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大学里呆的最后一个晚上。
破小的宾馆里，一只蟑螂在快速的爬动，它似乎非常不愿意路过这灯光覆盖的墙角，一刻不停地飞速钻进了床底。城市的灯光已经亮起，映照武汉炎热的夜空熠熠生辉。中部崛起的桥头堡，自己是不能呆了，而自己即将去往的地方居然是西部开发的桥头堡，看来这辈子注定得为祖国搞开发了。离别的时候，每个人都成了怕见光的蟑螂，因为阳光下有自己的忧伤、快乐和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白色的单人床上，薇薇脱的只剩下了印有米老鼠花纹的内裤，昏暗的灯光掩饰不了她朴素的美丽。乌黑的头发没有烫染，略显单薄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泪光闪闪地看着我，而这双眼睛曾让我的心无数次为之沦陷，也让我忘记欣赏她美丽的酮体。
"任杰，你以后一定要待我好!"说完后，薇薇动手去脱自己的内裤，结实而饱满的胸脯微微颤抖着，晶莹的泪花强忍在眼角。
床下的蟑螂又悄然爬出，我猛然下床，穿上拖鞋，一脚将这只蟑螂踩得粉碎，黄白相间的内脏像绽开的花朵突经风霜。女友薇薇还得在武汉呆上一年，而未来就像这床底，见不到阳光，一旦抬起，也许床下会是灰尘、装满精液的避孕套、带血的卫生巾，或者风干的老鼠，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在未来的路上一尘不染，谁又能保证未来的自己不会肮脏，那又何必不趁早保留自己内心的一片处女地。
"我们休息吧。"躺在床上，这一夜，薇薇从背后抱着我，我能感受到她突突的心跳，柔软的乳房，和最后一滴渗入我皮肤的泪水，让我最终打消了转身的冲动。
第二天一早，凌晨五点，武汉的清晨里终于有了微风，让我黏黏的身体有了一丝清爽。一只行李箱，一张硬卧车票，和父母四年辛勤种地加上我数次补考换来的那张毕业证，这就是我全部的未来。
关门的那刻，我驻足在门外，四年的大学时光光影般闪过，却是那么扑所迷离，仿佛一切不曾来过，一切都开始变得陌生，一切都已经恍惚。屋里薇薇下了床，飞快的出门扑进我的怀抱，我们相拥着哭泣，不愿分离，一转眼才发现这终究只是幻觉，也许眼泪只是弱者的脆弱和强者的虚伪，我转身离去。
列车驶过了长江大桥，江汉平原的千里沃土渐行渐远。带着离愁别绪，沿途的风景变得平淡，每一座山峰仿佛都只是一个路人，过去了就不愿想起。在火车翻越秦岭的时候，我打开诺基亚手机后盖拿出了电话卡，将它冲到了厕所里，而那一刻，过去也似乎离我而去，我所拥有的只剩未来。
古都，某企业的大楼高耸，巍峨里透着几分庄重。报道室的二楼，一个女孩倚窗而立，背影孤独又美丽。这是我未来的同事？难道会和我一个部门吗？男人总是在遇到美丽女人的时候会充满莫名的希冀。
报道这边！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才把我拉回到现实中。
查看了毕业证等证件后，人力资源的老师过来和我热情的握手，而此刻我仿佛是那个被拔了标签的商品，被安放到自己该去的位置。我扭头想看到窗角的女孩转身，她却仍然矗立在那里，碎花裙仿佛微微扬起。
带着些许的遗憾，拖着行李去到单身公寓，门口的宿管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我掏出来了人力部门给出的凭据，办理入住。
押金八百。宿管阿姨慵懒地说道，她的眉毛轻轻扬起，扫了我一眼后，随即快速低下头不再看我，自顾自地吃着瓜子。
是的，此刻的我身上仅仅三百块钱，哪里有钱交押金。已经上班了，却还需要交钱，这顿时让我有点束手无策。
能不能以后再交？我尝试着问宿管阿姨，给自己最后一丝希望。
不行，这个押金必须要先交。宿管阿姨的声音里开始透着不耐烦，眼神里的满是轻蔑。
我看了看此刻的自己，大学里求职时在地摊买的白衬衫，已经洗的有些褪色，胸口处在火车上洒上了方便面的汤汁，嗮的黝黑的皮肤，和来不及洗的油腻头发，哪还有了在学校时的意气风发，唯有一双眼睛还闪耀着生气。
没办法，我只好去到公司对面，买下一张新的电话卡，打给了远在老家的父亲。
电话接通，耳边传来父亲熟悉的声音。
任杰，到工作单位了？咋样呢？
爸，到了呢，但是单位要交百八押金。我无奈的说出了交钱的事情。我仿佛听到电话那头父亲沉重的叹息。
大学四年，一年学费六千，住宿费一千，生活费一个月三百，一年一万的花销带给父亲太沉重的负担。粮食的价格越来越低，种子，农药和化肥的价格却再上涨，食品衣物价格上涨，还有农村不断提升的礼金。这些让父亲一年的收入所剩无几。大学几年里，父亲东借西凑，好不容易供我上完了大学，却欠下不少的债务。
啥单位吗？咋还没有发钱就开始收钱，你不会被骗了吧。父亲显然不甘心。
爸，你以为还是早些年呢？大学毕业给安家费。用人单位抢着要呢。现在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我们还有些同学去了私企呢。我开始抱怨起父亲，大学里，其他同学都开始用起了手机，我厚着脸皮给父亲说我也想买一部，父亲二话没说，打过来一千块钱，这就是我现在使用的诺基亚。
嗯，我这就给你打钱。挂断了电话，我不禁担心起来，父亲又得去问老板老王去预支工钱了，也许又得看老王的脸色了。之前听说父亲的工友为了向老板讨要工钱，被老板的小舅子海鹰带着一帮混子打的躺在床上几个月，我的心不禁紧绷起来。
半个小时后，父亲打来电话，钱到了。就这样，我住进了单位分的单身公寓。
拖着行李箱去到5楼，后来才知道研究生、博士生都在一楼，博士单间、研究生两人间，而本科生三人间，出了大学之后，我们便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
517，在楼道的角落，我反复看了看门牌后，抬手敲门。
"谁呀？大早上的。"一阵脚步声后，一个身穿短裤背心的极瘦男子打开了门，当他看到我身后的行李箱后，顿时明白我是新分来的学生。
"进来吧，欢迎！"礼貌一笑后，便转身走回到床上，这时我才看到他的床上坐着一个和他一样瘦弱的女孩，对我莞尔一笑。
"刘俊，我走了，你这几天好生休息哈，让你去和领导说别去高原，你非得去！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女孩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疼惜，曾几何时，薇薇也曾那样的看我，在我从山里实习回来的时候。
原来我的室友叫刘俊，我悄悄的记下了。
"知道了，你懂个啥，我们干地质的就是要多跑，多见识，难得的学习机会。到时去到高原，我给你挖点虫草。你回去吧，有空我联系你。"刘俊对女友淡然地说道，说完之后便躺在了床上，双腿交叉着放起，从床头的柜子上拿出一包烟，打开，默默地点上。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喷出，仿佛他的郁闷一扫而空，脸上开始鲜亮起来。
"抽烟不？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屋里头的了，我们搞地质的，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以后就有啥说啥了，别客气。我先睡哈，晚上再给你接风。"刘俊对我客气道，一脸的真诚。
"刘总，你客气了！很高兴认识你！"我还是有些高兴，来到新地方，认识了新同事。
"叫什么刘总撒，你太见外了，这边都叫刘工，工程师嘛，听起来格调高。不见外，就喊我俊哥了。"刘俊的话让我听起来一下拉近了距离，之前的紧张感逐渐消失。
"好的，俊哥，以后你多关照！"

安顿下来后，我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楼道的洗手间里空荡荡的，我突然发现镜子里有了大学室友芦苇的身影，他乐呵呵的冲我一笑，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永远那么欢快。
在大学里我到底学到了什么？此刻自己都已经不知道，对未来的迷茫也阻止不了黑夜的侵袭。
走，小田，咱们一起喝酒去，我给你接个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我居然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下午，刘俊的邀请让我从睡梦中醒来，梦中，我梦见薇薇对我抱怨，抱怨我的不辞而别，抱怨我的绝情绝义。

单位不远处，便是城中村，村落里三四层高的老式楼房一字排开，形成了几条狭窄的小巷，巷口是各种小饭馆，米粉，泡馍，面馆和炒菜，应有尽有。悠闲而出的人们，有推着婴儿车散步的老人，他们不时遇到熟人，停下打招呼后，客气地陪熟人逗弄着婴儿车里的孩子，仿佛这孩子在夸赞中真的会成为人中龙凤。孩子在车里开始摇起自己的大脑袋，若是老人仍在说话，他便会嘟起嘴吧，嚎啕大哭，老人们无奈散去，带着娃走向远处的空地。染着头发露出刺青的青年，他们挽起黑色圆领短袖露出各式黑色的纹身，身后跟着的女孩有点稚嫩的婴儿肥，普通的衣衫掩饰不住洋溢的青春和美丽。好白菜都让猪拱了。明知是嫉妒，我却不由自主地说出。心底忽然想到，大学里标哥发现系学生会 左手牵着系花的手，右手抠着鼻孔，扣完后，手指弯曲后弹出，黑色的鼻屎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像炮弹般射出，落在草丛里那只蜗牛的背上。你说 的女友想换只手牵咋办？标哥幽幽地问，满脸的坏笑，却激起我心中一阵阵酸。系花原本是我的高中校友，一同去到武汉的大学，我们被学长热情的接待，待我们到了宿舍后学长们便客气的离开，可是对于这些女孩，却是要了电话后，又使劲推荐她们加入自己的学会，最终发展成自己的女友。带着满肚子醋意，我把系花拦截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树影斑驳，阳光随意地洒下，四年的青春自由，树林里的树却高低不同。
我高中室友那么喜欢你，苦追你两年，你都不为所动，干嘛要和这狗屁 在一起？你不是说不会谈恋爱吗？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能干涉别人的爱情么？
毕业时，系花借用 的关系，有招聘会时，总是第一个面试后，才有其他同学的机会， 将他的虚伪坚持到了最后。系花最终进了武汉当地一家知名设计院，而据说签订合同的第二天，他们居然分手。而我们，为了生存，只好远赴他乡。生活，有时候真他妈需要因为爱情。

巷口的垃圾随意堆放在一个长满了铁锈的翻斗，出入的人们并不在意，我们路过时，浓烈的酸臭味让我仿佛嗅到了腐烂的气息。巷子深处，几个店面门口亮起了粉红色的光芒，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足浴。我记起在武汉时，路过这样的巷子总会有浓妆艳抹的女子冲你挥手，她的脸上或露出热情的有些虚假的笑容，或是冲你挤眉弄眼，待你快速扭头大步走过时，她们的目光早已转移到你身后的路人。

我们寻了一家泡馍店坐下，老板，来两碗泡馍，优质的，来一个素拼，再来些烤肉。对了，来六瓶九度，要冰的。刘俊一口气点完，并不问我的意见，显然他已是这里的常客。
等菜的时候，我们开始聊了起来。
小田，你一个南方人，咋来到咱西北了？俊哥问完后，夹了一块酸萝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啊，你比我早两年毕业，那时找工作，据说是这样的。四级过了吗？没有。毕业证能拿到吧？拿不到。能吃苦么？能！那好，欢迎你来我们院！现在找工作都得挤破了脑袋。我记得系里的美女柳芬，她和我一起面试，在面试官面前哭的稀里哗啦，面带梨花地对老师说，老师，我们女生也可以吃苦啊，男生做的事我也可以做，你就收了我吧。柳芬可是个仅次于学霸的女生，英语六级，计算机三级，专业课全优，重点是一个工程系难得的美女。不少同学为了找到好的工作，撒谎说自己擅长足球篮球，或者说有一个女友就在你们公司所在地，如果我去不了贵公司，女友便会和我分手。反正又没有人去验证，谎言成了家常便饭，而最为可笑的是，大学里有了那么多的异地恋。
呵呵，这倒是真的，你们这一届是扩招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数量多，竞争也大。

"其实，我觉得求职，看似小事，已经反映出我们在人格教育上的缺失，唯成功论。今天为了工作为用人单位说谎，明天为了利益可以对单位说谎，而学校才不管这些，他们只要高就业率。"那时的我还是学校时的性情，爱说真话，也不愿顾及别人的感受，也许刘俊的求职里未免不会有这样杜撰的情形，评论一件事的时候，也许不小心影射和伤害到其他人。
小田，来，不说这些，今天的主题是欢迎你，别扯太远了，干工程是辛苦，但是却是会很有成就感的。以前书本上认识的滑坡，断层，只有去到现场才有真正的认识，而它们的性质，对工程的影响更是重要，能不能躲开，躲不开，怎么治理，都是靠我们的双腿和经验呢。欢迎你加入。对了，明天我就得去高原出工了，喝了这杯酒，等咱们回来再聚。
好的，俊哥。这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这时候我才知道，俊哥爱读历史，他说自己是弃笔从戎的文人。俊哥和女友已经订婚，婚期定在十一。
啤酒下的很快，逼人的炎热让人更有了喝酒的欲望，也许是这意气相投，也许是因为离别。
'知道不？小田，我为什么要去高原？人人都怕高原反应，我却不怕。我们是什么，和军人差不多，知道吗？我们以前的院长就是将军出生。再说了，我们农村来的孩子，如果还怕吃苦，你说我们还有什么优势？'喝多后，俊哥的话匣子开始打开，我知道了他和女友青梅竹马，一同来到了古都。俊哥的父母和我一样是农民，身体不好，唯一的弟弟有一波没一波的打着零工，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俊哥，我佩服你的勇气，高原据说上去人会心肺变大，记忆力下降，还说三年内不能生育呢。'我把以前上网看到的高原知识，给俊哥说了。俊哥听后，却一脸的无所谓。
'你知道吗？小田，我父母还在老家的破瓦房里住着，如果不能给家里赶紧盖个楼房，我弟弟这情况，怕是媳妇都说不下呢。我刚毕业，不能畏首畏尾，趁着年轻得打下基础，一是专业基础，也得打下我个人肯干的好印象基础。'俊哥的眼中充满了焦虑，片刻间又闪烁着希冀。
我们畅快地聊着，俊哥的热情让我一下消除了对陌生城市和陌生单位的排斥，在这里，我仿佛真的找到了我找工作时的感受。找工作的那天，我们撺掇着保研的女同学请客，喝了酒的我接到面试的通知，当我讲到自己对于去西北的时候，其实真的不知道地域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有敢于奋斗的决心，有甘于奉献的踏实，有一帮朋友，有共同的志趣，对生活要求不要太高，我想在哪里都会幸福的。'十年后，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幼稚，还是说出了生活的本质，我的同学们在北上广已坐拥千万以上房产，却依然和我一样为生活四处奔波。
不知不觉，已然喝多，怎么回到宿舍居然不记得了。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突然心如刀割，我的大学再也回不去了，我的青春已逝大半，我的未来却刚刚开启。薇薇似乎已经从我记忆力抹去，记忆的最深处，有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切不想记起的过往，被紧紧吸附。
床头的大书桌上，赫然放着一千块钱，和一张纸条。俊哥担心我刚上班，借给了我一千块钱，他肯定是看我囊中羞涩，又衣着寒酸，我的心里突然感动的有些发酸。

第二天，按照单位的计划，我们开展了为期一周的军训，站军姿，走方阵，军体拳，依旧是军训的老三样，只不过是教官对我们都是非常的客气，对已经上班的我们没必要像训练大一新生般那样毫不留情。炎热的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天子骄子们，此刻已经没有了校园里的傲气，大家收敛了身上的锋芒，装作深入职称的老人，客气地彼此打着招呼，互相认识，以后在一起共事，指不定还得求着对方。同事和同学的区别开始体现，我们可以聊天聊地聊女人，但是只能点到为止，谁如果掏心窝子，那就输了。可是这种有所保留的交往，却并没有让人觉得虚伪，骨子里认为这就是职称的定律。
炎热的天气，阻止不了大家的热情，情绪可以压抑，体内旺盛的荷尔蒙却依旧如火如荼的分泌。外向点的男同事，开始和仅有的十来个女孩逐一认识，哪个已经有了男友，哪个已经结婚，哪个还是单身，被他们摸得门清。
军训结束的那一天，台上有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作为优秀代表，滔滔不绝地讲着入职感想和职业规划，台下的女生，仰起头听的津津有味，眼里居然充满了崇拜的味道。
"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哪个领导的亲戚么？凭什么他是优秀代表。"身旁的杨明满脸的不屑，一边说，一边不断拿眼瞟着右边。
顺着杨明看去的方向，我看到一个美丽的脸庞也看向我们这边，熟悉的碎花裙让我认出她就是那天我报道时遇到的女孩，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的美丽。鹅蛋脸，柳叶眉，眼睛里有娇柔也有几分英气，扎起的马尾随意地偏向一边，完全是我心目中女生的形象，清纯而美丽，性感又可爱。
当我的目光与她碰撞，我居然有了紧张的感觉，快速的扭过头，像被人发现了秘密的小孩，忐忑不安。

突然心中有了想认识她的冲动，我本能地开始在心底骂自己，这是多情还是滥情？才和女友分手，便开始对其他女孩动心。纠结半天，想到那句所谓一见钟情就是彼此看到对方有了性冲动，爱情不就是繁衍后代的本能么，何必包装的那么高尚，我开始释然。
漫长的毕业典礼终于结束，台上的大佬们看我们打完军体拳，听完优秀代表的发言，对我们给予了寄语。他们已经大汗淋漓，却每个人依旧保持着得体的衣着和严肃而尽量自然的表情。我就记住了一句，不要总想着单位能给你什么，而要问你能为单位贡献什么。这句名言，此刻真的点燃了我们的热血。大学是一个广阔的平台，你具备了什么成色，工作和社会才是真正的演武场。
晚上杨明约着一起吃饭，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邀请到了一起入职的几个单身女孩，而我最大的收获是知道了第一天入职遇到的女孩叫林云。杨明是我在军训时刚认识的同事，父母都是公务员，家境厚实远非我这样的内地农二代可比。
晚餐在一家湘菜馆，环境一般，饭菜却香，刚毕业的我们满肚子的馋虫都突然苏醒，只吃的满嘴流油，浑身是汗。几个男同事一边使劲感谢杨明的邀请，一边使劲地讨好着同来的女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完全没了平素的内敛，我冷坐在一侧，静静地倾听思考，不时拿目光偷瞄同样静坐的在角落的林云，她美丽的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想当初，我在学校时是学生会 ，手底下可是几十号人，老师当时推荐我留校，我就没同意，在学校呆了这么多年了，总想出来闯闯，现在国家基建力度大，说不定能干出一番名堂。'杨明眉飞色舞地对着一旁的林云大侃特侃，空气里顿时弥漫了求偶的气息。我想杨明肯定是今晚最大的赢家，聚拢了几个同事，又成功地开启了追求林云的征程。我的心里莫名的失落。
冲大家点点头，我便起身去到洗手间。看到窗外的霓虹闪烁，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城市竟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厕所的洗手池旁，我用了洗手液低头洗手，黝黑的皮肤让我愈加有些自卑，也许男人就应该像杨明那样白皙帅气，阳光而自信。水流哗哗地流着，心底突然想到薇薇，不知道她是否看到我发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
你说喜欢都市的繁华，我却去到遥远的北方，你说喜欢相爱的相守，我却注定要流浪。你说未来需要一起努力打拼，我却不知道努力的方向。你说最美的花朵，要在最美的时刻绽放，我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采撷的欲望。
此刻，我有些后悔，后悔这么草率的分手，后悔没有一份坚守的决心。我开始恨自己的龌蹉，不就是无法得到而有些急躁吗？人生每个时刻都以为遇到了真爱，伪装的连自己都信以为真，分手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春梦而已。
'嗨，你好！'一个甜美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沾满泡沫的凉水快要溢出水池。
身侧，林云甜美的笑容，融化了我这颗自卑敏感又时而高傲的内心。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田仁杰，毕业于M大！"都说与人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却怕自己的灵魂做了那双眼睛的俘虏，卑微而卑贱。
林云对我一笑，我们一前一后进入房间。后面的时间，林云开始主动的和我说话，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爽利的笑声，而我细心地发现，她笑起来时有一双浅浅的酒窝。
"田仁杰，喝杯酒呗！"杨明走过来，端起一满杯白酒，一脸笑容地看着我："M大高材生，来，敬你一杯！"谁都知道他是J大的高材生，号称行业内的黄埔军校，为此敬我一杯白酒，我顿时无法理解。之前还客客气气，突然就开始发难。
犹豫间，杨明仰脖就干。
看着满杯白酒在杯子里静如止水，我的内心却是心潮澎湃，这一杯酒足有三两，喝了吧，有可能自己就醉了，不喝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你不会连一杯酒都不敢喝吧？都说酒品如人品，看来是你的人品不咋地。"杨明步步紧逼，我的额头开始冒汗。新入职的同事，实在没有必要这样针锋相对，我找不到反击的理由。林云在一旁急得满脸通红，双手握拳凝视着我，眼中充满了担忧。拼了，我快速地拿过一个杯子，倒满了白酒，扬起头来一口气喝完，辛辣的刺激让我的胃一阵紧缩，一口白酒喷涌而出，直接喷到了杨明雪白的衬衣上。
"搞什么搞，这可是我刚买的新衬衣。"杨明一脸的嫌弃。
我亮了亮杯底，冲杨明咧嘴一笑，你的酒我喝了。转身快速离去，我不知道这样喝一杯酒，一会会不会失忆甚至失态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走出门口的那刻，我隐约看到林云在责备杨明，而责备里似乎也有了亲昵。
第二天，终于去到公司，才知道自己和杨明分到了一个部门，真的是冤家路窄。我硬着头皮走进去，看到杨明和部门负责人林总有说有笑，他的神态自若，大方得体。看到我过来，杨明优雅地一笑，我突然忘记了，我们昨晚居然刚起了冲突。林总和领着我们给办公室的人介绍，一脸灿烂地笑，仿佛此刻我和杨明是他刚失散多年的亲儿子重回故里，激动不已。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下，新来的大学生。"我和杨明满脸堆笑，我感到自己的笑容僵硬又不知所措，而杨明始终淡然微笑，嘴里说着，请多指教。
"哟，这不是刚一来就喝醉酒的田仁杰，听说你昨晚还打了饭馆的服务员一耳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也顿时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顺着声音的源头，我看到一个魁梧的大汉，咧着嘴对我一笑，‘没事，田仁杰，年轻人就得有你这样的活力。’强壮的外表下，居然是一张儒雅的脸庞和平淡似水的声音。
我尴尬地冲这位老同事点点头，满脸苦涩，正想解释什么，看到杨明在一旁强忍着笑意，顿时明白了几分。使劲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脸上机械的笑容愈加僵化。
这天，我被告知熟悉几天后便要去工地出工，作一个工程的地质调查。此后的几天，我都在看着本行业的一些规范，由于对工程的设置毫无概念，我看的一头雾水，机械地用铅笔在规范上做了些标记，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
‘晚上有空么？一起吃个晚饭？’手机滴滴声响起，林云居然发来信息。
兴奋，忐忑，受宠若惊，此刻我的心里惊慌失措。安静下来，我哆哆嗦嗦地和林云确定了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晚餐在一家肥牛火锅吃饭，我拿出仅有的一些钱，让这顿晚餐丰富不已。

这天我知道了林云的父母都是单位的技术人员，知道了林云喜欢西藏的蓝天和高原的格桑花。
‘你知道吗？听说西藏才是最后一片净土，我喜欢那里的蓝天，碧水，和人们清澈的眼神，不似这都市，看似繁华，却处处都弥漫着金钱的气息。忙忙碌碌，永远都停不下来。如果有天我死了，我希望葬在纳木错湖畔旁，风起的时候，灵魂和格桑花一起舞动。’
林云忽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向往和一丝极难察觉的忧伤，我突然想起她的碎花裙便是格桑花的图案。

几天的时光很快过去，和办公室的同事基本熟悉的差不多。自己观察加道听途说，大体知道了办公室东北人虎，读了书的东北人可谓成了精，看起来远比南方人深沉狡猾。西北人多数直爽，可是少数人一旦深沉起来也让人捉摸不透。关中人善用计，且极为团结。两湖两广人一般透着小聪明，却让人一眼看穿。年轻人在一起很快熟络，开始偶尔小酌，稍微喝大的时候也会透露下自己的秘密，来自河北的大鹏骂过领导，来自四川的的小泉和来自湖北的小元貌合神离。那个儒雅的强壮前辈年轻时和人打架，差点要了对方的命。卧虎藏龙之地不宜久留，也不能久留。

我被派往西藏，去跟着室友俊哥他们一起搞地质勘察。抽了点时间，买了些衣服，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准备去往人人向往的世界屋脊。同来的杨明则被派到了临潼一个地方搞勘察，那地方是杨贵妃泡澡的地方，骊山，温泉和火红的石榴。
去之前内心充满了向往，同时也充满了忐忑。自己在办公室的网络上搜索，不好的信息弹框而出。高原反应可能让人心肺肿大，记忆力下降，各种危害让人心生寒意。
正忐忑间，林云约我出去转转。西安的古城墙下，护城河水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金黄的光芒，与远处城墙的灯光相互辉映，仿佛让人回到了大唐盛世的繁华。我们在炎热中，随人群欢乐地前行，我们的身影在城墙下，拉的很长很长。
‘’听说你要去高原，肯定是杨明搞的鬼，你不知道吧，这家伙是领导的亲戚呢，不然以他名校毕业才不会来艰苦的行业，在单位稍作历练下，以后就提拔当领导了。要不我找人给你们领导说说，别让你上高原。‘’心中感激林云的关心，真的有不去高原的冲动，可是内心那份对高原的向往在心底野草般疯长。
谢谢你，我考虑下。
回到宿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我仿佛看到高原上翱翔的雄鹰，雪山上奔跑的牦牛，看到我们的勘测队在草原上留下的那一串串脚印。
踏上了去往高原的征程，我坐上了去往西宁的列车。到达西宁后，我坐着汽车前往格尔木。

路上，我给林云发了条信息。若不翱翔，安知远方。心之所往，前进方向。心里顿感踏实多了。一路上，汽车摇晃地人浑身像要散架，道路两旁都是一片荒凉。无心看风景，却又难以入睡，大脑越来越兴奋，仿佛喝醉酒一般，自己浑然不知，这便是高原反应的开始，大脑由于缺氧，变得兴奋起来。

坐着汽车一路往拉萨方向走，青藏公路是进藏的唯一生命线，各种车辆都从此经过，恶劣的天气条件，冻融、风雪，加上长年累月经过的油罐车和大货车，让这条生命线较早衰老。汽车行驶中极为颠簸，一路上我看到了沿途赶路的女人撒尿时掀起裙子撅起她们白花花的屁股，她们的脸迎着寒风朝着远离公路的方向，那里是雪山脚下。我看到了巍峨的昆仑山留下一片开采昆仑玉的痕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下车去到那里寻一块美玉。看到高原上零星建起的水泥厂、矿泉水厂和蔬菜大棚基地，让原本荒凉的高原有了些生气。沿途的房子都是低矮的红砖房，藏式的装饰，让人感觉到了浓浓的艺术味道。而最震撼人心的，便是那一路前往拉萨朝拜的信徒，他们一步一叩首的朝着心中的圣地朝拜，全然不顾破旧的衣服已经磨破，鲜红的血顺着黑色的肉痂流出，刚刚磨掉的大片血痂下露出一片腥红的嫩肉。看到路过的行人都朝他们注视，他们却全然不顾，偶尔冲你一笑，咧开嘴是洁白的像昆仑玉般的牙齿。
"翻过五道梁，见不到爹和娘。这帮人真是厉害，这样一千多公里的一路走下去，咋个坚持的下去啊？"开车的司机，除了看到那白花花的屁股时会兴奋的喊我们一起偷看，一路上都懒得说话，看到朝圣的人，他不禁心中叫喊起来。
信仰的力量，真是伟大，它可以让绵羊变成狮子般坚韧，也可以让狮子变成绵羊般温顺。

一路的颠簸，一路的兴奋，一路的感慨万千。快到驻地的时候，司机兴奋地唱起了"雪山、草原，美丽的喇嘛庙。"而我破旧的手机终于有了丝信号，开始震动起来，接通电话，便听到父亲低沉而让人心碎的声音。
"仁杰，你奶奶没了？家里打你电话没信号，想着你出差那么远，怕耽误你的工作，没有告诉你，现在已经火化后埋了。"
我的头轰的一下炸开了，冲着父亲喊道："你为什么不等我回去啊？"听到父亲回到天气热，也怕耽误我的工作，我的心一阵绞痛，一口鲜血伴着儿时的记忆喷涌而出,在嘴里居然有了一丝甜甜的味道。
爷爷奶奶一家八口人挤在生产队西北角的三间土屋里，若是用山前的老黏土做成的土屋，不仅冬暖夏凉，而且结实耐用，墙壁光滑，无虫蛀蚁蚀。爷爷家仓促间安居，由于家贫临时用河边的黏土建了房屋。这种黏土孔隙大，一到阴雨天必定漏风漏雨，这在阴雨天居多的南方可不是好事。院墙的两侧可最让人害怕的却不是漏风漏雨，漏风了，用张破草席挡着，漏雨了，拿个破瓦罐接着。每到雨夜，雨水从屋顶落在瓦罐里，滴滴答答，成了父亲兄妹儿时的催眠曲。最可怕的是那个年月闹狼害，老家二十里以西和以东便都是大山，中间是一片平原，那个年月狼经常出没到庄子。据说狼爱从后面搭着人的肩膀，让你以为是朋友从身后和你打招呼，你一转身，便迅疾地咬住你的喉管。爷爷家搬到村北后，大人忙于田间地头，五岁的老二独自在家居然遭了狼。待到被人发现是，在村东头百里长渠岸坡里躺着，头脸不见损伤，肠子却洒了一地，内脏也被狼掏走了，血糊糊一片。
当夜，奶奶哭的死去活来，村人听得心里凄凉，第二天，奶奶便瞎了左眼。奶奶时常给我讲述鬼故事，她信奉因果论。总是给我讲述那些善良人的故事，和那些离奇的鬼故事。她时常咒骂我的父亲不该去帮村人杀年猪，作了恶。奶奶一生节俭，总是在别人家割完麦子或水稻后，去往地里拾起遗漏的稻穗。她用这些粮食会换一些肉，炖给我和妹妹吃。
锅里的肉总是煮很久才能熟，我和妹妹在一旁急的抓心，因为一年里除了过年的时候，难得吃上肉。锅里的萝卜倒是已经熟烂，红皮逐渐剥离了白心，在浸满猪油的肉汤里愈加鲜亮。看着我们可怜的样子，奶奶望着炉子里旺盛的火苗，眉头一展，恍然大悟地说道："吃肉了，没请你们爷爷回来吃饭，爷爷生气了，和我们开玩笑，让我们也吃不到肉。"我和妹妹相视一笑，心想奶奶依旧是她的这套迷信理论。奶奶说完后，顾不得搭理我们，口中念念有词，细听之下才听清楚，"他爷爷回来吃饭了，莫怪我们忘记喊你了。"说完之后，奶奶的眼角渗出一滴泪水，眼角刀刻般的皱纹在泪水的浸泡下居然有些舒展。
爷爷走的早，奶奶独自拉扯大父亲兄妹几人，着实的不易。而我的奶奶居然没有享到多少福，便突然地离去。
想起奶奶在夏日的河边，不顾烈日的侵袭，为了喊我到岸上，直到嗓子发不出声，我也不愿上岸，急的她直跺脚。我记起小学时，把同学额头打的起了包，我的父亲在家拿起杀猪刀，霍霍地磨着，刀锋闪着寒光，和对方来告状的家长声称要活剐了我，我躲进棉花地里久久不敢出来，天渐渐地黑了，内心一片恐惧，蟾蜍和田鼠在我的身边转悠，我吓得浑身颤抖，开始后悔不该打架。奶奶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寻到我后接回家，居然煮了我爱吃的猪心肺。她从来都是原谅我的过错。

为什么要来这么远地方，为什么没有听从林云的建议，为什么不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突然觉得一个疼爱你的人可以这样简单的离去，你想挽留，却根本无法挽留。奶奶没有吃到我买的好吃的，没有穿到我买的新衣，没有看到她未来的孙媳妇。生命永远是那么脆弱，现实永远是那么残酷，它可以瞬间夺取你所有美好的记忆，却丝毫不用理会你的感受。看着远处的雪山，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辛苦奋斗是为了什么，一下子脑子转不过弯，被锥心的悲痛彻底打懵。
我慌乱的拿出钱包，仰望天空，一声长叹之后，将兜里仅有的几百块钱抛向了天空。看花花绿绿的钞票快速随风飘落到不远处的河流里，像落去的花瓣一样随波远去，心底好像安静了许多。脑子里开始映入碧玉一样的蓝天，清澈的看不到一丝云彩。
"新来的大学生疯了。"司机慌乱的说道，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恍惚间，发现俊哥走来过来，他怒视着司机，吼道："你别乱说啊！"缓过神的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驻地。
‘’咋了？才几天不见，咋精气神这么差？‘’俊哥关切地问道。我想回答，却发现嗓子像哑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像具木偶一般跟着俊哥走进了项目部。
这时，天空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雨加冰雹。和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一辆拉着一些生活物资和钻探设备的车辆。"不能让雨把药品、被子和取样设备淋湿了！"勘探队的负责人是一个黑脸汉子，高大的身躯，棱角分明的五官，此刻洪亮的声音让人不容置疑。
十来个人，穿着夏天的单薄的衣衫，来不及换衣服，飞速的和大雨冰雹抢着东西。红色的棉大衣、氧气瓶、红景天等药品被一包包拿进房子，雨水快速湿透了这些钻工的全身。俊哥看了我一眼，飞速地跑向货车，和大家一起搬运着东西。我呆呆地坐在房子，木然地看着大家一片忙碌。
半个小时后，大雨突然停了，骄阳又开始烘烤着大地，雨后的天空比平时更加清澈。此刻，东西全部抢进了屋里。
"早知道雨一会停了，我们还不如别搬进来。"一些钻工开始抱怨。
"你们知道个球，这棉衣要是淋湿了，明天你们去雪山干活咋办？这记录纸要是淋湿了，你们拿什么做编录。工期就是生命，少在这给老子抱怨。"钻探工程师和工人们看到队长愤怒和坚毅的神情，都默然的低下了头。
这夏天，是在高原干活的黄金时间，如果这段时间完成不了勘察、钻探和调查，到时大雪封山封路之后，整个工期就得耽误了，说不定耽误的就是一年时间。

收拾完东西，大家急忙开始换掉湿透的衣服，钻工们由于常年的劳作，一个个露出一身疙瘩肉，开始比起谁的肌肉更有硬度，房间里开始响起阵阵欢笑，丝毫没了刚才淋雨时的狼狈。俊哥也准备去到房间换衣服，不知道谁在办公室喊了一句：‘这个狗日的老周又去赌了，老婆都和人跑球了，还不忘赌博。’也有人说：‘富贵险中求，你别阻止别人发财了！’有的人焦急，有的人嘲讽，只要不牵涉到自己，多数人总会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老周又去赌了？俊哥一脸的急切。起身拉起司机便往外走。
‘管你啥事么？你一个地质工程师，干嘛去管他？干好你的专业就好啊。’司机一脸的不情愿。这时食堂里一股羊肉的香气扑鼻而来，只勾的大家肚子里的馋虫坐卧不安。司机肯定也是想吃羊肉，懒得出去。
俊哥急切地拉起司机就走。‘他玩的那么大，在这高原挣下的血汗钱，不能白白扔给那些开赌场的人渣。如果他再玩下去，会家破人亡的。’
司机无奈之下，只好答应陪着俊哥去找老周，临行前，冲进厨房抓起一块羊肉，顾不得烫，砸吧起嘴吃的津津有味。待上到车上，才发现俊哥的衣服还是湿的。‘刘工，你回去换件衣服撒，高原上可别感冒了啊。’没事，我们快去快回嘛！‘’俊哥仍旧一脸的急切。
司机一路狂飙，一路回味着羊肉的香味，‘’都说这高原的羊吃着虫草，喝着雪水长大，果然好吃又大补。据说吃了这羊肉不仅可以缓解高原反应，连做那事都更加生猛。一根葱，三分钟，一斤羊肉三刻钟。男的吃了，女的睡不着，楼上的吃了，楼下的睡不着。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眼放光彩。刘俊却一脸的担忧，无心接他这无聊的话题。
总算到达赌场中，俊哥一眼便看到了老周，因为他的身边围挤满了人群。
‘跟啊！跟啊！’身边的人群对着老周对面的一个赌客起哄。对方带着一副茶色眼睛，一脸憨厚的样子，拿起牌一脸认真地问旁边的人，‘这牌得扔了吧！’旁边的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人也急忙劝赌客扔掉这把牌。按照大家的预测，赌客的这把牌肯定是个小对子，跟了危险，扔了可惜。赌客拿起三张牌的前两张，快速地一看，打算往牌堆里扔，使劲的摇头叹息，一脸的不甘，在牌快要扔掉的时候，他又捡起了起来。牙齿咬的咔咔响，鼓腮帮子鼓起来像一只愤怒的青蛙，‘’再跟一把！拼了！‘’赌客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老周看到对方这副表情，脸上乐开了花，他拿起牌，悄悄地放在眼前，用力地慢慢搓开，确认自己拿了一把顺金。怎么也比赌客的牌大，对方只看了两张牌，如果是对子，那么肯定比不过自己的金花，如果是金花，也没法比过自己的顺金。看对方犹豫的样子，多半是对子，要想赢老周，除非是豹子，但那样的概率太小。老周拿起桌前的三万块钱，打算作最后的一博。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了，人们都期待着后续的对决。赌场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少女，双颊通红，一双大眼睛熠熠闪光。‘要天珠么？藏民祖传的老物件，戴上可保证您一世平安。’
俊哥用力地抓住了老周的手腕，坚决不让老周把钱放到桌子上。：‘老周，你疯了吗？这可是你辛苦了大半年的工资，在这高原上咱都是拿命在工作，嫂子还等着你的钱给你娃交学费呢！’刘俊几乎是喊出声来，周围的人都摇头不已，表示老周的这把牌放弃了可惜。‘你干嘛阻止我，这把牌我肯定赢，这把压上，之前输的四万马上就回来了。老周的脸涨的通红，急切地想要下注。

十赌九诈，刘俊心里明白，赌客明显在和别人一起演戏，就是为了让老周放松后，给他致命一击。眼见着老周就要把剩余的三万块钱扔进去，情急之下俊哥一把抢过来老周的手机，找到通讯录里为写着家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接通，刘俊把电话开到了免提。‘狗娃子，咋这么久没打电话了，你在高原上身体还好吧？孩子有我照顾你放心吧，好好过日子，把你的媳妇哄回来，你们一家就团圆了。’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的哽咽声。不待老周回话，老周的女儿在电话那头说话了，‘爸爸，你在那边搞建设要注意身体呢，我会乖乖的。爸爸，你劝劝妈妈回家吧，我很想她啊。爸爸，我这个暑假还得补课呢，奶奶还在为我的补课费发愁。爸爸，你给奶奶些钱吧。’老周的女儿兰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这几个月来，老周在烈日下，在风雨中指挥着钻机搞钻探。他不怕草原独狼的骚扰，不怕高原反应的折磨，头发掉了一大把，从未怕过，退缩过。可他却害怕给家里打电话，自从上次输掉孩子的学费，老婆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后，老周便再也不敢打电话回家。老母亲来到家里给她他照顾孩子，没有享福，却时常被老周要钱去赌，为了给他凑钱，老母亲卖掉了自己一对银镯子，老父亲卖掉了自己早先买下的柏木棺材，而这些钱也不够他一晚上的输。
听到亲人久违的声音，这个一米八的西北汉子，脸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瘫坐在地上。
刘俊拉起老周，带上仅剩的三万块钱，出了黑赌场。
出门的时候，刘俊不经意地地回了下头，屋里的那个赌客对他轻轻竖起了大拇指，赌客手里的三张牌居然是颜色鲜艳的三个k，彩色的人画在昏暗灯光下仿佛复活一般，眼睛里发出邪恶而贪婪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俊哥对着老周说道：‘周总，人生的路没有人一帆风顺，不能因为感情上受了挫折，就一蹶不振。赌博不是心灵的寄托，短暂的刺激可能带来难以挽回的后果。赢了会让你否定自己的劳动，自己辛苦努力不如赌博来的快，你会轻易挥霍掉赢来的钱，继而期待赢得更多。而赌博的人不可能长久的赢，后面必然输的更多。输了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能赢回来，却越陷越深。周哥，好好给嫂子道歉，工作，赚钱，陪伴你的家人吧。’
‘’我知道哩，你年纪轻轻地咋知道这么多？老周疑惑地问道。
‘我的父亲也曾经这样！你知道吗？那个人手里的牌是豹子。‘’车里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