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故乡

白洋淀的东南岸边有个地方叫七间房,这个地名的由来,据老人讲,是因为那里原来只有七户人家。七间房的北面不远有个村子叫西大坞,村子毗邻白洋淀,路边常年堆栈的满都是收割成捆的芦苇,一排排码放整齐,象绵延数里的土色泥墙,村西头通往湖边有座石桥,站在桥头的石柱上面向远处眺望,满眼都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和茂盛葱茏的芦苇荡,如果你往下纵身一跳,顿时会感到一股巨大的力,把你向最深的地方吸引,一阵眩晕过后,你会清晰地觉察到时空的扭曲和空间的塌陷,身体承受了N倍的加速度,人便会沿着当年开挖的引水渠穿越到12公里外的另一个地方——东大坞。
这里是个传统的村落,经过若干代人的生息繁衍,较比其他的村子要大许多,被街道分割成了前街、后街、东庄、西庄四个部分。住着张、杨、殷、王、孙等姓氏的村民。村北的渠道,是多代人为了泄洪和灌溉开挖的人工河,水从白洋淀流出,和子牙河道平行的方向向东流去,直到入海。在人们的记忆里,曾经发过几次洪水,奔流的洪水像一堵流动的墙,铺天盖地向村里汹涌而来,人们四散奔逃,有的爬上树或者跑到高处,水面上漂浮着麦秸垛等杂物顺流而下,洪水过后,庄稼绝收,只剩下玉米秸秆在没有退去的水田里兀自东倒西歪挺立着,上面爬着几只和村民一样饿得只有壳没肉的螃蟹啃着棒子叶……为预防洪涝灾害,人们很重视河道的清淤工程。每隔几年,在冬季枯水期,上游的闸门关闭,农闲的农民会被组织起来,在堤坝顶部到河床底搭建起绳索和滑轮,人们把河底的泥沙装进独轮手推车,在河底挂上挂钩,沿着河岸的斜坡把一车土推上来,卸到河堤外,挖河的都是身强力壮的棒小伙,满满一车的泥沙,一个人从河底推上来,虽然有滑轮助力,仍旧要费很大的力气,没有强壮的身体,是顶不下来的,劳作了一天的”挖河的”人,晚上会被安排借宿到附近村子里有空炕的人家。
除了汛期水流稍急外,河里大部分时间都有水缓慢地向东流淌,春天,河里的冰凌开始慢慢消融,坚硬的冰变成有细孔的蜂窝状,竖心的凌就变得不再结实,冰层下河水流动着,冰层发出”咯咯”的声响,一条条的裂纹分裂开来,欲强行过河的人即使嘴里叫着:“凌炸,凌炸,我不怕!”的咒语,依然不敢贸然过河了,河水终于解冻了,河开了,冰块儿沿河水漂流、融化,不见了踪影。蛰伏了一冬的水草,黄黄地,随着清澈的河水左右招摇着,时不时会有鱼儿到水面上来吐个泡儿。蛰伏一冬的菜蛇也会懒懒地爬到水边,到水里游到对岸,伸展一下筋骨。不消多久,等不及天完全热了,捉鱼摸虾踩王八,这里便会成了男孩子们的天堂。沿河向下游走不多远,有一道闸门,上层的通道上依次写着“一定要根治海河”几个大字,夏天会有附近村的孩子们站上桥墩上跳冰棍,甚至有胆大的孩子会站在顶层的大字的高处往下跳。
”春雨贵如油”,春播时节不常下雨,人们便将河水经路边的沟壑引到田间地头,引到村子里的三个大的水塘里,当地人称之为“大坑”。前街的水塘是个四四方方的形状,水坑的东面是村里唯一的柏油马路,笔直地向南延伸经种满梨树的陈村直到收购站和县城东主干道相通,柏油马路边有个铁匠铺,这里常年烧着炉灶,被烧红的铁器,用火钳夹着,趁热叮叮当当地加工成想要的形状,常年抡铁锤,两位铁匠手臂粗壮,线条分明,上臂肌肉像只活泼跳动的小老鼠。池塘的南边是满仓和满囤的家,其他两面有很粗的柳村、笨槐。早晨,从塘的东面走过,初升的太阳,经水面反射到岸上,地上也被照得光波流动,人似走到了海底的龙宫。
后街的塘面积最大,形状也最不规则,大大小小的几块连在一起,深深浅浅的,占据了村子北部的一小块,小学体育课如果在操场上时间久了,老师觉得枯燥,会带着孩子们到坑边的树林里走走,或者挑个学生读一读他的剪报《无名表奇案》,或者讲个农民租地主土地种高粱的民间传说,孩子们都聚精会神,有调皮的学生偷偷拿出铅笔刀砍只柳条,做个柳笛,水面明快,槐叶嫩黄,杨柳依依。然而最有意思的当属西庄上的“大坑”。坑虽不是最大的,但绝对是最深的,由于早些年一直种植莲藕,池塘的淤泥很厚,水草茂密缠人,因为水深,鱼也能长得很大,由于这个塘挨着前街,前街的顽劣男孩们经常光着屁股,一同跑到坑边来洗澡,还叫喊着:王正来了我就走,王正走了我们就偷藕。后来莲不种了,但塘中的乐趣并没有减少。因为这是个鱼塘中有让人流口水的好吃的。站在水边用棒槌洗衣服的妇女们,腿和脚趾常常被水里的鱼吮吸着,男孩儿们更是会排到成一排把鱼群向岸边的变窄处轰赶过来,鱼们发觉前方无路了,便会惊慌地返回,甚至于跃出水面,一群鱼在离你不远的地方跳起,让你觉得伸手可得而又不可得,撩拨得你贪欲足够刺激。
村里的老房子分为土黄黛青两色,青色的房子由大青砖砌成,大青砖是黏土烧红后淋水冷却而成的,就像打铁淬火,能盖得起青砖房子的人家大多数是地主财主之类有钱的大户,房屋布局讲究,正房一般一明两暗,院子里还有配房和倒座茅厕等。院子里方砖漫地,并分隔成月台、天井、门洞。土黄色的房子是用土坯盖成,土坯分两种,一种是用黏土放模具里用石夯大力夯制而成,没有经过烧窑,成本低,强度也很勉强,一般只用做砌院墙的材料。而另一种土坯工艺要复杂些,用黏土加一些麦秸等柴禾混合加水和成泥并搅拌均匀,把竹或木质的长方框子模具放到平地上,取适量的泥团放到模具里压成形,抹平表面。如果泥不是很稀,模具是不容易与土坯分离,一般会在压制前在泥团和模具间用手蘸点水,这样分离模具的时候,土坯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形。如果不遇阴雨不需两日土坯上干板结,就可以从地上把土坯翻立起90度,并用铲子修平挨着地的一面,静放晒几天,完全干透就成活了。
土坯除了盖房子以外,还可以用来盘火炕,所以即使没有人盖房子,也会时常在春季里有人在打谷场上脱坯,一行行,一列列整齐地排列着,你听,那知了不是在提醒你:伏天,伏凉,脱坯,盖房。火炕每一两年都要拆了重新盘炕,旧的土坯表面已经被烟熏火燎了一年,表面附着了厚厚的一层草木灰,把这些都清理干净,按照烟道的走向纵向搭好通道,最上层鱼鳞式依次整齐地码好一层土坯,每个土坯倾斜角度一致,再把突出的土坯尖角铲平,在表层薄薄抹一层稀泥泥,等干了,讲究的还会割些青蒿在炕皮上擦一边以防起土,铺上席子,新炕就大功告成了。旧的熏黑土坯堆在一起,用榔头把土坯砸碎,砸炕坯讲究的是要声音清脆,还要砸得碎,这种劳作能激发起人的破坏欲,很解气,很过瘾,一点儿都不累。人粪尿、草木灰是不错的农家肥,被运到西大坑边的菜地上,西山子的盐碱地上均匀地撒开来以改善土壤。
春天的田野,是希望的田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切都在努力向上生长,破茧出土,那是首生命的交响曲。你听,秧苗在咕咚咕咚地喝着雨水,奋力向上,就像孩子们赛跑,看谁长得快。小草咯吱咯吱地伸展筋骨,顶开头上的土块,看看蓝天白云,抚摸清风,晒晒太阳。柳树榆树槐树次第冒出新叶,嫩嫩的,绿绿的,像美味的蔬菜,在微风里拍手欢笑。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一切都有着美美的梦想。
黑老婆从土里钻出来,飞到树梢,一对一对肆无忌惮地做着羞羞的事。新媳妇落在叶子上,被小孩子捉住,舍不得放进瓶子里,攥在手心里,新媳妇努力挣扎着,手被抓得痒痒的,心里却美美地,像是在田地里找到了一棵新出的小桃树、小杏树,幸福得像喝了蜜。
楼主 吃瓜哥  发布于 2018-04-06 09:20:34 +0800 CST  

楼主:吃瓜哥

字数:2915

发表时间:2018-04-06 17:20:3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07 18:01: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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