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椅上的遐想

生活中有几大乐事:暴雨骤降时从高楼看窗外大街上人们飞奔而逃(后来我很怀疑这一条)。冬日里等一个周末暖日,在公园草地之上与初恋并腿而坐,一边喝着AD钙奶,一边说着私密的情话。或在停电的夏天午后,把躺椅搬去阳台,打开阳台背后的窗户,让风畅快进出。我躺在椅子上什么也不做,思绪随风而去,飘得老远。
今天停电,直到傍晚五点。上午收到高温警报,湖北省将达37-40摄氏度。到了中午,我这边已达华氏100度。我搬出躺椅,摆在阳台,躺下午休,迷迷糊糊中想了许多事情。
我一直在想事情,一刻不停的,永远停不下来,而且所想的目标很明确,一个事情可以一直想到头,过程持久。如果我想的是些严肃的,深入的东西,便可以称之为思考。再深入一些,便是沉思。我有时会那样,但不总是。受知识所限,许多领域我都无法触及。
从前我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直到多次从别人那里得知,人在入睡前无法思考太复杂的事情。而我又有许多次在浅睡中想了许多实实在在的问题。例如,一个人的意识的质量是否足够小,能通过梦境分离出的另一个宇宙和这个宇宙之间偶发的虫洞中依靠大脑皮层的微弱电流实现穿越,从而控制另个宇宙的自己做出奇怪的决策?换个说法:梦境是否一个平行宇宙,那个宇宙和我所在的这个宇宙之间会由虫洞连通,因为意识的质量非常小(任何物质都有质量,问题是是否够小),因此能够通过微弱的生物电提供能量自由穿越,控制另个宇宙(梦中)的“我”的行动?然后我把这类“光怪陆离”的问题抛给已经沉睡的朋友或初恋。当然还突然提出过其它类似的不正常的问题。很多次后,我终于肯定自己与许多人不一样——我无法忍受大脑处于空白状态。
这个习惯是从哪儿开始的呢?我努力地追溯——可能是小学吧!我的班主任蒋老师曾说,要让大脑保持运转,不然会生锈,会结蜘蛛网!这两个可怕的隐喻给了我很大的心理压力,从此我不敢让自己的大脑停止运转——于是它就停不下来了。随着知识量的增加,我能想的内容也逐渐增多,大脑的活跃让我的心灵感到疲倦。我想睡觉,可是大脑一直在运转。不过后来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它的活力终于承受不住过度消耗,所以那时我失眠的情况并不严重。
再后来,我进入大学,开始喝酒。我越喝越多,酒量越来越好。那时本专业里能和我比酒量的人一只手数得上来。而且我打破了许多传说,或者说谣言。系里一个个来自山东的,东北的师兄,酒量被吹得神乎其神。于是我找机会和他们喝酒,发现也不过如此,只比一般酒徒好一些,距离所谓的传说差十万八千里。什么“千杯不醉”,全是不沾酒的人瞎造谣。于是我再也不相信山东人,东北人能喝酒——至少在我的学校。等我打败了一个个“传说”后,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传说。于是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师弟,在每年一度的同乡会向我敬酒。换别人一定会推辞一番,但我耿直,从不磨叽。同乡会大家都喝啤酒,老珠江,4.3度,味略苦,有后劲。06年同乡会,三个师弟和我车轮战。一杯一杯又一杯,不记得过了多少轮,最后我把他们全干翻,一个吐在桌上,一个倒在厕所,一个去了医院。
我十分不欣赏这种酒后失态,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与人拼酒。和朋友饮酒时,一小杯啤酒我也要呷几口。
然而独自一人,大脑奔腾时,我也会喝“闷酒”。少量的酒让我大脑更活跃,那只是预热,接着大量的酒一定会让我沉睡。酒精的麻醉在其后的十几年里给了我莫大的宽慰,而且我甚至以为那些过度饮酒的酒徒中有一些就是我的“病友”。
对我来说,停止思考就像自己被遗弃在一家宾馆里,一间黑暗的,空无一人的房中。空气凝固了,面前的空气吸去一片少一片,其它地方的不会流过来,形成了真空。于是我感到窒息,必须在黑暗中不停地走动才能活命。这就是我的大脑,它停不下来。
有许多次朋友都劝我少喝点,“又不是要谈业务,何必这样和自己过不去。”我该怎么同他们解释?我心理不正常?还是不解释了吧!
11年,应阿虎之邀,我去沙市找他玩。我和阿虎从前并不认识,后来通过小漫相识。我们一见如故,没两次便熟络了:什么都聊,什么都可以聊。他也是一个酒徒,和我一样。喝了酒后,我们的话题更多了。那次在沙市的一家夜摊,我们喝了一打绿棒子,我和他说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来受的苦。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飞过叶子没?”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他给我解释了一番,并且告诉我,玩乐队的许多都飞叶子,他所在乐队中的贝斯手尤其爱(他们的乐队名叫“竹子开花”),并且脑子已经迟钝了。别人和他说话,他往往需要隔一两秒才能反应过来。我听后非常好奇,问他,“哪里有叶子?”于是他悄悄地告诉我,沙市下面有个县城,县里的一个村子附近有一座山丘,山下有条崎岖的小路,路两侧就有许多叶子。没人知道这些叶子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种的。从前村干部还会定时去烧,可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第二年春天它们又长起来。后来索性没人管,任它们生长。村民在农忙时节常常飞叶子解乏,一进村就可以闻到叶子的那股特殊的气味,十分有趣。后来别处的人渐渐知道,年轻人在小圈子里传播,就传到我们这儿来了。因为没人敢贩卖这东西,大家几乎都是亲自去采。玩贝斯那哥们儿每次一摘就是一背包。
于是我告诉他想试试,他们自然不会让我亲自去摘,因为贝斯手小六非常有分享精神。原本我计划在沙市只待三天,后来待了一个星期。那是非常快乐的一个星期。我们喝酒,玩音乐,泡妞,飞叶子。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经历过那种幸福的日子,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了。我和小六一起凶猛地飞啊飞,感到自己的大脑似乎确实慢了一点,而且笑点降低。但是还不够,于是我离开的时候带了一包种子,计划种在黄思湾后山某个隐秘的地方。每年上山去飞一个下午,然后背着落日余晖开心地回家。
回到黄思湾,我把种子拿去山上,选了一处阳光充沛的地方撒下了,却意识到以后想找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嗨并不容易。后来我有了对象,差不多每年我都会谈两三个对象,她们将我从孤独和大脑狂奔的辛苦中暂时解脱。叶子变得不那么必要。
谈恋爱也是让我“降速”的方法之一。爱情让人变得愚钝,我的注意力得以转而集中在她们身上。我要让她们开心,让她们感到浪漫。我去发现她们身上的一切美好,同时表现自己优秀的一面。但我并不优秀,所以要花费心思,要处心积虑。这样,我的脑子就“降速”了。恋爱的时日里我总是睡得很香,甚至会打鼾,影响到对方的睡眠。十年里统计下来我一共交往了22或23个,其中最让我不省心的是一个黑龙江的和一个福建的女孩。但同时她们也是让我睡得最香甜的。现在我孤枕难眠的时候又会想起这些姑娘们,怀念从前她们陪伴我的日子。绝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很快乐,毕竟好的睡眠才能保证高的生活质量。
可惜,那些美好的女孩并不总陪伴着我,当我们分开后,我禁不住疯狂地思念她们(尽管有时是我主动提出的分手)。我奔到山上去,发现叶子已经长得非常繁茂,遍布那条“神秘沟渠”的周围。美妙的锯齿喜悦地张开,一阵微风将它们充满魔力的芬芳吹来,我的大脑立刻陷入停滞,浑身酥麻。我把叶子摘下,铺在阳光下暴晒。三天后再去,陶醉一整个下午。
叶子只能减缓我的痛苦,却不能终止。后来我搬家了,就此告别了那条“神秘沟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它的地址,就像我向阿虎保证过,永远不会透露他们的“灵感圣地”:沙市下面的一个县城,县里的一个村子,村子附近的一座山丘,山下的一条崎岖的小路,路两侧有许多叶子。去找吧。
多年以后,黄思湾的后山将长满叶子,然后蔓延至黄荆山脉。许多艺术家都将享受到我的恩泽——吾乃汝等之缪斯。
这算是我的“狂病”为大众带来的一大福音吧。一想到山里的鸟虫走兽都会比以前快乐许多,我就有种普罗米修斯盗火的成就感。
离开了黄石,我就永远地告别了叶子,三年后(中间发生的事略去),我又戒了烟酒。
戒酒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陷入失眠。好在那段时间不用上班,没有紧迫感,我无需惊慌,每天晚上也能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地睡着。再后来我借助于听节目或音乐,将自己的注意力引开,不去想那些与我不相干的复杂的问题。
有一段时间我靠“打丧尸”催眠,构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个世界在丧尸的污染下几乎彻底沦陷,只剩下最后一座城市,她背靠大海,建在好望角的顶端,名字叫“锡安”(Xion),为了满足锡安需要的大量能源,潮汐能,深海下的地热能,都得到了充分地开采。更重要的是,我发明了一种能够为锡安提供更强大更稳定的能源开采装置,它的名字叫“镭射球”。“镭射球”直径达二十公里,以碳,硅,锂构成的合成纤维为材料。用它做成的球体罩只有薄薄的一层(省略大量的数学计算,它能够承受自身张力,外力的挤压,同时尽可能轻薄),中间充满氦气。“镭射球”漂浮在高空中,吸收光能,电能(闪电,以及云层中储蓄的电能),以及风能。我另外设计了一套传动装置将风能的机械能传导下来,转化为重力势能储存在“巴别塔”中(所有能量都通过“巴别塔”储存)。巴别塔是一座极高极粗的塔,其中储存海水。能源以海水为介质注入巴别塔中,转化为重力势能。
此外,我细致入微地建设了城市外层堡垒里的结构,各个兵种,各个武器,各项配给。此外,还有地上与地下城市的阶级构成,政治体系,经济体系,防御体系,科研体系,等等。但锡安的核心部分还是漂浮在空中的“镭射球”与地上的“巴别塔”——同时它们也是我在那个世界最了不起的成就。我在锡安的建设中不留余地地消耗自己的脑力,只为了能够早些入睡。当锡安“开发”完毕后,我又失眠了。
随后我求助网络:治愈失眠的方法之一是“放空大脑”,不知道总结出这个方法的人是不是在搞笑。就连猪的大脑也会不停地释放生物电,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放空大脑”这种状态。或者说,地球上曾经有一种动物能够做到“放空大脑”,后来全被吃了。于是我采用了另一个方法:通过冲热水澡来放松过度活跃的大脑,终于缓缓入睡。这个方法我用了许多次,从早上3点一直到6点。冬天的时候有效,可夏天效果就要打折扣。除了听音乐,我开始构思小说,第二天下笔如有“神助”。我不太关心质量,只要能助眠就行了……
一个朋友和我交流写作时说她时常感到“下笔”凝涩。我告诉她自己几乎不存在这种情况。因为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打腹稿:吃饭时,在洗手间时,洗澡时,散步时,尤其在“睡觉时”。只要不处于需要专注力的活动中:玩手机,看电影,读书,吃鱼,我差不多都可以打腹稿。这是一个长期的习惯养成——害怕脑子会生锈,会结蜘蛛网……
综上所述,睡眠对我是一件奢侈品。不是出于压力,焦虑,心理失衡。而是我的大脑少有懈怠的时候,它是不知疲倦的马拉松运动员,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我相信睡眠是神送给人类最珍贵的礼物,尤其是长眠不醒。在托尔金神话的宇宙观中,死亡是伊露维塔(见《精灵宝钻》,托尔金神话宇宙的主神)送给人类的专属礼物,其他神衹,包括“首生子女”精灵族都没有得到。他们将一直活到宇宙灭亡的那一刻,迎接伊露维塔新乐章的下一个篇章。精灵在“衰老”的过程中越来越疲惫,越来越哀伤,但是他们的身体永葆青春,无法通过自然死亡获得解脱。他们羡慕人类可以自然终结的寿命,而人类嫉妒精灵的永生。
我非常喜欢这种宇宙观,它充满智慧。现实中有些人和小说中的人类一样,憎恶死亡。哪怕在弥留之际,他们也不肯咽下最后那口气。他们贪婪地喘息更多的空气,失去光泽的双眼瞠着,似乎要刺透天花板。干枯的手鹰爪般抓住病床边沿,撕破了厚厚的床单。我也惧怕死亡,任谁也不会甘心在年轻时非自然死去,但是我希望自己老年时能够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我说:“就这样吧。”吐出那口回不来的气,从此解脱。
此时此刻,我躺在这里,在夏风的吹拂下惬意地,缓缓地沉入梦中。如果就此堕入长眠,未尝不是一件美事。但人生的苦正在于此,不是你想长眠就能长眠,而且是这么舒服的,面带微笑的……人间有太多羁绊,让你不能甩手走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中写道:那些能够轻易自杀的人是幸运的,真正不幸的是连自杀的权利也被苦难生活剥夺去的人。
我非常厌恶一个听了无数遍的说法:自杀的人都是懦夫。说这话的人大概以为自己坚强,我却觉得那些敢自杀的人胆子很大,说风凉话的人却往往是懦夫。试想,把绳索套在脖子上,或是把枪口塞进嘴里,这得他妈的多大的勇气……
我没那胆量,也不会那样做,我说的是长眠。虽然都是离世,却有本质的区别,一个是可怕的,残酷的;一个是美好的,舒适的。一个是主动的;一个是被动的。
这一年来我通过读书和写作来消耗自己大脑的精力,睡眠渐渐趋于稳定。我不再需要酒精的麻醉来助眠,也不需烟草和叶子来放松。但我的大脑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奔跑,像被野兽追赶着……
如果可以,我想请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为我治疗,他把我催眠了,带回到小学,抹去班主任的那一席话,尤其是那两个隐喻。从此我摆脱了阴影,放松下来,平静而感激地接过神赐予我的宝贵礼物。
构思于躺椅。
楼主 磊哥真的很忙  发布于 2018-08-26 10:37:05 +0800 CST  

楼主:磊哥真的很忙

字数:5116

发表时间:2018-08-26 18:37:0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28 18:33:2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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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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