无表情的李老师,镇定的想了想:可是这些又与我何干呢?我已经在学校的边缘了,大半个身子已经伸到了社会外。




纪老师可不会像曹老师那般,在李老师强势镇压下,面对学生气得哭鼻子。她隐居在办公室的幕后,在会议上现出真容,不到半年时间,她就一跃成为了团委书记,当起了“行政”,而并非我在教务处和办公室苦熬了好几年的“行管”。

仗着背景强大,即便学历还不够班,主专业舞蹈更是与其他音乐老师毫不重叠,她也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强,竟然还将外来培训机构的人员加入自己的培训队伍。每次监考等工作,纪老师则飘然而过,检查前辈的坐姿。不仅如此,还不知以什么渠道能抢占到好几个音乐教室,并从中在生源上夺走了李老师的半壁江山,可谓来势汹汹。

曹老师辛苦对抗李老师的几年成果,都不如纪老师半年来的十分之一,特别是在职称评定大战中又下乡支教了一年,对她而言是一个绝对的损失,回校后她心灰意懒,并将全部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积极备孕,并申请休产假,暂时离开了战场。

沈老师则不一样,她迅速的瞅准了时机,主动接近纪老师,在会场、学校里各处形影不离,成双出对,仿佛情侣一般经常凑在一起聊天,关系其乐融融。展现出一副小人趋炎附势的姿态,像她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却整天跟在一个二十几岁女人的身后当着跟班,回想起那段在琴行“合作”的岁月,我丝毫不觉得有任何意外。




2013年夏天区政府团委的小蔡联系了我,他是我大学时期的校友,就读中文系,争取留校机会不成,校领导就给他调来了本市,给他谋了一份教育局的工作,我们通过工作相互结识,后来他就被调到了团委。

但我一直认为他搞政治的能力根本不强,作为外地人,没有什么根基,他自己常苦恼的对我说:“我就像颗野草,被人想插在哪就得插在哪!”除此之外,他做人的方式,更让我觉得他不可能在政界混出头脸。曾经因为楼上噪音问题,我跟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合租室友,为了一个电表的问题差点大打出手,就因为我用的是电脑,他看的是彩电。非得强迫着我单独装一个电表,各自计费,虽然最终我们达成了和解,但我心里总是很不快。

几年之后,与我们同龄的外地人,混到副区长的职位,而小蔡,还在团委干着跑腿的活。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正在筹备慈善义演募捐的事宜,特意邀请我前去表演,我当时正在做一个DEMO,他却在那对着我的作品挑三拣四,对我想用自录伴奏再加实地弹唱结合的方案加以否决,虽然我心里挺不乐意,但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你就上台拿着吉他弹唱一个!不用那么麻烦!”

“我靠,你不嫌单调的话,那我去了!”

我拿着吉他走到义演现场,舞台开在广场上,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我拿到节目表,等待上场的过程里,才突然发现新来的纪老师居然就站在我的左侧。

我本来想打声招呼,但一看她肯定早就知道我在场了,她目不斜视,头颅高昂,一副傲然挺立的模样,眼睛略微往我的方向斜了斜,似乎在等着我刻意的来巴结,跟她打招呼。

我心里想:“少跟我来这一套,不知道爷个性强烈得很吗,你算根什么葱,不就他妈裙带关系,刘志文的侄媳妇嘛,你要是他媳妇,那不得上天?”我眼睛一翻,提着吉他钻到音响师傅那边,跟琴行邻居专营音响演出设备出租的师傅递烟聊天,懒得搭理后面那尊雕塑。

但纪老师不改傲气的本色,没有人理她,她傲然独立,仿佛就她鹤立鸡群。




抢走了半壁江山的李老师颇为恼怒,但他面对关系户敢怒不敢言,沈老师自从有了纪老师这个强力靠山后,还将自己打架子鼓的老公弄到了学校里教起了学生,与那些外来的培训机构人员一起合作,想将李老师彻底挤出这个圈子,但很无奈的是,他们两个人文凭不够,技术不好,根本就无法战胜李老师的强项:声乐、即兴钢琴伴奏、小提琴和手风琴,还有深厚易懂的乐理、视唱练耳等专业课程。

李老师以他强大的技术为靠山,单打独斗面对狼群的威胁,升学率更是一直保持高水准,一时间沈纪的外来培训机构人员纷纷败北,拓展的地盘又一次被李老师夺走,仅限于李老师无法企及的舞蹈专业领域。

纪老师毫不服输,在团委办公室摆上电钢琴,即便她只懂得在C调上伴奏忽悠学生,其他即兴伴奏只能交给沈老师完成,磕磕巴巴的将舞蹈生的乐理等专业课程忽悠一个遍,高二就急匆匆的交给了省会培训机构,做起甩手掌柜。整个学校办公楼每天都响起学生嘹亮的各类唱法,将领导办公的场地搞成了“歌伴政务”的奇葩场所。

但很奇怪的是,当年的陈校长与杨副校长根本不为送动,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甚至让来调研的外校领导纷纷“赞叹”:你们这儿办公楼搞得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边干工作边欣赏音乐,真是快乐工作的典范啊!

“好事总是成双的”,2013年全体教职工大会,陈校长又郑重宣布调入了新的音乐教师,一时间震惊四座,赵老师站起来对着大家鞠躬,领导率先鼓掌,引逗得大家只能讪讪拍手,沈老师对着纪老师的悄悄话说得更厉害了,她那张典型的苦瓜脸显得更苦涩,李老师则坐在我的旁边,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我当时与李老师关系处得还不错,因为自己早置身事外,也就看得云淡风轻,打着呵欠做壁上观,还不忘试探试探:“李老师,这下好了,6个音乐老师哇,哈哈!”

“又是关系户!上次来的那个纪老师,年纪轻轻的半年就当上行政领导,还检查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工作,监视我们监考,搞的什么乱七八糟!”李老师这下子变得愤愤不平,但他压抑住了声调,悄悄跟我说。

“这个赵老师又是什么来头?”

“不是很清楚,肯定有关系咯!听说是个研究生。”

我伸了个懒腰,盯着天花板,想起考研时那个愤愤不平的四十五岁老同学,心里想考音乐研究生,投资大回报小,百无一用是音乐老师,有什么屁用,一边想一边把烟叼在了嘴里,昂着头让烟雾四处飘散,不时拿手扇扇,生怕熏到了附近的同事。

没想到我这个“放荡不羁”的动作,被眼尖的陈校长一眼看见,他在会场一拍桌子,指着我训斥“小周!瞧你那模样!严肃点!”我心里一紧,骂了一句“操!”顺手把烟给甩了出去。

我愤愤的盯着台上貌合神离的两位校长,心里窜起无数怒火,因为此刻,他们的些许举动和内幕,都已经被周立志的关系,周竞的跑动,以及招标的事情,掌握了许多证据。我心里骂道:“狗东西!一个贪钱一个贪权,老子是姿势摆得大,看上去不像好人,你们是姿势摆得正,其实都是些歪嘴和尚,你们就吹吧,越吹越邪气,好戏在后头!”




在2013年,我已经年过三十,是一根彻彻底底的老油条,在受了那么多罪过后,我对来往于校园的领导连个招呼都不打,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让我老实干活,我百般推脱,指挥我去监考,让我要监得严的,我偏偏监得松,让我监得松的,我偏偏睁大眼睛到处抓人,以此方式消极对抗,弄得领导屡次在监考场所叫我出去。

“周老师,你监严点行吗?你瞧那些学生,都在打瞌睡呢,喂喂喂,那有张纸条,赶紧进去没收了!”

“周老师,成人高考,你何必大张旗鼓,草木皆兵?诶?瞧你气得,脸红脖子粗,何苦呢?他们都是成年人,做做样子就行了!”

我每次笑嘻嘻答应,转过头不是呵欠连天闭目而坐,就是大喊大叫:“安静!”,搞得陈校长百般狼狈,对别人说:“这周老师是不是个书呆子,是书读多了,还是脑筋太死了!”

与此同时,留在学校的手机号码,常年不通,呼叫转移,一打就是空号,下了班,不通知我,隔天的什么工作、监考我当是没通知,去都不去,心想你们他妈的用一次未能监考抓我的辫子,打掉我的借调与职称,我要是老老实实跟你干活,不是傻就是缺心眼,去你妈的!

我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学校里的“反派人物”,与我有此类似遭遇的美术老师,老张,也是这个学校常年的“顽固分子”,他在07年就专门拉了条横幅摆在校门口,为了抗议外来机构进驻学校开美术培训班的不公平,此条横幅打出去,学校几次想收回去,都被周围的居民自发的阻止。

“校长啊!请给我一口饭吃!”龙飞凤舞的毛笔字潇洒得很。




我懒得管学校那些烂事,常年奔忙于社会,自然也就跟各界人士混得挺熟。琴行隔壁店就是老程的音响演艺公司,生意做得够大,给学生安排演出表演需要设备就找他,一来二去的就相当熟悉。

“你们学校赵老师说要排一个什么器乐合奏,去区里演出,我被她烦死了!”

我心想这赵老师刚来半年不到,就有了学生还能上舞台,效率真是快,就问老程:“你烦什么?”

“她懂个屁的器乐合奏,你知道有多麻烦吗!!光话筒架都得五六个,胸麦十几个,要求这个要求那个,钱又只给那么一点,我跟她说她不懂,她还振振有词!还他妈指挥我,教我办事,是她懂演艺,还是我懂?不识趣的玩意!”

“你管她那么多,让她弄嘛,乐队和合奏是那么容易的吗?”我心想这赵老师估摸着愣头青一个,自己不懂还装内行,就我自己弄一场乐队演出,设备就一大堆,谈何容易?

“妈的我是看她得罪不起!”

“什么来头啊,让你老程觉得得罪不起?”

“其实也没什么,瞧见那边没,有个军分区,她是那里面,政委的老婆,从外地调来的,区里就给她安排了工作!”

老程经常为政府单位跑前跑后的搞演出设备,安排会场,自然跟官员都比较熟,消息都很灵通。我这时才知道赵老师的来头,比我略大了一两岁,北方口音,风风火火的样子,显出一派急性中二病病发作的样子。

“呵呵,政委又如何,他也管不了教育界的事儿吧!”我抱着手冷言冷语。

眼下,沈老师与纪老师紧密的联合在了一起,对抗单打独斗的李老师,斗得硝烟四起,曹老师一见我就翻白眼,拉着文哥、沈老师等圈子里的好友吃饭唱KTV,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掺和进去,逐渐远离,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赵老师暂时却没有什么举动,正当我对她的观察逐渐放松时,在艺体组会议上,美术老师老张,悄悄的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一看,顿时傻了眼。

一个所谓的“音乐社”成立了,在教学楼外墙张贴着招生的广告,上面赫然是电吉他和架子鼓的组合,一只乐队的剪影!老张点点头,把手机收了回去,他看见我脸上的神情,立马就知道了什么。

我沉默的坐在那儿,听着时任组长李老师的絮絮叨叨安排工作,心里却燃烧起了怒火:“一个不懂乐队的音乐老师,居然强行将学生自行组织的兴趣爱好电声乐队抢到了手,以此为噱头,开社团招特长生,挂羊头卖狗肉!我好不容易稳定住外面流行音乐的市场,却忘记了学校内部的市场!”

我被赵老师的举动彻底勾起了斗志,我默默的握紧拳头,心里想着出路与方法。我咬着牙,愤怒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浮动的云朵,周围却围拢了一批豺狼虎豹,你争我夺,尔虞我诈!

但陈校长与杨副校长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里所要引发的战争,之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心力来管这种芝麻小事,是因为他们两个校长,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决战。

这一战天昏地暗,将历史引向了它的转折点。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5-29 12:52:47 +0800 CST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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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4、志高的版图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周立志满脸通红,把方案夹“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多年来,他没有拿钱办不了事的先例,在大学的末期,他怼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他妈的拿钱砸我呀,砸死我啊!”深知混社会三味。

他指着我说:“你们这个破学校够他妈奇葩的,人模狗样装啥领导,前些日子你们觉得会计不专业,这次我觉得迟早会出问题,也行,办不成认栽,钱当喂狗了!”

“志高”在这几年的发展,是有一定规划的,当市政府牵头招商引资的项目,把西边的田亩与林地纷纷挖掘成平地时,我们就嗅到了方向。果不其然西边逐渐开发起来,变成了开发区,我们就在职业大学的新小区周边定好了位置,开设了分部机构,离沙老板的“驻地”不到一公里的位置。

沙老板此刻却已经与段锋等人翻脸,他乐得我们在驻地周围竞争,毕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学生也有毕业的一天,段锋终究有撑不下去的一天。沙老板愤愤不平,嚼着夜宵喝着啤酒,大骂这群白眼狼:“以前是老子为他们联系跑场商演,这帮东西混熟了圈子,就想把我一脚踢开,先是说我技术不行,后面在报酬里扣,然后再弄个主音吉他手进来,想干什么难道我不清楚?”




于是沙老板渐渐放弃了段锋的地盘,专心运营他的市中心的“博雅”琴行,宣称在这个落后城市里做最高档的进口琴,对我们则是以“兄弟联合”相称,做到货源相互调剂。所以周竞才会放心大胆的与周立志谈西边开设分部的事情,他要的就是没有人捣乱。

周竞跟沙老板不是很对盘,在宣传琴行的演出上,他就不大待见沙老板一行人。当时演出时,我并未调好歌曲顺序,导致我上场唱一半数量的歌,剩下的一半就由沙老板与段锋他们单独表演。段锋就在台上耍小聪明,想引流这批学生去自己的驻地,说得比较委婉,但傻子也听得明白,沙老板就在一边敲边鼓搞“暗宣传”,这样一来,与“弦语琴行”和“志高”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正巧在台下休息,周竞拿着宣传单就在一旁说:“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受雇于我们,吃里扒外?”我这时才明白演唱顺序可以相互穿插,我可以在台上一直唱到结束,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引流,但已经来不及了,果然深具韩版帅哥气质的段锋演出一结束,无数小女生争相朝他奔去,围拢在他们乐队周围叽叽喳喳,弄得我跟周竞面面相觑。

段锋也没有给沙老板太多面子,小年轻们就忙着给那些学生说悄悄话,把沙老板晾在一边,沙老板对着我跟周竞嘿嘿笑,显得十分尴尬,喧宾夺主之刻,气得周竞把传单一撒,自顾自的走了,段锋一时间得罪了两拨人,就在这小小的宣传演出上。




周立志把自己的得意弟子派了过来,盯着西边的分部,周竞一跃成为了“师祖”,毕竟周立志是他的“徒弟”,现在连“徒弟”都能下蛋了,周竞颇为得意,他守住大本营,东边旧城区有我的琴行,现在在整个市区扎下了根。

得意弟子比段锋还深具韩版帅哥气质,年纪轻轻一米八五的个儿,又高又瘦,留着个小胡子戴着个黑框眼镜一脸的忧郁,拿着吉他随便扫拨几下,别说还挺有意境,我心想这小子比他师傅周立志强太多,毕竟他既为泡妞又为金钱,传承师风并发扬光大,跑关系也是上等人才,一年后大学校园的艺术社团就被他拿下,坐在那招生亭子里,他啥也不说,脖子上挂个口琴,怀里抱着把迷你泰勒,来几首蓝调爵士乐,就已经让段锋那批人失色不少。

也就在一年后,段锋消失在了驻地,前后脚走的,都是那一批随着我们上舞台的大学生,段锋走前还在那儿嘴硬:“我是个官二代,爹不让玩音乐了,要把我弄进事业单位”抛下自己的女朋友,回了老家。

但作为“芝麻官二代”的我也没闲着,退了休的父亲总算帮了点忙,把我的琴行办成了市音乐家协会指定培训机构,顺带着让“志高”也成为了这个协会的会员,我就成了协会理事。

作为市音乐家协会的成员,这头衔微不足道,连我自己都不当回事儿,反而这群会员都是些高看自己的角色。大早上的去文化局开会,说好的9点开始,一直到9点半了还有一大半的人没到,我在会场打着呵欠,见这群老东西一个个倚老卖老,个性十足,坐那儿也搭不上几句话,一看表都快10点了,我这个更“个性”的人索性离席而去。

协会 老周对我这个举动耿耿于怀,不仅在我父亲面前告了一状,还在会上点了我的名,搞得众人皆知。理事长李坚只好跑出来到处找我,见我蹲在“志高”摆弄乐器,一边急匆匆叫我去开会,一边问:“哟?原来是玩儿吉他的?”




四十几岁的李坚一个大平头,半点个性也没有,这在我心里加分不少,原来他早年也开过琴行,跟钱老板这批老一辈从业者挺熟,他跟我说,筹建了一个“琴行业联合商会”,正要举行一场会议,以杜绝业内的价格与质量乱象。

凡是进了这个商会的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角色,都赋予了音乐家协会各种头衔,这场会议活像“教父3”的场景,各位大佬纷纷聚首,没有“疾风”的夹脚哥,也没有“金属”的盛渃,我倒是成为了旧城区琴行业的代表出席,沙老板则代替了“金属”。大家在一片争吵声中,最终定下了行业自律的规矩,在乐器上不强求利润,做到质量优胜竞争,学费则按地区的消费情况进行划分,大伙儿互帮互助不恶意竞争。要调剂一场个性迥异又十分强烈的角色出席的“规矩”会议,李坚发挥出了一个官面上人物的能力,这让我生出由衷的钦佩,毕竟换做是我,跟这帮音乐人打交道是最不耐烦的。

接下来我为了扩大“志高”以及相关店面的影响力,向周竞和周立志提议去各个学校挖掘潜能,建立音乐相关的兴趣社团,我又只能发挥出教育系统的能力,带着周竞满四九城的转圈,去市区的各个学校跑关系拉业务,毕竟缺少我,周竞他们连门都进不去。

这一趟流程跑下来,几乎是熟能生巧,送礼请客已经手到擒来,毫无半点生涩,领导班子伺候得舒舒服服,酒席间大家心知肚明,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兴趣社团,全由学生兴趣自主,帮着再提升点初小高的升学率,大家都很欢迎这种双赢式的合作模式。只是每个校区参差不齐,远近偏僻又不同,派的人手也就更多了,我在旧城区还能管控照顾得过来,只不过是多跑些路,多上些课罢了,但其他地方给周竞引进门了,也就只能任由周立志的人手进去了,作为志高的负责人之一,我大约是拱手相让了市中心和开发区的资源,却没有想到后来被架空的态势,以及最后困踞在旧城区的下场,这是当初我并未提防到周立志的地方。




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去想,刚把志高的影响力拓展到大大小小的校区,还没有来得及去分配这些资源的均衡,周立志的电话让我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了自己的学校上。

“周总,外面大大小小也跑了不少,你们也辛苦,但你忘了一个更重要的地方,作为名校教师,自己学校的资源难道不去利用吗?”

我的称呼从“傻周”成功晋级为“周总”,这马屁拍得实在舒服,我还没仔细回味这种爽快的感觉,周立志紧接着说出他的计划:“你们学校为了完善那些硬件设施,已经投入了不少,如果我们现在以投资人身份进驻的话,完全可以一扫空那些如散沙的音乐教师,你说呢?”

我一想到其他5个音乐教师的战斗,就觉得一股恶心劲儿上了头,正如多年后我面对着新任的刘校长说出的那番话:

“校长,我不是不想热心于本职工作,我是有能力的,在外面我已经足够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价值,但在学校里,我毫无用武之处,这些原因,只能抽时间向您单独汇报了。”

我只能对周立志说去调查一下,围着学校看了一阵,就觉得旧校门被封闭的区域,有一排年代久远的空地和围墙,此前是我读书时候的校长室,建筑了连成一排的办公室,后来被拆除成了一块空地,完全可以恢复成当年联排的教室,这些投资,我想志高是拿得出来的,对周立志而言更是不成问题。

这个想法经我提议后,周立志兴冲冲的从省会老徐的培训学校赶过来,我带着他勘测完地形,他连连称赞,并要求让我去引荐给校长。我对周立志说:“杨副校长我是不会带你去见的,我跟他结了梁子,只有陈校长你可以去找他谈谈。”

但我同时也叮嘱他:“依据我此前的经历,如果老陈想推脱,必定会让你去见常务副校长,那到时候只能看你与他们谈的能力了,对此我是帮不上太多忙的。”




周立志却斗志满满,他把眼镜一抬,显出一副自信的样子:“老子就不信,给他们砸钱还有不办事的道理,外面的地方你跟周竞搞得定,老子亲自来了,难不成比你们差吗?”

我说走一趟我们学校,跟他妈的去威虎山走一趟是差不多的,有多深的水你可以趟趟,办得下来大家高兴,顺便扫光那群害虫,办不下来也是情理之中,我一时半会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周立志将一大叠钱塞进红包,揣到衣兜里就要跟我走,我却十分担忧:“我瞧这样子,总觉得肉包子打狗啊,以前我为了职称的事情,老陈可是收钱不办事的!”

当年杨副校长摘掉了我的中级职称,我母亲没少操心,她背地里找到陈校长,塞了好几只红包,一件本应该顺理成章的正当事情,愣是被搞成了非得送礼请客的事情,她为了应对曹老师在教育局大吵大嚷的局面,将教育局的头头们请到饭桌上,把酒言欢之后,中级职称仍然没有着落。

“操,你那职称的事对他们而言,算个什么鸟毛?我这是投资人的身份,这是大事,瞧好吧!”周立志跟着我就上了办公楼,我先从校长室不经意的走过去,瞥了一眼果然老陈在里头烟雾缭绕的抽烟,我跟周立志使了个眼色,就一起进了校长室。

“不错嘛,我们学校很欢迎你们的投资,更何况你是周老师的同学,这一点我们必须开会研究,这样吧,我把管后勤的主任和会计叫来,看看预算多少,面积多少,好做决议,怎么样?”

我一看老陈居然没有提杨副校长的事儿,觉得有点希望,周立志更是志得意满的跟着后勤主任去丈量面积,我就懒得跟了:“这样吧,接下来的事儿你跟他们谈,我不便在旁边跟着商量,这样领导对着我也不大好,我还有几节课要上,就先走了!”

刚回到志高没有几个小时,周立志就赶了回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把会计叫来做个预算吧,看有多少资金可以动用,我觉得有戏!”




我不无怀疑的问起过程,周立志说事情办得顺利,丈量完面积和应有的预算后,就把红包赶紧递给了老陈,老陈倒也没推脱,顺带也就收了,他说到这里稍微皱了下眉头:“就你们会计,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她报的价格太高,说是投资项目购置材料的费用,我看你们校长也不大懂的样子,说是对外账目要好看些,我没有听懂好看是什么意思,只能说先核实本地区的建材和建房情况,再去汇报投资数目问题。”

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让我彻底觉得没戏的话:“你们校长叫我去找下常务副校长汇报这个事情,我想也应该的,只不过礼没带足,明天再跑一趟,私人恩怨总该放下,有钱大家一起赚,不赚是王八蛋嘛,哈哈!”

我看他斗志正高,不想打击他,意兴阑珊的听了一会儿,就回家了,心想你小子就去试水吧,杨副校长是个什么东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周立志又装了封大红包往学校里跑,回来就把方案摔到了我们面前。原来杨副校长完全懒得搭理他,对这种投资的事情毫无兴趣,周立志提起他就一肚子火气:

“那个杨什么校长,算个什么鸟毛东西,跟老子打官腔,居然说这是校长的政绩,与他有什么关系,说外人投资学校硬件,让我跑教育局打报告,我说这教室是建在你们学校的,是你们学校的财产,私下签一份协议而已,产权归学校,使用权归我们,打什么报告,打了报告还能建嘛,他到底懂不懂!”

我说这可不是私人恩怨的问题,杨副校长要的是自己的政绩,再怎么样也不能往校长脸上贴金,他是不会收外人的礼的,他有自己的圈子,周立志说:“老子又找了你们陈校长,他哼哼唧唧的说要开会研究,再给我消息,我看他神色有些不对劲,礼他倒是收了,没有吐出来的意思!”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的样子,我就得知李老师、纪老师等一帮音乐老师跑到老陈面前抗议,显示出了空前的团结,他们可以任由自己带外来培训机构入驻学校搂特长生的钱,却不准我带外人进入学校建音乐教室,老陈最终也没有开成那个研究会议,杨副校长更是连个屁都没放,事情就这样黄了。

我拍着周立志的肩膀:“懂了吗,想智取威虎山,座山雕还不止一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也是我为什么迟迟没有在学校发展的原因!”

周立志愤愤不平,一个伸手要钱,一个伸手要权,他实在是两头为难,摆不平任何一个人,这种事情是钱权都得兼顾,只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他终于得知我的学校究竟有多黑暗了,但他并没有愤慨很久,过了不久他就像没事人一样,不再说这件事,呆在志高安排了些事务,就回了老家。

过了半年,休完产假的曹老师重新粉墨登场,她的琵琶班和特长生突然又红火了起来,开始有了与纪老师平起平坐的苗头,但局面,仍然是李老师一手遮了半天,另外那半片天,就只能任由四个女音乐教师互相争夺了,而我仍然是置身事外。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曹老师是怎么在离开圈子一年后崛起的,2014年的夏天,杨副校长率先出击,与陈校长上演了一场对决的大戏,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一出精彩的“双塌奇谋”,彻底改变了学校的格局。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6-06 10:45:51 +0800 CST  
@ty_故作轻松 2019-06-24 20:26:06
大哥!有日子没更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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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没人看,慢慢更,感谢追贴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6-25 13:12:20 +0800 CST  
棱角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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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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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5、小城市的手段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当年我们在如今被升格为新一线城市读大学时,有大部分同学都来自各个不同的农村,周立志就时常自嘲:“老子屁股丫里都是泥巴!”他们都格外的精明、多疑和敏感,天生就带有严重的批判和怀疑态度,隐隐约约潜藏在背后的自卑,在维护自尊上不择手段。

所以我这个来自后来被降格成五线城市的“城里娃”,在家乡玩的恶作剧头一次在他们面前玩不转了,栽了好几个大跟头,好几次下不来台,导致后来我跟那些同样来自城市的同学,私下里对他们不择手段和极要面子,表达了看法:“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的!”

但我没想到,自己的家乡其实是一个大点的农村罢了,我也是小地方的人,屁股丫缝里虽然塞满的不是泥巴,但肯定是窝囊气,导致我的人生长期便秘。小地方所密布的盘根错节,浓缩了人性的各类丑恶,相对比那些大城市的广阔疏远,它显得更暴露并毫无廉耻。在许多问题上,你没法有通畅的诉求通道,面对的只有和稀泥、被压下以及被遮掩,特别是那些鸡毛蒜皮,不搞得鸡飞狗跳,头破血流是没有人来管的。



那时候与楼上法医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但我已经没有办法驱散自己的心魔,每天神经兮兮的朝窗外张望,以确定楼上是不是在家,只有等到他们客厅的灯光熄灭,我才敢去睡觉,每天不受控制的竖耳细听,已经患上严重的敏感心理疾病。

只有深受噪音之苦的人,才能体会这种痛苦,而旁人却视为神经病的鸡毛蒜皮,我没法在小城市找到心理医生,更不能求助于神经病院,让人耻笑嘲笑,我只能默默忍受这种心理压力。

这是一种无法逃脱的窒息感,它不是在社会上遇见的烂人烂事,还有机会躲开,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也导致我在后面的三年里情绪极度恶化,性格极度暴躁,以最终踩狗打架为最终的爆发点,陷到一场纠纷中去。

2017年6月,我陷在派出所里不断的来回折腾不得脱身,民警首先是让我彻底的在法医秦锋面前尝到了“恶因果”的大彻大悟,然后就不断叫我去派出所调解。

彩票店老板娘整整住了三天的医院,就因为我的一拳,她放出话来,要让我赔个底儿掉,打算把医院住穿,后来经不住民警再三催促,扮成一副病病殃殃的样子来到派出所参与调解工作。




我只知道她老公是个公务员,具体部门却有待落实,调解第一次,她就单独前来,我的态度就很强硬:“她老公别躲起来,也参与了殴打我,他不来,我不调解!”并摆出秦锋写出的鉴定书:“同志,你瞧瞧,我正反两面都是伤,难不成是她一个人打的吗!”老板娘没法给自己老公打掩护了,民警就催促老板赶紧着过来。

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就坐在那儿耍无赖,一边跟着民警扮可怜:“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现在的人谁敢惹老头老太太?”一边对着我冷嘲热讽:“对啊,我们是文盲,你能咋的,我的书是读到牛屁眼里去了,你贵为老师,咋跟狗过不去呢?”

至于他家的狗不栓绳子满大街追咬人,特别是追咬了我4年的事情,他们就在那儿装不知情,对我曾经为此事求情买彩票的事儿也装失忆,实际上民警也查到了以前的报案记录:这条狗曾经追咬骑摩托车的人,导致他人从摩托车上跌落下去,还咬伤过别人,两起案件,彩票店都赔了钱,有调解的案底。

我懒得跟他们废话,就问到底打算怎样,老板娘不接我的话茬:“我儿子听说了此事,急得要死,是我拦住的,我儿子一米八几,我只告诉他,是旁边那家琴行的,让他别冲动!”我一听就笑了:“行!叫你儿子来,我等着!”然后拿过调解书直接签了个“拒绝”就走了。

第二次调解在五天之后,两个老东西在那里哼哼唧唧,就是要赔偿医药费、住院费、精神损失费等等一万多元,我拿出自己的鉴定书,跟他们的摆一块:“来比照一下,虽然都是轻微伤,看看谁的伤痕照片比较多,到底是谁赔谁的钱?你就一个脑袋照片,我这里有十几张!你们一个拿棍子在前面狠敲,一个在后面拿拳头打我后脑勺,亏是我身体好,不然非栽到你们手里不可!”我态度没有任何改变,想讹我,没门!

为此民警不胜其烦,三番四次调解不成的情况下,给我下最后通牒:“周老师啊,我的意思呢,就是赔他们两千块住院费,就把这事了了吧!”我为此不逞多让:“所长,我被打得遍体鳞伤,被他们两人前后夹击,遮挡中我挥了一拳打了她脑门,她耍无赖住了三天院,我住了一天,我还花了一千多,这钱我去哪里说理?”

渐渐和稀泥就变成了恐吓,在调解室里,所长说:“这是最后一次调解啦!轻微伤的打架,你们都不退让,再下去你们干脆都去行政拘留几天,或者上法院,怎么样?”老板娘在那嘿嘿冷笑,我突然放下和善的面孔,瞪着她,消失了笑容,那一刻我的声音和面容只怕是有点恐怖,因为老板娘不敢笑了。

“这样吧,我可以进去,但你和你公务员老公,也一起进去!我三十几岁一条光棍,可以无所谓,你们五十几岁,熬死你!”

我指着那男人:“你还贵为公务员,知道公务员法吗?还敢整天开店坐店,我倒是得查查你是什么单位的!”说完我就上了车走了。扔下两个老无赖面面相觑,还在跟所长抱怨:“什么意思,每次他就说几句话,一句不同意就走了!”




我没敢把事告诉周竞和周立志,免得他们百忙之中抽空来清理这点鸡毛蒜皮的垃圾事务,显得我这人特别招事。沙老板来店里没找着人,一问我去派出所搞什么调解,才知道惹了两个老无赖。

沙老板说,赶明儿叫上歪脖子几个人去他们彩票店看看。他们先是买几张5块钱一联的彩票,过了几天故意磨掉几个数字,就跑到彩票店大叫大嚷说是中了10块钱,又是要开发票的,又是要兑奖的,每天几拨人轮流在那里要“兑奖”,搞得两个老无赖成天乌烟瘴气。

李坚帮我找了一个跟所长有交情的政府官员,意思就是这种小事,不用费心,至于赔钱之类的,更是无理要求,调解不成就先放着。我父亲作为政府退休老领导,查到这彩票店老板原来是一名统计局退二线的小公务员,他撇撇嘴:“统计局?呵呵!”,第二天就找了局长面谈了这个事,查到了这个人。

岑煦岚在外地一边怒骂我惹事,一边拜托公安局同事说情。多管齐下之后,果然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派出所调解了,过了没多久,我正在监考,就接到刘校长的短信:

“周老师,听闻有个女的跑到教育局告你的状,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去阳光服务中心一趟吧,那边信访工作的领导要问你些情况,你不要着急。”

原来老板娘想讹诈我不成,就到处告状,我屁股着火般跑到教育局一坐,结果每个人对那篇狗屁不通的举报造谣文不屑一顾,经过一番调查,原来我的伤情更严重,还是人家先动的手,最后一个字儿也没回复,刘校长在那说:“写的这玩意狗屁不通,人家没事听你狗叫,就来踩你的狗?你家狗子有多宝贝?你有什么资格指挥我们把老师清退出队伍?有什么好回复的?”

我一瞧,真是火冒三丈,自己被大名鼎鼎的上网举报了。立即也写一篇举报文,举报统计局公务员开彩票店撒狗咬人多年的事实,下边的网友一个劲的跟贴,大多都是临街门面的老板,还有人说:“小伙子见义勇为,这狗该打死的好!”原来还有多名受害者。




一时间,两个老无赖彻底熄了火,扔下一篇无人问津的举报造谣文后,老板娘带着宝贝狗子消失在了这个城市,至此两年多都没见过人,据说是去了她儿子的城市带孙子去了,彩票店随即关门转让,这个长达多年的祸害终于滚了蛋,沿街好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商户碰到我,终于可以开口说实话了。

“妈的,老早就想毒死那条狗了,到处乱追乱咬的”

“以为自己老公是公务员,了不起了,没素质,看不惯他们好久了!”

过了一个月,我还去问所长:“还调解不?一个多月了!”

“调解啥?当事人都联系不上了!店也转了,你还要没事找事?”所长挺不耐烦。

原来老板娘害怕跟着老公一起拘留受牵连,连手机号都不要了。

资源的贫乏,低素质人群的聚集,眼界的狭隘,让我领略到小城市各个角落里不择手段的争夺,没有人会宽容,也没有人会主动退让,只有凶神恶煞,手段残忍,不惜代价的鱼死网破,方可获取一席之地。街边摊上为了一局象棋,一桌牌局,都可以引发唾沫横飞的骂战,拳脚相加的闹剧,血刃相见的惨案,见微知著,小城市的生活现状是颓废的、慢性的、蛮横与愚昧的。这也是人生走得如此不顺,运气如此之差的重要原因。

2017年年底,我站在政务中心的门口,这是要对过去6年做一个了结,去纠正自己总结下来的“人生三大错误”最后一项:搬家换房。
楼主 棱角时代1  发布于 2019-06-25 13:36:23 +0800 CST  

楼主:棱角时代1

字数:195514

发表时间:2019-05-01 19:52:4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23 08:23: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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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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