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一边会是什么(短篇)

第一章回家

一望无际的稻田,镶嵌在清水绿水间,像油彩画布中的不均匀的色块。暑假即将结束,我被在外务工的父母送回了农村,我穿着凉鞋走在稻穗掩映的乡间田埂上,匆匆越过村口。
稻穗像一只只沉甸甸的金色芦苇,拂在裤腿和凉鞋露出的光脚丫上,凉鞋的一支系带已经脱胶,我顺手扯过一支稻草穿过鞋帮系了起来。
父母跟在我的身后,我在前面走着,初秋的早晨已经有凉凉的晨露,沾湿了裤脚,我们是坐早上的第一班车从省城回到农村。
迎着朝霞的方向,我们下车之后不停地赶路,穿过村口的堰塘,就望见了山脚下的平房,那就是我的家。
爷爷已经七十多岁,今天当集,很早的时候他就去赶集去了,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抽旱烟,每逢赶集,不为置办货物,却为买一卷好烟,或者打几斤好酒,他喜爱赶集,或者说更喜欢在集市的茶馆里交流一些周边的信息。往茶馆里一坐,会会自己的老朋友,最近几个村镇大小事都有所耳闻。
奶奶穿着旧布裤子,裤子的膝盖上有大大小小圆圆的补丁,补丁上有黄色的泥土。
见到儿子儿媳孙子回来,连忙开口搭了话:“我刚听到说你们回来了,扔掉锄头就往家里赶。”
“这么早的车,吃过饭了没有?”
父亲站在台阶上,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成领修建的房子,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母亲仍一如既往地冷着脸不搭腔,母亲从我生下来一直记事开始就和爷爷奶奶关系不好,具体原因我也不得而知。
父亲看见奶奶全身都沾染着泥土,微微皱起眉,略带嗔怒地责怪:“你天天精神硬是好的很,天不亮就在往山上跑,能多收多少粮食,上了年龄的人了,好好保重身体要紧。”
这一下却勾起了奶奶的许多言语。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我天天忙的脚不沾地,我为了谁,上年的冬小麦减产,今年再不抓紧,娃儿马上要开学,交学费都要钱,哪来的钱,你一年四季往家里寄了了多少钱?”
父亲被噎的无话可说,而母亲仿佛听不惯这些虚伪的话,接过父亲从奶奶手里拿来的钥匙,打开门,将买回的糖果衣物规整好,抬了一条板凳,坐在房前的平台上歇气。
一会儿,有邻里的的江婶过来探望,和母亲拉起了家常,母亲从回来到现在开始有了笑容。
“小北啊,又长胖啦,你妈给你吃的啥?这才叫肯吃肯长哟,淑红哦,你这才叫福气哦!”
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极强的自尊心,极不喜欢被人这样调侃,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拼命减肥,见到胖子都有一种厌恶感。
之后,江婶大多都是说一些修了这么大一套房子的客套寒暄话,或者是奉承话:“我说,你家老杨(婆婆)才是精干,又吃得,又做得,就是闲不得,天天屋里忙里忙外,还照顾两个小的。”
“不做得怎么办呢?地里的粮食种一颗才有一颗,天天在家耍起,长一身懒肉,有啥意思。”
说着,奶奶提着装好肥料的口袋,坚决不在家里多待一刻,马上要上山继续她的种植大业。
这个时候,母亲总会进屋在大塑料袋里捞出一把糖果递到前来探视的大婶手上。
江婶还依旧对着阶上的母亲言笑晏晏,看见母亲手里捧来的糖果,瞬间就怒了:“你这是干什么,我过来说两句话能要你这个!”
“没事的,江婶,带回家给孙子吃,你跟我客气啥?”
母亲笑着说道。
奶奶也开了口:“你就拿着吧,她们一年四季也难得回来一趟。”
终于江婶却之不恭,扭捏着将糖果收进口袋里,笑呵呵地回家去了。
这时候父亲已经房前房后察视完毕,连每一棵树都没有放过,看见拿着大把糖果远去的江婶,小声地责备母亲:“你手硬是大的很,你吃过她家什么了?”
楼主 蒲雨潇  发布于 2017-08-08 21:59:58 +0800 CST  
第二章 农忙

在农忙的时候,农村里有一种约定素成的互相帮助的方式,叫作换功夫,因为农作物成熟的时间不一致,这就为农村人发挥智慧提供了无限空间,男人跟男人换,女人跟女人换,小孩一般不算在内。
我家条件算是一般的,为了节约抢收的人力支出,爷爷奶奶都会和村里的人换功夫。集中抢收的那几天,有一半的劳动力都是换功夫得来的,秋季抢收的农作物一般是水稻和油菜籽,而最重要的又是水稻,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农村刚刚普及了袁隆平的杂交水稻,水稻产量的提升,让农民的收成倍增,同时也加大了抢收的工作量,我家有两亩水稻田,除了换功夫的一部分劳动力之外,还有一部分劳动力是拿钱请来的。
每一个村都有那种常年为别人打短工的劳动力,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工钱是10元钱一天,管三顿饭。
每年农忙的时候,用人时的三顿饭由奶奶主厨,我打下手完成,早上吃的是米饭,酸菜粉汤,一大坨猪油放在半锅酸菜粉丝汤里面,顿时飘起了密密的油花,一勺辣子提味,奶奶用锅盛米饭,用小水桶盛汤,再往我背篓里放十几个碗,帮助我背在背上,二十几斤的重量不在话下,我沿着田埂一直走,走过垭口,走过山腰的小路,中途也将背篓放在一个山脚的大石头上歇息,秋天的阳光依旧威力尚存,我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大了一号的衬衫上有一些油污。
将饭送到田里的时候,包括父母之内的所有人都围过来吃早饭,水天在抢收季节田里没有一滴水,有的年景还会裂开巨大的缝,他们将割下脱完粒的稻草抱来几把,铺在湿润的泥土上,就这样席地坐下来,大口大口地扒着干饭,也会有男工和女工打闹的,甚至讲一些荤段子,我是不明白意思的,但是看见他们讳莫如深的表情,我能猜的出他们的意思。
中午是稀饭加油饼,烙油饼是我的拿手好戏,先用比例刚好的水和面粉和匀,然后将面粉揉成团,揉出面粉的劲道,然后再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面皮,再将葱花和菜油涂在面皮上,卷起来,捏成油饼,用稻杆燃气的小火烘烤,哄出的油饼又脆又香,就着能照出影子的稀粥,别有一番风味。
送完饭回来之后,我也会帮着奶奶扒稻子,脱了粒的稻子,还带着很多水分,湿润沉重,要将它细细扒开,然后摊匀,在大好的天气里晾晒,谷粒被阳光晒干以后,会有一些稻灰扑在脸上,混合着在阳光下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又痒又疼。
帮工里有一个叫张全的男工,力大无比,能够用最大的背篓背上两百斤重的湿谷子,走上一公里远的山路,不歇息,每年收稻子的时候,父亲都会叫我跟着这些男工,以免其中哪个将谷子背回自己家里去,父亲的世俗精明,成为了他的智慧,也成为了他的阻碍。
有一次,我父亲叫我跟着张全,我就一直跟在他后面,但和他保持很长一段距离,看见他穿着绿色的胶鞋,蓝色衬衫和宽大的黑布裤子,巨大的背篓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在他的脊背上稳稳地立着,像一堵强一样在前面飞快地移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条灰色的毛巾,整个过程都在不停地擦汗水,但是由于天气炎热,汗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直到他将谷子背到了自己家去,侧身将谷子倒下来的时候,湿润的谷子像一座小山一样地堆起来。
小时候,我们都将他看着英雄,但后来那人没有活过六十岁就死了。
晚上要摆席,厨房的事情很多,江婶在这个时候通常都会过来帮忙,江婶是村里出了名的会做饭的的,很快地时间几个盘子几个碗规规整整地就摆上了桌子,但每次江婶做饭,都会留下一块肉不用,后来奶奶总会将这块肉作为江婶的谢礼送给她。
爷爷将从集市上买来的上好高粱倒上几碗,每个桌子一碗,那个时候,农村人喝酒还不流行用杯子,一个桌子上一碗,就这样轮流着一人一口一口地喝,他们也会相互监督,谁喝少了,要求重喝。
帮工中有个叫谢正华的人,因为小时候得过脑膜炎,以至于后来发音功能不全,说话总是说不清楚,谢正华从小没有父亲,后来母亲在他中年的时候也去世了,因为先天的缺陷,没有女人看得上他,自然也没有儿女,但这个人人生乐观,经常和我们这些小孩开玩笑,所以我从来不把他当长辈,有时候还会当着很多人学着他说话,这个时候,他总会生气地来追我,但他哪里跑的过我。
谢正华家住的很远,要翻过一座大山,爷爷总会拿着电筒,将他送过山岭很远才自己回家来。
楼主 蒲雨潇  发布于 2017-08-10 00:27:32 +0800 CST  
第三章 稻田里的精灵

农忙过后,也是父母离家的时候。
小时候对离别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是在很早的早晨,父母就会开始起床收拾东西,他们会将爷爷奶奶再前一天晚上准备的东西,全部带走,大大小小的袋子堆了很多,有的袋子里装了面粉,有的袋子里装了面条,还有的袋子里装了米,还有在城市里买不到但很廉价的东西。
通常这个时候,我都在熟睡,其实准确地说,我是在装睡,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离别,父母会在临行前嘱咐我很多话,听太多了我都能背诵的下来,几乎都是要好好学习,要听爷爷奶奶话,不要太调皮,不要惹事,好好做人之类的,直到他们关上门真的走了我也不会睁开眼睛,好像是胜利了一般松了一口气,只是在第二天很早的时候,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去学校上学。
傍晚回家时走过山坳的时候,又总会想象父母什么时候能再次走过这个山坳。
丰盛的稻子只留下了短短的稻桩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田间,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在很小的时候,农村里每年都会下雪,到后来慢慢地就不下了,冬天有冬天的乐趣,我们在白菜叶子里寻找冰块,将蜡烛点燃,将蜡烛的油取出来,盛在杯子里,做成灯盏,大人们将木材劈开,烧成熊熊的火焰取暖,而稻田里,经历了一冬的严寒,原本枯黄的稻桩显得更加灰白和腐朽。
刚刚晴朗的天空说变就变,乌云遮盖了天空,春雨来了,先是小颗小颗,然后就开始像密密绵绵的针线撒下来。在稻田里玩耍的孩子们脱下衣服顶在在头上飞快的往家赶,但还是没有躲过春雨的洗礼,雪白的脚丫子,在泥泞的道路上里欢快地踩着,速度越来越快,噼啪噼啪的声音欢快极了。
这是这个春天的第一场雨,干涸了很久的稻田经过春雨的滋润,渐渐苏醒过来。田边的桃树梨树也生出了嫩黄的小芽。
路上的水也越来越多,带着泥土,流过院边的小路,流向田埂,汇成小溪,流向稻田,流向池塘。小河里的水,越积越滿,溢向四面八方。
田里的水位越长越高,和堰塘渐渐的持平,堰塘里的水漫过田埂,很多鱼游到了稻田里,放学回家的路上,都可以看到稻田里有黑色的鱼背在稻田里游走,滑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忍不住和小伙伴们将书包扔在田边,挽起裤脚就跳到田里去捉鱼,很小的时候,我觉得捉鱼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从堰塘里游到稻田里的都是小鱼,小鱼灵活,加上鳞片滑腻,很难将鱼儿捉住,我不仅没有捉到鱼,反而弄的满身是泥。
回到家里的时候,奶奶总是会唠叨上几个小时,基本上都是说服教育,很少对我实施体罚。
到后来,大一点,渐渐总结出了捉鱼的经验,每一次不到很久就能捉满满的一盆子。
我将盆子里青色的脊背端回家里,仔细地观察着鱼的游动,有时候,将它从盆子里捉起来,又放回去,再捉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知识,鱼要养在井里,那个时候,因为爷爷奶奶上了年纪,父母考虑到吃水困难的问题,便在山脚下,自家的田脚打了口水井,用砖石垒起来,我便信以为真,将一大盆鱼全部倒在了井里。
从那以后,我每天放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井里观察鱼,后来时过境迁,我渐渐忘了这回事。
很久以后,我再也没看到井里的鱼,直到有一次去打水,无意中捞上来一条,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之前捉的鱼,因为之前捉住它的时候,虽然个头不大,但身体都很饱满,现在它不但没有变的越来越大,反而严重营养不良了。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想象不一定经得起实践,是我害了这些鱼儿。
第二天天气晴朗,明媚的太阳很早就爬山了山头,透过窗子照进卧室,亮堂堂的。
夏天的时候,阳光充足,地里的红薯生长的旺盛,在假期里,我便拿着锄头去山上挖红薯,硕大的红薯从泥地里翻起来的时候,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我用手指将泥土捏干净,放进背篓里,踩着泥泞的山路,回到家里。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山里干活,阳光明媚的洒进了窗帘,我拉开窗帘,满屋子的斑驳碎影。
我翻身起床,觉得肚子有点饿,但是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我习惯性地跑进厨房,揭开锅盖,就可以看到自己昨天挖回来的红烧已经蒸熟了放在锅里。我捡起一块,还带有热气,吃到嘴里格外香甜。
楼主 蒲雨潇  发布于 2017-08-12 09:11:37 +0800 CST  

楼主:蒲雨潇

字数:1341

发表时间:2017-08-09 05:59:5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9-16 06:10: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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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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