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执拗的是时光

引子

命运之神的一声叹惋,世间便重复着数不尽的恩恩怨怨。生命若那激流中摇曳的花灯,随风逐浪,无奈生死尽在那猜不到的偶然。戏台上光影变幻,剧情一幕一幕地重复,有人看出繁华,有人看出孤单。
1 浮生未半心已倦
母亲希望余书忱毕业后回到她身边,他却执意继续流浪。
流浪的方向,江南。
梦魂牵绕的江南,早已和梦里不一样。
狭小的格子间办公室,隔开彼此的视线,也隔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朝九晚五,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偶尔出去看看山水,回来写写心情,漫无天日,漫无边际,守着寂寥孤单,享受着被遗忘,被忽略的时光。
城市夜晚的空气中弥蒙着伤感,漫天是思归人化解不开的思念。他吟着一首诗,哼着一首老歌,枕着万千思绪,悄然入眠。
他对素素说过,只要有诗和音乐,他就能活下去。
可是,蚀骨的相思无法用诗歌化解。
夜凉风萧瑟的秋天,电台里一个主持人的声音和秋天一样。
他把自己的忧伤寄给她,她每夜在节目里读。浓厚忧郁感染了她,也感染了无数个秋夜里的不眠人。
出于好奇,出于一种惺惺相惜,那个叫叶子的 主持人说想要见他一面。
他们约在一座小桥边,小桥弯弯似丽人的黛眉,眉顶一双人影长身而立,眸光交互,神色默契安然。
她像久别重逢的故人,恣意笑弄他的改变。而她自己,洋红宽松的针织羊毛衫,浓烈的唇红,玉容清隽,眉目秀雅,如风中摇曳的一支虞美人。
余书忱身着浅灰的夹克和洗白的牛仔裤,一双辨不清原色的运动鞋,须发草草梳理,目光如看惯世俗的暗淡。
两个泾渭分明的人,居然似图交心。
她说,当她一个人烦闷无聊的时候,会去城市里最热闹的酒吧,品着轩尼诗,让自己的理智被麻醉,用自由的身体,释放被囚禁的灵魂。
余书忱说,他不需要这些,他念旧,只需要一首诗,一首歌,或者一杯苦味咖啡。
2008年春天来临前,百年罕见的大雪下了整整半个月。江南天地间,白雪皑皑,让余书忱看得心烦意乱。
一个人裹着厚厚的衣服,走在雪地里,眼见世界一片素白茫茫。
他的心感到冷了,需要找一个人聊天。他找到叶子,他们彼此又说又笑,但是并不袒露心机。
那夜,河边烟花绽放,他们并肩站在桥上看。璀璨的烟花在黑色的天幕上砰然炸开,他们张着嘴,随着人群欢呼,手舞足蹈。
天上的烟花倒映在水里,照映在他们眼睛里,映到他们心里。
烟花灭了,人群散了,世界平静如水,他们踩着残雪,像两个黑夜里的幽灵,走在闪烁的灯光里。
那天是除夕,他们没有忘,只是谁也不敢提起。
还是那家叫左岸的咖啡馆,还是那间二楼临窗的雅座,他们相对而坐。
灯光朦胧,彼此猜着对方的心事,却努力深藏着自己。
关掉手机,与全世界隔离。
叶子点燃了一支烟,悠然地仰面,吐出了一只寂寞的烟圈,嘴角自得地微微上扬,那点笑,也寂寞。
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忘记了今天是除夕,应该吃得奢侈一点。
外面的气温更低了,窗玻璃上蒙着一层白色的水雾,那窗外的灯光,行人的笑脸,逐渐模糊。
“余书忱,你为什么而活着?”
她掐灭了烟,终于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语气顿挫认真,像在心里酝酿良久。
知道为什么活,可能反会活得痛苦。不知道为什么活,但还是活着,这岂不是悲哀。
她嘴角掠过一丝微苦,一个在职场上攻于算计,八面玲珑的人,会向一个索然寡味的人请教这样愚蠢的问题。
“为了爱。”
“呵呵哈哈。”答案毫无新意,但从他口中脱口而出,还是觉得无比荒诞违和。
她拍案大笑,被口水呛着,咳得快要窒息。
半晌平复过后,她抹了把呛出的眼泪,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火光中,她看了一眼余书忱,声音平稳中仍带着一丝戏谑。
“爱?是做爱的爱吗?”
“是真爱!”
听他语气坚定,意味深长,她夹烟的手在半空中一顿,秀眉轻蹙,认真地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里,抬眸反问他。
“真爱?什么是真爱。”
他不回答,用手掌把玻璃上的水汽擦了擦,窗外的路灯下,路过一张张温暖甜蜜的笑脸。一位耆耋老人,被一群后辈簇拥着,欢笑洒满街道。一对年轻的夫妇,父亲抱着女儿,女儿手上拿着哧哧的烟花,不停地在空中画圈,花火的玫瑰红,映美她的脸蛋。一对年轻人,男孩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走,座上的女孩手里捧着爆米花,抓一把往男孩的嘴里填,他们脸上幸福的笑容像天真的小孩。
他沉默了。
叶子说我们去喝酒,醉生梦死一回。
他说我醉过,我醒了,不需要再醉。
叶子说,余书忱我做你的情人吧,你真可怜,醉也不敢,醒着却痛苦不堪,我同情你。我给你女人的身体,寂寞是可耻的,你相信我,我不会玷污你高贵的灵魂。
他无奈地笑着摇头,凝视她恍惚的双眸,尽管相识有年,表面无话不谈,但是,彼此贴近时却又觉得那么陌生。
一夜宿醉后,叶子向他做最后的告白,她以为这一场醉生梦死应该能解开他的心结。
“怎么样?现在可以敞开你的心扉了吧?让我了解你的内心,了解你的曾经,我们或许可以继续在一起,我相信你说的那种真爱,是存在的。”
他喃喃地说,曾经有个人,叫易晓婵。
“呵呵,你忘不了她的味道?”
“她的心,让我放心不下。”
她失望了,一个在此时此刻仍沉醉在风花雪月往事里的男人,他的惆怅,他的孤单,并不只是因为寂寞。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4 11:21:39 +0800 CST  
天明之前,农历2008年的第一天,她和他说再见。

说再见其实不一定会再见。

在这个被誉为天堂的城市,现实令人心酸,无数孤独的灵魂,肉体被世俗奴役,虽然幸福对他们来说是那么遥远,他们却没有停止去追逐。

雪融化了,是春天。

春风又绿江南岸,始出囚笼的思念,从江南的天空向西闪驰而去,千丝万缕,散入茫茫楚天。

他忘了,那一年走得太匆忙,把魂遗落在了W城。

江城春光明媚,d大生机盎然,梧桐的新叶绿得耀眼。

他在北区的张贴栏里贴着寻她的海报:素素,社长哥哥回来了。

他回来了,不远千里回来寻她,可她早已不在。

过错只是一时的遗憾,而错过则是永远。

他们是彼此在人生旅途上绝伦的风景,因为绝伦,所以需要被错过。

记得母亲曾经给他说过,千万不要错过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和最爱的那个人。

他没有错过那最后一班回家的车,但是他错过了那个他最爱的女孩。

年光有限,转瞬六年。

往事历历,斗转星移。

校园变化很大,拓宽的马路铺上了柏油,新修的图书馆大气壮观,沁心亭的板桥刷了新漆,曾经熟悉的一切荡然无存,仿佛谁捣乱了记忆的书签。

六年多前,那一列向东而行的火车铿锵地穿过浩瀚荒芜的大漠,载着余书忱沉甸甸的梦想,不远万里去W城求学。

一天一夜的颠簸后,在T市换乘直通W城的列车,又是经历两个昼夜的期盼,梦境之地终于近在眼前。

他一度固执地相信他和水有一段未解的前缘,所以坐困沙漠将让他无所施展。H省被誉为千湖之省,有长江穿流而过,又是自己的祖籍所在,所以他选择W城的理由就是:回归。

祖父常常给他讲起这座以江为名的城市,他心中对这座城市至诚向往。

当车子经过长江大桥的时候,有人尖叫起来,都趴到窗户边去看。余书忱被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壮美景象所震撼了,烟波浩渺的长江,滔滔滚滚地奔向远方,在目光可及之处,水天连成一片。

那种一泻千里,势不可挡的气势,坚决,无悔,让他狂喜不已。

大桥过去是黄鹤楼,巍巍楼宇,伟岸地矗立。

那没入云间的楼顶极目楚天,听着长江娓娓道来古老的故事,日夜守望在那水天一色之间,看是否有一叶若隐若现的孤帆,等一位衷情的诗客行吟到此。

年复一年望眼欲穿,黄鹤已去,至今未见归来。

本以为在这里可以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不再和过去纠缠不清,没想到忧郁就像无药可救的顽疾,让他无处逃遁。

入学报到,军训,社团招新,上课迟到,睡懒觉,翘课,由新生到老生,成长就如水到渠成。

余书忱有些厌倦,每天所见陌生的面孔,有些会慢慢熟悉,有些继续陌生。聚在一起的人,都付出热忱,但都有所保留,半真半假,半推半就地维系着保持距离的关系。这里有足够的新鲜人让你去认识,也有足够的地方让你撇开你熟悉的人,找一个幽静之处去做漫无边际地冥想。

他喜欢骑着单车,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不时停下来去看看路边的书摊,草草地翻几本书,有看中的就掏钱买下来,塞进挎包里继续逛。

学校里有很多岔道和十字路口,对于向左还是向右,余书忱总是会犹豫再三,最后他想一个办法,如果在这个路口向左,那么下一个路口就向右。结果他是越走越远,于是干脆一直向左或者向右,最后总是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有时他会绕着东湖骑行,湖风猎猎,吹得人衣衫不整,阳光散落在湖里,波光粼粼。他定格在那里,在风声浪涛里寻找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与水有渊源的灵感,找到遗落的前生。


不经意间,岁月悄悄溜走,18岁,19岁,囫囵地过去了。

时光已走远,而他的心却似乎还在原地打转。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4 11:28:46 +0800 CST  
2 阳光明媚的女子
“社长,是不是每个学院发十本?”

一个稚气未脱的男生,抱着一摞杂志,满心欢喜地跟在一个老成恃重的男生身后。

“要确保送到每个学院的通讯员手上。”老练的社长眼里有猜不透的繁复。

“那我能不能自己留一本?”青涩的社员眼中是清澈如水的小心试探。

社长脚步很快,男生脚下踉跄,有些跟不上。

余书忱与他们擦肩而过,差点撞上。

正陷入沉思的他一惊,抬头发现已经来到了社团联的那排小平房边。

从左到右第五间,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水漫秋文学社。

木牌的表面龟裂,油漆斑驳地脱落,有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水漫秋文学社是d大历史最悠久的社团,创建至今,几度兴衰,如今却只是不温不火。社团旗下有文学月刊,上半年的叫“问花”,下半年的叫“雪桐”。

余书忱心里荡起一层涟漪,唔,这里还是老样子。

他的耳边依稀荡起银铃般的声音:“开水房对面的社团联办公区,从左到右第五间,我在编辑部等你。”

大学期间,余书忱唯一加入的社团就是水漫秋。面试的当天,由于他阴郁不善言谈,社长拒绝了他。他悻悻起身离开,走出门时却心有不甘,久久在原地徘徊。他想回头去做最后的争取,但想起社长果断的眼神,他犹豫不决。

就在他决定放弃时,副社长追了出来。副社长和社长是文学院公认的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你真的热爱文学吗?”她秀发披肩,柳叶眉长,微微一笑犹如桃花盛开。

余书忱望着她一怔。

“是的......”

言浅意深,副社长从他眼中读出坚毅。

她点头道:“好吧,请你明天来社里报到,开水房对面的社团联办公区,从左到右第五间,我在编辑部等你。”

副社长很照顾余书忱,有时为维护他不惜和社长争吵。她觉得他成熟得太慢,不像其他人那样,进大学不久就变得老练世故。他固执,某些应该忽略的细节,他却执拗地去在乎,这样的情况多了,总给人感觉他太单纯,太愚钝。

见过的人多了,她反倒格外喜欢这种简单。

第一次《雪桐》印出来时,余书忱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抱过来欣赏。

她提醒余书忱,新切的纸边,非常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割破手指。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已被割破。

她过来细心地帮他包好伤口,纤巧的手指拽着棉线一圈一圈地缠绕。眼神交会时,他真心喜欢上了她,所以尽管后来在社里遭遇诸多不顺,但还是为了她坚持了下来。

就是在这个门口,她把水漫秋托付给他。连他自己都不解,自己何德何能可堪此重任。他婉言谢绝,可她一再坚持。

男友毕业后执意要留学去法国,她不忍分离,极力挽留。但男友重申要以事业为重,感情于他实在不如一纸之轻,既然已到曲终人散时,何不随缘。

挽留变成了谈判,结果不欢而散。

既然挽留不住,那就两相忘于江湖。

男友离开后,她接任了社长职位。但她囿困愁城,情伤未愈,加之临近毕业,前途未卜,无心工作。她向来颇为欣赏余书忱的工作态度,并推崇他的文字笔风,近来又耳闻岳婉茹美言他的专一和笃定,难免想到自己遭遇薄情人的际遇,于公于私,对他有所偏爱,于是举荐他接任社长。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4 15:12:02 +0800 CST  
经过上级审定,余书忱被正式任命为水漫秋文学社的社长,岳婉茹同时也被擢升为副社长。

岳婉茹。

这个名字浮现,余书忱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打开,前尘往事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就在这个门前,岳婉茹郑重地请他吃饭,宣布他们重归于好,关系正常化。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有些微妙。

记得初识岳婉茹的感觉,如同瞬间被泥石流吞没。

余书忱在北区隧道的出口捡到一张校园卡,在失物认领处遇见前来找卡的岳婉茹。她头发留得出奇地短,还带点自然卷,皮肤很白,神情很拽,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取回卡后她并没有对余书忱说谢谢,而是拉着他去食堂检查卡里的余额。

余书忱怨气深重,抱怨两句,就被她损得一文不值。

她说你们西区的男生,个个看起来都像丐帮弟子,两眼无光,满面沧桑,吃粗饭说粗话,真有点侮辱斯文。很多书呆子,学习狂,上自习都上到十一点,走路弯腰驼背的,老气横秋,还装得目空一切的样子。

“都像你这么挫!”

“你说话能不这么直接吗?像你名字那样,委婉一点。”

“委婉一点还是挫嘛,大男人也喜欢拐弯抹角,累不累啊?你说说,你们为什么这么挫啊?哈哈。”

“挫只是外表,你应该去欣赏我们的内在。西区的学生大都是理工科的,理工科的女生少…….”

“女生少就都患相思病啦?没这么夸张吧?哈哈。”

“随意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

“什么不礼貌啊?相思病听说要用万年的陈壁土,千年的瓦上霜来治,自古以来只有梁山伯得过这种病的,怎么现在又流行啦?”

“我发觉你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

“是风马牛不相及,用通俗一点的词汇就可以了,俗人就别故弄风雅,梗短不可以汲深,器小不可以盛大……你们西区的男生一到北区来,就像脸上刻了字一样,一眼就认得出来。其俗在骨,无可救药。”

余书忱解释说那是不修边幅,朴素简单,理工科讲的就是实在。女人之所以容易被骗,都是因为总看重外表。

“男人又不是西瓜,光包瓜瓤甜就可以,也不管外面皮多丑,男人除了有实用性还有装饰性!”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4 17:50:17 +0800 CST  
回来后,她发短信问余书忱初次见面对她的印象,余书忱坦白说,做女人是种灾难,像男人又天生缺陷,荷尔蒙、内分泌都很正常,就是思维不正常,太跳跃,一不留神就把你带进阴沟里。感觉你浑身都是刺,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她很满意这个答案。

岳婉茹听说余书忱在水漫秋文学社里当副社长,心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请他推荐自己加入文学社。

余书忱给她提两个条件,一是蓄发,长度至少与肩齐,二是不许损人为乐。第一个条件她答应了,第二个条件,她辩解说她只是损那些值得去损的人,有的人烂到无可救药,像扶不上墙的烂泥,那损就没有意义了。

她的意思是她损别人那是在治病救人,不但无过反而还功德无量。

余书忱抵不过她的死缠烂打,勉为其难。社长同意岳婉茹入社,并把她分配给余书忱分管。

从办公室出来,余书忱郑重其事道:“你刚才也听见了,社长交代你的工作由我来安排,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接下来我会具体给你介绍我分管的工作内容。”

她还在兴头上没回过神来,只听进去“以后就是我的人”这一句,感到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冲他诡异地笑:“什么我以后就是你的人啦?你想得美,八字还没一撇呢。呵呵。”声音很大,从一旁经过的社员听着难为情,偷笑着绕道快步走开。

“岳婉茹,你唯恐天下不乱!”

这个刺头,一来就毁掉了余书忱在社员心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

岳婉茹的出现,就像一缕阳光照入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余书忱久久阴霾的心情,这才有一点温度。

两个人只要碰到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题,尤其是岳婉茹,像台永动机。

回忆至此,余书忱会心地笑了笑。

不知她身在何处,生活是否依旧阳光灿烂。记得她曾说过,她没有经天纬地的梦想,她只是升斗小民,每天想最多的就是下一顿吃啥饭和百年之后埋进谁家的祖坟。

“你好老师,请问你找谁?”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站在门口,见余书忱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文学社的木牌,礼貌地询问。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5 08:51:20 +0800 CST  
一时惊愕。

“呃......”余书忱想说找岳婉茹,可岳婉茹是和自己同时离开文学社的。找林如海?那个附庸风雅的富二代?那个让自己一败涂地的伪君子?余书忱的心突然感觉被刺穿,痛得眉头一蹙。

“我不找谁,只是随便看看,我曾经也在这里工作过。”

“莫非你就是余书忱社长?”男生面露喜色。

余书忱一愣,惊讶不已。

“我是余书忱,我离开文学社三年了,文学社里应该没有人认识我了吧。”

确认身份后,男生惊喜异常,仿佛见证了奇迹。

“余社长,真的是你啊。岳社长说得没错,你一定会回来的。”

余书忱有些懵。

“你说的是岳婉茹?”

“是的,岳社长在毕业离校时专门交代,说等你回来的时候,把一件东西交给你。文学社的每一个社员都知道这件事,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特意留了一千块钱作为奖励。”

没想到一向粗枝大叶的岳婉茹,居然如此细致。

“是什么东西?”

男生把余书忱请进屋,打开铁皮文件柜,抽出一个文件盒,从文件盒里拿出一个硬皮日记本。他用袖口擦了擦日记本蒙尘的封面,双手递给余书忱,表情庄重,像是此物价值连城。

余书忱接过来,发现侧边被一把小锁锁住,无法直接打开。

这到底是什么?

疑惑之际,男生又递过了一张折纸。

“余社长,岳社长当时还附了这张纸条。”

打开折纸,上写的是岳婉茹的笔迹:天可怜见,希望你没来晚。

她断定余书忱一定会回来,只是不确定具体是哪一天。

喉咙仿佛被堵住,一时无法发声,甚至无法呼吸。余书忱双手紧握住日记本,不敢再多停留半刻,他怕自己无法控制几近崩溃的情绪。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5 15:09:26 +0800 CST  
3 一见倾心误此生

回到宾馆,余书忱用颤抖的手拿铁丝勾开小锁。翻开扉页的一刹那,她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涓涓小楷,一笔一划都是那么认真,清秀,乖巧,让人觉着舒服。

扉页写着两个字,素素。

这两个字的重量感觉要把他的心压碎,但却又让他看到了被救赎的希望。两年来,他把这两个字藏在心里,从不敢提及。

冥冥之中命运到底做了怎样的安排,不得而知,于是他继续翻看下去。

第一篇日记的日期是2005年4月25日,星期三,天气晴。

“今天我见到了久仰大名的社长哥哥,高高帅帅,俊雅出尘,真让人眼前一亮。阿茹总爱讲她如何作弄他,看到他那么和善、亲切,真不忍心他被阿茹欺负。他叫我婵妹,还给了我糖吃。我问他,为什么兜里会揣着我爱吃的夹心糖呢?他说就是因为有些小孩喜欢吃这种夹心糖啊。我当时好傻,居然说,我就是那种小孩啊。其实,说不定他也是这样的小孩呢。今天真的很开心,应该是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不对,比开心还开心的感觉,应该是幸福。这是第一次和社长哥哥见面,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下一次见到他,我还是会感觉到幸福的。”

没想到,这一天对于素素来说,是那么重要。既然那么重要,为什么后来要变得薄情,永远都像这一天该多好。

那天是晴天,气温宜人。

余书忱的室友在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失恋了,他女朋友给他发了一个“滚”字加一个骷髅头。余书忱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安慰他,下了课后他一狠心请余书忱吃饭。他准备化悲痛为食欲,一口气刷了两只炸鸡腿,两份鱼排,两杯可乐,三样卤菜。两人相对而坐,摆开阵势正准备吃,他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女朋友说他要能在十分钟内出现在她面前就和他重归于好。他听了之后,如蒙大赦,欢天喜地提起书包飞奔而去。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5 16:30:50 +0800 CST  
余书忱对着鸡腿发呆。

岳婉茹此时阴差阳错地从旁边经过,老远就看见孤单单一个郁闷男,坐在一张摆满食物的桌子前,望着某处发呆。

“老远就觉得俗气逼人,走近一看果然是从西区来的挫男余书忱。”

她的出场永远是那么别具一格。

她顺着余书忱目光指向望去,看见目光落在一对正在相互喂饭的情侣身上,立马惋惜长叹。

岳婉茹申明,出于对他的同情,邀请他过去同坐一桌,共进晚餐,并帮他把桌上的盘子带了过去。

“真是可怜,吃这么多都长不胖。”她摇着头嘴里啧啧地奚落着他。

“真是可怜,吃那么一点都还是要长胖。”余书忱看着她一桌子的素菜和她碗里的半碗米饭,再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她近来有些发福的身材,还以颜色。

“我这在吃素,。”

“损人太多,想要善终,的确应该积德。”

“别吵,别吵!害得我抄跳行了。”一声娇嗔入耳,那声音清澈,温润,带着些许稚气。

如果不动,会让人疑心那是一个静置的洋娃娃。玫红色的针织衫,黑亮的缎发披肩,大眼睛眨巴眨巴会说话。

她双手捂住耳朵,像拨浪鼓一样使劲摇着脑袋,以此来表达被打扰的不快。

一开始她安静地趴在桌子上,面前摊着一本书,书下压着一本作业本,正全神贯注地抄着书,额头就快碰到纸面了。旁边的吵闹声使她分了心,抄跳了行,功亏一篑。

她抬头,嘟着嘴朝岳婉茹呼呼地吹气,表示不满。

当她把目光朝向余书忱,见到生人的她霎时满面绯红,窘得说不出话来。

岳婉茹见她生气,不敢怠慢,好声好气地赔不是,把余书忱一顿数落,劝慰着把她面前的书合上,连本子收起来放在一边,从自己碗里分了一小疙瘩米饭到她面前的空碗里。

“亲爱的,先吃完饭再写吧!”

余书忱皱了皱眉头:“怎么吃这么少啊?像只猫一样。”

“你一定是社长哥哥吧,阿茹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虽然未曾见过面,但在校广播台做播音主持的她经常读到他的散文诗,只有这样安静厚重的人,才能写得出那么深邃唯美的文字。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6 09:28:30 +0800 CST  
她的目光温暖,充满柔情,叶眉弯弯,笑咧开了嘴,露出瓷白整齐的牙齿,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真是受宠若惊,我还能被常常提及,但愿她没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

“哪有,阿茹说你为人谦和,从来没有架子,还是文学社第一才子。”

她的眼神里包含着崇拜和欣赏意味。

“这是她故意捧杀我。”余书忱瞧了一眼岳婉茹,谦虚了一番。

“喏,这是素素。”

岳婉茹抓着她的手反复地抚着,正式作介绍。

她温柔地贴着岳婉茹的肩膀,笑盈盈望着余书忱。

她倾注了热情和寄托了希翼的目光那么楚楚动人,似曾相识,像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这是余书忱,斯文、执拗的好人。”

这是余书忱从岳婉茹嘴里听到过对自己的最好评价。

“社长哥哥好。”她似乎觉得之前的问候不太正式,端坐着向余书忱致以温柔地微笑。

“我叫易晓婵。”她生怕他没听清,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本子上,拿给他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羞涩,小心翼翼但充满期待。

“那我叫你婵妹吧!”他把婵妹两个字写在她本子上。

吃饭时,三人经历了长时间的沉默。晓婵只吃了几口就再难下咽,余书忱不忍,从书包里拿出几颗夹心糖,递给她。

她捧着糖果,仿佛捧着全世界的宠爱,幸福泪水在眼眶里打旋。

“社长哥哥,你兜里为什么会揣着我爱吃的夹心糖呢?呵呵。”

“因为有些小孩喜欢吃这种夹心糖。”

她剥了一颗糖放入口中,眉头舒展,声音都变得甜腻了。

“社长哥哥,我就是那种小孩啊。”

饭后寥寥几句客套的道别,分道扬镳后,晓婵几步回头。她说她要把电话号码留给社长哥哥,她想请他写几篇广播稿。

这明明是个借口。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6 10:35:31 +0800 CST  
校广播台稿子都是文学社官方提供的,主持人没有必要自己去准备。

岳婉茹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想阻挠,她这么坚定,阻挠也徒劳。

“那好吧,不过得要他按规矩来。”

作为美女的晓婵有一个烦恼,经常在路上被陌生的爱慕者表白。有人夸她头发好看,她就剪一缕头发送给他,有人问她要电话号码,她就傻傻地告诉人家。

最后因为不堪陌生电话骚扰,岳婉茹帮她想了个办法,但凡再遇到求要电话号码的人,长得挫的给他前八位数字,长得帅的给前九位数字,帅呆了的就给前十位数字,剩下的让他们去猜。

晓婵把十一位数字全部告诉了余书忱。

余书忱身上仿佛有磁性,她被吸引,岳婉茹使劲拽也拽不动。她满眼秋波,望着余书忱欲言又止,笑容如同从心里开出的花。

凉风乍起,不经意间细雨迷蒙,雨雾在晓婵的长睫上凝成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惜别的伤感似乎弥漫了整个天空。

下雨了,余书忱担心她着凉,催她快回去。

“婵妹,雨快下大了,快回去吧,小心着凉。”

“那我提前跟你说晚安。”

临睡前,晓婵在床上辗转难眠,总觉得有什么重要事情被落下了。

最后,她找了一本带小锁的空白日记本,认真地记下了这一天中发生的最有意义的事。合上日记本后,她仍然睡不着,只好翻出余书忱的电话号码,发信息给他。

“社长哥哥,睡了吗。我是婵妹。”

“还没有,你有什么事吗?婵妹。”

“哦,没什么事。就想跟你说声晚安。”

互道晚安后,晓婵心满意足地躺下睡了,余书忱则一夜未眠,心潮汹涌,难以平复。

在北方的星空下,他和梅洛因为爱情各执一词地争论。

北方夜晚的天空,特别干净,天幕幽蓝,星月的辉光抚慰着宁静大地,葡萄架上密匝匝的掌叶间,筛落一缕缕淡淡的月光。夜虫低低的鸣叫,那如耳语般的声响居然在平静的水面震起涟漪,使水里的那片天空变得梦幻飘渺。

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并肩坐在湖边木制的钓台上,仰望星空,娓娓长谈。

关于星空也关于爱情的故事,他们谈到了牛郎织女。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6 17:03:40 +0800 CST  
余书忱申明他并不喜欢这种教科书般的爱情故事,爱情这虚伪的东西真的值得一个人付出遭受天谴的代价去追求吗?这些古老的故事,似乎藏着某种阴谋,不断蛊惑世上那些卑微的生命,可怜地像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地去牺牲。爱情从一开始便不怀好意,但却披着绚丽的外衣,打着光明正大的名号。如果爱情真的是无私和无条件的,那为什么王子总是要配公主,那些拥有美的灵魂但是面貌丑陋的人,对公主最终只能默默爱慕。

明知不可及,却要执拗地去争取的那种爱情,你以为哪怕是毁灭也值得,很光荣?那是你咎由自取,你所追求的爱情,是你加上命也负担不起的。人的那些无知的勇气,都是被这些故事撺掇的结果,对于爱情,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你只该去摘取你够得着的枝头上的果实,高处的,代价也太高。

“没有一个人靠爱情来活命。”

梅洛很不喜欢他这一套理论,如果两情相悦,就应该去承担爱与被爱的责任,空间阻隔不断两心思念,时间只能令爱更坚定,彼此更加执着。爱情可以触动人的生命感,让人不至于在无聊贫乏的生活中失去希望,因为你不单单只为了你自己而存在,你的快乐和痛苦,有人比你更在乎。在爱情面前,人总是感情用事,理智对恋爱中的人是失去控制力的,就像扑火的飞蛾,溯流而上的鱼。

余书忱问她是不是人到一定时候,总是会觉得孤独,觉得脆弱无助,觉得守不住自己的灵魂?

梅洛说那是因为我们不够老,但是也不再小的原因。

“那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够老?”

“可能要等到老了的那一天才知道。”

二十岁风华正茂,余书忱觉得心已疲惫不堪。

八岁那年父亲去世给他留下的阴影,至今在他心里挥之不散。父母冲突世俗的藩篱走到一起,苦涩的爱情开出绚烂的花。可是,最终他们没有挣破命运的罗网,生死契阔。

父亲走后,母亲誓不再嫁,为了当初与子偕老的诺言,青灯孤守,任头上的青丝染成了霜白。爷爷奶奶是开明的人,鼓励她为余书忱再续一个家,她坚辞不肯。她说是为了孩子,其实是为了爱情。在余书忱看来,这是一个荒诞的理由。这样的爱情已经催生了一个悲剧,她的执守犹如忍看繁花随时光凋零般残忍。

父亲在时,家中生活纵然清苦,但是常常充满欢声笑语,父亲在闲暇时还给余书忱读诗。父亲在深情朗读时,母亲常常停下手中的家务,站在一旁望着父亲,嘴角弧出幸福。

看着在灯下苦读的余书忱,母亲常会呆立不动,仿佛那就是在伏案读书的父亲,不禁泪如泉涌。余书忱听到身后的啜泣声,回头去看时,母亲装着无事,低头走开。父亲留下的几本诗词集一直摆在书桌上,余书忱时常翻读,那些摄人心魄的文字感染着他。

十八岁那年,余书忱考上d大,母亲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欣慰之余,母亲心里感到空落,尤其临行之际,更显得割舍不下。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6 17:49:33 +0800 CST  
儿将远行,母亲放心不下,大到在w城的衣食住行,小到繁缛琐屑,列了五张详细的清单,逐一清点和准备。她花了一个上午整理行李箱,收拾好之后,如释重放,直起腰,用双拳锤着,一面满意地笑着。她把余书忱叫过来,一一给他说明,夏天冬天的衣服放在什么地方,w城的天气比不得北方,要注意哪些事情,钱物和各类证件,随行吃喝的东西,各种日用急用的小物件放置的位置。

余书忱认真地记下她说的话,好奇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怎么对w城的天气了如指掌。

在母亲的眼里,没有哪个孩子真正长大过。

临行的时候,母子俩相拥着,难舍难离,母亲最后擦干眼泪,催促他成行。

余书忱想起了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对于余书忱为何选择去w城读书,母亲是知晓原由的,她想留他在身边,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他一定会选择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上学。

但是她希望他像雏鹰一样学会高飞。

父母不被祝福的倔强爱情带给余书忱太多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父亲去世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母亲得以宽慰。每当提起父亲,母亲的思念和痛苦都深切如初。余书忱认真地问过母亲,时至今日,你为当年的选择后悔吗?如果没有当年你们义无反顾地在一起,也许你们的生活平平淡淡,但是爸不会出意外,你也不会背负思念和自责痛苦地活着。

母亲说,爱就像阳光一样,当你在黑暗里见到一缕阳光的时候,你会奋不顾身地迎上去的。

素素曾说过,她就是他生命里的阳光。

w城的秋雨常常会连绵不息地下一两个星期,天空阴冷,空气潮湿,人的情绪也容易着凉感冒。

晓婵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余书忱,便会打电话来问他的情况。他的情绪很低落,晓婵就问他,是不是呆在寝室里思想都发霉了啊?

“社长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只要有诗和音乐,我就能活下去。”

“你需要阳光。”

“可是不可能每一天都有阳光。”

“婵妹就是你的阳光啊?开心一点嘛,像我这样,简简单单的,呆头呆脑的,就不会有烦恼和忧伤。”

余书忱顿了顿,努力将思绪从回忆里拉回来,继续翻到第二页。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7 09:54:24 +0800 CST  
2005年4月26日,星期四,天气晴。

日记分两次写成,时间是一早一晚。

“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阳光正好,我想说,从今天开始,生活会大不一样。”

“晚饭后,不想去上自习,不想在寝室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和阿茹坐在石凳上发呆。阿茹突然问我,素素我问你一个问题,不许思考,必须在一秒钟内回答我。她问,素素你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是谁。我脱口而出,社长哥哥。阿茹把我一顿嘲笑。最后我们决定去逛街,顺便把社长哥哥叫上......”

那是他和晓婵认识的第二天,他正在图书馆,岳婉茹突然打电话来要他陪去逛街。说是逛街,其实就是为了去买只暖水壶。

得知实情后,余书忱一路埋怨她们劳师动众。

岳婉茹用批评教育的口气道:“小事不想认真做,大事认真也做不了。”

他怕她唠叨,连忙告饶。

人说买东西要货比三家再买,她们更是把一条街上的店铺都逛完,各式各样的水壶都拿出来比了个遍,结果和店老板因为五毛钱的价差争得面红耳赤。

最后她们看上了一只水壶,老板说少那五毛钱他不卖。但是她们就是在那里赖着不走,一定要老板降五毛钱,讨好卖乖,诉苦哭穷,无所不用其极。老板实在没办法,弄得口干舌燥,欲哭无泪地说不卖了,她们还软磨硬泡。

老板在濒临崩溃时松了口。

从店里出来,二人手舞足蹈,岳婉茹自我陶醉地回顾自己刚才表演,晓婵更是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再耗下去说不定还能再便宜五毛。岳婉茹听了哈哈大笑,说:“我们再磨下去,他说不定会白送。”

回学校的路上,一个乞丐捧着一口搪瓷碗冲二人喊了一声:“两位美女,行行好吧。”。晓婵慷慨地从包里拿出一个一块钱的硬币丢给她。

余书忱大为不解,说你们刚才砍价砍得口吐白沫才省下了五毛,吝啬得像一毛不拔的瓷公鸡,这会一扔就是一块钱,连眼都不眨,真是令人费解。

岳婉茹笑他不懂生活,享受讨价还价的过程才最重要,省下那五毛,就是买东西的乐趣。

余书忱摇头叹着,女人,女人啊。

晓婵在路上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低头数着地上的地板砖,数到一百多时,被岳婉茹突发的一阵笑声打断,只能从头再来。她埋头不看路,肩膀撞在一颗树上。她还以为撞到路人,正准备说对不起,抬头看是一棵树,这才觉得肩膀疼,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7-27 15:02:52 +0800 CST  
她一边哭,一边用脚踢那颗树。

岳婉茹过去帮她轻轻揉着肩膀,哄她别哭。好不容易哄她不哭了,余书忱过去,故意上下查看着那棵树,幸灾乐祸地说风凉话:“冒冒失失的,有没有把人家的树撞坏啊?”

晓婵听了鼻子一酸又大哭起来,指着余书忱向岳婉茹告状:“人家的肩膀都差点撞掉了,他还那样说风凉话!呜……”

岳婉茹跳起来用脚踹余书忱,余书忱装着应声倒地,晓婵见罢立马破涕为笑。

“他那么坏,我们不理他好吗?”

“好,不理他这个浑球。”

岳婉茹搀着晓婵继续走,把余书忱晾在一边,但是水壶还是让他提着。

走了一会,晓婵觉得肩膀不那么痛了,就和余书忱靠近了一点。

她看上了余书忱下巴上的胡子茬,手痒痒想摸一下看扎不扎手。岳婉茹郑重其事地把余书忱拉过去,说我们素素要摸一下你的胡子。余书忱见她红红的脸蛋,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生怜爱,于是伸长脖子把下巴露出来递到她面前。她怯生生地伸手去摸了一下,被扎得猛地把手缩回来,然后心满意足咯咯咯地笑起来。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8-06 10:35:32 +0800 CST  
4 你眼里的全世界

回到寝室,打开qq,有个陌生人要加余书忱为好友,对方资料显示年龄只有17岁。

他拒绝了她,理由是年龄不够。

她随即把资料里的年龄改到101岁。

余书忱的qq昵称叫那片海,她的网名就叫喜欢那片海,余书忱改成那颗星,她跟着改成恋上那颗星,最后余书忱干脆改成麦田,她随即又改成麦田守望者。

她说她叫云朵朵,是一个喜欢读他的散文诗的女孩,喜欢他文字里的那种厚重,忧伤,沧桑。

“你误会了,我没有想在文字里表达那些情感。”

“那你表达的是什么情感呢?”

“是希翼,是执守,是生命。”

“那我也喜欢。”

“我需要人懂,不需要人喜欢。”

她在那边沉默了很久。

“你为什么叫麦田?”

“梵高说:如果你的位置在麦田,就不要去留恋巴黎的街市。每个人都应该守好自己的麦田。你为什么叫麦田守望者?”

“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啊!小帅哥。”

余书忱感觉这是个恶作剧,突然想到了岳婉茹。于是任她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回复一句。过了一会,她突然发了一个视频聊天请求。余书忱接受了后,只见岳婉茹和晓婵两人笑得抱成一团。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8-06 11:01:56 +0800 CST  
“社长哥哥,是我们啦?哈哈,怎么不理我们了吗?”

“晕,又是你岳婉茹,害得我白高兴了一场。”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看你可怜兮兮的,除了我们,谁还理你啊?”

她们为了报复余书忱聊天时总是用省略号和嗯哦啊敷衍,一边发文字信息一边还发视频聊天申请。qq对话框在桌面上不停地弹出来,让余书忱这台二手货学习型电脑立马吃不消,画面卡在那里不动,最后只能重启电脑。刚登陆qq,对话框又拼命地弹出来。

“够啦,够啦,不要啦,不要啦。”

“你说不要就是还想要的意思。”

“男人说不要就是不要,我的机器马上要被弹死了。”

这句话还没有传送出去,那台可怜的电脑画面又定格在那里不动,他毫不犹豫地俯身按着电源健不放。

在随后几篇日记里,都记的是在图书馆上自习的事。

晚上自习,余书忱喜欢去西区图书馆,那里有空调,灯光又亮,人多学习气氛浓。

岳婉茹那段时间应酬多,落单的晓婵不惜跋涉来西区图书馆找余书忱。每晚七点,他们准时在图书馆门口碰面,晓婵已经帮他占好了位置。

两人相对落座,晓婵捧着一本笑话杂志,捂嘴笑得花枝乱颤。余书忱踢她的鞋底提醒,公共场合注意影响。她闲极无聊,就和余书忱在草稿纸上写字聊天。

“社长哥哥你喜欢什么颜色?”

“天蓝色!”

“你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婵妹你喜欢什么颜色?”

“深蓝色和紫色!”

“你是什么主义者?”

“我是晓婵主义者。”

“呵呵。”

“社长哥哥你喜欢什么小动物?”

余书忱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条小狗,在它嘴边画了一个圈,写着汪汪两个字。

她摇着头在上面给他画了一个大叉,然后在旁边画了一只小猫,在头顶画了一个圈,写一个喵字。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8-06 15:00:36 +0800 CST  
写字累了,她就趴在桌上,给余书忱画素描肖像。

下自习余书忱送她回寝室,一路上晓婵绕着余书忱嘻嘻哈哈,不知觉就穿过隧道,到了宿舍大门口。

两人对立着说再见。

余书忱说明天见,晓婵就歪着脑袋问他明天在哪里见呢?余书忱纳闷说:“说明天见只是客套话,真是傻丫头一个!”她咧嘴摸着脑袋憨厚地笑了。

有位女同学从旁边走过,提着一只水壶围着余书忱转了一圈,像欣赏艺术品一样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问晓婵,这是你男朋友啊?晓婵便撵上去打她,说你乱讲什么啊,这是阿茹的社长,人家可是大诗人,怎么看得上我这只丑小鸭。

她蹦跳着进大门去,远远还听见她用清脆的声音和宿管阿姨打招呼,接着一声尖叫,那是岳婉茹从门后窜出来拦腰把她抱住,要强吻她。

第二天他们果然又见面了。

晓婵和岳婉茹早起来西区上选修课,到教室后发现老师临时把这节课取消了,正准备赶回去睡回笼觉。余书忱在她们前面走,斜跨着书包赶去教二楼上自习,一边走一边看操场上激战正酣的一场足球赛。

她们发现了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去,往他背上的衣服帽子里丢树叶,丢了一张又一张,把帽子装满了他都没发觉。

两人在后面偷偷笑了一会,岳婉茹见他的书包扣子没有扣上,又悄悄上去要偷书。由于动作太大,被他抓了个正着。

“偷书贼!”他扬起巴掌。

她双手抱头退回到晓婵身边,嘻嘻笑着:“读书人偷书不为偷,为窃也。”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8-07 15:46:20 +0800 CST  
晓婵上去和他打招呼。

“社长哥哥,真的是你啊!我和阿茹在后面看了半天,总觉得像你的背影,但是阿茹说你不会这么勤快,这么早就起来去上自习。”

“是啊,你看素素对你多上心,满脑子都想着你,看什么都像看到你一样,光今天早上她都认错了三个人的背影了,每一个她都说像你。”

“是不是哦?婵妹。”

“没有啊。”她怯怯地笑。

“怎么没有?你早上看到宿管阿姨那只短尾巴的小哈巴时还说就好像看到社长哥哥一样咧?”

晓婵支吾着:“那是因为社长哥哥说他最喜欢的小动物是小狗嘛。”

中午的时候,余书忱在西区丹枫园请她们吃饭。

有两位美女左右侍从,他走在前面昂首挺胸,倍有面子。

西区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生是稀有动物,美女更是珍稀堪比熊猫。

一路招摇,西区的男生见他得意忘形的样子,又是鄙夷又是妒忌。

在餐厅的二楼,三人占了一张圆桌,余书忱坐正中,两位美女在左右侍候。她们争着给他盛饭夹菜倒饮料。

这场景,让人联想到古时候纨绔公子到青楼买醉,左右均有美女把盏伺候,又是喂菜又是灌酒,拖着让人浑身酥麻的声音劝说,公子再来一点嘛。余书忱想着入迷,不禁哈哈大笑,端起饮料潇洒地仰面一饮而尽,还入戏地用袖子擦擦嘴角。

“哈哈哈!”正当余书忱纵意花丛春风得意时,一声奸笑由远而近。

岳婉茹扭头一看,脸色一沉,眼中突现杀机,咬牙作响。

来的正是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林如海。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8-07 16:19:33 +0800 CST  
“哟,余大社长,刚升了官,生活作风马上就出问题了啊?你看看你,纯粹一酒色之徒。” 林如海竞争社长位置失利,心中郁闷,见余书忱美人在怀,语气酸溜溜,阴阳怪气。

同为水漫秋两大才子,林如海盛名在外,余书忱则是默默无闻。林如海作为文学特长生保送d大,获过很多征文奖,还出版过文集,雪桐特意为他做过一个专题:潇湘一览诗意纵,情丝万点林如海。

他家境优渥,出手阔绰,时不时用些小恩小利笼络社里的人心。为了办好文学社杂志,他还出钱找专业的工作室排版,向知名作者约稿,加印杂志免费发放给兄弟高校,深得部员和上级的好评。林如海本以为凭自己的声望和实力,社长之位是囊中之物。因为社长徇私偏袒,才让自己到嘴的肉被抢走,颜面尽失,林如海对此耿耿于怀,表面上对余书忱客气尊重,但心内不服,时常暗地里较劲。

“我们是自愿的,你少在这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仇如海。”

岳婉茹嫉恶如仇,横眉向他示威。

“岳婉茹,你……”

社里人都知道岳婉茹与林如海不和,岳婉茹逢人便诽谤他,说他一副苦瓜脸,奸人相,当她跟杀父仇人似的。

两人的恩怨始于林如海对岳婉茹的第一眼评价:一个女人取了一个十分女人的名字,长得却像个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隔墙有耳,原本是林如海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后来传到岳婉茹的耳朵里,她气得咬碎后槽牙,对林如海恨之入骨发誓要对他挖眼割鼻,啖其肉,寝其皮。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8-07 16:41:40 +0800 CST  
5君子好色而不淫

岳婉茹眼里喷钉子似的盯着林如海,冷哼一声,发动了毒舌功:“林副社长,今天好兴致,没去办公室关心一下新来的小学妹?”

林如海仗着有几分帅气,多金又有才华,借指导工作之名和几个女部员闹过绯闻。岳婉茹亲眼看见林如海在办公室里捉着莫芳芳的手教她打字,动作轻薄,言语秽俗。经过岳婉茹加料后,传到别人耳朵里成了小儿不宜的场面。传闻沸沸扬扬,真真假假说不清,为息事宁人消除影响,社里劝离了莫芳芳。

这笔风流债有辱斯文,是林如海讳莫如深的软肋。

岳婉茹真是个合格的冤家,知道戳他哪里才会痛。

提及此事,林如海立刻炸了毛,像只喷火器对准岳婉茹。

脏话到了嘴边,硬是让林如海压住了,他瞟到在一旁表情无辜的晓婵。转念想当面撕破脸,不但显得格调不高,心胸狭窄,而且正中岳婉茹下怀。

说服内心狂躁的小人,林如海略低头,川剧变脸般勾唇一笑。

“婉茹,我们之间误会太深,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解释清楚,树一敌不如交一友。”

“假惺惺。”尽管听着想吐,但人已服软,岳婉茹心里还是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忘我。看似面不改色,但眼角的微表情仍然出卖了她。

林老狐狸察觉到后,继续不要脸地谄媚。

“我真心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这种性格的人有个天大的优点,生气快,消气也快。”

哟,看不出这张臭嘴里还能说出这么耐听的话。

明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但这黄鼠狼的说辞还蛮受听的。岳婉茹高傲地瞥了他一眼,火气消了一半,仍心有防备。

林如海展眉道:“婉茹,今天就让书忱社长做个见证,我想郑重地向你说声对不起,之前怪我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

这么低三下四的话居然从林如海口中说出来,岳婉茹惊讶得直发愣。这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本领,需要多厚的脸皮才能练成。

“如果你不嫌弃,中午这顿饭我请,以此来表达我的诚意。你说好不好,婉茹。”

“好......”

岳婉茹狐疑,警惕地瞟了瞟林如海,好字才吐了一半,林如海便叫来服务员,在菜单上挑最贵的点了六菜一汤。
楼主 总是如此沉默  发布于 2018-08-07 17:54:58 +0800 CST  

楼主:总是如此沉默

字数:128415

发表时间:2018-07-24 19:21:3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11 22:53:16 +0800 CST

评论数:230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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