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铺里的女人们

一,烧饼铺
王彩娥的烧饼铺当年在这条迎春街上就挺出名,她家的烧饼比别家芝麻多,馅料足,外皮更酥脆,买的人多,生意就好。那时当家的是王彩娥的婆婆,婆媳守着一锅灶炉,三张矮木桌,十几个马扎,从早上四点多开始,生火,摆桌子,切咸菜,准备卤料,四点半,送豆腐脑的车子准时来,卸车换桶,忙活一阵,五点多点,差不多就有早起的人家来买早点了。
做烧饼的面是王彩娥的婆婆弄的,天冷的时候,晚上睡觉之前把面发上,盖上沾湿的厚笼布,放在屋里慢慢的发,早上起来差不多正好,天热的时候,发早了就有酸味,只能早起,王彩娥的婆婆早上几点起来,王彩娥并不十分清楚,每天四点多起来,就看见婆婆已经靠在炉旁的旧竹椅上打盹,王彩娥进进出出的搬东西,她觉得婆婆听得见,却从来没有睁开眼起身帮她一次,自家钉的矮木桌说长不长,说宽不宽,要是两个人平着抬,很容易,一个人只能把桌子竖起来搂着,王彩娥个子矮,搬起来很吃力,磕磕绊绊,老砸着脚面。看着躺在竹椅上似睡非睡的婆婆,王彩娥心里恨恨的。时间久了,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婆媳两人就像一对分工明确的合作伙伴,谁也不帮谁,谁也不麻烦谁。
更可笑的是,刚开始跟着婆婆出摊的时候,脸皮薄,看婆婆和面,自己闲着,不好意思,主动上前帮忙,谁知婆婆躲躲闪闪,好像和面里面藏了多么了不起的机密似的。
当谁稀罕干呢!王彩娥心里一阵鄙夷。
当初温东远穿着白衬衫骑着摩托车在王彩娥的放学路上拦住她的时候,王彩娥没想到会有一天在烧饼铺里系着围裙,拿着抹布,站在一堆吃客的后面等着人家吃完收拾桌子,那时的温东远,头发溜光水滑,一笑咪咪眼,一口小白牙就露出来了,特别是那个白衬衫,领子永远干干净净,就跟新的一样,不用靠近,就能闻着那上面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香气,好闻死了。
温东远比王彩娥小一岁,但是上学早,王彩娥的爹妈对王彩娥的上学很犹豫,家里俩孩子,先紧着男孩上,所以等到王彩娥九岁了才上一年级,上到高二都十九了,班里同学都十七八岁,王彩娥在好几个班里,学习虽然排不上,岁数是数第一的。
温东远家和王彩娥家隔了几条街,因为有做烧饼的手艺,家里就温东远一根独苗,过的日子比周围的邻居都好些,温东远整天打扮得像个少爷,衣服洋气得像香港来的,经常上烧饼铺跟他娘要点零花钱,身后就多了些听话的小喽啰,整天在街上瞎溜达,耽误了学习,初中毕业就回家了。
温东远回了家也不去烧饼铺帮他娘的忙,温家的男人是不干活的,就像他的老子,温老爷子在服装厂当会计,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人讲究,冬天穿中山装,夏天穿白半袖,不管什么时候都没见过人家身上有折子有灰,脚上那双常年穿的皮鞋,干干净净,就跟猫舔过一样。
可别以为老头这么利索是有个贤惠老婆跟着伺候,温东远的娘整天在烧饼铺里从早到晚,没那个功夫,全是老头自己捯饬。
有一次,在街上瞎逛的温东远碰上了放学的王彩娥,随便说了几句,问了问过去的同学谁谁谁现在咋样,问完了就各自走了,从那次起,放学的王彩娥时不时的在街上碰上温东远,碰的次数多了,没啥说的,王彩娥就不理他,温东远干脆嬉皮笑脸地说,姐,我请你看电影呗!
滚!
王彩娥摔下脸子往前就走,心里却喜滋滋美得很。
有时,王彩娥回想自己这一辈子,总觉得自己活得不仔细,潦草得很,从爹妈那里就开始了,上个学一直熬到她九岁,每次上操场上做操,她和一群比她矮一头的小孩站在一起,丢都丢死了,上上上,一直上到高中,班里的同学都拼了老命,拿高考来改变命运,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只有她无所谓,考上家里也不会让她上,她的弟弟在大学读一年级,家里供不起两个人,再说了,就算供得起,爹娘也不供,家里有男孩子,总得留点钱给孩子成亲嘛,这个高中上得老两口已经觉得亏了不少了。
就那么糊里糊涂的和温东远好了,也没仔细挑挑,就谈这么一个对象,见识过这么一个男人,还就成了孩子爹了,真是不仔细。
王彩娥当时就觉得温东远干净,洋气,模样也说得过去,谁知结了婚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傻,干净洋气真的不能当饭吃,温东远他爸托关系给他找了个差事上班,在服装厂里当了个仓库保管员,虽然上班穿工作服,下班一定换上干净的衣裳,头发梳得文丝不乱,打扮妥了了才出更衣室的门,一块干活的工友们有些腿脚快的,不换衣服不洗手的,这个时间早到家了。
温东远不着急,从从容容的回家,路上碰上个原来相熟的朋友,说上半天闲话,说得不过瘾,找个饭摊儿喝上一顿也是常有的事,就算谁也没碰上,这个点回去,王彩娥也该做好饭端上桌了。
王彩娥结婚前就怀孕了,所以一直没有找事做,生了孩子就在家看孩子,温家的男人不下厨,婆婆整天在饭摊上,所以这做晚饭的活很自然很应该的落到王彩娥头上,好歹就一顿饭,早上都是婆婆做好了再走,等一家人起来,饭在锅里温着,盛出来吃正好,中午,婆婆在饭摊,那爷俩在厂里吃食堂,王彩儿和孩子在家凑和一顿简单的。
王彩娥觉得在温家当男人真是好,啥也不用干,吃饱了饭碗一推,点上烟在院子里爷俩不咸不淡的说一阵工厂里的事,屋里王彩娥喂孩子,婆婆洗碗扫地收拾桌子,收拾完了,婆婆第二天要早起,没有别的事,也就洗洗睡了。晚了,爷俩没什么说的了,也各自回屋睡觉。
“你爸你妈不说话吗?”有时王彩娥好奇,问温东远。
“说啊,怎么不说?”
“不是,拉呱,聊天。”
“过了大半辈子了,还有啥聊的?”
说着说着,温东远就靠过来,手也不老实,王彩娥扭着身子,压着声说:“干啥?”
“姐,你说我干啥?”
“别姐姐姐的,不爱听。”
“那叫啥?宝贝,宝?”
王彩娥虽然烦温东远整天像个甩手掌柜,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扶的,可在被窝里,闻着温东远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听着一句一句的软声细语,王彩娥觉得骨头都是酥的。
王彩娥也不忘提醒:“别压着孩子。”
“知道,宝。”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7-02-25 17:20:00 +0800 CST  
二 王彩娥的日常
那块稀软的面在婆婆手里就像有了魔性,不粘不沾,扣在瓦盆底上,让它长它就长,让它圆它就圆,拉扯个啥样是啥样,几下之后,面团就变成了一张厚薄均匀的面饼,反扣在瓦盆上,像饭店跑堂的白帽子,用手一揭,顺势往案板上炒熟的白芝麻里一放,再抬起的时候,面饼的一面已经挂上厚厚的一层芝麻,这个手不停歇,就着这个势,往炉里一探,稍稍用力,没芝麻的那一面就牢牢的贴在炉膛上,上面烤着,下面烘着,只需一会儿工夫,白色的面饼就开始变黄,鼓胀,一股烤熟的面香混着芝麻的香气从炉膛里飘出来,便到了该起的时候,用两个绑着长木棍的铁铲子,一个在上面轻轻一铲,另一个铁铲在下面接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烧饼就这样出炉了。
王彩娥通常在不忙的时候看一眼婆婆,最早的一批客人,基本上是一些晨练的老人,晨练完了,买上几个烧饼带回去,一家人的早饭就有了着落,豆脑汤汤水水的不好带,所以这段时间,王彩娥比较空闲,她坐在摊前,手拿一块抹布,像是不闲的样子,偷眼看着婆婆忙碌。
无论什么时候,王彩娥看过去,婆婆都是一个样子,抿着嘴,专心的在炉前忙碌,婆婆的嘴唇本来就不厚,这么一抿,就像刀片那么薄了。王彩娥觉得婆婆的面相挺刻薄,不大像这个年纪的人,五十多岁的妇女在王彩娥的印象当中就像自己的娘家妈一样,微胖,慈祥,爱唠叨,这几样,婆婆一样都不占,婆媳从早忙到晚,说不了几句话,一开始,王彩娥还上赶着想往好里处,可每天早上自己从店外一桶一桶的往里搬豆脑,婆婆躺在竹椅上装睡,王彩娥就生了气,两个人就各忙各的。
不爱说话的婆婆心眼却多得很,家里的钱她一手掐着,除了温东远的工资,开始的时候,温东远的工资也要上交的,但是,温东远有办法,一到发工资的日子就耍赖,谁谁谁要结婚随份子,自己结婚的时候人家给了,现在人家结,不好不给,要么就是谁谁谁都请他喝了好几次酒了,再不回请,就被人骂铁公鸡了,实在没理由了,就说现在谁拿出钱包,包里不是厚厚的一摞百元钞,出去不出钱也得要个面,扣扣索索的让人笑话,反正温东远的理由一大堆,婆婆就这么一个儿,从小娇惯,也没有认真要他的钱,就马马虎虎过去了。
王彩娥手里没个钱,花钱不方便,就找温东远要,谁知温东远不给她。
“我的钱还有用呢,你管妈要。”
“我咋要?”
“咋要?张嘴要。”
“我张不开嘴。”
“你和我咋张开嘴了?你给她干活,管她要钱,有啥张不开嘴的?”
“。。。。。。”
“笨死,看我给你要。”
于是,温东远真的就大大方方的管他妈要钱了。
“妈,彩娥想买衣裳了,给点钱呗。”
“妈,彩娥她妈下个星期过生日了,给点钱,我们去买些东西。”
“妈,明天我歇班,想和彩娥去逛逛,拿点钱。”
。。。。。。
每次,温东远都在饭桌上大大方方的要,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老婆教唆的,王彩娥的脸上就有一些不自在,好在婆婆并不多问,答应一声,吃了饭便会拿出几张钞票,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顶多会小声鼓囊一句:“不是前几天刚买了,咋又买?”
温东远只要钱到手,基本上不理会老太太说什么,可是,王彩娥毕竟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便有了些不满,凭啥自己每天干活,花个钱还跟要赏钱似的,不自由!于是,被窝里少不了在温东远的耳朵边上嘟囔,让你妈给我发工资,要不就把卖豆脑赚的钱单独拿出来自己管着,啥时候花,怎么花,自个说了算!
没想到整天吊儿郎当的温东远到关键时候翻脸不认人了:“自个说了算?有爹有妈,啥时候轮得着你说了算?你在你娘家咋不自个说了算?”
“我在娘家没帮着家里干活。”
“干了也是白干!一分钱也没你的!”
“那我还不如出去打工,发了工资还是我自己的。”
“行啊,你非划这么清楚也行,发了工资交家里生活费,房租,你不能白吃白住老太太的。”
“温东远你要不要脸,我是你温家的儿媳妇,给你家生了孩子,还跟我要房租。”
“是你先没事找事的!”
“你去找你妈说说,说不定你妈愿意呢!”
“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被窝里王彩娥一脚踹过去,“不去就滚出去!”
“滚出去就滚出去,当誰稀罕,呸!”
温东远一掀被子出去了,他光着脊梁,浑身只穿着一个小裤衩,躺在王彩娥的被窝和女儿的被窝之间,有点冷,他伸手拉了拉女儿的被脚,没拉动,小女孩裹得挺严实,就没敢再动。
王彩娥看着温东远光溜溜的后背,心疼,嘴上却又恨得慌,“冻死你个王八蛋!”
温东远头也不回:“冻死就让你当寡妇!”
王彩娥呛不过他,气得转过身去,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靠在床边睡,离温东远远远的,一点热乎气都不让他占。
睡到半夜,王彩娥翻身翻不动,迷迷糊糊觉得身边有个人,回头一看,温东远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钻到被窝里来了,从后面搂着她。
“滚出去,你不是很牛嘛,有志气别进来。”王彩娥伸手推温东远,怕睡在另一个屋里的婆婆公公听见,压着嗓子吼他。
温东远不睁眼,也不说话,手上却使劲把王彩娥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王彩娥伸脚往后蹬,温东远抬起一条腿把王彩娥压住,王彩娥上下都动弹不得,两人僵持了一番,王彩娥浑身使不出来的劲化成委屈从眼里流出来:“死人,也不知道向着我。”
“向着你向着你,睡觉。”
温东远嘴上说着,依旧不睁眼。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7-02-26 12:46:12 +0800 CST  
三 温家出事了

日子不咸不淡,安安稳稳过了几年,王彩娥的女儿温向萱上小学了。学校离烧饼铺不远,就在迎春街的南头。每天早上,王彩娥和婆婆在烧饼铺里忙,顾不上送孩子,温东远又指望不上,每天都是温老爷子吃罢早饭,陪着孙女去上学,把温向萱送进学校,温老爷子再步行着去上班,下午温向萱放学早,她就在操场上玩,温老爷子下班回来,隔着学校操场的花墙喊一声,温向萱便背着书包像只蝴蝶一样飞出来了。
温老爷子今年六十岁了,刚办了退休手续,因为厂里一直找不着合适的替代人选,就返聘温老爷子,让他带带新人,所以上班轻松了很多。
别看六十岁,温老爷子依然腰杆笔直,衣着爽利,温向萱整天跟着老爷子,耳闻目染的,举手投足间就有了一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少了王彩娥身上那种市井之气。
要说这几年的变化也不是一点没有,温东远不在厂子里的仓库干了,花了几千块钱学了个驾照,找温老爷子活动了活动,在厂办开车,厂子里只要有公干应酬,十有八九都是温东远驾驶,温东远依然爱干净爱穿,原先在仓库里埋没了,那溜光水滑的装扮好像在这里体现出了价值。
可就这么个波澜不惊的寻常日子,却毫无预兆的炸了个雷,还是个响雷,把王彩娥的婆家在这个小镇上炸出了名。
温老爷子找不着了!
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爷孙俩吃完晚饭,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温老爷子陪着孙女写作业,六月的天,屋里热,温老爷子就让温东远从屋里扯出一根电线,在石桌上摆了个台灯,自己拿个蒲扇,坐在孙女边上一下一下扇着蚊子,向萱写完,还给温老爷子检查了,签好字,又整理好第二天的书包,然后时间还早,爷俩还聊了一会儿天,直到王彩娥叫向萱去洗漱,爷孙俩才散去。
第二天早上,温老爷子嘱咐温东远送向萱上学,说自己还有点事,晚一会儿去。
然后,就没人再见过温老爷子了。
晚饭的时候,婆婆问温东远:“你爸呢?”
“不知道啊,没看见。”
“这个点了,上哪去了?”婆婆好像是问儿子,又像是问自己。
“是不是又去看人家下棋了?”
“还等不等爸了?”王彩娥问。
“等啥等,向萱吃完饭还写作业呢,先吃吧。”温东远说。
婆婆什么也没说,起身到厨房去,拿了一个盘子把王彩娥炒的三盘菜每样拨出一点,又用筷子夹了一个馒头放在菜上面,放在锅里扣着。
晚上八点多,王彩娥陪着向萱在院子里写作业,温东远在屋里看电视,突然,从婆婆的屋里传来一声很大的动静,吓了全家人一跳。
那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的,带着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力量,又像是某种野兽绝望的一声呐喊,激烈而短促,“吘—”
向萱也被吓着了,扔下笔,把身体靠向母亲,王彩娥一手搂过女儿,不忘回身叫屋里的温东远:“东远。”
温东远愣了一下之后,抬腿蹿出门外,在门口和王彩娥目光交接,“怎么了?”
“不知道啊,快去看看。”
温东远转身跑进母亲屋里,王彩娥拉着向萱的手也紧跟在后面。
温东远一推门,就看见母亲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妈,你咋了?”
老太太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温东远蹲下身子去拉母亲,王彩娥急忙喊了一声:“别动!”
温东远抬脸去看王彩娥,嗓子紧张有些哆嗦,“妈咋了?”
“有些病不能乱动,心脏心血管啥的。。。。。。赶紧打电话啊!”
向萱躲在王彩娥后面,把脸埋在王彩娥的衣服里,王彩娥去摸桌上的电话,身子被向萱拉得动弹不得,急得喊温东远:“打电话,去,120。”
温东远起身去打电话,王彩娥转过身架着向萱的两只胳膊把她拎出了屋,在院子里,王彩娥蹲下来对向萱说:“奶奶病了,爸妈一会儿要和奶奶去医院,你自己在家,一会儿,爷爷就回来了,不许开门,爷爷自己有钥匙,听到没?”
“奶奶死了吗?”向萱问王彩娥。
“不许胡说,快回屋。”
王彩娥返身回屋,温东远已经打完电话,蹲在老太太身边束手无策。
王彩娥问:“打了?”
“打了。”
“地上凉,咱俩把咱妈搬到床上去吧,轻着点。”
“行不行啊?”
“试试吧,慢着点。”
温东远托着老太太的胳膊,王彩娥抬着老太太的脚,两人像搬动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的把老太太从地上挪到床上。
“妈不会有事吧?”温东远看着母亲,忧心忡忡地问。他从小就记着母亲在烧饼铺里忙活,任何时候都在,像一个运转正常的钟表那样可靠,他上学路过烧饼铺,看母亲在,放学想吃零嘴,去烧饼铺找母亲要钱,她也在,就算没完成作业让老师轰回来找家长,她还在,她就是一个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的地标,可是,现在,这个最可靠的地标却要倒下了。
“东远,这是啥?”王彩娥弯腰从婆婆刚刚躺的地方拿起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一封信,一封温老爷子给婆婆留下的信。
永红:
我走了,你和东远不要找我,找着了,我也不会回来了。
我已经和厂子里交代好了。东远的工作也挺好的,人有一技之长,再怎样也不至于饿着。
至于向萱,女孩子看似文静,骨子里倔强得很,女孩要顺着养,万万不可打骂。
还有,有几句话我想和你说一说,年轻时的一时糊涂,结果就让你这辈子过成了这样,二十多年了,我知道你放不下,你苦,我也苦,想来这二十多年,我诚心诚意的守着你过日子,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觉得对你有个交待了。
这么多年,我和当年那个人一直没有联系,前年端午节,一个老同学来家里看我,不知道你记得不?聊的时候说起她,我才知道她的一些情况,她一直没有结婚,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教书,前几年查出肺病,办了病退在家休养。
我今年六十岁了,想来在世上的日子要倒着数了,我别无所盼,只希望到了最后的那天,我无所憾,亦无所欠。
我带走了我的工资存折,还有两千块现金。家里的积蓄都是你这些年来和儿媳的辛苦所得,我没有动。
另外,早些把铺子交给儿媳吧,年纪大了,有些东西要学着放下。
我签好了一份离婚协议,在床边的柜子里,要是用得着就办了吧,看你的意思。
我走了。

温昭翰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7-02-27 18:36:48 +0800 CST  
四 掌权

王彩娥的婆婆是脑出血。因为发现及时,命是保住了,却说不了话,费挺大的劲也说不了一个字两个字的,腿脚也不行,走路得两个人搀着,一不用力,就偏到一边去了。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医生看着并无大碍,就让出院回家慢慢养。这半个多月,王彩娥关了烧饼铺,专心在医院伺候,温东远负责接送向萱上学放学。
王彩娥本来不喜欢婆婆这个人,可出了这种事,王彩娥对婆婆不禁另眼相看了,这么多年真的一点看不出来,虽然老两口交流不多,但还是相敬如宾的,开始,王彩娥还觉着奇怪,问过温东远,怎么你家就生了你自己呢?这几条街上的人家年龄差不多的哪一家不是三五个孩子,那时候又没计划生育。
温东远也不知道,说可能是嫌麻烦不想生吧。
弄了半天,老两口年轻的时候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既然这样,温东远没有兄弟姐妹也就不难理解了。
还有一个事,是王彩娥没有想到的,婆婆住院花了十几万,虽然能报销一部份,可是需要自己先垫付,家里的钱一直都是婆婆管的,温东远去婆婆屋里找,在婆婆睡觉的褥子底下,一找就找着了,大大小小七八张,加起来五十多万,而且,存折的密码婆婆早就告诉过温东远,六五四三二一,说了好几回,温东远不往脑子里记,可密码很简单,这时候一想就想起来了。
婆婆竟然用烧饼铺积累下这么多钱,一个烧饼卖一块钱,也就两三毛钱的利,这得多少年,多少个烧饼,何况身边还待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丈夫,就凭这点,王彩娥不由得对躺在床上的婆婆肃然起敬,照顾上就格外用心。
婆婆牙不好,王彩娥把粥熬得稀烂,疙瘩咸菜切成碎末,调在一起,一勺一勺地喂,婆婆便秘,王彩娥就从市场上买来地瓜煮熟,剥了皮,放在碗里,用勺子挖着给婆婆吃,婆婆尽管吃得很少,但是,每次王彩娥忙来的东西,都多少吃一些,然后就看着床对面的墙发呆,呆着呆着,眼睛里就有了眼泪流出来,王彩娥不问不劝,在婆婆的领窝处放条毛巾,转身离开。
对于婆婆和公公之间的事情,做为儿媳,王彩娥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个女人,摊上这种事情谁不难受,她是女人,所以她比较同情婆婆,替婆婆不值,儿子养这么大,钱挣了这么多,一个炕上睡了几十年,到头来还是忘不了外面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啊,难不成是镶了金的?
家里出了这种事,王彩娥心里想得最多的其实其实是温东远,沾女人这东西遗传,一身正气,举止儒雅的温老爷子尚且如此,何况整天溜光水滑的温东远。
婆婆刚进医院的时候,温东远请了几天假,后来看老太太的病情稳定了,王彩娥照顾得不错,自己在医院晃来晃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把老太太甩给王彩娥,王彩娥看他要溜,赶紧把接送向萱上学放学的任务交给他。
要是温东远给自己整这么一出,可该咋办呐?看看温东远,甩手掌柜的性子,啥心不操,向萱这么大了,还和小伙子似的,自己整天在烧饼铺里起早贪黑,烟熏火燎的,脸上又黄又黑,本来就比温东远大,现在和他站在一起,王彩娥有时心虚得很,没有底气。
婆婆屋外的墙上有一面镜子,没什么事的时候,王彩娥走到这里就停下照照。王彩娥靠近镜子,仔细审视着里面的自己,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五官变化还不算大,可是,不知怎么,就是看着别扭。瞅了好久,王彩娥才找到究竟,为什么别扭?那是因为皮肤松弛了,年轻的时候,即使把脸贴在镜子上,也是粉面桃花一片,干干净净,现在,那些曾经细密的毛孔像夏日清晨的喇叭花一样,全都盛开了,斑斑点点,历历在目。
该买些好点的护肤品了,王彩娥想。
一直以来,王彩娥都没有为自己花钱的习惯,在娘家没这个条件,结了婚,接着生孩子,孩子上幼儿园,紧接着就跟着婆婆忙活烧饼铺,王彩娥整天觉得日子就像那车轱辘,紧赶慢赶,一刻不停地往前轱辘,多少年了,王彩娥都没有这样的闲暇,能对着镜子想想心事,婆婆的这一场病,好像给王彩娥放了个假。
婆婆这病,大夫说恢复得好就跟好人一样,恢复得不好就不好说了,而且这病怕复发,复发一次,风险就大好几倍。
婆婆要是一病不起,公公又跑没了人,温东远根本指望不上,这个家恐怕要换掌舵人了,王彩娥在心里盘算着,油然一种使命感在胸中升起。
掌控五十多万呢,王彩娥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她宽慰自己,谁生下来就会,婆婆还不是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
稳住神的王彩娥一下子思路清晰了,这未必不是个契机,该整治整治温东远了,爹跑了,娘瘫了,还想当少爷不行了。
晚上,温东远趴在被窝里装大爷:“上来给我捏捏,今天跑了一天,这腰都快断了。”
“你累我不累?在家伺候你娘一天,能比你开车轻省?”
“你和我能比吗?你累了能活动活动,我累了,坐驾驶室能动弹?少废话,赶紧的。”
“就你毛病多!”
王彩娥嘟囔着,还是放下手里的活,上床骑坐在温东远的背上,从肩膀到脊背,一把一把的捏起来。
王彩娥一边捏一边和温东远说着话。
“我手里没钱了,昨天剩五十多,今天上了一趟菜市场,没了。”
“嗯。”
“明天该给向萱定下个月的奶了,送奶的催了好几次,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奶多少钱?”
“二百六。”
“我钱包里还有几百,你都拿了吧,我明天再取点。”
“花完了呢?再问你要?”
“我那里又没多少钱,不行,你拿一张老太太的存折取出来。”
王彩娥看着温东远的后脑勺,心里一阵恨,真是个少爷,过了今天不想明天,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就和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搁别人,遇上这么大的事,尤其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不想想以后的生计,竟然想着先花老太太的存款。
“老太太一个烧饼一个烧饼挣来的钱,你咋好意思花?”
“钱挣来不就是花的?还摆在那里供着?”
“你妈兴许病几天,也兴许病几年,你就没点长远打算?”
“。。。。。。”
“把你存折交出来。”
“不行!”温东远回答很干脆。
王彩娥也拉下脸,翻身从温东远的后背上下来,“为啥不行?我和你妈这么多年挣钱养这个家,现在轮也该轮到你了。”
“那我花钱咋办?”
“你花啥钱?早晚都在家吃,中午厂里有食堂,一个月留你二百块钱抽烟足够了。”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家庭妇女,谁也不接触,人家请我吃饭,我不得回请人家?”
“我要是你,人家请我我也不去,这么大点的地方,谁家出什么事不知道啊,自己娘在床上躺着,当儿子的,咋有脸还出去喝酒。”
“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拿存折!”
“。。。。。。”
“你不拿我翻了!”
温东远黑着脸起身,到桌边自己的包里拿出存折,没好气地摔在王彩娥面前:“给你!”
温东远大声大气地上床,把被子扬得像要起航的船帆,扬了几遍,扬得心满意足了,才落在自己身上蒙头躺下。
王彩娥不理他,等他躺好了,才弯腰捡起扑落到地上的存折,打开一看,心里又一阵气,存折上只有七千多块钱,这是温东远一月一两千,工作十几年,家用一个子不掏的余额。
甭管怎么说,存折要过来了,握着温东远的存折,王彩娥心里踏实多了,男人没了钱,就没了浪的本钱,就算是温东远长得招人,哪有女人白让他睡呢!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7-02-28 20:56:58 +0800 CST  
五 徐四
上午十点多,王彩娥正坐着马扎在院子里摘菜,忽然听着有人敲门,起身去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是做豆腐的徐四。
这个徐四四十左右的年纪,高高大大的,黑脸膛,浓眉,眼睛不算大,滴溜溜的透着精明,他姓徐,弟兄六个,他排行老四,街坊邻居都徐四徐四的,以至于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大名了。
徐四的爸爸开豆腐坊,养活着一家老小,别看老头没什么文化,养的几个儿子都出息得很,都混得不错,老大在学校当老师,老二在银行,老三找了一个有钱人家的闺女,在老丈人的厂子里干二把手,老五在一家基金公司上班,老六研究生毕业,和别人合伙弄了家培训机构,专门辅导那些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每期几个月,每人收费一万八到三万多不等,每期都有个几百人,那钱多的!兄弟中,就数徐四不争气,进了工厂上班,厂子不行下了岗,没什么文化,也没拿得出手的特长,只好骑着个破摩托大街小巷的送快递,后来徐老爷子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把豆腐坊传给了徐四,好在那弟兄五个,没有人对这个活路看上眼。
王彩娥看见徐四,心里有些不痛快,徐四每天给烧饼铺送豆腐脑,合作这么多年,彼此的脾气秉性还是知道些的,小气,算计,王彩娥半月一次和他结账,这老太太躺床上这些日子烧饼铺没开张,出事之前有一些豆脑钱的帐没结,这要钱要到家里了,这么多年,她王彩娥啥时候拖欠过他的钱,还至于跑到家里来?
徐四家的豆脑没得说,可就是徐四为人太计较,每天把豆脑桶从车上搬下来,就地一搁,抬腿就走,从来没有帮帮王彩娥的意思,也就几步远的距离,恨得王彩娥光琢磨着换别家的豆脑,可是,近处就徐四一家豆腐坊,再加上这么多年了,不好撕破脸皮。
“徐老板,你咋来了?”
“我来看看老太太,咋样了?”徐四说着,抬腿进了门,手上提着一个塑料方便袋,里面装着一些桃子,三四斤的样子。
现在正是桃子上市的时候,便宜得很,好一点的十块钱三斤,小一点的十块钱五斤,这一兜,不会超过十块钱,王彩娥心里想。
“没啥事,你看还麻烦你这大忙人来家里,耽误你挣钱可了不得。”王彩娥跟在徐四的身后,不咸不淡地说。
“老太太在这屋?”徐四指着婆婆的屋问王彩娥。
“嗯,进去看看吧。”
王彩娥上前一步,抬手挑开门上挂的彩珠门帘,把徐四让进了屋。
徐四进了老太太的房门,来到老太太的床前,这才想起把手里的一兜桃递给王彩娥。
“给老太太买的,老年人,也想不起能吃点啥,特意挑的软的,扒皮就能吃。”
“来就来吧,还买啥东西,花这钱!”王彩娥接过桃,嘴上客气了一下。
“花不了多少钱。”
王彩娥的婆婆正倚靠在床上打盹,听见有人说话,睁开了眼,看清是徐四之后,身体动了动,脸上有了些笑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你来了?”
“我来了,大娘,咋样了?”
“嗯,好,好了。”
老太太抬手指了一下,示意徐四坐下。
“喝,水不?”
老太太问徐四,转脸又去看王彩娥,王彩娥赶紧说:“我去给你倒点水。”
徐四客气着:“不用不用,我坐不住,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
“着啥急啊。”王彩娥说着,还是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王彩娥提着茶杯,端着茶壶进来的时候,听见徐四正在和老太太聊天:“该歇就歇,你这天天,一年到头的,没一天不忙活,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故意让你歇歇。。。。。。”
王彩娥把茶壶放在婆婆床边的柜子上,倒了一杯,递给徐四,徐四赶紧站了起来,“不喝了不喝了,我这还得给人饭店送豆腐呢,再晚了,耽误了。”
“急啥,喝点水再走呗。”
“我来看看老太太挺好我就放心了,改天吧,今天活多,得赶紧走了。”
王彩娥的婆婆在床上对着王彩娥说:“送,送送。”
徐四往外走,王彩娥跟在身后,等出了老太太的屋子,来到院子里,徐四停住步子,回过头来:“嗯,那个。。。。。。”
王彩娥看着他,等着他说。
“你看你这烧饼铺这么长时间不开张了,咱前边还有一些帐没结,你看是不是结一下。”
“哦,我记着帐呢,今天结不了,我手里没钱。”
“一共就三四百块钱,这你还拿不出来?”徐四不信任地看着王彩娥。
“巧了,你昨天来家里还有几千块钱,温东远出差,今天早上都带走了,穷家富路。”
王彩娥手里没钱是真的,昨晚刚从温东远的手里要过存折,还没来得及上银行去取呢。至于那子虚乌有的几千块,只不过是王彩娥的虚荣心罢了,家里老人一个跑了,一个倒下,好像失了顶梁柱一般,她可不想让外人小看了她家。
“那咋办,我这一阵子要货的多,压不起,手头挺紧。”徐四不相信也没办法,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就几百块钱嘛,我今天取出来,你明天啥时候来拿都行,这么多年了,俺家啥时候拖过人家的钱?你要不放心,现在你跟着我去银行。”
“几百块钱有啥不放心的呢?真的有点转不动了。”
“那,要不现在上银行吧,要不为这几百块钱再把你这大买卖拖垮了,可真是担待不起了。”
“不用不用,说起来了,明天,明天我过来拿。”
徐四转身继续往外走,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压低嗓门问:“你公公真走了?”
“上哪?”王彩娥没防备,应急反应似的又问了回去。婆婆生病之后,街坊四邻有些来看的,几乎没有人提起老爷子,最多就问一句:老温不在家啊,王彩娥模棱两可地回一句:出去了。就没人再接茬了。
这徐四今天是上哪门子症候了,啥意思。
“不是说你公公跟着小老婆跑了?真的假的?”
王彩娥看着徐四,拉下脸:“你看你这心操的!自己家的事都管不过来,还有闲心想着俺家里,真是难为你。”
“好奇!”
就这一会儿工夫,王彩娥稳住了神,既然你徐四这么不顾及,我还客气啥。
“有啥好奇的?我公公退了休,年纪大了,回老家看看,就有恨人不死的编出这些闲话,有那功夫给别人操心,还不如回家管管自己的婆娘,省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徐四的老婆是镇上挺有名,好往男人堆里钻,邻居经常听着徐四在家管教老婆,打得她老婆嗷嗷叫,可是,见了男人照样走不动。
果然,徐四听王彩娥说这个,不好奇了,脸上有些僵,但并不生气,他盯着王彩娥的眼睛看了会儿,点点头,“你说的对!”
临出门,徐四又嘱咐了一句:“我明天过来拿钱啊。”
王彩娥在徐四身后哐啷一声关上院门,她不怕他翻脸,是他徐四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里这样,温东远不能指望,她必须强大起来。
谁也不能怕!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7-03-01 19:50:47 +0800 CST  
六 夜不归宿

王彩娥返身回到院里继续摘菜,忽然听见婆婆屋里有动静,赶紧起来去看,原来是婆婆躺在床上,用手里拿的一把扫床的笤帚把敲打床头,看见她进来,婆婆不敲了。
“妈,你叫我?”王彩娥问。
“。。。。。。来要钱?”老太太问。
“嗯。”
“家里。。。。有?”
“。。。。。。昨天我跟东远要了他的工资卡,等会儿吃了饭,我去取去。”
“他。。。。。。没钱。”老太太咕哝着,上身努力欠起来。
王彩娥赶紧伸手架住老太太,先扶着坐好了,然后把枕头立起来让老太太靠着。
老太太坐在床上,用手指指床头的位置,“。。。。。。包,包。”
王彩娥蹲下身去,伸手从褥子下面拿出那个手缝的布包,递给婆婆。
老太太从包里摸出里面的几张存折,一张一张举起来,凑到眼前一一看过,眼里露出一丝焦灼,抬头看王彩娥。
“出院的时候,东远把那张十万的取出来了,交住院费不够,又取了一张两万的,剩下不到三千块钱,现在吃饭啥的就从里面出了。”
王彩娥说完,老太太还看着她,像是没听明白她说的啥,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懊恼的使劲敲了几下床:“真。。。。。。造孽。。。。。。”
好一会儿,老太太低着头没动静,王彩娥偷眼一看,才发现老太太在掉眼泪呢,豆大的泪珠掉在被子上,无声地洇进去。
王彩娥赶紧上前,从床头扯下毛巾递了过去,“钱花了再挣,哭啥,谁还能一辈子不长个病?”
老太太也不说话,接过毛巾,又抿着嘴掉了一会儿眼泪,最后自己擦干净,把毛巾放一边,抬起头来。
“你。。。。。挑挑,去取。”
“还徐四的钱?”王彩娥问婆婆。
老太太点点头。
“一共才三百来块钱,还用动大钱?等下午我从东远的存折上取点就行,你快收起来吧。”
王彩娥不是不喜欢钱,而是家里男人不顶事,这两个女人便有了一些同舟共济的意思。
“东远那。。。。。折子,给他,他。。。。。。在外面,受难为。”
王彩娥心里知道,这是老太太心疼儿呐,嫌自己管得严了,把他儿的存折要了来,怕他儿受难为,温东远都多大了,还这么护着,啥时候才能指望得上,才不给呢,好不容易才要了来。
但是,王彩娥嘴上应着:“嗯,他晚上下班回来我就给他。”
老太太执着把手里的存折推过来:“挑挑,你,眼神,好。”
王彩娥接过来看了一眼,挑出一张一万五千元的定期。
“就这张吧,一万五千元,这个日子新,利钱损失少。”
老太太点头答应着,王彩娥把存折对折起来装进自己的衣兜,“等吃完中午饭,我上银行取出来。”
“这。。。。。去。”老太太抬头看王彩娥。
“现在去?中午向萱回来吃饭,吃完饭再去不一样吗?又不急在这一时。”
老太太眼神有些躲闪着:“家里,这点钱。。。。。。拿不出来,。。。。。。让人,说啥。。。。。。你爸刚走。。。。。。让,传闲话。”
王彩娥心里一哽,她没想到,可怜这老太太,到这时候还要维护着老头的名声。
“那我赶紧去,回来路上捎点现成的,盆里的菜晚上做。”王彩娥一边伸手解系在腰间的围裙,一边应着往屋外走,走到屋门口,王彩娥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婆婆,看见婆婆又拿起手边的毛巾擦眼泪。
那一刻,王彩娥觉得婆婆真是可怜。

晚饭像往常一样,王彩娥先给婆婆端过去,婆婆上下床不方便,就坐在床上吃,吃过了,把碗放在一边的橱子上,等王彩娥吃完一起收了洗了。
温东远没回来,有时候温东远有事会往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今天因为上交了存折,心里有气,晚饭不回来吃,也不打电话。
温东远的习性,王彩娥还是比较了解,不像个男人,倒像个和家里斗气的孩子,王彩娥把饭端上桌,和向萱一起吃,向萱还问了一声:“还等不等爸爸?”
“等啥,赶紧吃,吃完了赶紧写作业。”
有本事在外面吃一辈子,还省下家里饭钱了呢!
王彩娥心里想。
吃过晚饭,王彩娥到婆婆屋里收拾碗筷,婆婆不放心,问她:“徐四的,钱,给了?”
“给了。”
“东远的,折子?”
“他还没回来呢,回来肯定给他。”
“嗯。”
老太太似乎是放心了,可王彩娥端着碗走到门口,老太太又说了句:“那钱—”
王彩娥一听老太太拉的长音,就知道老太太惦记取出来的钱,其实,那张一万五千元的定期存折,她收起来了,她是从温东远的工资存折上取的。利息再少也是钱呐,现在这个家没了进项,不算计着点怎么能行?老太太疼儿子糊涂,她可不糊涂。
“剩下的钱在我那呐,我给你拿过来?”王彩娥问了一句,老太太要是答应,她也只好说出实情。
“。。。。。。搁你那吧,吃饭啥的。。。。。。都得花。”
王彩娥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婆婆没再说啥,端着碗出去了。
这夜,温东远一直没有回来,王彩娥睡了一觉,醒了之后,看床那边还是空的,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看,已经是两点多了,下半夜了,王彩娥心里涌起一股怒气,觉得温东远过分了,使小性还要夜不归宿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家里现在什么情况,还有工夫哄着你玩?
王彩娥按开通话记录,找到温东远的名字,刚要拨出去,又犹豫了,这种人,越搭理越上脸,打电话叫他,就好像是求他似的,下次还这样,弄来弄去,还和自己没有理一样,他要是拿着不回家要挟,存折给还是不给呢?
思来想去,王彩娥还是把手机放下了,刚放下,手机自己却突然想起来了,吓了王彩娥一跳,赶紧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温东远,心里那股火蹭的一下窜了起来。
“死哪去了你?几点了。。。。。。”
王彩娥张嘴就骂,本来还想着温东远会怎样编排撒谎,可是,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7-03-02 19:46:35 +0800 CST  
七 横祸


电话那头有个女人说:“喂,请问,您认识这个手机号的机主吗?”
王彩娥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有一个女人拿着温东远的电话,温东远呢?
“你是谁?”
“您甭管我是谁,您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老婆!”
“总算找着人了,您赶紧过来吧,我们这是第一人民医院,您丈夫出事了,在我们这儿急诊。。。。。。”
王彩娥的头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都涌到了头顶,整个人都虚空了,身子轻飘飘的,好像产生了幻觉,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啥?”
“这个手机的机主在我们医院的急诊呢,情况不太好,您赶紧过来吧。”
对方挂断了电话,王彩娥举着电话呆了好一会儿,身体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像冷风中凌乱的树叶。
温东远不是在外面怄气吗?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会有事的,顶多喝醉了摔一下,不会有事的,可刚才那女的说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温东远看不回家吃饭,她不搭理他,编个幌子吓唬她吧?
但愿!家里这个样,温东远,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王彩娥记不清是怎样从家里出门打了个出租,深一脚浅一脚跑进医院的大门,她跌跌撞撞地找到急诊。急诊人很多,王彩娥在大厅看不到温东远,急得不知所措,她抓住从身边路过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吓了那人一跳。
“大夫,我找温东远,温东远在哪?”
“。。。。。。你是找病人?你去门口那的护士站问一下,有没有登记?”
王彩娥顺着大夫手指的方向,看见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护士站,也忘了给那个大夫说声谢谢,急匆匆的就跑过去了。
护士站里有两个护士,一个趴在桌子上填写病例,另一个戴眼镜的正在墙边上的工作台上配药。
“你们这有没有叫温东远的病人,他在哪个病房?”
王彩娥问得急,两个护士抬起头看着她,一脸茫然。
“刚才谁打的电话?说温东远出事了,让赶紧来。”
看两个护士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王彩娥很生气。
写病历的护士扒拉开一摞单子看了一遍,自言自语似的:“温东远,没有啊。”
配药的护士恍然想起来了:“诶,是不是刚才那个。。。。。。没那个啥的那个?来了直接进手术室了,一个当兵的送来的。”
“谁跟的?”
“嗯,许茜茜。”
这个护士站起来,从桌子上方探出身来,冲着走廊喊了一声:“茜茜—”
护士回过身来,对王彩娥说:“您等一下。”
“进手术室的是温东远?他咋了?”
“这个我们也不确定,您等一下,等那个打电话的人来了,您问问清楚。”
“不是,什么叫不确定,你们不都是一起的,怎么你们就不确定了?”
“您看我们有这么多病人呢,您稍等等。”
“等等?我等谁?这里到底谁管事。。。。。。”
王彩娥满心的慌张化作焦躁,她一边敲打着桌子一边冲护士发火,小护士不再理王彩娥,低下头继续写病历。
一个端着托盘的高个护士急匆匆的从远处跑过来,她跑到王彩娥面前停下,放下手里的托盘,冲着王彩娥举了一下手,示意了一下。
“我我我,刚才是我给您打的电话 。”
王彩娥像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她一把抓住高个护士的胳膊:“温东远呢?温东远在哪?他咋着了?”
“别着急别着急,”高个护士被王彩娥抓得胳膊生疼,她一边招架着王彩娥一边安抚她:“病人在手术室,等出来才知道什么情况,您先别着急。”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进手术室了,他咋着了你倒是说啊!”
“。。。。。。身上有骨折,具体什么情况那得等大夫出来问大夫,您先看看这是不是您丈夫的东西。”
高个护士转弯进了护士站,弯腰从工作台下面拿出一部手机递给王彩娥,这是一部黑色的诺基亚手机,王彩娥看着手机眼泪下来了,这就是温东远的手机,手机屏有一条细纹,那是前一阵刚摔的,就为了这条细纹,温东远跟婆婆要钱换手机,还没等给,家里就出了事。
“是您丈夫的吗?”
王彩娥点点头,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您看看里面,确定一下。”高个护士提醒她。
王彩娥按开手机,看了看里面的通讯录,再次对高个护士点头。
“确定了?那您先登记一下吧,带身份证了吧?”
“带了。”王彩娥不止带了身份证,下午去银行取了三千块钱,除去还徐四的钱,剩下的都带身上了。“护士,温东远是不是被车撞了?”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您得等大夫。”
“你刚才不是说骨折啥的?”
“骨折也有好多种情况,你还是问大夫,来,您先把这个表填一下。”高个护士给王彩娥一张纸,纸上有姓名电话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等等,诸如此类。
“您带钱了吗?要是带了您先去把押金交一下。”
“带了带了,两千多。”
高个护士迟疑了一下,“您有多少先交上,等天亮您还是多准备些吧,估计不够。”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7-03-07 20:33:31 +0800 CST  
双子座的毛病又犯了,想听取别人的意见换换风格,写一个无头尸冤魂的,结果几万字之后写不下去了,再回来写这个?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06 21:52:41 +0800 CST  
八 手术

“……那,得多少才够?”王彩娥木木地看着高个护士问。
“……”高个护士抬眼看了一眼王彩娥,说:“这您得去收费处问一下,来,您先把这表填了。”
高个护士说着,拿了一支笔递给王彩娥。
王彩娥在接笔的时候才发现咱自己在剧烈地发抖,笔在她的手里像通了电一样难以控制,几次都把纸戳破了,王彩娥弄了好长时间,才把表格填完了。
“还有这个。”高个护士又拿了一张表隔着服务台递给了王彩娥。
“这是啥?”
王彩娥一边问一边接在了手里,还没等护士说话,纸上的几个乍眼的字一下子刺进了王彩娥的眼帘。
这是一张颅脑损伤手术知情同意书!
“颅脑?啥是颅脑?脑子?温东远到底咋了?他咋会做脑子的手术?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在哪?我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我们家温东远,别是搞错了,这个单子我不签,先让我看看人……”
王彩娥一把推开了那张单子,大声喊了起来。
高个护士劝她:“病人在手术室,您现在还没法看,病人送来的时候情况比较急,直接进了手术室,这些手续必须补……”
“补啊,我没说不补,问题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家的人,要是给别人签了字算啥?光凭一个手机,万一别人偷了他的呢!那,人不能见,我看看衣服是不是我们家的,衣服呢?你给我拿来看看。”
“……”
高个护士没说话,护士站里面另外两个护士,还有来就诊的几个人纷纷侧目,像围观一个泼妇。
“……要不,您就在手术室门口那等等,手术完了您就能见着了。”高个护士息事宁人的和王彩娥说。
“手术室在哪?”王彩娥问。
“我陪您过去。”
王彩娥现在已经顾不得脸面了,她像一个重伤的战士,靠最后的意念守卫着城池,好像只要她不承认手术室里躺着的是温东远,那就一定不是!
好脾气的高个护士把王彩娥送到手术室的门口就走了,剩下王彩娥一个人在那里,现在时间是九月底,还是穿单衣的时候,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上,王彩娥却冷得发抖。
王彩娥在心里不停地懊悔,自己没事找事地给温东远要存折干什么?要是没这事,温东远就不会使小性不回家,也就不会有这事,深更半夜在外面喝酒能有什么好事?但愿只是手机被偷了,破财免灾。
要是万一……王彩娥直接不敢往下想,温东远,你不能出事,你家老爷子刚走,儿子再出事,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温东远胆子小,喝了酒在外面也不敢疯到哪里去,小磕小碰说不定,出这么大的事绝对不是他!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家躺在床上睡觉了,和自己走岔了。
王彩娥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上,翻来覆去地想,直到看见窗户外面的天光放了亮,她才想起家里的女儿,恢复理智的王彩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给家里拨了过去。
“嘟……嘟……”电话接通后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一只手在抓紧王彩娥的心脏,她多希望温东远来接电话,哪怕带着清晨被扰的烦气。
“喂……”一个怯怯的声音,是向萱。
王彩娥手里紧紧抓着手机,身体又抖了起来,她使劲吸着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喂,谁呀?”
“我啊……萱,是妈啊。”
“妈,你上哪儿了?你在哪儿?”电话里的向萱哭了出来。
“别哭,萱,妈妈有事儿,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你爸爸在家吗?”
“不在,你也不在,奶奶喊了一晚上,我害怕!”
“……”
“妈!”
“哎,哎,萱啊,你听我说,一会儿啊,我叫姥姥过去,你现在起床等着,一会儿你姥姥到了你给她开门,她没有咱家钥匙。”
“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还得再呆一会儿。”
“你和爸爸到底有什么事不回家?奶奶光喊爸爸让爸爸过去,你们到底怎么了?”
“……萱啊,你过去和奶奶说……你爸爸感冒了,妈妈陪你爸爸打针呢,你去说,快点。”
“嗯。”
“等等,你一会儿上学自个去,路上慢着点,看着车。”
“嗯,知道了。”
王彩娥挂断了电话,俯下身趴在自己的腿上哭了一会儿,最后直起身子用手抹了一把脸,拢了拢头发,还从口袋里摸出块卫生纸擤了擤鼻涕,再打电话的时候,就有了浓重的鼻音。
电话是王彩娥的妈接的。
“妈,”王彩娥刚叫了一声妈,鼻子又酸了。
“这么早,有事啊?”王彩娥的妈问。
“……妈,温东远……”王彩娥哽住了。
“温东远咋了?出啥事了?”
“……没啥事……就是喝醉了酒磕着了。”王彩娥这样说,犹豫的时间给了她一点理智,大清早的,别吓着老太太。
“磕着了?磕着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人家医院里不让看。”
“咋不让看?不看咋知道是不是东远?”
“……妈,我在这回不去,你上俺家去给向萱和她奶奶做点饭,一会儿向萱还得上学。”
“嗯,我这就去,你那咋样?不行让保国过去。”
“不用不用,保国刚去一个新单位,别让他请假。”
“那行,一会儿我忙活完向萱和她奶奶,我过去看看。”
“你也别来,没有用。”
“你就别管了。”
“还有,妈,先别和我婆婆说,老头刚走,她身体还没恢复,人家医生不让受刺激。”
“知道了。”

越来越亮的天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照射进来,打完电话的王彩娥刚才还心里七上八下乱做一团,现在放下家里的那头,竟然慢慢地理顺了,有了人帮忙,她可以专心的在医院这边,其他的暂时不用操心了。
王保国是她娘家弟弟,这个在家里千宠万宠的弟弟并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有大出息,大学毕业之后流连在大城市混了几年,今年春节刚回来,在当地一家企业干销售,前不久刚结婚,还住在家里。
温东远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是早晨七点多。
真的是温东远!
虽然头上缠满了绷带,虽然露着的眼睛紧闭着,王彩娥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王彩娥紧盯着温东远的脸,这个男人好像平时睡觉一样安详,无惊无觉地躺在推床上,任由护士推着。
护士推着手术车往前走,王彩娥疾步跟着,她苍白着一张脸,竟然忘了哭泣。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07 21:25:02 +0800 CST  
第九章 嫁出去的女儿

“你是家属?”有个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女大夫叫住了王彩娥。
王彩娥站住脚,“我是。”
女大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倦的脸,她对王彩娥说:“患者颅脑损伤,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检查发现患者头部多处挫裂伤并伴有脑内血肿,我们给他做了清淤手术,手术顺利。”
“大夫,他这是咋弄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看这情况应该是摔伤。”
“做了手术就没事了是吧?”
“这很难说,得看病人醒过来的情况。”
“他啥时候能醒?”
“这不好说,顺利的话很快,还有,”医生沉了一下,继续说:“患者还伤到了颈椎,情况不是太好,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王彩娥愣愣地看着大夫,好像没听明白她说的什么:“伤着颈椎能咋着?大夫 。”
“就是即使患者能醒过来,也有可能,高位截瘫。”
……
王彩娥的妈上午快九点的时候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后面还跟着王彩娥的弟媳妇刘芸。
王彩娥的妈给王彩娥带来了早饭,一份豆浆,两个火烧,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走廊上给了她。
“早上还没吃饭吧?”
“吃不下。”
“东远咋样了?”
“妈,医生说东远伤着脑子了,就是醒了也瘫了,妈,怎么了这是?”王彩娥对着自己的妈哭出声来。
“医生这么说的?这一家人咋了这是?”彩娥妈也红了眼圈。
“姐,到底咋回事?”刘芸在边上问。
王彩娥摇摇头:“不知道,问过护士,护士说一个穿军装的人送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是不是被车撞的?”
王彩娥又摇摇头。
“不会是那个人撞了人跑了吧?报警了没?”
“……咋报?上派出所报?”
“去派出所干什么,打110啊,我的吧。”刘芸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几个键拨了出去:“110吗,我们在第一人民医院,我们家有人被车撞了,对,肇事逃逸,把人送到医院就跑了,嗯,好,快点。”
“撞坏了人还想跑,这里这么多监控,他能跑到哪里去?”刘芸放下手机说。
王彩娥没说话,她无力地依靠在走廊的椅子上,身心俱疲。
“唉,好好的一个家,老的跑的跑,瘫的瘫,就这么一个儿还这样了,你姐姐命不好。”彩娥妈对着儿媳妇小声唠叨。
“妈,别说了!”刘芸制止婆婆。
王彩娥垂下头去,一串泪珠疾速地从眼角流出,顺着鼻梁无声的滑落。
王彩娥的妈不说话了,三人一时无语。
“妈,”王彩娥说:“这一阵子家里我是顾不上了,你抽空帮我照看照看。”
“家里你甭操心了,我今天晚上就过去和向萱一块睡,你婆婆那边今天早上我也给她忙活完了,吃喝拉撒都没耽误。”
“谢谢妈。”
“谢啥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你就说,不行,我让保国下了班过来替替你,一个人太累了。”刘芸说。
“不用不用,他上一天班就够累的了,别让他来回跑。”王彩娥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个事:“妈,你那有钱吗?我先借借用用。”
彩娥妈愣了一下,眼睛迅速地瞥了一眼儿媳妇,“多少?”
“医院让交六万押金,我这就一万五。”
“差这么多啊……保国要买房子,上个月家里刚刚给他凑了个首付,没这么多钱啊。”
“……”
“你婆婆她没钱?干了那么多年买卖。”彩娥妈问。
“有是有 ,老太太拿着,现在我怎么跟她要?医生说不能让她受刺激,她这个病怕复发。”王彩娥说。
彩娥妈不说话了。
刘芸这时候插话:“姐,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别生气啊。”
“你说。”
“你是好心,不过,万一,我是说万一,姐夫要有什么不好,老太太能不能埋怨你?”
“……”
“当然,姐夫年轻,肯定没事。”
“……”
“刘芸说得在理,你别为了她好,到时候反倒落埋怨,再说,今天早上我过去,你婆婆一个劲的问,不会是她知道了吧?”彩娥妈说。
“没啊,我半夜接着电话就来了,还没回家,谁和她说?”
彩娥妈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看你婆婆那个样,不像是不知道的,反正瞒不住,你不行就和她说,顺便要钱。”
王彩娥抬头看看刘芸,又看了看自己的妈,一时没了主意。
……
一个小时后,王彩娥打开了自家的大门,刚一开门,就听见婆婆那屋有声音,王彩娥紧走几步进了婆婆的屋。
老太太坐在地上,身上已经穿上了出门的衣裳,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与王彩娥四目相对。
王彩娥看见老太太脸上的皱褶里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眼睛瞪着王彩娥,满眼的期许。
“东远?”老太太异常清晰地叫出了儿子的名字,倒是把王彩娥惊了一下,好像婆婆的病已经好了。
“……”
“……东……远啊……”看王彩娥不说话,老太太嘤嘤地哭了起来,身子往地上倒。
王彩娥见状赶紧上前,两只手伸到婆婆腋下,想把她架起来,没想到老太太全部的体重都在拼命地往下坠,一边坠一边嘴里还在呜呜地哭:“儿啊……”
王彩娥眼泪让婆婆又勾了出来,她低着头使劲,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到了婆婆头上,两个不相干的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这时候灵魂仿佛相通了。
经过一番折腾,王彩娥终于把婆婆弄到床上去了,嚎哭了半天的老太太没了力气,声音小了下去。

“东远……被车撞了一下……在医院里……”王彩娥坐在床沿上,背对着老太太,她艰难的想着怎么把温东远的事尽可能平稳地告诉她,王彩娥和婆婆并不亲,可再怎么样她都是个脑梗恢复期的病人,温东远就是她的命根子,如果不是为了要钱,王彩娥还真是不忍心告诉她。
“嗯—”老太太听了王彩娥的话,脸色猛的一暗,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身子往后一摊,倒在了床上。
王彩娥听到声音回头,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抬腿上床,跪在床上伸手使劲把老太太拉起来:“妈,妈,你咋了?你别吓我!”
老太太的眼睛睁着,她一动不动,像一个木偶,任由儿媳妇摆弄,王彩娥一手拉着婆婆,另一只手拖过床上的被子塞到老太太身后靠着,看婆婆靠结实了,自己才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床上。
“嗯……为啥?嗯,到底……为啥?街上……那么多人,为啥……就撞他?嗯——为啥?老天爷,活不了了……”
老太太失神地看着床对面的墙,拉着哭腔自言自语,坐在边上的王彩娥不由得也跟着哭。
一会儿,老太太忽然止住了哭声,说:“我……上医院!”
“你身体这个样就别来回跑了,他现在还没醒,等啥时候醒了你再去看看他。”
“你……说啥?”老太太把头扭过来,看着王彩娥问。
“你等着东远啥时候醒了再去看他。”王彩娥以为婆婆耳朵不好没听见,照原样又说了一遍。
“东远……活着?”老太太说着,突然浑身剧烈的抖动起来,人哆嗦嘴也哆嗦,“早上,早上,我看见……东远来找我……浑身血……冲我哭……”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14 20:35:03 +0800 CST  
第十章 福鑫苑

温东远,一直没有醒。
交上的六万块押金花完,又续交了一次四万,还有一次一 万,都花完之后,还是没有醒。
温东远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继续待在重症监护室意义不大,病人已经处在植物人的状态,不如到普通病房观察,更或者,回家护理也不是不可以。
王彩娥听得懂医生的意思,没法治了,就这样。
王彩娥没说什么,回家和婆婆商量,倒是婆婆大哭一场,闹着要去医院找大夫,治了这么长时间治不了了就不管了。
王彩娥什么都没说,她跟着婆婆掉泪,等婆婆闹没力气了,她又和婆婆商量。
搁以前的王彩娥,也会和婆婆一样,温东远在医院待的这一个多月,王彩娥就仿佛已经死过一回,看着温东远无惊无觉地躺在那,王彩娥有时甚至想,不管怎么样,好歹还有口气喘着,总比人没了强。
王彩娥自从跟了温东远,眼里只有跟前过日子的院子,还有烧饼铺,这次温东远出事,王彩娥才知道,原来人活着还有这么多事。
温东远还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一个女警察到医院找过王彩娥。
“你丈夫的事我们查清楚了,不是交通肇事。”这个女警察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对王彩娥说。
“不是车撞的?”王彩娥问。
“不是。”
“那是咋弄的?好好的一个人咋就成这样了?”
“……据我们调查,是从楼上摔下来的。”
“从楼上……”王彩娥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女警察问:“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
“……在公园边上的一个小区,叫福鑫苑……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我咋知道,他咋会跑到那里去了?”
“……”
“是不是他有同事住那里,去人家家里喝酒去了?医院里的人说,是一个当兵的把温东远送来的,会不会是一起喝酒的?”
“不是。”
“你咋知道不是?不是咋把温东远送来了?”
“……碰上了。”
“那……”
还没等王彩娥说完,女警察就打断了她的话:“那个人当天晚上已经去派出所说明情况了,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温东远咋出的事?总不能好好的就跑那么远,自己从楼上掉下来?”
“……”
“没有别人看见?”
“没有。”
……
女警察的态度让王彩娥很不满意,好好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当警察的不去把事情搞清楚,反而跑到医院里轻飘飘的和她说没人看见就完了?
温东远躺在病床上像一颗植物一样安静,每天王彩娥喂食,换尿袋,擦身,按摩,护理越来越规律,中间就有了一些空闲的时间,逐渐安下心来的王彩娥觉得自己可以去打听打听,温东远她了解,虽然在家里人模狗样的,出去怂的很,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摔成这样。
或许厂里的哪个同事在那里住,凑堆喝酒喝多了,闹起来没轻重,谁把温东远推下来也说不定。
王彩娥觉得不管怎么样,在一起喝酒都得担责任,电视上的法律节目不是整天演吗?温东远天天躺在医院里,钱成万成万的往里花,那些人不能什么也不管吧?
医院和公园离得并不远,王彩娥打了个出租,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福鑫苑在公园的北面,王彩娥早几年听说过这个小区,毗邻公园,地理位置好,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房价高居榜首而闻名,那几年,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现在不行了,远远地望去,几座过去傲娇的高楼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旧痕迹,粉白的楼外墙蒙了灰,甚至还有了一些斑驳的锈迹。
王彩娥沿着公园外面的小道到了小区的正门,看了看坐在门卫室里的保安,犹豫了一下,上前敲了敲门。
门半开着,屋里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保安正在看电视,听见敲门声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看电视的表情。
“啥事?”保安问。
“……我想打听个事,师傅,前段时间,这个小区里是不是有人跳楼?”
“……嗯,有,一个男的,还挺年轻,你打听这个干啥?”保安想了想问。
“……那个跳楼的是我们家的一个亲戚,一家人都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好好的咋会去跳楼?”
“你家亲戚?现在咋样了?”
“还没醒。”
“哦。”保安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师傅,你知道是从哪个楼上跳下来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是我当班,我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没说是为啥?”
“没,我又不好打听事,光说当时摔得挺厉害,没说别的。”
“……”
“要不你进小区问问?”
“能进?”
“能,咋不能进!”
王彩娥走着进了福鑫苑,这个小区不大,只有五六座高层,现在是上班时间,在小区里走动的人不多,王彩娥虽然急于打听,但也不好直接拦下个人就问,不光显得唐突,还会让人觉得都少有些不正常,心生戒备,不愿多说,刚才门口那个保安,不就什么也没问出来?
王彩娥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一边走一边琢磨,走着走着,王彩娥看见小区的东北角有一个儿童乐园,有几个看孩子的老头老太太在那里陪孩子玩儿,王彩娥心里一亮,直着走了过去。
王彩娥选了一个面相和善的老太太,六十来岁,正坐在器械边上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滑梯上几个小孩儿。
王彩娥走过去,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老太太有所觉察,转过头来看了王彩娥一眼。
“看孩子呢?”王彩娥看老太太看她,赶紧打了个招呼。
“啊,看孩子。”老太太回了一句。
“孙子还是外甥?”王彩娥又问。
“外甥,你也是这个小区的?”老太太问。
“……是啊。”
“你住几号楼?”
“……那个。”王彩娥随手指了一座楼。
老太太顺着王彩娥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四号楼。”
“对啊,四号楼。”
“你不上班?”老太太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王彩娥,问她。
“……夜班,出去了一趟,刚回来,在这里透透气再上去。”
“你也觉着这房子憋闷?我就说这房子不行,层高太矮了,在里面时间长了,憋得难受,光面子上好看,挨着公园。”
“是啊。”
王彩娥嘴上应着,有些心不在焉,她脑子里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到温东远的事上去。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15 21:34:14 +0800 CST  
第十一节 娘家反目

三年半之后,王彩娥有时想起那一天的情景,那天的阳光灿烂,王彩娥坐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动着心眼,琢磨着怎么能打探出温东远出事的信息 ,这一幕,像一张定格的照片深深印进了王彩娥的脑子。
她还记得那天很懊恼,什么也没打听到,正当她进一步想和老太太套近乎的时候,老太太突然站起来跑向滑梯,她的小外甥从滑梯上下来起来得慢了,被后面滑下来的小孩压在了底下。
每每王彩娥想起这一幕,自己都觉得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光想着拼着命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笑话,可没想到自己却成了笑话。
温东远在医院没有起色,最终还是回了家,为了方便照顾,王彩娥把温东远安置在婆婆的屋里,娘俩的床中间隔着一条半米宽的过道,每天王彩娥蹲在这个过道上给娘俩喂饭擦身,端屎端尿。
温东远每天的吃的饭很麻烦,煮熟之后再放到料理机里打成糊,从胃管打进去,一天几次,费时费力,即使再麻烦,温东远的吃喝拉撒从来都是严格按时间来的,对面床上的婆婆瞪眼看着墙上的表,一到时间就扬着嗓子叫王彩娥。
王彩娥的婆婆算是个奇迹,她没有像医生所说的那样,受了刺激就旧病复发,相反,她显出了惊人的求生欲望,或许,对儿子的挂念支撑着她,也只有温东远才有这个本事,老太太日日夜夜看护着自己的儿子,像小时候一样。
婆婆把家里的存折一张不少的拿了出来,全都给了王彩娥。
婆婆掌管了一辈子家不撒手,这次却主动地把家交给了王彩娥。
王彩娥知道这些存折对婆婆的份量,接过来的时候,心里很感动。
可王彩娥的娘家妈却不以为然:“她不给你给谁?他们温家人哪个还能动得了?她不用钱买着你,当个跑腿的?”
“老太太和我商量,想让我把烧饼铺开起来。”王彩娥说。
“哼!这老太太盘算得倒是不错,你照顾着俩瘫子,一个上学的孩子,再去开烧饼铺,这是要累死谁?别听她的!”
“俺婆婆现在倒是不大用管她,有时候还能搭把手,到时候烧饼铺开起来,我做好饭,让老太太喂温东远就行。”
“你想干?你可想好了。”
“不干咋办?家里连点进项也没有,还能坐吃山空?”
“你去温东远的单位问得咋样?”
“他们说上下班路上出事算工伤,他这不算,人家不管。”
“一点也不管?”
“去医院看的时候给了一千块钱,我去厂里,他们给我看合同,说温东远的合同已经到期了,还没续签。”
“这是什么事……把烧饼铺那个房子租出去收租金,还非得自己干?”彩娥妈给女儿出主意。
“老太太舍不得,说不如自己干。”
“她倒想得开,又不是她出力!你想好了,你要是再干上烧饼铺,那可真成了里里外外你养着他们一家人了,你自己愿意就行,俺不管!”
……
王彩娥挺后悔和自己的妈这么掏心窝的说话,因为烧饼铺刚开起来没几天,王彩娥的弟弟王保国就来找她借钱了,理由是,媳妇刚怀孩子需要照顾,他没法出差,那份销售的工作没法干了,辞了。
“想挣钱,还得自己干!”王保国说这话的时候,王彩娥没想到他会借钱,她正专心的收拾炉膛,铺子停了几个月,客人不算多。
“想自己干哪那么容易?”王彩娥一边干活一边随口搭了一句:“你看看我,整天跟头咕噜的能挣几个钱?”
“嘁!你这算啥呢!一个烧饼一个烧饼的,干死了能挣多少钱?”王保国一脸的鄙夷。
“我也不求别的,能跟我婆婆那时候差不多就行了,一家人吃喝就没问题了。”
“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没文化,还和你婆婆一样?你婆婆那时候能挣多少钱?”
“挣不少呢!几十万是有。”
“那是干了一辈子!在这么个小破屋里,烟熏火燎的几十年,就挣这么点钱,还不少?”
“那你想干啥?”王彩娥问。
“我想开个茶楼。”
“茶楼?茶楼是干啥的?卖茶叶?”
“不光卖茶叶,有棋牌室,还能喝茶打牌,要是来的人里有单位里的领导啥的,给单位职工弄点福利,办公用茶,不用多了,有那么三个五个的,一年就挣你婆婆一辈子的!”
“哪有这种好事?一年能挣几十万?”王彩娥摇摇头。
“要不说你没文化?整天窝在这么个烧饼铺里,你能知道啥?一年几十万还叫多?我一个大学同学,人家当初买了好几套房子,这几年什么都没干,结果最有钱的还是人家!人家一套房子就挣二三百万!”
王保国说的这些事,王彩娥有点听不懂了,温东远好的时候没给她讲过,她身边的人也没有这么干过,所以,她也只有听着的份。
“我看上个门面房,开茶楼正合适,三层,位置也好。”王保国说。
“三层?那得多少钱?你这刚买了房子,你还有钱?”
“我没钱,现在光靠刘芸那点工资,我上哪有钱?姐,你借我点钱吧?让我先把茶楼开起来。”
这时候,王彩娥停下手里的活了,她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总算知道王保国这次来的目的了。
“我借你钱?我哪有钱,一家子瘫在床上。”
“你婆婆不是把钱都给你管了吗?我按银行最高的利息给你算,咋样?”
“你借多少?”
“光房租一年就差不多十万了,再进货杂七杂八的,你能借我多少?”
王彩娥看着弟弟这副嘴脸,心里凉了下去,她干巴巴地说:“我没钱,我婆婆的钱是我婆婆的,我做不了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性,你拿着她能管着你?她都瘫在床上了,她得求着你!”
“求着我也不行,家里四个人吃喝拉撒,还有向萱上学,温东远看病,不都得从这个钱里出?钱都撒了出去,将来咋办?”
“你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不还你,是借你的,又不是给你要!”
“那也不行,将来有病有灾了,一时也等不了!”王彩娥态度很坚决。
“你行!这就是你一个当姐姐干的事!你胳膊肘朝外,将来出什么事,你别忘了今天就行!”从小受宠的王保国拉下脸来了。
“我一家子都这个样了,还能出啥事?再说了,出什么事不都是我自己的?谁伸手了?”?”
“行了,你啥也别说了!以后你别回家!我们家没你这一号!”
王保国一摔门走了,王彩娥心里也发赌,王保国比王彩娥小两岁,从小王彩娥就知道让着他,哪怕小时候过年的新衣裳被王保国放鞭炮炸上窟窿也没怎么样,大了父母给他买房子王彩娥也没眼馋,就连自己的娘家妈冲自己抱怨,说王保国两口子住在家里,一分钱的生活费都不交,王彩娥也觉得应该,谁让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不贴补他贴补谁?
可今天王保国张嘴给王彩娥借钱做买卖,王彩娥真的没想到,虽然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妈传话过去的,温家的钱到了自己手里,可是家里四个人,只有她一个人能干活,这几十万,看着多,温东远和婆婆去医院转了一遭,大把大把的钱就进去了,她王彩娥怎么敢往外借?
王彩娥想不明白自己的姐姐是这种情况,一个当弟弟的怎么好意思的张嘴借钱?她有点寒心。
王保国没借到钱,悻悻而归,过春节,王彩娥初二回娘家,全家都给王彩娥甩脸子,王彩娥也不弱,放下买的东西干坐了一会儿,拉着向萱就走了,饭都没吃。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16 20:56:00 +0800 CST  
第十二节 污水
春节后的天气渐渐转暖了,年前的一场雪,堆在马路边的残雪开始化了,到处湿漉漉的,王彩娥的烧饼铺前更是一片汪洋。
王彩娥的烧饼铺隔壁,原来是一家杂粮铺,年前不干了,房子转租给一个外地女人开了发廊,这女子姓宋,三十出头,是个东北人。
年前理发烫头的多,钱好挣,这个宋老板刚接过房子就着急忙慌的找人装修,还没等收拾利索就开了张,还有一部分装修的垃圾没清走,就堆在理发店的门口,雪一化,雪水就冲刷着那些垃圾往马路上的下水口流,没多久,下水道就堵了。
这个下水口,就冲着王彩娥烧饼铺,虽然王彩娥的饭摊摆在人行道上面,可是人行道下面汪着这半街水也不是回事,更何况,王彩娥发现,这个女老板今天竟然把给客人洗头的水用水桶拎到外面倒在了马路上。
王彩娥这边的地势较低,她眼看着那些还冒着热气的水肆无忌惮的往自家这边流,王彩娥看不下去了。
王彩娥过去一把推开了理发店的门,屋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和女老板聊天,女老板站在镜子边,正一边和那个男的说话一边仔细的画眉毛,听到门响,转过身来。
“哟,王姐来了。”女老板招呼王彩娥,,她早上有时候去王彩娥那里买几个烧饼,和王彩娥聊过几回,知道她姓王。
“你怎么还往外倒水啊?你不看看,外边都成什么样了?”王彩娥气呼呼地说。
“怎么了?”女老板眨巴眨巴眼睛,莫名其妙的。
“还怎么了?你往外倒水就不会看看?都快淹了!”
“是吗?”
女老板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几步走到门前,隔着玻璃往外看了看:“还真是,怎么回事?不是有下水道吗?”
“有是有,你弄的门口那些垃圾,水一冲,早都堵上了!”
“哪些垃圾?哦,你说那些?那哪是垃圾?那时俺们装修拆下来的木条啥的,舍不得扔,搁那等过两天弄个炉子烧水用的,那些东西哪能让水冲了?还堵下水道?那得多大的水啊!”
“你现在看着是木头,前几天呢?你扫出去的垃圾不都堆在那里了?”
“没有没有,王姐,你肯定记错了,俺们哪能往自己门口倒垃圾呢?”
“怎么没有?我亲眼看见的!”
“你肯定看错了,真没有!”
宋老板一口咬死不承认,王彩娥看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气就拱上来了。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明明就是你装修的垃圾堵了下水道,你咋就不承认呢?”
“哎呀!王姐,要是我弄的,不用你来找,我早找人修了,就算不是我堵的,大家伙在一条街上做买卖,我修又能咋的?修个下水道能花几个钱呢?是吧?俺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不能我往门口放几块木头,隔着那老远的下水道堵了你来怨我堵的!不能说看俺们是外地人就这么来事的!”
这个宋老板红口白牙的竟然还说出这么一番理来。
“你少扯别的!你不来那下水道好好的,我在这这么多年了,哪堵过?咋你一来就堵了?”
“我哪儿知道啊,他愿意堵,我可管不了它!”不管怎么说,胡老板就是不松口。
“哪个下水道啊?”沙发上那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佯装看了看,说:“那个啊!嗨!多少年的老下水道了,早就不行了!”
这个男人操着本地口音,却向着东北女人,王彩娥嫌恶的看着他,像看一个汉奸。
“哪不行了?我在这个迎春街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这个路上存过水?”
“成年的不下雨,你上哪见它存水?要不是年前下了这场雪现在化了,你咋知道它堵不堵?是吧?这一冬天了,不就下了这一场雪?”
“……”遇上这俩赖货,王彩娥说不过他们,她话锋一转,另辟蹊径。“你看见都堵了,你还往外泼水,倒不是存在你门口,流到我那边,人家买烧饼的都进不来,还让不让人做买卖了?”
“不就是今天才泼了两桶水吗?我这屋里装修顺的管子有点毛病,这不打了电话叫那些干活的回来返工吗?等弄好了就不往外倒了。”宋老板不疼不痒的说。
“你啥时候弄好?现在我那边那么多水,咋弄?”
“你去找个通下水道的,几分钟就好。”这次还没等宋老板说话,那个男汉奸说。
王彩娥去理发店自讨没趣,还惹了一肚子气,她回到烧饼铺,看着门外马路上的污水越看越气,她找出放在屋里墙角的几块砖头,那是原来婆婆修整炉膛剩下的,一直搁在那里没动过。
王彩娥把这几块转搬到外面的马路牙子上,又回店里拿了一把扫帚,把污水往理发店的方向赶,赶得差不多了,王彩娥赶紧把砖依次码上挡住。
王彩娥忙完刚回到屋里,还没等把手弄干净,就看见门外那些赶过去的水又回来了,只不过隔了王彩娥放的砖绕了个弯,又重新汇聚到王彩娥的门前。
这时候,理发店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想必那个宋老板和那个油头的汉奸也在屋里看着呢。
“浪货!”王彩娥恨恨地骂道。
这个宋老板好像就是故意气王彩娥,下午,这种笑声一浪接一浪地穿过两道门送到王彩娥的耳朵里。
王彩娥的烧饼铺现在只做早晨和中午,下午没什么事就锁门回家了,给温东远娘俩洗洗涮涮,收收收拾屋里,等收拾好了,也就该做晚饭了,向萱中午去吃小饭桌,晚上这一顿王彩娥都会做点好一点的,小孩子正长身体,不能耽误了。
现在王彩娥的婆婆恢复得不错,虽然动作慢,但对付她和温东远两个人的饭还是可以的,早饭都是王彩娥早起做好的,和过去婆婆那样做的一样,扣在锅里。
王彩娥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进门之后直奔婆婆的屋,王彩娥发现邻居李婶在屋里和婆婆说话,看王彩娥进门,笑着和她打招呼。
“回来了?彩娥。”
“李婶来了。”
王彩娥带着一肚子闷气,没心思聊天,淡淡的打了个招呼,自顾自的蹲下身去温东远身子下面的褥子摸了摸,温东远铺着电动的防褥疮床垫,有几次,婆婆给温东远擦身,可能两条腿跪坐在床上不小心碰到了开关,床垫不动了还不知道,所以,每次王彩娥回来,都习惯先去摸一摸床垫还开着没。
“哎呀!老姐姐,你有福找了这么个好儿媳妇,你看看你家这日子,里里外外全是她!”李婶夸王彩娥。
“谁说不是呢!多亏了她。”王彩娥的婆婆随和着,她现在说话也不那么费劲了。
王彩娥不愿意掺和老太太聊天,她掀开被子的一边看了看温东远的尿袋,从床头拿了个新的给换上了,给温东远收拾停当,她拿着尿袋从屋里出来了。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17 22:38:03 +0800 CST  
没人看,逼我盖高搂!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19 10:42:34 +0800 CST  
烧饼十三 卖菜的小秦

王彩娥走到婆婆门口,看见放在门口的盆里有几件婆婆换下来的脏衣服,顺手一并端了出来。
家里的洗衣机在她和向萱住的屋里,没有上下水,原来温东远好的时候,就想着把水顺到屋里去,可说了好多次,动嘴不动手,一直拖着,现在温东远动都动不了了 ,更别想了,每次用洗衣机都要拉着长管子接到院子里,很麻烦,除非洗床单被罩这样的大件,王彩娥才会用洗衣机,平常的衣服都是用手洗。
王彩娥把尿袋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到水管那里接了半盆凉水回了自己屋,屋里的炉子上坐着一壶热水,王彩娥刚想添点热水洗衣服,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院门,院门没关,王彩娥抬头看的时候,来人已经到院子里来了。
来人是王彩娥烧饼铺的另一个邻居,姓秦,她开着一家卖蔬菜水果的小超市,在烧饼铺的右首位置。
“王姐,在家呀?”小秦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了王彩娥,和她打招呼。
“在,在。”王彩娥赶紧开门把她让进了屋,“你咋有空过来?店里谁给你看着?”
“锁门了,这个点没人。”
小秦三十一,离婚好几年了,一个人过,前几年她的前夫三天两头来找茬给她要钱,现在不来了,听说又找了个女的结婚了。
“我刚刚去你店里,看你锁门了,这不追到你家里来了,看看,我给你拿的啥?”小秦说着,把手里的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大盒翠生生细溜溜萝卜苗。
“哟!这大冷的天,咋有这么稀罕的东西?”
“新鲜吧?”
“新鲜,多少钱?我给你,你这都是有本钱来的。”王彩娥说。
“啥钱!今天送菜老板送的,给了两盒,我一个人吃不了,给你一盒,这是人家弄来自己吃的,没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没看这么细溜吗?好东西!”
“嗯,还真是 ,今天晚上我就做做尝个新鲜,小秦,谢谢啊!坐。”王彩娥把小秦让到屋里的椅子上坐。
“嗨!还谢谢,你咋这么客气呢?”小秦坐好,看见地上一盆衣服,问王彩娥:“你这是要洗衣服啊?”
“是啊,每天回来都是这一套。”
“我看你也真是不容易。”
“不容易咋办?谁让摊上了?”
“我看着女人啊,就没个容易的,你累是累点,孬好还有一大家子人,你看看我,还不如你呢!”小秦感叹。
“你是没摊上,摊上你就不这么说了,还是一个人轻松。”
“反正当女人没好,你看看这迎春街上,十家有八家都是女人在忙活,你,我,还有刚来的那家理发的,这连着的就三家了。”
“……那家理发的算什么东西,今天让她气死我了!”王彩娥没个人能和她说说话,好歹小秦来了,总算能有个地方叨叨几句,顺顺今天在理发店受的气。
“咋了?”
“你没看见咱门口那些脏水?就是她弄的!她装修完了剩了一堆垃圾,打年前就在那,这几天化雪,三冲两冲,这不都流到下水口那里堵了,堵了不要紧,你找人修啊,今天我去找她,死活不承认,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是吗?咋这么赖?不是她是谁?我今天眼看着她往马路上倒水了!”小秦说。
“我去的时候,她屋里还有个男的给她帮腔,那男的谁啊?她老头?”王彩娥问。
“哪个?”
“四十多岁,黑乎乎的,个挺高。”
“那个啊!可不是!那男的有老婆,有时候还和他老婆一块上我那里买菜,他老婆和你差不多高,挺胖。”
“有老婆还出来和别的女的掺和,看样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小秦这时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真要是好东西,哪有往那种地方钻的?”
“咋?她那里……不干净?”小秦没头没尾的半句话,勾起了王彩娥的好奇心。
“别的理发的干不干净咱不知道,反正听别人说她那里不干净,你看这还没出正月,别的理发店哪有人?就她那里乌泱泱的不断人,正月里不动头,老规矩了。”
“现在不都兴在外面洗头,是不是去洗头的?”
“谁知道洗哪个头?”小秦撇了撇嘴。
“……真窝囊!”回过神来的王彩娥骂了一句,“弄这些脏水在门口堵着,晦不晦气!”
“谁说不是?这大正月的!”
“哎!你说这种人来钱这么容易,堵了下水道还赖账不修,要脸不要脸?”
“要知道要脸还能干这个?”
……
小秦走了,王彩娥晚上半宿没睡着觉,越想越气。
自从温东远瘫在床上,王彩娥和这男女之事就绝了缘,贞节烈女了三年多的王彩娥越想污水的出处越觉得恶心晦气,气得一宿没睡着,四点多,她就起来了。
床上的向萱还在沉沉的睡着,王彩娥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到厨房里做全家的早饭,忙完了出门,刚刚五点。
烧饼铺离得不远,走着几分钟就到了,王彩娥到烧饼铺的时候,发现经过一晚上的时间,马路上的污水已经冻住了,冻住的冰面基本上和马路牙子平齐。
“这是又往外到了多少脏水!该死的玩意!”王彩娥在心里骂了一句。
王彩娥把装着面盆的小推车从小秦的超市那里推上了人行道,避开了结冰的路面,她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理发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自家烧饼铺的门。
王彩娥把面盆一一搬到屋里放好,又把炉膛的火点上,然后把面板刷洗干净,开始切咸菜,一盆咸菜末还没切好,徐四的送豆脑的车就来了。
徐四把两桶豆脑卸到了马路中间没有冰的地方,人站在车边等着收空桶,王彩娥一边一个提着两个空桶,小心翼翼的从冰面上走过来,徐四伸手接住,转身放进了电动三路车的后车厢里,一边放还一边说:“咋这么多冰啊!咋弄的?”
徐四放好桶,关好车厢,回身到了车前,一抬屁股坐到驾驶座上要走。
“徐四!”王彩娥叫住了他。
“咋?”
“还咋?看见这么多冰不知道搭把手啊?还有你这种人!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看你说的!”徐四讪讪地笑着说,一边说一边下了车:“你知道吧?就因为我是男人才不帮你,对你好了,你要看上我咋办?”
王彩娥听了这话,脸在黑影里拉了下来,她家温东远在床上躺着,又不是没了,徐四开这种没轻没重的玩笑,搁原来可能没什么,现在温家这种情况,王彩娥觉得徐四是在笑话她缺男人。
“你放心!你以为女的都和你老婆似的?”王彩娥怼了徐四一句。
徐四正弯腰准备搬豆脑桶,听到这话停了下来,瞪着王彩娥:“就你这样还想让我给你干活?”
“是你先说臭话的!”
“你说你这个娘们嘴咋这么毒呢?要不你男人这样了,让你气的!”
“你放屁!”
徐四不再搭理王彩娥了,自己搬起豆脑桶,咕咚咕咚踩着冰面,几步到了路边,放在了人行道上。
徐四返身回来,王彩娥急忙弯下腰去抓住豆脑桶一边的把手,她对徐四说:“两个人抬,一个人搬太沉了。”
“用不着!”徐四伸手把王彩娥的手拨拉开,自己搬着往路边走,王彩娥跟着后面。
“恼了?你这个人还开不得玩笑。”王彩娥说。
“自己弄进去!”徐四放下就走。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19 20:52:39 +0800 CST  
烧饼十四 哑巴亏

上午九点多,王彩娥一天里最忙碌的高峰期过了,饭桌上就剩下一个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吃着。
王彩娥伸手把木屉里剩下的烧饼用笼布盖好,解下身上的围裙,大步从烧饼铺出来,直奔理发店。
“王彩娥。”
有人叫王彩娥的名字,她站住回过头去,看见是街道办事处的李主任在后面叫她。
李主任五十多岁,矮,胖,她穿着一件过年刚置办的新羽绒服,正从路口拐过来,隔了小秦的超市在叫她。
“咋,李主任,你叫我?”王彩娥问。
“嗯,嗯,叫你。”李主任一边答应一边脚下加快速度赶过来,在王彩娥面前站定。
“有事啊?李主任。”
“……嗯,嗯。”胖胖的李主任急走了这几步有些喘,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卷,她用纸卷指点着王彩娥门口的污水,一边点一边说:“看看,看看,你看看这脏的!人家都投诉了!”
“谁投诉?”
“好几家呢,今早上一上班就乌泱泱的,刚腾出空来找你,赶紧整改啊!你看看都漫到哪去了?咋走道呢?”
“李主任,他们投诉谁啊?我?我还想投诉呢!门口的下水道堵了,昨天就积了水,我这还着急呢!是她们理发店装修的垃圾堵的,我这不刚要去找她,正好,你和我一块去!”
“不是你堵的?人家说你把洗碗水往外倒堵的。”
“谁胡说八道?谁见我往外倒洗碗水了?我在这迎春街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往外到过洗碗水?”
“那是咋堵的?理发店装修不是年前吗?”
“装修是年前,可垃圾她一直没倒!都堆在那,这下雪化雪的,能不堵吗?”
王彩娥说着,几步就到了理发店门口,李主任只好在后面跟着。
这个点,理发店的宋老板刚起床,她散着头发,手里点着一根烟,身上裹着一件长款的羽绒服,里面玫红的睡裙露着半截裙摆,两条光溜溜的小腿不畏寒冷的晾着,脚上却又套了一双翻毛的雪地靴。
“你昨天是不是又往外倒水了?”王彩娥开门就问,一点都不带客气。
“没啊。”宋老板眼都没眨一下就说。
“你这不是胡说吗?你看这……”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宋老板忽然打断王彩娥:“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倒了半桶。”
“半桶水能成这个样?都和马路牙子平起来了,等太阳出来一化,还不都漫上来了?”
“那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人家装修师傅来不了,我屋里的水没地方倒啊!”
“没地方倒你也不能祸害别人呐!”
“你可真有意思!我哪么着就祸害你了?我往马路上倒水,马路又不是你们家的!”
……
王彩娥和宋老板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李主任见状,只好出面调停。
“哎,哎,你们这样吵能解决什么问题?咹?有什么问题商量着解决,光吵吵有什么用?”
“你谁啊?”宋老板刚来不久,不认识街道办的李主任。
“我是迎春园街道办事处的!我姓李,今天我们接到投诉,说你们门前这些脏水影响交通了,你看看都淹了半条马路了,还怎么走路?”
“哎呀!李姐啊,”宋老板一听李主任是街道办的,脸上立马殷勤起来,李主任都五十多了,照样叫姐。
“李姐,你来评评这个理,外面下水道堵了,王姐非说是我堵的,那下水道在她门口,隔着那么老远,我咋堵?”
“你咋堵?你装修的垃圾放在那里多长时间了?”
“来来,李姐,你看看我的垃圾,你看看,就那几块木头,一直在那待着呐!怎么跑到她门前去堵下水道?”
“你少在那胡搅蛮缠,木头堵不了,那木头下面的灰呢?不都冲到我那边了?”
“哪来的灰?哪来的灰?”
“就是有灰!前几天水冲的痕迹还都在呢!”
“在哪?你给我指出来!我这刚来几天呐,下水道堵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觉着我是外地的就好欺负!李姐,是我堵的,我花钱找人修,不是我堵的,赖也赖不上!”
“谁赖你了?你不来下水道好好的,这么些年了也没堵一回,你一来就堵,不是你是谁?”
……
两人越吵越凶,却吵不出个结果,李主任看着瞎耽误功夫,硬拽着王彩娥回了烧饼铺。
“你和她吵吵啥?”李主任回身掩上门,对王彩娥说:“看那娘们就不是个讲理的人,干发廊的,搭理她干啥?自己找气生。”
“李主任,让你说说,我和我婆婆在这干了多少年了?哪出过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这些外地人这里干一阵,那里干一阵,干完了一抬屁股就走了,她还管你这些?不像咱这些人,在这一待就几十年,凡是都有个顾忌。”
“……碰上这么个熊人,气死我了!不讲理!”
“要我说,彩娥,你就是年轻!你要是年龄大点有经验,当初看见她把垃圾堆在门口你就该去找她,是不是?那时候找了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现在可好,灰都冲没了,人家死活不承认,你咋办?”
“……不要脸!”王彩娥气呼呼地骂了一句。
“咱现在不管她要不要脸,咱又不是她父母,要不要脸和咱没关系,咱现在就考虑这问题怎么解决。”
“让她出钱修!”
“刚才人家不是不承认?何况下水道在你门口,人家去投诉的是你不是她!”
“那是不了解情况。”
“还是啊!让外人看就是你堵的,人家外人都这么看,你又没什么证据,咋弄?”
“……”
“这几天班上乱七八糟的净事,我也没过来,刚才我从路口那一拐过来,看见你门口那些冰吓了我一跳,你说说上你这来买烧饼的,老头老太太不少吧?这要是万一摔一下子,你咋办?”
“……”
“彩娥啊,你要是让我说,我劝你还是出这个钱,又不多,咱办事处找人来修,二百来块钱的事,你说要是赌这个气,这万一老头老太太出点什么事,可不是二百来块钱能解决的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我凭啥出这个钱?”
“彩娥你说你咋这么犟呢?你这没个证据,人家又不承认,在你门口,我不是担心万一出点事,你说你糟不糟心?你没看天气预报吗?又有冷空气,气温下降十来度呢!到时候你门口冻得和个大冰场一样,你还咋做买卖?”
“……”
“我给你出个主意,等这次下水道通好了,你也和小秦那边一样,弄点水泥沙子垫一下,等那边理发店再堵,就堵她自家,反正咱这个小马路也快重修了,没人管,你尽管弄就行!你看看这,我给你拿收据来了,二百二十块钱,为这点钱,啥值当的和她生这个气!”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21 20:44:32 +0800 CST  
烧饼十五 矛盾升级

王彩娥听了李主任的建议,买来沙子和水泥,把门口的马路牙子砌了一个斜坡,又花了八十多块钱。
结果水泥还没干透,理发店就出事了。
早上六点半,王彩娥正忙着,超市的小秦就跑过来了。
“哎,王姐,和你说个事,昨天晚上理发店出事了。”小秦隔着王彩娥做烧饼的台面小声说。
“咋了?”
“昨天晚上都快两点了,我听着外面有动静,110的警车在理发店门口停着,我看见警察把那个宋老板和一个男的带上警车拉走了。”小秦离婚房子给了前夫,平时就住在超市里面的一间小房里,省了租房的钱,顺便还看店。
“是吗?”王彩娥抬头看了一眼小秦,手里的活并没有停下。
“是不是让人给告了?”小秦说这句的时候,眼睛深深地看着王彩娥。
“谁知道!”
“这种贱女人早晚就会有这一天,活该!你说对吧王姐?”
“管这闲事干啥,这种人!”
“俩烧饼,一个豆脑。”一个进店吃饭的男人对王彩娥说。
“豆脑加不加辣椒?”王彩娥转身把到了时间的烧饼起了下来,放到了木屉里,一边放一边问。
“少加点。”
“好唻。”
王彩娥转身离了台面去调豆脑,小秦一看这阵势不好再和王彩娥闲聊,急忙说:“王姐你先忙,我过去了,等空下来咱俩再聊,送菜的也该来了。”
“嗯嗯,好。”王彩娥一边忙活一边答应。
小秦前脚刚出门,王彩娥的脸上莫名就带上了笑意,这个笑不是买卖人惯常的笑,是从心里透出来的。
人一高兴,手上也失了分寸,豆脑加的佐料也多了,豆脑刚上桌,食客就闻到了:“嗯,今天这豆腐脑不错!”
王彩娥为自己的三百多块钱讨回了一个公道!
自己在迎春街这么多年,也算是个地道的坐地户,怎么就被刚来几天的外地人欺负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好几天了,心里一直好像有根木棍横在那里,今天听小秦这么一说,终于觉着那根棍顺过来了。
打电话之前,王彩娥就考虑好了,用的电话是家里的小灵通,是原来公公在家时用他名字办的,一直在家里当个固定电话使,王彩娥打完电话就关机收起来了,她想万一要是查到家里,就说公公带着电话早就走了,其他的不知道,再说,举报卖淫嫖娼这种事,只要事实存在,举报者有什么好查的呢?罚几千块钱,难道还要给举报者奖励?
退一万步讲,真要是宋老板猜到是她,也无所谓,她王彩娥一个坐地户都能吃几百块钱的哑巴亏,她一个外地的,凭什么就不能?自己婆家没人指望,可娘家还在,虽现在少有来往,架势是在那里摆着的。
理发店的宋老板回来的时候王彩娥看见了,下午三点多,她正在锁门,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到了理发店门口,宋老板从车上下来,正和王彩娥看了个对眼,谁也没说话。
第二天早上,王彩娥照常去了烧饼铺,她发现理发店的屋里亮着灯,心里紧了一下,平时这个点,理发店都是黑着灯的。
王彩娥进门就开始忙活,她把两盆面搬进屋里,回去拿小推车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三个男的。
王彩娥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三个男的从哪冒出来的,这三个人高高大大,齐刷刷的站在门口,在这个天还没亮的时候,王彩娥有点胆怯。
“哟!你们……”
“吃饭!”其中一个男的面无表情的说。
“这……才几点呐,太早了,还没做呢!”王彩娥想把这几个人打发走。
“那就快点做!我们等着吃!”
“……”
“走,进去等着!”
三个大汉进了门,王彩娥没办法,她等三个人进来了,才从门口出去,想把小推车收进来。
“哎哟!”王彩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她不知道怎么了,急忙转过身去看,刚转过来,就看见迎面飞过来一个东西,她本能的往后一缩,一个马扎从屋里飞出来,落到了外面的马路上。
“你们干啥?” 王彩娥大着嗓子隔着门喊了一声。
“干啥?你个破板凳扎着我了!”
屋里的人说着,接二连三的,屋里又扔出几个马扎,一边扔这些人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什么破烂东西!都给她扔出去!”
王彩娥干了这么多年烧饼铺,不是没碰到过找事的,像今天这么早的还是第一次,马路上没人,她一个女的,不敢直接上前拦,一时没了主意。
“你们到底要干啥啊?来人呐!”王彩娥站在原地大喊。
咚的一声,一个盛烧饼的木屉从屋里扔出来,落到地上摔散架了。
王彩娥一看这个架势,回头就跑,跑到超市的门口,使劲拍了几下门:“小秦,小秦!开门小秦!”
超市里黑着灯,王彩娥这才觉得自己昏了头 ,小秦自己在超市里面睡觉,听见这种动静她咋敢开门?
王彩娥这才想起兜里揣着的手机,伸手掏了出来,还没打开呢,屋里的那几个人出来了。
“咋?打电话找警察?来来,把警察叔叔叫来,问问你该赔我多少钱?”
“这娘们,法律意识很强嘛!动不动找警察,警察是你家亲戚啊?我看看你这破电话。”
那人说着,往前一步伸手要夺王彩娥手里的手机,王彩娥攥着手机往后退了一步,另一个人说:“你快拉倒吧!一个卖烧饼的,能用什么好手机?起开!”
这个打头的人到了王彩娥跟前,用手指着王彩娥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啊,你那破板凳扎着我兄弟了,我要和他上医院,要是以后生不了孩子,你给我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先拿一万块钱,不够我再找你!”
“我没钱!”王彩娥躲闪着那人的指点,大声说。
“没钱回家拿啊,你家不是很近吗,回去拿啊!”
“……”
“我告诉你啊,不拿钱今天就把你烧饼铺砸了!”
“……”
“赶紧的!”
王彩娥不吭声,和那三个人默默地僵持着,她知道这几个人一准就是理发店宋老板找来的,多说没用,就拖,拖到天亮。
“突突突……”一阵电动三轮的突突声由远及近,王彩娥心里一亮,徐四来了!
王彩娥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徐四的三轮车到了路口,烧饼铺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照到外面,马路上的狼藉一目了然,徐四的车停下了。
“徐四!”王彩娥喊了一声。
“嗨!干啥的?”徐四从车上下来了,大喝一声。
“少管闲事,这娘们欠我们钱!”
“徐四,不是!他们……”王彩娥一句话还没等说完,被站在跟前的男的当胸打了一拳,没站稳倒在地上。
王彩娥在倒下去的时候,听见徐四骂了一句,等她从地上往起爬的时候,发现徐四已经过来了,手里拎了一根半米长的铁棍。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22 18:50:15 +0800 CST  
烧饼十六 挨打

“你干啥的?告你啊,滚远点!要不连你一块弄!”打头的男人对着徐四发狠。
“你试试!能得你!这条街上还没个弄了我的!就你!”徐四也不示弱。
“我说你瞎掺和啥?你知道是啥事就往里瞎掺和!这娘们儿欠我们钱!”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王彩娥站在徐四的身后,扶着自己的腰说,刚才倒地的时候腰磕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了。
“三个男的,欺负一个卖烧饼的,哎!你干啥?”一个男的试着上前想动手 ,徐四用棍子点住了他。
“关你啥事?管闲事管的!”被点住的男的嘴上不服。
正当两拨人紧张对峙的时候,旁边超市里面的灯突然亮了,灯光透过小秦挂在门上的布帘透了出来,这几个人都楞了一下。
打头的男的扭头看一眼超市,又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两个伙计,眼神快速交流了一下,转头对着王彩娥放狠话:“你等着!和你没完!走!”
等到那几个人走远了,一直绷着的王彩娥才放松下来,一放松不要紧,浑身像筛糠一样站也占不住,一屁股坐在了超市门前的台阶上:“哎哟,这大清早的,这是倒了哪门子的霉啊,哎哟……”
徐四脸上的肌肉还没有完全松弛下来,在灯光底下看着有些狰狞,他问王彩娥:“你咋样?不行我和你上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王彩娥摆摆手。
“这些人是干啥的?”
“我也不知道,没见过 ,我刚开门就来了,来到说吃饭,我说还没做,进门就摔东西。”王彩娥这样说,她心里虽然明白是理发店宋老板找来的,但王彩娥不想说破,要是徐四知道自己举报宋老板在先,那徐四还不觉得是自己招惹的,活该。
超市的门有了响动,小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她伸出头看了看:“那些人呢?走了?”
“走了。”王彩娥答应。
“我听着动静就不对,这些人是哪的?”小秦问。
“谁知道是哪儿的,没见过。”
“哎呀,这大冷的天,你咋坐地上了?赶紧!”小秦出来立刻把王彩娥从地上拉了起来:“哟,你咋还哆嗦得这样,没事吧?”
“没事。”
“那些人还动手了?”
“……”
“这些不是人揍的东西!你觉着咋样?我和你上医院看看?”
“不用,没事。”
“真不用上医院?”徐四在边上又问了一遍。
“不用,徐四,今天多亏了你,谢谢啊!”
“嗯!”
徐四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三轮车那里,他把铁棍放回到座位下面,徐四起早贪黑的送货,这根棍子备了好几年,今天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小秦扶着王彩娥回了烧饼铺,快到门口的时候,王彩娥特意看了一下理发店,发现理发店的灯已经熄了。
“王姐,你去屋里坐着,我帮你把东西捡回来。”小秦说。
“不用,我自己来,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和我还客气啥?”
小秦去捡马路上散落的马扎,王彩娥不好意思闲着,她去把门口外面的小推车弄进屋里,这时候,徐四已经开着三轮车到了烧饼铺的门口。
还没等徐四下车,王彩娥赶紧迎了出去。
“你今天还干不干?不干我把豆脑匀给别家了。”徐四坐在三轮车的驾驶位上说。
“干,不干咋行?两大盆面呢!”
“你还真是舍命不舍财!”
“啥舍不舍的,天都亮了,能有啥事?”
“那就给你卸下了?”
“卸。”
王彩娥卖完这两大盆面做的烧饼是下午三点多,她收拾完之后在烧饼铺里呆坐了一会儿,她现在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早上被吓得不轻,又挨了一拳,捱到这时候,一动也不想动。
最后,王彩娥还是起身去了小秦店里,捡着贵的水果买了两大兜,提着回了娘家。
王彩娥的弟弟王保国三年前没从她这里弄到钱,那个能挣大钱的茶楼就没开起来,送钱托关系进了一家保险公司干内勤,倒是不用出差了,可是岗位不固定,哪里需要那里顶,工资也不高。
王保国的儿子已经两岁多了,一直是彩娥妈看着,刘芸休完产假就上班了,老太太又看孩子又做饭,累得不轻,最后,彩娥爸爸也辞了外面的工回家帮忙。
就这,刘芸还经常抱怨说对不起儿子,没陪伴着他成长,现在的家庭,但凡男的挣钱够用,有几个女的不在家做全职,有很多例子证明,这样长起来的孩子既优秀,性格也不会有缺陷。
当初王保国看好的那个房子,后来还真的被别人租了去做茶楼生意,结果,就这么短短几年,那个老板发了,车都换成了奥迪A6。
王保国有眼光,那些钱都应该是王保国的,现在可好,小两口的工资每月还贷款,老两口的退休金五口人吃喝,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这些都是拜王彩娥的自私所赐。
所以,王彩娥是家里的罪人,万恶之源。
所幸的是,过了三年了,虽不热络,好歹不像当初那么僵了。
王彩娥到家的时候,小侄子正在屋里的床上睡觉,老两口在厨房里包水饺。
“咋这个点包水饺?到他俩下班回来不都粘了?”王彩娥进门放下东西,去水盆里洗了手过来帮忙。
彩娥妈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顺便扫了一下放在墙角的东西,回过头继续忙活:“包好了冻冰箱里,等孩子醒了哪有功夫?前两天,小磊磊摔了一下,他娘那脸就拉了半个月。”
“你说这干啥?”彩娥爸打断老伴,“你今天咋有空回来了?”老头问王彩娥。
“……”
“咋?脸咋这么难看?有啥事?”
“……”
王彩娥低着头捏饺子,不吭声,彩娥妈纳闷地抬起头看,看见自己的闺女在掉眼泪。
“咋了?你倒是说话呀!”老太太催促王彩娥。
“……今天早上,有几个人到店里捣乱,摔东西,还……打人。”
“啥?”彩娥爸吓了一跳。
“你小点声,孩子还在那睡觉。”老太太赶紧压着嗓子制止老头,又上下看了看王彩娥:“打你哪儿了?”
“身上。”
“男的?”
“嗯。”
“这些土匪!没事吧?”
“没事。”
“为啥事?”
“……那家卖杂粮的不干了,那边的房子租给一个开理发店的,前两天她把门口下水道堵了……和她吵了几句。”
“吵了几句就找人来打你?什么人这是?哪里的?”
“东北的。”
“这些东北人胆子太大了!你怎么不打电话找警察呢?”
“徐四正好送豆腐脑碰上,把那几个人吓跑了。”
“哦,还得亏碰上,要不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当初你非干那个烧饼铺,就你一个人,就和现在似的,碰上个坏人你怎么办?你就是不听人劝。”
“我也想往外租啊!不是租不上价去吗?都说这片要改造,谁愿意租啊?”
“那你不会少要点钱?”
“钱少了咋够花?家里四口人,不够。”
“让人打一顿就够了!”彩娥妈没好气地说。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23 22:26:49 +0800 CST  
杂碎们开了一天会,不知今天有没有时间写文,争取吧!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25 16:41:29 +0800 CST  
烧饼十八 拼图

“她这是又说谁?刚来几天啊,谁家的事也知道。”
理发店的宋老板走后,王彩娥拿着挑好的菜过来结账,问小秦。
小秦刚拿起一把芹菜放在称上,听到这话,呆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看着王彩娥,一脸的,困惑。
王彩娥看小秦这样,也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王彩娥笑着问:“咋了?”
小秦自觉失态,还魂一般赶紧继续称菜,一边称一边说:“没咋,我这……嗨!”
“你咋了?”
“没咋没咋,我这一下子走神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小秦把菜一样一样称好,汇总到一个大袋子里,说:“三十四块八,你给三十四就行。”
“老赚你便宜。”
“看你说的,你这整天来照顾我生意咋算?”
王彩娥从钱包里数出钱给小秦,小秦收了起来,放进抽屉。
小秦放好钱,看王彩娥并没有走的意思,就说:“我看你这整天家里外边的也真是不容易。”
“没办法,摊上了咋办?”
“你没问问大夫,像向萱她爸这种情况,能醒过来吧?”小秦问。
“大夫说又醒过来的,谁知道呢?”
“这是几年了?”
“三年多了。”
“……王姐,你真行,一般女人做不到你这样。”
……
王彩娥和小秦又聊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三点半多,刚进院门,就听见婆婆在屋里用拐杖敲打,王彩娥顾不得放下菜,直接去了婆婆的屋。
温东远躺在床上,婆婆在自己的床上盘腿坐着,不知问什么,看起来一脸怒气。
“咋了妈?”王彩娥问。
“东远好几天不拉屎了。”
“没好几天,前天不是刚拉了?”
“好几天了。”
老太太今天好像不大高兴,王彩娥也不想和她争执,就说:“那我先去洗洗手。”
王彩娥说完,提着菜去厨房放下,顺便洗了洗手,去自己的屋里的炉子上用盆兑了一盆温水,端着去了婆婆屋。
开塞露在抽屉里,防水的垫子,胶皮手套都在床头橱里,这些东西王彩娥熟悉得很,基本隔两三天就用一次,伺候温东远大便。
王彩娥跪在床上搬动着温东远的身子给他铺防水垫,温东远已经卧床三年多了,虽然王彩娥和婆婆尽心的照顾,身上一块褥疮也没得,可是浑身的肌肉已经有些萎缩失去了弹性,没有一点生机。
王彩娥先洗了洗毛巾给温东远擦身,婆婆忽然在床上说:“搭上被子,这才几月份就这么四敞大开的,冻着他!”
王彩娥回头看了看婆婆,觉得今天婆婆说话好像带着气,又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好问,默默地给温东远搭上被子。
温东远一动都不会动,每次用开塞露都很费劲,王彩娥给温东远忙活完,又把弄脏的垫子和毛巾都到院里刷洗干净晾上,还没等做晚饭,向萱回来了。
王彩娥先让向萱回屋做作业,自己先把温东远的饭做出来,放到料理机里打好,用碗盛了端到婆婆屋里,想让婆婆喂温东远,自己去做她们娘仨的饭。
谁知一进门,王彩娥看见婆婆在床上躺下了,身上还搭着一条被子。脸冲着里面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
王彩娥犹豫了一下,打开灯,自己过去喂温东远。
婆婆不高兴的时候原先也有过,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媳妇和婆婆毕竟是隔着一层,王彩娥做不到推心置腹亲娘俩似的关系,何况今天她自己也没心思。
王彩娥一直想着理发店宋老板在超市里说的话,扬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好像就是说给她听的,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还有小秦,瞪着眼睛看她的表情也怪怪的。
温东远是残了,可不是出去睡女人摔残的,别人看着温东远没出事的时候整天油头粉面的,可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怂得很,对女人,怕是有贼心没贼胆。
温东远当年出事确实有些蹊跷,厂里不管,派出所也不管,温东远从医院回家之后,厂里的同事一个到家里来看望的也没有,王彩娥曾经想,肯定是和哪些同事酒友喝酒,出事了怕担责任,要不不会这样。
吃完晚饭,向萱在灯下写作业,王彩娥坐在边上发愣,当年温东远出事时的那些记忆又活络了起来,一片一片的,零碎而又连贯不起来,像一堆拼图的散片。
桌上的台灯被向萱压得很低,王彩娥整个人坐在昏黄的灯影里,她看着对面的墙,看着看着就失了神,她仿佛看见了那些散片逐渐的从半空中落下,落下后的散片却拼成了一幅陌生的图案,王彩娥盯着这副图,她的脸上这时候忽然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恍惚,嘴角还挂着一丝苦笑,鼻子里哼了一声。
向萱抬头看了看王彩娥,停下笔问王彩娥:“妈,你怎么了?”
“哦,没怎么。”王彩娥忽然站了起来。“……萱啊,你好好写作业,我出去走走。”
“你上哪?”
“……我去……药店,给你爸买点药,开塞露快用完了。”
“哦,那你早点回来。”
“买了药就回来,你好好写作业。”
“嗯。”







楼主 羊妈2015  发布于 2018-04-25 22:50:11 +0800 CST  

楼主:羊妈2015

字数:2291

发表时间:2017-02-26 01:2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12 16:17:35 +0800 CST

评论数:42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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