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宿犯 （小说）
子曰
一
萧楚剑是因为挪用公款罪被判刑入狱的，那年他才35岁。7年的徒刑，对他来说当然是晴天霹雳，毕竟之前他是某政府机关的财务科长。那时的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尽管官不大，却是身处要害部门，求他办事的人很多，在小县城里可谓属于呼风唤雨的人物。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首次挪用公款便东窗事发，之后锒铛入狱。事后，他悔恨交加，却也无力回天。在服刑的日子，他也曾反思自己犯罪的原因，都是因为侥幸心理作怪促使他铤而走险。当然也事出有因，假如不是妻子的父亲病重一时无钱手术，也许他也不会伸手拿公家的钱。假如妻子不同意他拿公家的钱，也许他也没有拿公家的钱的决心。当然，犯罪时的心理是很复杂的。本来他完全可以向找他办事的人借钱，他却觉得那样很丢面子。本来他也可以悄悄地拿公家的钱给岳父做手术，他却事前告诉妻子。这皆因为他与妻子杨柳青的感情太好的缘故。他与妻子的关系真可谓达到水乳交融的程度，他俩相互都做到无话不说，毫无隐私。这当然是夫妻间的一种较高境界。为此，他们也能做到患难与共。故而，尽管是萧楚剑犯罪，杨柳青却当作是自己犯罪一样，悔恨不已，对丈夫不离不弃。
犯罪之时，萧楚剑并非真想将公家的钱占为己有，他当时是想暂时使用几天，之后立即筹钱补帐。以他的财物管理能力，他认为他绝对可以这样做，且做得无衣无逢。这也是妻子杨柳青同意他挪用公家的钱的缘故。可是，有些事情往往坏就坏在过于自信上。上级进行的一次临时突击抽查财务业务使他漏了馅。也许也是命中注定，上级检查的方式是从下属的48个单位抽查三个单位，没想到就抽查到萧楚剑的单位。当时也有人建议变更抽查的单位，理由是萧楚剑的单位是整个系统中业务的佼佼者，号称“免检单位”，可是新任的处长认为，既然是抽签决定的，就不能更改，否则就显失公平。而且他作为新任处长，正想知道全系统的先进单位的水平如何。众人当然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听从处长的安排。却没想到，一查就查出了萧楚剑的问题。萧楚剑跳下黄河也洗不清。本来这事想内部消化了事。且萧楚剑负责的财务工作水平确实是很高大上的，除了萧楚剑挪用一笔款项外，不论是台账、表本、账目原始资料保存等等，没有愧对先进单位称号的。上级领导也知道树立一个老先进单位不容易，便要萧楚剑尽快想办法筹钱填账，以便“内部消化处理”。却没想到天下没有不走漏的风声。萧楚剑挪用公款的事竟就捅出去了，而且直接是捅到检察机关。正在萧楚剑筹钱之际，检察机关就冻结了他们单位的账户，还将财务办公室打上了封条，萧楚剑也被控制。至于是谁走漏风声的问题，萧楚剑既知道又不知道，有人说是他的政敌；有人说是与他有仇的人；有人说是嫉妒他的人；也有个别说是某见义勇为的人；萧楚剑觉得都有可能。他干脆不去猜测。他一点想报复举报人的心情都没有。他只是感叹自己的命运不济。有些人做了很多坏事却没被发现，也不受惩罚；有些人偶尔做坏事却露馅了，还被法律制裁。这就是命运！当然这是萧楚剑服刑两年后的感悟。他甚至觉得这是有些人热衷于做坏事的缘故。萧楚剑没这样的命水。
可幸的是妻子杨柳青的不离不弃，且妻子用行动表示。萧楚剑入狱后，杨柳青竟然辞去原来的工作，带着儿子，到监狱所在的县城居住，为的是每月到监狱探望他一次。为能长久住下来，杨柳青还在县城新找了份工作，儿子也进了当地的幼儿园。本来萧楚剑和杨柳青都老大不小了，他们也结婚十年了，一般情况孩子应上学了。可是，他俩感情太好，贪恋过两人世界，以致结婚八年后才在双方父母的敦促下要孩子。
说起萧楚剑的爱情故事，那也是令人羡慕嫉妒的。萧楚剑从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财务科工作，由于他长得帅，脸蛋又眉清目秀，很多女孩子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萧楚剑当然知道那些女孩子的心。但他都不为所动。工作一年后的一天，他与科长一起接待上级领导，科长喝得酩酊大醉，他送科长回家，见到科长的女儿，他立刻被科长的女儿的容貌和言行举止所打动。一打听，科长的女儿叫杨柳青。那时杨柳青刚从幼儿教师学校毕业，在县政府幼儿园当教师，有很多追求者，特别是一名高大帅气的体育教师，对杨柳青更是着迷，时常接送杨柳青上下班，很多人都以为杨柳青被那体育教师追上了。可是，萧楚剑视而不见一样，有事没事便往科长家钻。他陪科长下棋，帮科长做家务，换煤气，换灯泡，修家电等等，当然也在科长家吃饭。很多人都对他嗤之以鼻，小瞧他拍马屁。他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萧楚剑是何等的机灵，他当然不忘他的使命。在科长家里，不但表现他对长辈的尊敬和孝顺，更多的是表现他的才情，有时他会拿着一把吉他，给科长表演一般；有时他会拿一本内部杂志，与科长探讨一些理论的问题。当然，在他表现这些才情之时，与其说是给科长表现，还不如说他是给杨柳青表现。他心里尽管希望科长赏识，但更希望得到杨柳青的认可。他却只能采用欲擒故纵的战术，此时他知道杨柳青在很享受那位体育教师追求的过程。所以，有时他明知杨柳青是外出与那位体育教师约会，心里很不好受，他也只是故作平淡地说声“外面天凉，多带件衣服吧”。很多时候，杨柳青也很温顺的听他的话。这或多或少又增强他追求杨柳青的信心。通过在科长家的日子，他对杨柳青了解了很多，杨柳青当然也对他了解了很多。当看到自己的父亲与萧楚剑开怀大笑之时，杨柳青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当家里有什么自己不能做的家务，父亲外出时，杨柳青也召唤萧楚剑。萧楚剑当然是随叫随到，乐此不疲。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科长出差，杨柳青打电话叫他去换煤气，他立即前往，扛着煤气罐跑上跑下 。当扛回煤气罐的时候，萧楚剑也带回一束玫瑰花。当萧楚剑向杨柳青恭敬地献上玫瑰花的时候，深情地对杨柳青说“青青，我爱你。”杨柳青含情脉脉的眼里饱含泪水，她的手颤动着，接下了玫瑰花。自此，常看到杨柳青坐在萧楚剑的摩托车后座或开怀大笑或深情相偎。当年国庆节，他俩走进结婚的殿堂。
回忆往往最能疗伤，在服刑的日子，回忆医治了萧楚剑很多的伤痛。

二
这日，又是会见日。对于杨柳青来说，她希望每天都是会见日，这样她就可以天天见到自己的丈夫了。可是监狱规定，每月只能会见一次。接待她的警察还说，这是法律规定的，监狱必须严格执行。
其实，从昨天开始，杨柳青就在准备着去会见丈夫了。上午，他去商店购买丈夫需要的日用品，包括牙膏牙刷，洗衣粉、香皂、毛巾，还有丈夫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还买了一斤半五花肉。她要将五花肉做成扣肉，这是丈夫最爱吃的菜。在准备会见时，她总是很兴奋，情绪很好，那感觉就如恋爱时与丈夫坐着摩托车去兜风差不多。而每次准备会见，她几乎都想到自己初次会见丈夫时，自己两手空空，只知道在丈夫面前流眼泪。直到监狱警察提醒她，“会见时间可不多，别只顾哭，看丈夫需要些什么东西，下次带些来吧。”她才回过神来，瞟了警察一眼，对这名警察的善良心存感激。于是，她才开始了解可以带什么东西给丈夫。她还想起第二次会见时，她带去太多物品，后来被警察退了许多回来。警察还批评萧楚剑没对她说明监狱的规定，她慌忙向警察赔礼道歉。后来她便越来越老到了，会见时带的物品不多不少，既符合监狱的规定，又基本满足丈夫的需要。那时候，她还没搬到丈夫服刑监狱所在的县城居住。
后来，杨柳青搬到丈夫服刑监狱所在县城居住和工作，她对会见丈夫的流程越来越熟悉了。有一次，她看到一位小孩足有两岁的妇女在会见时还哺乳，她好生奇怪，在返回的路上，她问那妇女，孩子那么大了，怎么还吃奶？那妇女也不忌讳，笑着应道，我那里是在喂小孩，是让丈夫看看身体的。杨柳青听后，外表平静，内心却惊得想用拳头塞住嘴巴，免得叫出声来。但是，她立即决定，再次会见丈夫时，她也要效仿那妇女。为此，在即将会见前几天，她便又使唤已经断奶几个月的儿子帮她吸奶奶，儿子却不愿意，她便说自己的奶奶不舒服了，要儿子吸吸，儿子不知其中的奥妙，便当是帮助母亲，就按照她的吩咐前来吸奶奶了，她试了几次，儿子便不推辞了。她想，如此这样，改天再见丈夫时，儿子也能配合她向丈夫展露乳房了。其实，她深知道丈夫爱她的乳房，过去亲热的时候，丈夫没少拿她的乳房做文章。就是睡觉的时候，丈夫的手也总是握着她的乳房，好像担心她的乳房会飞走一样。当再次会见丈夫，她便趁警察不留意时，小声对丈夫说，想给小鸽子你看看。丈夫当然知道他们的隐语，道，不方便。她假意嗔道，再不看，就不好看了。她边说边对孩子说，宝宝，吃奶奶。儿子便听话地往她怀里钻。她便向丈夫展示她整个的乳房。儿子吸完一边，她又让儿子吸另一边，之前那边乳房，她也不将衣服放下，那肥硕的乳房便让丈夫看过够。她却故意东说西说，一副无意的样子。警察也不好干涉，只好转脸过一边。她却感觉到丈夫的眼光像激光一般，穿透她的乳房，甚至刺向她的下体，她有种向丈夫奉献的满足。看到丈夫颤动的喉结，她知道丈夫也得到空前的满足。可是，她回家几天后，丈夫来信告诉她，不能那样了，警察对他严厉批评了，还说要停止她会见。她想以这种方式满足丈夫的念头便终止了。
对于萧楚剑和杨柳青之间的性事，有必要交代一下，他们的性事几乎可称得上有些神奇，每次性事，他们都几乎是相互淋漓尽致。这也是他们婚后八年才要小孩的主要缘故。生小孩之后，他们又恢复了原来的故事，且更加传奇，每日一次几乎是必修课，两人都那样渴求对方。这也许是后来发生的故事的主要原因。这是后话。
清早，儿子还在梦中，杨柳青在儿子面前轻声道，小剑青，快起来，今天要去看你爸爸了。当初给儿子起名字，是杨柳青父亲起的，就用萧楚剑和杨柳青名字的后一个字组合而成，杨柳青父亲还说，这名字我早想好了，男孩女孩都可用。萧楚剑没有不听老科长话的道理，他后来任科长，岳父功不可没。在他将与杨柳青结婚时，他岳父多方活动，力荐他任副科长，又力推一位年纪稍大的副手任科长，三年后，科长退二线，萧楚剑便顺理成章地接任科长。岳父培养他，用萧楚剑的话说，不亚于中央培养接班人那样悉心。杨柳青真心觉得儿子的名字起得不错，当然也举双手赞成。
儿子听到提醒说看爸爸，立即睁开眼睛。两岁多的孩子，在幼儿园里已经感觉到受气。当看到别人的爸爸去接其他孩子，而他没有爸爸接，心里总有些失落。幼师学校毕业的杨柳青，当然知道儿子的心理，故而，她想了个办法，告诉儿子，别告诉别人，妈妈带你去见爸爸，见了爸爸也别告诉别人。这样儿子的失落感便减轻了。之前所以选择到丈夫服刑监狱所在地的县城居住，为了孩子心理健康成长也是主要原因。当杨柳青告诉丈夫自己这一决定时，丈夫也“被迫”同意。毕竟妻子辞职是件很可惜的事。政府机关幼儿园隶属县政府，待遇是相当好的。而妻子到监狱所在地的县城，只能在一家民办幼儿园工作，工作环境和待遇都很一般。而丈夫和孩子就是杨柳青的一切，这正是她伟大的母性的具体表现。
从县城到监狱有三十多公里，坐车要一个多小时。上午九点，杨柳青到达会见室，接待的民警和蔼地笑了笑，说了声，来了。杨柳青也笑笑，是，来了。她回答得很自然。她半点因丈夫入狱的羞耻心也没有，更别说对丈夫责怪或怨恨。因为她知道丈夫犯罪的所有经过。从这个道理说，很多家人责怪或怨恨亲人犯罪，往往是因为家人对亲人之前的犯罪一无所知。警察很快为杨柳青办理了会见手续。每位监狱警察都知道，有家人关心的罪犯至少是危险性很小的。所以，他们都很欢迎罪犯的家人去看望罪犯。办好手续后，警察便吩咐她稍稍等候。警察温和的语调，让杨柳青觉得丈夫在监狱服刑很安全。而事实也如此，多次会见丈夫，每次见到丈夫，丈夫都身强体壮，满面红光，杨柳青之前对丈夫的担心便一点一点地消退了。
二十多分钟后，丈夫便走出监狱会见室的小门，杨柳青看到康健的丈夫，便抱起孩子，坐到一个会见窗前，丈夫也来到会见窗前。尽管会见窗有钢枝隔拦栅隔着，相互之间也看得很清楚。会见初始，杨柳青一直在和丈夫逗小剑青，小剑青开心地笑出声来，这种会见氛围是很少见的。很多家人会见犯罪的亲人时，往往说些沉重的话题，会见的氛围往往是凝重的。而杨柳青与丈夫就像在家一样，只是在逗孩子玩，会见氛围十分轻松愉快。而萧楚剑知道，杨柳青一定有很重要的话对他说，这就是他们夫妻间的默契，这种默契不是每对夫妻都有的，只有无话不说的萧楚剑和杨柳青这样的夫妻才有。
果不其然，在警察分心之时，杨柳青说道，听说只要你到外面看守农作物，我们就可以那个了。杨柳青说这话时，眼睛含情脉脉。萧楚剑当然知道那个的意思。他的心好像突然进入了那丈夫与妻子间的战场，那战场曾经烟火纷飞，那些时候他们时常同时一起飞上天空，感受在天空自由翱翔的滋味，那是十分令人向往的。那时候，每每事毕，他们就相互玩笑，说上帝让我们到这世界，似乎就是专门来做这件事一样。“争取争取吧。”萧楚剑故作淡定却坚定地说。看到监督的警察寸步不离，萧楚剑便又逗儿子说话了，小剑青可爱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到幼儿园接我啊？萧楚剑有些尴尬，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的好。还是杨柳青机灵，道，爸爸先让小剑青多锻炼，等小剑青长大到远处上学，爸爸才接送小剑青。小剑青幼稚地又向萧楚剑问道，是不是啊？萧楚剑这时立即答道，是啊是啊。小剑青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会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