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扁担


说起扁担,大家都不陌生,但是见过扁担的,应该不是很多。
早些年的时候,扁担就是我父辈们重要的劳作工具,印象中我家的扁担就挂在南墙上,端端正正挂着,像皇帝的尚方宝剑(笑……)。我父亲就是很严谨的人,农具摆放总是规规矩矩,扁担是单独摆放的,因为扁担的形状与别的农具不同,两头垂下的铁钩不能随便放在地上,为什么?因为怕生锈,那时候制条扁担,不像现在赶集上店随便买个东西来得大手,生活苦,日子拮据,节俭是必须的。
我家的扁担很窄,挑起重物,压得肩疼,而且两头的挑子不听使唤,总来回乱晃,走起路来身子也打晃,好在我那时还小,没人笑话。扁担要是不会挑,做庄稼人都不够格,就像中国人不会写中国字一样。
前几天回家,在老房里又看见了那根扁担,不再是当年那样如尚方宝剑一样挂在墙上了,随便靠在墙的一角,铁钩早已生锈,摸摸它,却仍是很硬直,童年的一幕一幕霎时显现,父亲那掐着腰,站在地头,指点我干活的情景,久久难忘。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4-25 17:25:45 +0800 CST  
陈年旧事——海碗

不知道我印象中那只海碗哪里去了,一只蓝花的,上面鋦着两个钉子的专用碗。

其实那只碗是我奶奶专用的,老人家用了大半辈子,后来分家时,随着她来到了我家。

奶奶过日子精细,舍不得那只碗,使用中不小心裂了一道缝,就找了鋦碗匠给鋦了,还是很结实的,碗很厚实,颇有分量。印象中,这只海碗只有两个人有权使用,一个是我奶奶,一个是我,别人是无权使用,包括我爸妈,足见当时我奶奶对我是如何疼爱。老人家活着时,我没感觉出她对我的疼爱,去世后,越来越想念她,越来越能感觉到祖孙的感情真的是无可替代的。

如今人们用的碗越来越小,越来越精致了,到现在我还不习惯用那小茶碗一样的家伙吃饭,太小了,总没有痛快的感觉。那只海碗足有两个饭碗那么大,盛的虽然是高粱或是榆钱面汤,但是尽兴的。

奶奶去世前,家里的细瓷碗也能买得起了,海碗也用不上了,随着日子天天过去,它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但是我对它的记忆还在。

生活的艰难,能让人留住一些东西,生活好起来了,却往往能丢掉很多不该丢掉的,包括人的感情。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01 11:43:08 +0800 CST  
陈年旧事——割麦收秋

眼下的麦子长得快,五一前后就能到膝盖处,再过些日子,赶上暴晒天,该出手时就出手了。

最近老是腿疼,我对媳妇说是不是以前干农活割麦子累得病根?媳妇不以为然,说我这完全是坐出来的,人不活动,腰酸背痛,腿脚都生锈了,动起来能不疼?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自打不种庄稼多少年,悠闲病也慢慢出来了,看来人就得活动,多劳动,才不会让身体生锈。

割麦子,是最累人的活儿,尤其割了一上午麦子,又热又累,午后正迷糊得正香,被父亲一嗓子喊起来,我跟哥哥老大不情愿爬起来,顶着毒毒的太阳,手里拿着镰刀,上刑场一般跟着父亲去地里割麦。

二百米长的地头,父亲手一挥,我割一眼,哥哥割一耧(老家俗语),父亲割两耧,没得热身前奏,低头就割吧。

想想农村的孩子能吃苦,割麦子这个活就看得出来了,热也得忍着,累不能喊累,庄稼人没有累这一说。

后来我长大了,慢慢发现,比我能吃苦的有的是,我顶多也就算是个半成品吧(笑……),既然吃不了苦,跟着陪绑也行啊!

我割麦子跟不上他们,慢慢就落了后了,实在忍不住,站起身喘口气,父亲一瞪眼:干什么了!我说腰疼。父亲半是嘲笑地说:“小孩子家有腰吗,你还腰疼?眼是孬种,手是好汉,割完前边再歇着。”

我奇怪啊,为什么没有腰,小孩子就跟大人不一样?

伴随着不情愿,再累也得割,那么长的地头,一落老远,太说不过去了。午后两点到五点的日头最难熬,快黄昏时,渐渐凉快了,这一天的劳作也快要结束了。

没有现代的收割工具,人们只有靠手,靠畜力,慢慢把地里的麦子运到麦场里,再靠人力,一个麦个子一个麦个子地用铡刀铡开,摊场,轧场,轧二场,收麦秸,扬场,这一套程序下来,没有半月完不了。有那地多的,怕下雨,紧赶着弄,极是辛苦。靠人力收麦子,直到九十年代还有,那个时候已经有收割机了,不过人们还是嫌贵,仍然靠原始的方式一点一点,蚂蚁搬家一样往家收。庄户人习惯了这种辛苦,这种节奏,并没觉得有什么,种地就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地里的麦子收完,又紧着种上玉米,等玉米苗钻出来,薅去多余的苗,除草打药,才暂告一段落。

真正的煎熬是玉米长到一人多高时,一米八的个头在里面都看不见人,要继续拔草,上化肥,国庆节前的那些天,天是酷热的,人钻在里面,没得躲,没得藏,任由玉米叶子拉得脸上胳膊疼,汗如雨下,就为了这一年的收成。

至于以后的刨玉米就不说了,那不比割麦子轻松……

庄稼人是本分的,就是这地让人懂得了很多,珍惜了很多。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01 15:15:07 +0800 CST  
陈年旧事——打狗

中午去给孩子送饭,在学校门口看到一只极小的宠物狗,被主人抱在怀里,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来往的人,因为太弱小了,所以惹人怜爱。
这让我想起八十年代在农村有过一次打狗运动。那些狗们倒了霉了,被主人藏到东藏到西,有的逃过一劫,有的是被当场打死。打狗的人残忍,还有弄死自家狗的更残忍,舍不得下手,用绳子把狗栓在树上,让村里一些调皮孩子往狗嘴里灌水,总之结果了它就是了。紧要关头,最先暴露的是人性,这一点,还真得不如狗。
因为邻村发生了狂犬病,为防扩散,这场运动十分严厉,家家户户有狗的,有法子的就想法子,总不能坐以待毙。亲戚间总是先通气的,如果亲戚的村子里运动不严,就趁着天黑,把狗送到亲戚家去,往往是主人跟狗一起去的,狗恋主人,主人也舍不得扔下它不管。在亲戚家住上两三天,等风头过了,就悄悄地回去。
外婆村里有个舅公,他家也有只大青狼狗,一天傍晚,他带着那只狗来了我家躲灾。舅公是个忠厚勤快人,来到我家,有什么活儿就抢着干什么活儿,每天脸上都是一副憨笑的样子。母亲就对我说,他在村里是有名的好人,人缘极好。而父亲的话更有意思,他说我这个舅公是人缘好,别人家的东西是别人的,自己的东西也是别人的,后来舅公的儿子呢,是别人家的东西是别人的,自己家的东西是自己的。
我又问那舅公的孙子是怎样的呢?父亲的解释让人笑喷:他是自己的东西是自己的,别人家的东西也是自己的。
从那以后,也就没再见过舅公,最后一次见他,好像是四五年前了,给他去拜年,他仍然是那么和善憨厚,一脸的憨笑,只是瘦了好多,不再像当年那么壮实魁梧了。他一辈子没有大病小灾,享年九十多岁,很安静地去了。
狗这东西,跟主人家是有缘的,精心养着它,不定哪天它会吃了毒老鼠的药,不吃不喝,突然死去,看着揪心;但有那么一天,它突然来到你家,你都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狗,它死活赖着不走,主人也不在意它,但往往它能在主人家活得更好。这真就是缘分。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08 23:09:23 +0800 CST  
陈年旧事——蒲团 捣布槌

老家农村每家每户都有过道,是进家门的必经之处,都很窄小,至于为什么叫做过道,我想大概是从古时候传下来的吧,我学识浅,弄不太懂,也问过一些老人,都答不上来。有人说你去百度,但百度来的东西不如自己去体悟。
今天不说过道,说说这捣布槌。奶奶活着的时候,捣布槌就放在过道里的一块青石板上。每到中午的时候,奶奶的几个老姐妹就拿着自家的粗布来我家槌打。
粗布刚织出来的时候很硬,穿在身上不舒服,这时就用到这捣衣槌了。老姐妹几个说笑一阵,通通的敲打声就从过道里传出来。这一番槌打,把粗布里的硬纤维给敲软了,做衣服或做鞋子,那都是上乘的舒适的感觉。往往表面上粗糙的东西,展现出来的是它自然的本质,这与现代文明社会的商品的属性有很大不同。
奶奶去世后,那块青石板和那木槌又存放了几年,母亲也偶尔用过,但后来的时候兴起新的布料了,比如的确良布,粗布就渐渐淘汰了,青石板和木槌也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被用作别的用途了。老物件是老,但有时也真的没有存放价值,留在记忆了就好。
蒲团是奶奶经常坐的,纺线的时候用的,直径六七十公分左右,用麻秸编成,但是坐着费劲,必须得盘腿坐。前院一个大娘也有一个,但很多时候也是空闲在那里,更多的时候是小孩子们在上面玩耍罢了。
我那条胡同有两个老人,我奶奶算一个,还有一个是小贵奶奶,命很苦的一个人,没享着福,老年突然精神失常,整天在炕上翻老钱,念念叨叨,而他的儿子则带领着他的四个儿子在外屋吃饭,全没在意她,神情很漠然。老人很快就死了,没有哭声,没有吹打……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09 11:29:22 +0800 CST  
陈年旧事——小人书

单位附近有个集市,昨天正好无事,和几个同事一起去集市上闲逛。
我逛集市一般只转两个地方,一个是旱烟摊,一个是古玩摊。古玩摊上有我喜欢的东西,按喜欢的程度,分为烟具,手串,民国抗战时期的军刀。
每次去集市,这几个固定的古玩摊位都是必去的,跟老板都熟了,临走买几个小玩意,回家把玩几天,也就索然无味了。
这次不同了,又撞见一个新摊位,多了好多小人书。随手翻翻,不错,这绘画的功力,与当年的一点不差。尤其三国演义,里面人物的服装,动作,表情,无一不是描画得栩栩如生,与当下的漫画的夸张,不能相提并论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天上学,书包里总塞着本小人书。每到下课,就掏出来看,一本小人书也是挺厚的呢,一时半会也看不完。上课铃一响,随手就在看完的那一页上折个角,麻利地塞书包里,可是这一节课脑子里全是小人书里的情节了,幸亏老师也懒得提问,等下了课再接着看。
好不容易等放了学,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看,恨不能走一步退两步,直看到天漆黑漆黑的,实在看不清了,才快步回家。
那个时候看本小说,读本杂志什么的,是很难看到的,大部分就是借,尤其我们这帮小学生,只要谁有一本小人书,谁先看谁后看,都是要先跟小人书的主人打好招呼,不然你哪天偷拿了看了,准有人一把抢了去:该我看了,你排号去!
男同学之间排号看小人书,你抢我夺地,很正常的事,可是要有女同学参与进来,那可就紧张了。恰好有本小人书,男女同学都爱看,男同学正好看到了结尾,还没看完的时候,有女同学就早早等着了,那个时候也真是不爽。就像现在的高级酒店,客人团团围坐吃饭,服务员站你身后,看你吃饭,给你满酒,哪里还有心情。
小人书的功劳不小,让孩子在童年时期受到了很直接的文学启蒙,比任何教育方式都要好。
集市上的小人书已经卖到五块一本了,老板说这东西有收藏价值,再等多少年……我只笑笑,小人书重又扔回去,走了。
升值的东西多了,失去的又有多少呢,那是一代人最美好的回忆……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09 21:27:43 +0800 CST  
陈年旧事——旱烟


我赶集市最爱逛的就俩摊位,一个是古玩摊,一个就是卖旱烟的摊。
抽烟这事,不能叫做爱好,又伤身体又招人烦,与古玩那种爱好完全不沾边,陶冶情操更算不上,但是我还是抽上了。
第一次抽烟,是在参加工作前,等待学校的毕业书的时候。因为毕业成绩太差,父亲大发雷霆,我没办法排解内心的焦虑屈辱,摸身上还有几块钱,买了一盒烟,在外面转了一下午,回到家时,几乎一盒都被抽完,后来我就离不开这东西了。
当时并没接触旱烟,只是印象里有,也不想买,抽那东西太低档了。后来因为工作调动,有机会看到了旱烟摊,原来旱烟也可以如此丰富,有本地的烟叶,有云南的烟丝,有东北的关东烟,还有各种烟具,那种格调,是完全与抽盒装烟完全不同的。
我偷偷买过几次,呛辣的感觉无法接受,但是不抽它的时候,还惦记。渐渐地,我抛弃了盒装烟,只有在人前才勉强抽几口,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是卷起一支旱烟,品味没有各种添加的烟草味道。没想到这么一来,烟竟少抽了许多,因为卷旱烟不像抽盒烟那么方便,要慢慢地卷起,费些功夫,但是这种过程充满了乐趣。
卷旱烟是门技术活儿,年轻一辈没大有会卷的了。村里上了岁数的,大多会卷,但是卷出来的样子,也大多难看得很。记得那时每到村里开会,那屋里烟气缭绕,咳嗽声此起彼伏,那一根根旱烟,每抽吸一口,吐出来就是浓浓的烟雾,很杀瘾。
庄稼人不论做什么,都是崇尚节俭,卷旱烟就是如此发明出来,虽然简单,但是乐趣无穷,那种成就感和潇洒,是抽盒烟的体会不到的。
抽烟有害健康,不再多谈。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10 09:13:36 +0800 CST  
陈年旧事——旱烟


我赶集市最爱逛的就俩摊位,一个是古玩摊,一个就是卖旱烟的摊。
抽烟这事,不能叫做爱好,又伤身体又招人烦,与古玩那种爱好完全不沾边,陶冶情操更算不上,但是我还是抽上了。
第一次抽烟,是在参加工作前,等待学校的毕业书的时候。因为毕业成绩太差,父亲大发雷霆,我没办法排解内心的焦虑屈辱,摸身上还有几块钱,买了一盒烟,在外面转了一下午,回到家时,几乎一盒都被抽完,后来我就离不开这东西了。
当时并没接触旱烟,只是印象里有,也不想买,抽那东西太低档了。后来因为工作调动,有机会看到了旱烟摊,原来旱烟也可以如此丰富,有本地的烟叶,有云南的烟丝,有东北的关东烟,还有各种烟具,那种格调,是完全与抽盒装烟完全不同的。
我偷偷买过几次,呛辣的感觉无法接受,但是不抽它的时候,还惦记。渐渐地,我抛弃了盒装烟,只有在人前才勉强抽几口,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是卷起一支旱烟,品味没有各种添加的烟草味道。没想到这么一来,烟竟少抽了许多,因为卷旱烟不像抽盒烟那么方便,要慢慢地卷起,费些功夫,但是这种过程充满了乐趣。
卷旱烟是门技术活儿,年轻一辈没大有会卷的了。村里上了岁数的,大多会卷,但是卷出来的样子,也大多难看得很。记得那时每到村里开会,那屋里烟气缭绕,咳嗽声此起彼伏,那一根根旱烟,每抽吸一口,吐出来就是浓浓的烟雾,很杀瘾。
庄稼人不论做什么,都是崇尚节俭,卷旱烟就是如此发明出来,虽然简单,但是乐趣无穷,那种成就感和潇洒,是抽盒烟的体会不到的。
抽烟有害健康,不再多谈。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10 11:11:08 +0800 CST  
陈年旧事——盖房
如今的房价是涨了又涨,房屋面积却是能缩水就缩水,寻常人家几乎是举一生积蓄,才拼得那两室一厅的小笼子,到底是幸福还是其他,只有自己知道。
乡下的大房子大院子,住起来是很舒服的,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几年不修就会漏雨。
农村的房子最初是土坯房,是用土坯一块块建起来的,土坯也是自己一块一块脱出来,我们那里管这个叫做脱坯。
脱坯的过程完全是靠人力,在村外打麦子的场里,寻找一块平坦的地方,打扫干净,然后将土用麦秸掺和好,和成不干不湿的泥,最好是偏湿一些,一是为了便于成型,二是为了便于脱出型来。。
将泥用铁锨铲到模子里,用手按实,然后两手抓住模子,用轻巧的劲儿往上提,一块四方的土坯就脱成了,然后再脱下一块。
脱坯这活儿,得找个好天气,要提前知道最近几天的天气,必须得晴天,不然的话,这功夫就白费了。所以天气预报对庄稼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一切的衣食住行,都要靠天。
土坯晒上几天,就干燥硬实了,就能做起房盖屋的原材料了,那一块土坯的面积能顶现在二十多块砖大小。受当时生产条件的限制,庄户人只有靠这个法子,才能满足住的需要,不得不佩服劳动人民的智慧。
我小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住的都是这种用土坯盖的房子,虽然简陋,但是冬暖夏凉,那墙皮足有两尺厚,真正的是下了功夫,用了实料了。有人说当年地主家垒的院墙惊人的宽,两辆马车能并排着在上面跑,虽然有点夸张,但我还是有点相信的,当年的土豪比现在的土豪有料有思想。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村里百姓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有条件的人家就把自己原来住的土坯房改建成砖包皮结构样式的,就是在原来土坯房的原样基础上,房子的四角用红砖包起来,屋子里的土地铺上了砖,居住的档次提高了许多,院墙也用上了红砖,不过为了节省,砖是立起来垒建的,里外两层红砖,中间有空隙,用白灰抹缝,也很结实。
那些年,每到夏季雷雨天,房子都是要重新修葺的,尤其房顶,要把土刨开,重新抹房顶。这个活儿要很多人来完成,因为这是个力气活儿,又是个技术活儿。屋顶上最少要有两个人,一个接泥,一个抹房顶,地上有往房顶上甩大泥的。
甩大泥是最累的,要棒小伙子才能胜任,一锨泥铲起来,直接甩到房顶上,屋顶接大泥的接过来,再扔给抹顶的,这几个人的配合要默契,要有节奏,要一鼓作气,不能歇,干干停停最耽误活儿。所以那个时候能甩大泥的,是人们眼里最能干活的,非壮劳力不能胜任。
艰苦的生活条件,并没让人们觉得苦闷。一天劳累过后,卷起一支旱烟,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帮人在一起说笑玩闹,那种感觉是惬意的。
大人们干活儿,我们小孩子是帮不上忙的,最快乐的就是晚上吃饭的时候,主人家招待干活儿的乡亲吃饭,常见的就是炖茄子。满满一大锅茄子,盛在桶子里,每当这个时候,大人们就会先盛给我们吃,没有肉,没有油,但是每个人吃起来就像个饭桶。
有时我就想,人生病就是脱离了劳动,脱离了土地,没有了根,没有了老屋给人亲切的感觉。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11 22:43:57 +0800 CST  
陈年旧事——浇地

有幸生在农村,亲身经历过种地的生活,说起来没有别的,就是一个字“累”。一年到头,除去各种成本,只能落得一季收成,问谁家也是如此。种地多的,还能多落(lao)一点,像现在动辄几十亩地的,也有很多。没办法,庄稼人靠的就是这个。
现在种地都是机械化了,收麦子收玉米都有收割机,从地里收割了,拉到场院里,或是公路上,赶上好日头,晒上一两天,或装粮囤,或卖掉,效率比以前高了许多。
人勤地不懒,确实是这么回事。庄稼地要侍弄好,每个环节都不能懈怠,否则庄稼就长得不好,比别人家的庄稼长得又矮又黄,是很没面子的事。要是谁走到你家地头,夸赞一声:“这庄稼长得好,黑油油的。”听者心里很受用的,证明辛苦没白费。地就这样,来不得一点欺瞒,不像别的东西,付出了很多,也不一定得到想要的结果。
现在浇地也很轻松了,潜水泵下到井里,铺好软管,合闸送水,耗上一天两天,基本上就能浇完地。以前浇地不是这样的,受生产条件限制,浇地没有软管,而是在地的两边挖好的一条条扬水沟,水扬到沟里,再在一条主沟边上掘开一个口子,水就流到地里,同时要把墒沟堵好。
春天浇地最轻松,水自己流进地里,堵好畦垄,就可以坐在一边休息会了。最受罪的是冬天浇地,不管多么冷,都要守着,看着不要跑了水,耽误了时间又多花了电费,多盯着点倒是没有什么。白天还好,视线清晰,晚上最糟糕,要打着手电,一点点看着水流,水流满了畦垄,要及时堵沟,继续浇下一个畦垄。冬天的夜里是寒冷的,水也是冰冷刺骨的,有时一脚踩到泥里,激得脚丫疼,时间短些还好,要是浇上一夜,又困又冷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但就是这样,也必须浇完,因为浇完了还有下一户等着要浇,机井只有一眼。
收完麦子,刚种上玉米时,要及时浇地,不然玉米种子会死,这来不得半点马虎。那时候的太阳是最毒的,晒得人眼花,一天下来,体格好的没事,体格不好的就会头晕恶心。真正的庄稼人是苦过来熬过来的,这点小苦小累,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干活有经验,麻利高效,说话谈笑间,就把眼下的活给干了,所以,论起种地,他们才是专业人士。
太阳毒辣,要戴宽檐草帽;冬天冷,多穿棉衣裳;水沟跑水了,要堵沟里侧,不要堵外边;接水管换畦垄,手要快;水浇得慢,那肯定是你家的地没整平,来年耕地要多下功夫;种地要看节气,什么时候种瓜,什么时候种豆,听老天安排没有错……很多很多。
每天看着在公园里晨练的人,心里想,是时候弄块菜地了,回老家种菜去!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12 19:39:10 +0800 CST  
丧事


红白喜丧是农村里最重要的事,喜事可以不用很多人参加,但丧事必须要前去帮忙,没有时间去,也必须让人把丧礼带到。
家里亲人去世,按我们这里风俗,要派三或派五派七,意思是停灵三五天,好让亲朋好友前来祭拜,二来也是表达孝子孝女们对亲人离世的哀痛之情。
至于亲人停灵三五天,是早就有的规矩了。第一天,主持丧事的要派出人手去给亲戚们报丧,准备丧事的一切工作,乡亲们忙活折腾一天;第二天,开始有亲友前来吊唁,孝子们在外面的灵棚里陪着哭几声,悲悲切切地又过了一天。
第三天上午,在丧事上所有的人都疲惫了,孝子们开始有溜号的,倒换着喝水去、打电话去,各种闲事。帮忙的乡亲们聚集在一起,打扑克,聊天,打发这一上午的无聊。
最后这一天的上午,来吊唁哭丧的一般就是最近最亲的亲戚了,往往来者哭得撕心裂肺,闻者无不动容,哭者这个时候也是很有面子。仪式也不过是个仪式,哭完了也就哭完了,问问死者生前些许情况,再掉几滴眼泪,家里事忙,匆匆走了。
中午,丧事主持宣布下午出殡时行奠者的名单。整个丧事过程里,行奠是最有看点的一个环节。死者的外甥或女婿都是要行奠的,这规矩也繁琐,经事少的难免出错,惹来围观人们一阵阵笑。
出殡前,死者入殓是,孝子孝女们都围在棺材前,看有见识的老人往里面放东西,一边小声地哭。丧事主持大喊一声:“时候到了,盖棺!”从此阴阳相隔。
孝子们疯了似地哭喊着往前扑,灵堂里要多乱有多乱。盖棺的乡亲早就把孝子们推到一边,麻利地盖上棺材盖,啪啪钉上楔子,一声“起灵!”帮忙的人们挤进灵堂,吆五喝六地抬起棺材就往外走。
从派三第一天起,直到死者入土安葬,这里面细节很繁杂,一一说来,一时也说不完,就不多说了。
子欲养而亲不在,任孝子们哭破了嗓子,亲人也听不到,倒还不如趁父母尚健在,多多奉养,等父母死了,你又哭给谁听?人有时候真的连畜生都不如。​​​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22 11:39:05 +0800 CST  
十一 喜事

如今都时兴在城市里的大酒店里举办婚礼,一来有档次,主人家有面子;二来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张罗一场婚礼,从婚宴的安排到亲朋好友的招待,还有农村那繁多的规矩礼仪,方方面面也是要考虑到的。
现在结婚都是用车接了,小县城的标准最低也是奥迪排头,后面帕萨特列序。更有讲究的,排头的婚车是敞篷跑车。我曾亲见腊月天里用敞篷跑车接新娘子的,跑车是相当名贵了,规格不可谓不高,但是看那新娘子穿着婚纱,坐在敞篷车里,冻得全身已经僵硬了,新郎官是个帅气少年,也仅一身薄西装,估计他也冷吧。人生就这一次,冷也将就了。
听老家大爷叔叔辈们讨论,以前村里人结婚都是坐轿子的,只有在电视剧里有的画面,在那个年代也是有的。听宏志大爷说,一位大娘(记不起名字了)结婚,抬轿子的故意耍坏,不正经抬,东摇西晃的,直把我那个大娘晕得哇哇直吐,但据说这是闹新娘子,属于未进婆家门的一关,怪不得抬轿子的。
想想那时候的女人也真不易,且不说进了婆家门过日子的种种艰辛,单说这结婚就不让人好受,难受也是暗自忍着,不忍就有人说你不懂规矩。折磨弱女子,不分天南地北,城市乡村,是广泛地域的一大特色,因为窝囊混蛋的男人太多了。
想起有谁说过,凭什么让你们男人喝酒赌钱打老婆,挣不来钱还埋怨自己老婆不旺夫,女人就得低眉顺眼看着你脸色过日子?说的是真的,真有这混蛋的男人,一辈子浑浑噩噩,挑不起家庭的大梁,给不了一家老小温暖,只会去别人家的婚宴上蹭酒喝,闹别人家的新媳妇,吹牛扯淡,一无是处。
在九十年代后期,农村才开始普遍有了小汽车,而且家家户户村村不约而同地买的黑色轿车,就是为了能给人接新娘子,买白色都嫌不好看,嫌白色丧气。
车买来以后,确实有很多接亲的活,不讲究的人家,不看是什么牌子的轿车,只要是黑色的,就发一大红绸子,挂车上,一上午的活儿就是它了。后来接亲队伍的档次又提高了,不论谁家有钱没钱,统一奥迪帕萨特,用加长林肯也不含糊。并不是说儿子不疼惜父母的血汗钱来之不易,这点钱比起买房的钱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能怪眼下这种风气,等什么时候房价落下来,我看才有可能改变这种风气。
喜事用餐,跟白事大不一样了,有酒有菜,随意尽兴。先陪娘家客人,不喝倒不罢休,劝酒在前些年是最厉害的,近些年劝酒的少了,都知道喝酒伤身。其实劝酒的也并不是酒量真好,玩的是车轮战。但我知道的,老家几个能喝酒劝酒的,也从来没把娘家客人灌倒过。喝少了,主人这边没面子;喝多了,大喜事上显得都不好,把度拿捏好就是陪酒成功了。
喜事就是一天,笑过闹过,明天还是各忙各的。珍惜婚姻,人生才值得;三番二次闹离婚,消费的是自己的青春,想有个爱情的坟墓都不配有。死无葬身之地,那才是婚姻最坏的下场。(2018.5.13凌晨)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24 06:39:54 +0800 CST  
福存


福存死了好多年了,是喝酒喝死的。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没有现在了,照他那样往死里作的喝酒法,能看到自己女儿出嫁,再等上一年作外公,也就相当不错了。
福存兄弟四个,他排行老二,兄弟几个中也属他长得壮实,黑黑的脸,五大三粗的身板,兄弟四个中,也属他心眼最实。
想想那几年,村里有拖拉机的没有几家,都是大队上的公共财产,有幸当司机的,就是福存了。
福存不笨,开拖拉机绝对是一把好手,平时除了心眼比别人慢一点外,性子也急躁,一开上拖拉机,机器轰鸣的声音小半个村子都能听到。
每到麦场打麦子的时候,轧场这活儿就要用到拖拉机。拖拉机后面拖一个铁滚子,在麦秸上滚轧,轧上几圈,麦粒就会掉下来,然后赶紧把麦秸收起来,再收取底下的麦粒。
当时村里就两台拖拉机,四个生产队,根本就用不过来,所以大伙就排号。福存在我们这个生产队,我们就沾了大光了。
福存自家的麦子还没来得及摊开,邻场就叫他过去轧场。福存没有二话,开上拖拉机就赶紧去,油门踩到底,歪着脑袋,瞪着眼,轧完了一场又接着轧下一场。往往这个时候是最忙的,主人家也来不及说声谢,福存也不理会,估摸着轧得差不多了,最后一圈拐到另外一家的麦场里。虽然福存的麦子是最后轧的,但是大伙都自发地过去帮忙,趁着太阳还毒,要紧着收,再晚了就轧不好了。
福存的家庭条件在村里并不好,乡亲们没事的时候也爱议论,分析到福存这里,都是一句话:“福存人是实在,可就是没娶上个会过日子的媳妇。照他这么能干,要是有个能算计的媳妇,小日子早就发了。”
福存这辈子娶过两个媳妇。第一个媳妇叫红岩,比他要小好多岁,长得俊俏,更有一个好嗓子,唱歌很好听,但是跟福存站在一起,两人巨大的反差,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夫妻。
他们成为夫妻的原因,村里人也颇多议论,偶尔传出红岩是个很开放的女人的话来,又加上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媒婆不愿登门,一来二去,就找到了福存。福存身无所长,家里又穷,人又长得黑粗,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福存娶第二个媳妇的原因,村里又传出好多议论,焦点仍然是红岩,据传她找到了意中人,比翼双飞了。这种艳色新闻,在村里有很多,传的也多。我想,红岩至少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并没有像现在好多女孩子一样堕落,并没有为了金钱可以出卖自己的青春。
福存第二个媳妇是邻村的,没有红岩那样的风情,只知道过日子,还给福存生下两个女儿。几年下来,福存的日子渐渐好起来,虽然日子仍是很清苦,但总算有了家的样子了。
不知是从哪一年起,福存开始酗酒,每天都要喝下一斤多白酒,而且还是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散酒,很快,他的身体垮了下去,脸色不再黑红,泛着青黄的颜色,眼神也呆滞了。
福存酗酒的原因,谁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者大概是没有儿子的原因,或者是他那脑袋里有解不开的扣。总之,福存一天天越像个活死人,一天天接近死亡。
福存死的那天,村里人去帮忙。除了自家的兄弟和村里帮忙的乡亲们,再没有别的亲戚上门吊唁。傍晚,福存出殡,被埋在了自家的地里。
留此一文,以回想我所见过的人物。(2018.5.14中午)
楼主 紫檀主人  发布于 2018-05-25 00:30:10 +0800 CST  

楼主:紫檀主人

字数:10018

发表时间:2018-04-26 01:25:4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5 09:03:09 +0800 CST

评论数:1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