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跑马岭》——道德边缘的心灵冒险

序:

如果一定要归类,这部小说应该算是一部以职场情感为主要内容的“心理小说”。
这里没有韩剧里的偶像,也没有虚构架空的都市异能,如果你想看不需要动一点脑筋的消遣文,就不要看下去了。
对于一部现实题材的作品,不是把日常生活照原样复制下来就算真实了,必须发现别人没有发现但又藏在每个人内心的真实才行。
我不是基督徒,但我一直认为,基督教把爱情说成人的原罪是有道理的。我们起初都是抱着最自私的目的爱上一个人的,但要得到对方的爱,就必须学会付出。付出是对原罪的一种救赎。
有人说,当下的中国人人都有原罪,人人都活的自危,为什么?因为整个社会不讲规则,每个人都按照自以为正确的方法做事。一旦客观标准没了,大家都“自以为”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就不可避免了。
这就像是男女之间的爱情游戏,没有什么明确的大家都信服的游戏规则,每个人都按照“自以为”的方式来理解和回馈对方,因此男女之间的战火亘古未熄。
这部小说从主人公华振大学毕业开始,一直讲到他面临买房结婚,也可以看作一部成长小说;运用第一人称叙事,有很强的代入感,让读者时刻处于两难的抉择中;还具有话题性,可能触碰一些人的痛处。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8 15:08:00 +0800 CST  
第一卷

第一章

林凤晓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成功的人有两类:一类是天生的强者,他们积极主动,敢于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并且能够坚持到底不为外界所动;另一类是后天的强者,他们同样聪明能干,但遇事缺乏主动性,关键时刻需要别人在背后推一把,这类人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成功。我相信我可以成为第一类人,但林凤晓说我属于第二类,她的责任便是在我犹豫不决时推我一把。
最后一个学期刚刚开始,离毕业还有四个月,我已经在一家保险公司找到一份工作。面试的时候,我的面前坐着一位表情严肃着装职业的女经理,而我却穿着肥大的运动衫,脚下踩着四面透风的凉鞋。为了表现镇定,我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瞪了她半分钟。她忽然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的眸子一动,断定我还活着,她冲我笑了,笑得很迷人。她十分肯定地说:你这个人比较稳重,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很适合从事我们这个行业。我一下仿佛遇到了知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临走时她递给我一张设计精良的名片,上面印着三个细黑的大字:“林凤晓”。后来她成了我的主管。
林凤晓说,作为一名合格的保险人,不仅要会销售,而且要会增员。增员就是说服身边一切可能的人来跟自己一起做保险。我是被林凤晓说服过来的,我也要学会说服别人,但是我发现我这个人并没有说服别人的天赋,这一点在招聘柳菲菲时得到了印证。
我第一次见到柳菲菲是在公交车上。当时我坐在车后排,韩成坐在我旁边,柳菲菲站在我的右前方两三米的位置,背对着我们面向车窗。她长发披肩,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短裙,没穿丝袜,雪白的秀腿甚是撩人。我看见韩成正眯着眼睛毫不避讳地浏览这位美女,嘴唇不时翕动一下。我对这等罪恶行径感到不耻。
韩成发现到我在看他,就凑到我的耳边问:“长得怎么样?”
我借机又瞄了柳菲菲一眼,说;“还行吧。”
韩成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仿佛看穿了我内心的猥琐,使我自尊受到极大摧残。
他又凑到我的耳边:“敢‘突破’一下吗?”
我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有什么不敢的?”
韩成伸出细嫩的小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坐在原地却有些犹豫了。
进入保险公司之前,我们都接受过为期两周的岗前培训,培训科目之一便是“拓展训练”。一位激情四射的培训师把我们二十来个新人带到一条步行街上,指着不远处一个刚巧路过身材高挑的女人对我们说,“谁能过去叫她把丝袜脱下来,谁就是你们的班长!”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行动。培训师说,“这件事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关键是迈出第一步去;只要能够突破自我,一切皆有可能。”正在我内心焦灼的时候,忽然身边一个眉毛很浓的家伙一个箭步跨出去,直接奔那女人而去。我们听不见他跟那女的说了些什么,反正一阵略显局促的对话之后,那女的弯腰把手伸到裙下,将一只丝袜脱下来递给了他。他归来时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掌声,我们都相信他在保险公司将有很好的发展,谁料培训一结束他就脱岗了。倒是那个脱袜子的女人我后来见到了,她就是我们部门的组训媛媛。
我朝韩成冷笑一声,终于站起身来,看看眼前的柳菲菲,我想起林凤晓关于两种成功者的论述,不知这一回自己算不算是“积极主动”。在此之前,我很难想象自己会在公交车上跟一个陌生女人搭讪,这难道仅仅是次偶然吗?
从侧面看去,柳菲菲的面颊肉鼓鼓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聚焦在窗外的虚空中。她美丽,但是不妖艳。我站在她右侧一米的地方,双手抓住车顶的栏杆,耷拉着脑袋,就像一个投降的战士。我在默默地调整状态,深呼吸,运气——
作为一名合格的保险推销员,首先要学的就是陌拜。所谓陌拜,就是在没有预约没有引荐完全未知的情况下,对一个陌生客户进行拜访,并试图建立某种信任关系的行为。陌拜者首先需要的是勇气,也就是所谓的“自我突破”。陌拜者必须时刻告诫自己:拒绝算不了什么,自己没有任何损失,只有额外收获;迈出这一步很艰难,停在这一步更痛苦;只要一开口,压力就转走。其次,陌拜者还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言之凿凿的理由,就像交警走随便走到一辆汽车前,对司机打一个敬礼说,请出示你的驾照。
我猛地抬起头来,冲着柳菲菲道:“你好,美女……”那声音颤颤巍巍,就像一个憋了很久但没放响的屁。
柳菲菲马上转过头来,她的反应很快,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她见我满脸通红不觉莞尔一笑,我顿感轻松了,我在她的微笑中感知到,她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
“你知道国际会展中心在哪一站下吗?”
这个问路的借口很没创意。
“就在国际会展中心这一站下。”
这个回答差点使我崩溃掉。
“哦,谢谢……”
就这样结束了吗?怎么可以这样结束?我必须寻找新的问题问她!
“你也是去应聘的吧?”她忽然问我话了,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这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包,里面装着一沓简历。本来只是想随便搭个讪练练胆子,不想竟有意外所得。
“呃——不是,我是去招聘的。”我直起身来,伸手整了整胸前的领带。
“是吗,你哪个公司的?”
“天宏人寿,保险公司。”我感觉自己又矮了半截。
“哦……”她忽然闭了嘴,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并请她给我一份简历。她笑着说:“我可不是学保险专业的。”我没有坚持跟她要。林凤晓常对我们讲,做保险一定要敢开口敢要求,只有你的态度坚决对方才能妥协。我不得不承认,看见别人为难我会感到巨大的压力,这是我的弱点,必须努力克服。
“你觉得干保险怎么样?”她问道。
“挺好的。”我回答。
“好干吗?”
“不难。”
柳菲菲不再问了。
汽车到站,我们一起下车,她到入口处买票排队入场,我和韩成从工作人员通道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这时已经到了七月份,正是高校生毕业的时间,整个会展中心都在搞招聘会,其中就有我们公司的展位。
我再次见到柳菲菲是在一个小时后的展厅里。当时我像保安一样游荡在公司的展台前,胸前挂着工作牌,手里拿着公司的宣传材料,眼前是川流不息视我为无物的应聘者。我的内心一次次纠结于是否要开口叫住这些目无尊长的年轻人,给他们好好讲讲做保险的意义与前景。
柳菲菲从我的面前走过,她显然是发现了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珍稀动物。“站住!”我对她恫吓一声,她便乖乖地立在那里,等着我给她训话。我决定要好好给她上一课。
我问她找到工作了没有,她撇撇嘴,说已经投了好几份简历。我问她哪年毕业的,有什么工作经验,她说应届毕业生,没有工作经验。——果然不出所料。我问她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她说稳定点的呗,内勤啦文员啦。我问她学什么专业的,她说档案管理专业。我对她说,年轻人不能好高骛远,找工作必须脚踏实地,刚毕业不可能一步到位,先就业有份锻炼机会才是现实出路。她说,有道理。我说,那当然,人家也是这么忽悠我的。她问我干保险多久了,我说有一年多了吧(没好意思说得更长,声音有些不自然了)。她问我这段工作什么感受,我清了清嗓子,神秘地告诉她,简直不可思议!
我再一次给她要简历,她终于拿出一份给我,说就当丢了五毛钱。我看过简历问她,你家是外地的,毕业以后租房子住吗?她说不用,她男朋友是本地的,可以住在他家里。我哦了一声,顿时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我只好说,下午两点我们公司有个创业说明会,你要是感兴趣就过去听听。她说好吧,看在你的份儿上。我问她还有我的名片吗,她指指文件包说就在里面。我告诉她,下午入场的时候把这张名片交给登记的人就可以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8 15:13:44 +0800 CST  
吃过中饭我去见了个客户,下午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当电梯门打开,我发现眼前多了一张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俩人,一个是韩成,一个是叶芳,两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韩成一脸淫荡的微笑,叶芳表情漠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叶芳是我们部门经理葛辉的嫡系,今天专门负责给来应聘的人员登记。
她看见我,脸上立刻露出几分笑意:“这位同学,请问你是来应聘的吗?”
这仿佛是四个月前的场景再现,当初我来应聘也是叶芳给登记的。我走到她近前,两手支在桌子上说:“这个称呼好亲切,虽然刚来公司没多久,可是我感觉上学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叶芳白了我一眼,“小小年纪,故作沧桑。”旋即变换了一副笑脸问道,“怎么样,上午招到几个人?”
我在她的脸上瞄了半秒就心虚地移开了,“还几个人?一个就不少!”我将目光转向韩成,“你也不跟大伙儿讲讲我的英雄事迹。”
显然我的出现搅扰了韩成的兴致,他对我一脸鄙夷,正眼也没瞧一眼,“不就搭上个美女吗?有什么好显摆的?”
“她来了没?”
“我刚来,不知道。”韩成像无脊椎动物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他把两只小手往外一摊,脸上显出痴呆的表情。
我又将目光转向叶芳,她低下头查看桌子上的登记簿,“好像没有你的人哦。”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我想拿过登记薄来瞅一眼,但按照规定我们没这个权限,想想没好开口要,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空虚。我看了一下表,还有十分钟会议就要开始了,大概她不会来了。
身后的电梯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粗壮的身影闪现在眼前,叶芳脸上的红晕又泛开了,一开口声音像喜鹊报喜一样。
“李经理,今天状态不错嘛,红光满面的。”
李宏大腆着丰满的肚皮,咧开血盆嘿嘿一笑,一股酒气立刻在方圆两米弥漫开来。
“来了多少人?”他问。
“二十多个吧。”叶芳回答。
李宏大伸手将她手中的登记簿夺过来,打量一番又还给她。他抬眼看了看我,嘴角微微翘起,笑容很古怪。我知道,在我潇洒身形的映衬下,这个离了婚的老男人简直就像朵奇葩。
为了表示谦虚,我向他微鞠一躬,恭敬地道了声“李经理”,他像领袖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径直向会议室走过去。李宏大虽然貌不惊人,但是口才极佳,一口带着胶东味的普通话极具煽动性。他就是今天创说会(创业说明会)的主讲师。
电梯门又开了,进来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子,叶芳问他是来应聘的吗,男子递上一份邀请函,叶芳叫他在登记簿上签上名字,并给他指示会议室的方向。我说我带他过去吧。
我送男子进会场的时候创说会还没有开始,组训媛媛站在前台维持着会场秩序,李宏大躲在隔壁等着出场。会场音响里嘶吼一首《怒放的生命》,把所有人的说话声都压下去。我忽然在会场的中排发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人——柳菲菲。她也看见我了,笑容灿烂地向我挥手打招呼,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冲我说些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叶芳说没有我的人?我心里七上八下,脸上却没有表现出诧异,微笑着点头回应她,但没有走过去,我知道创说会马上开始了。
从会议室出来,我直奔叶芳而去,定要问她个究竟。
“她叫什么名字?”
“柳菲菲。”
叶芳低下头去又在查看登记簿,“不对呀,是有一个叫柳菲菲的,可介绍人不是你啊。”
我一把抢过她的登记簿来,打眼就找到了柳菲菲的名字,顺着名字往后看,介绍人一栏赫然写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李宏大”。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前思后想心里有些发毛。
韩成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叶芳说:“她来登记的时候没有给我名片,她给的是一份邀请函,上面写着李宏大的名字。”
我拿出柳菲菲是简历给她看,她说:“我这里说了不算,你还是找你主管给葛总反映一下吧。”
林凤晓这时正在办公室里给客户打电话,她看见我推门进来就示意我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林凤晓跟人说话总是一副迷人的笑脸,但是听别人讲述的时候却表情严肃,两只眼直勾勾盯着你的眼睛,似乎要洞悉你内心的一切。她听我讲柳菲菲事件时,眉尖若蹙不发一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忽然嚯的一下站起来,大踏步走向葛辉的办公室走去。
葛辉是林凤晓和李宏大的主管,是整个部门的经理,他有最终裁量的权利。推门进屋后,林凤晓亲昵地叫了声“葛总”,脸上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葛辉正在笔记本上做课件,问明白我的事以后说:“现在不是时候,等散会以后,把李经理叫过来一块解决这个问题。”
我有些心虚了,心想:如果柳菲菲真想干保险,让她自己选主管,一个是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一个是工作阅历丰富,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的处经理,她会选择谁呢?虽然我自信长得比李宏大帅一些。林凤晓说,做保险一定要有霸气,关键时刻能够舍我其谁,绝不能在对手面前怯下阵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具备这种霸气。
职场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韩成依然跟叶芳坐在一起,咿咿呀呀说个没完。我尽量离他们远一点,我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韩成是我一个宿舍的同学,和我一起被林凤晓带入保险公司。我始终搞不清楚为什么叶芳会跟他玩到一起。叶芳手里摆弄着一只手机,一边说话,拇指一边灵巧的敲击着触键。她的腿向前伸直,不时轻微抖动两下。韩成忽然把嘴凑到叶芳耳边嘀咕了两句,叶芳扭头看我一眼,然后两人会意的笑了,他们在嘲笑我目光呆滞的表情。听见会议室呼呼噜噜散场的声音,林凤晓走进职场向我招呼了一下手,我知道解决问题的时刻到了。
李宏大今天演说大概发挥的不错,在葛辉面前依然显得有些激动。他也拿出一份柳菲菲的简历放到葛辉面前,两手摊开,一脸无辜的样子。他言辞铿锵嗓门极大,对我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苦口婆心地跟大家讲述他给柳菲菲面试的每一个细节。他说柳菲菲本来只是随便咨询一下,根本没有干保险的打算,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素质还可以,专门给她讲了二十分钟,从就业形势到行业前景再到公司基本法,这才说定她下午过来参会。他还说他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如果我要有把握把她留住,他完全可以放弃。我被他的气势给镇住,变得无言以对,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似的。我彻底绝望了,恨不能跪在他面前哀求:大哥,啥也别说了,柳菲菲归你了。林凤晓自然添油加醋帮我说话,但是大局已定,她只是在用行动表明一种态度:任何时候她都会竭尽全力帮助属员的。
那天的事其实很简单:我们公司在会展中心租了两个展位,一个归林凤晓团队,一个归李宏大团队,各自招各自的人,井水不犯河水。柳菲菲大概认为我们是一家公司,在我这边投过简历后又跑到李宏大那边了解情况,而且还拿了那边的邀请函。遇到这种事情比较麻烦,一般就看谁的气势足了。
从葛辉办公室里出来,林凤晓叫我晚上一块吃饭,还把韩成叫上。从入司以来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她总是用这种小恩小惠来收买我们。吃饭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教导我,要总结经验教训,招聘会结束以后必须打电话追踪,创说会之前必须早来接人。
其实这种事我看得很开,情绪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一个人从面试到成为正式员工还有十万八千里路要走,我们得到的或者失去的,也许仅仅是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8 15:16:05 +0800 CST  
第二章

入司以来,我跟韩成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里,现在要毕业了,不得不为找房子的事发愁。以我们目前的经济状况,大房子肯定租不起,小房子同样租不起,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合租,而且是三四个人以上的合租。于是,韩成把目光投在了叶芳的身上。
叶芳和我们是同事,比我们早一年入司。她跟韩成关系不错,和我却不太熟,我也没怎么关注她。直到有一天韩成对我说,叶芳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我的心头不由得一动,想想早晨她跟我打招呼时俏皮的笑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一个逼仄昏暗的楼梯口,到处是堆砌的杂物狼藉,叶芳一个人坐在满是尘灰的台阶上,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脸伏在膝盖上,身子一起一伏,——她在无声地抽泣。我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跟她靠的很近。我想安慰一下她,却又似乎抱着别的目的。“你怎么了?”我问。叶芳抬起头,失神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泪痕,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不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她一侧的大腿靠在了我的腿上。她这是什么意思?想勾引我吗?可是我还没想好啊……我将一只手扶到她的脊背上,她没有反应;我顺势把手滑向她的腰间,用手臂将她搂住,她依然没有反应,兀自抽泣……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兴奋,我从梦中醒来,伸手一摸,下面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再次见到叶芳时忽然对她生出几分异样的感情,对自己在梦中失身于她感到不可思议,对自己还是一个处男感到羞耻。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叶芳的相貌:她的额头很宽,鼻子很尖,一头烫卷的头发,皮肤细滑而富有弹性。她笑的时候总带着几分俏皮,但也显得有点刻意。其实叶芳算不上标准的美女,唯一可以刺激到我的是她那略显丰腴的身材,我对成熟肉感的女人有着某种天然的兴趣。
这两天韩成一直在跟叶芳谈住宿的事情。叶芳以前跟男朋友合租着一间两居室的房子,分手以后男方搬走了,只剩下她自己独守空房。一个人住两间房比较浪费,她准备找个合租的人,于是韩成突发奇想,把她给盯上了。这种想法只有韩成这种人能想出,我是万万想不到的。韩成从来不会把女人看做和自己不同的存在,他跟男人说什么就能跟女人说什么,女人也不会拿他当外人。而我跟女人之间却有道天然的屏障,在我看来,女人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和我相距十万八千里。
韩成之所以有这样的念头,其实还隐藏着很龌龊的打算。韩成在学校里有个女朋友,已经交往一年多,但直到现在也没把她搞定,——要不然他也不会跟我一起租房子。他知道两个大男人要住进叶芳家里肯定会遭到反对,于是把自己的女朋友也捎带上了,叫她跟叶芳住一屋。他一定是想借着同住一个屋檐下,找机会把她给办了。如果韩成和他女朋友睡在一起了,是不是我也要跑到叶芳那里和她睡一起?——我的想法好像也很龌龊。
招聘会的那天晚上,告别林凤晓以后,韩成又对我露出淫荡的微笑:“告诉你个好消息,叶芳同意了。”我的神经像被电了一下,以前那些虚无缥缈的念头忽然变得真实了,我感觉命运之神似乎给我指明了一个方向。叶芳,你居然答应他了,看来你真的孤单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们找了个收废品的,把这几年的课本教材用塑料绳一捆,按斤两卖出去,十八块钱,加上啤酒瓶饮料罐烟盒废纸,共得二十一块。去你妈的吧,够打车钱了。
我坐在出租车副驾驶的位置,后座上是韩成和他女朋友,后备箱里是我们的两大包行李,再后面是我们的母校。去你妈的吧!
韩成的女朋友叫田雪,是一个挺可爱的女孩。说她挺可爱,自然是从一个不熟悉她的男人角度来说的。我们不在一个系,不知道韩成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宿舍里一起聚餐的时候韩成会把她带过来。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双手抱着韩城的胳膊,面带羞涩,朝我们每一个人笑。韩成一步跨到我的近前,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子对她说,这是华振,振哥。田雪笑嘻嘻地看着我道,振哥,久仰久仰。我立刻对她生出几分好感。不料韩成下一句却说,其他人就不用介绍了,都认识。使我刚刚生出的好感立刻烟消云散了。
我不能理解的是,像韩成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找到老婆,而且看起来还不错,至少比他强。韩成身材孱弱,细皮嫩肉,属于那种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行的废物。如果这种人都能找到幸福,那我真是前途无量了。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跟废物在一起。学校里有个教刑法的老师经常教导我们,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堕落到什么地步。他说的有理,我必须谨记。
韩成把一直胳膊搭在田雪的脖子上,表情似乎有些忧悒;韩雪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韩成说:“我好像已经开始怀念校园生活了。”
我说:“滚。”
韩成说:“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伤感吗?”
我说;“快滚。”
韩成说:“你这个人好冷血。”
田雪喃喃道:“我们晚上吃点什么?”
叶芳所在的小区是一片上世纪八十年的的建筑,没有围墙,没有物业,完全开放,仿佛一个饱受蹂躏的老妓,蛮不在乎地向所有人敞开胸怀。楼房的墙皮黑黢黢的,前两年本市举办全运会,政府找人把沿街的几栋楼房用灰白涂料粉刷一遍,从外面看焕然一新,就像给老太太戴上一个少女的假面。一走进小区立刻感觉上了当,枯干的身躯暴露无遗,到处弥漫着一股不可救药的衰败气息。
叶芳住在小区腹地,是一栋标准的六层单元房,楼体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倒也别有一番味道。走进叶芳的楼道,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做的那个春梦——光线昏暗,杂物狼藉,满地尘灰,仿佛就是在这个楼洞里,特别是那种独特的方位感。我确定我是第一次来这里。韩成问我发什么愣,我说我好像在梦里神游过此地。韩成说,你这个人好不浪漫。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8 15:20:48 +0800 CST  
我们的新家在顶楼,一脚踏进屋子,吊灯在眼前一晃,顿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房间是两室一廊的结构,没有客厅,只有一个过道;生活用具还算齐全,卧室门上贴着几幅卡通图片;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说不清是香水味还是女人身体上散发的气息。
叶芳和她前男友就是在这里一起生活的。我仿佛看见了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大概叶芳会亲自下厨房做饭,男友则在一旁笨手笨脚的打下手,不时招来叶芳的数落;他们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叶芳依偎在男友的身上,男友揽着她的腰肢,她每笑一声都会看一眼男友的脸;然后是上 床,他们翻云覆雨,水乳交融,快乐似神仙,然后就是索然无味;两个人因为一些琐事开始争吵,无休无止,互不相让,相互伤害,最后男友赌气走了,只剩下叶芳一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独自坐在昏暗逼仄的楼道里,哭泣......
今天叶芳穿着一件吊带外衣,脚下趿拉着拖鞋,头发披散开,好像刚洗过头的样子。这是她在家里的装束,我第一次看到,心里不觉有些怦然。我痛恨自己没出息。她冲我笑,我也冲她笑。她说随便坐吧,我说,谢谢你收留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她说,不用客气,先交房租吧。
她指着一间房对我和韩成说:“你们就住这屋。”这间房本来是作为客厅来使的,里面有一套旧沙发,一台电视机,都是房东留下来的。叶芳告诉我们,储藏室里有一套两层的架子床,学校宿舍的那种,已经分解了,组装起来就能用。我有些失望,看来自己一时还摆脱不了学生待遇。
叶芳屋里是张双人床,那是她和前男友交媾的地方,以后则要跟田雪分享了。她的卧室连接阳台,为了避免刺激我们,凉绳上的女性内衣已被收起。我兀自站在阳台上,透过灰蒙蒙的纱窗望去,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就像一副难以理解的抽象画。这里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我们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谁都不会在意我们,除非我爬上阳台一头扎下去。
我们好容易才把床铺组装起来,扭头一看,窗外已经漆黑一片。韩成提议到街上去吃烧烤,没有人反对。出门时叶芳换了身衣裳,穿上高跟鞋。楼道里有几层灯泡坏了,黑咕隆咚,下楼时需十分小心。
小区里有一条“商业街”,以经营餐馆小吃为主,是小区里最热闹的地方。我们找了一家在路边扎着棚子的烧烤摊坐下。一张方桌,四个人各执一边;一大杯扎啤分四小杯,一人一杯。点菜的时候叶芳特意要了些素食,她说她正在减肥。
韩成说:“都没人要了,还减什么肥啊。”
叶芳怒目圆睁,旋即松弛下来,黯然道;“因为没人要所以才减肥嘛。”
韩成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有合适的帮你介绍介绍。”
叶芳说:“没什么要求,人好就行。”看来她有点看破红尘了。
韩成笑道:“这个要求可不低,现在称得上好人的有几个?”
叶芳叹息道:“是啊,好男人都死绝了......”这话使我很不平。
韩成忽然把目光转向我,眼神里不怀好意:“我看华振就不错嘛,我们一个宿舍的,我了解他,老实可靠,很适合居家过日子,你看怎么样?”听他那口气好像我早就同意了,他可以把我像布娃娃一样随时送给她。我顿时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叶芳有些措不及防,看看我笑道:“人家华振哪看得上我啊。”
我说:“别搭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脸上却有点火辣辣的感觉。
“芳姐,我给你介绍一个呗?”田雪开口了。她好像跟叶芳认识很久了,出门还挽着她的胳膊,张口闭口“芳姐”叫着,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我有个表哥,比你大两岁,师范学院毕业的,现在当初中老师,教数学的,长得嘛——还可以,你要是觉得行就约时间见个面……”我发现我开始讨厌这个臭丫头了。
叶芳认真听她把话说完,忽然双手抱头,几乎用哀求似的口气说:“哎呀,咱今天能不说我的事吗?都快烦死了。”
韩成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纽带,他天然负有引领话题的责任。半杯酒下肚,韩成的小白脸变得跟猴屁股一样。他对酒精敏感,两杯扎啤就能把他放倒。
他又把脸转向我,眯着眼睛说:“阿振,说实话,你那天搭美女的行动很勇敢,我对你刮目相看。”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夸赞我,看来确实有点喝高了,酒后吐真言。可是我并不想再提那事。他继续说:“只怪你命不好,和那女的有缘无分,便宜了李宏大这个老色棍……”
叶芳笑道:“李宏大可是专门擅长招美女的哦。”
她的观点我不认同,在李宏大团队里美女我没发现,老娘们倒是有好几个。
韩成道:“我看李宏大跟你也挺合适的,不行我帮你撮合撮合?”
叶芳说;“好啊,人家李总虽然离过婚,可也是有房有车的人呐。”
韩成现在嘴上耍狠,明天上班真见了李宏大,就变成毕恭毕敬的白板青年了。我问叶芳怎么看林凤晓,叶芳一边磕毛豆,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你们遇上了一个好主管。”
结账的时候我主动过去付钱,回来时叶芳说,“咱们AA吧。”我说,“没关系,不是白请的,房租还没凑齐,等工资发下来再给你。”
我们晃晃悠悠往回走,大街上灯火通明,一走进楼洞便有种盗墓探险的感觉。叶芳路熟走在最前头,我紧随其后,韩成和田雪手挽手走在后面。与其说是韩成保护田雪,不如说是田雪搀扶韩成,韩成走路已经有点打晃了。
忽然听到叶芳“啊呀”一声惨叫,还有木头摩擦地面的吱呀声。我连忙伸手去找叶芳,她正坐在地板上扎煞着双手寻找救援。我们两只手在黑暗中碰到一起,她立刻抓住我的手腕,我使劲将她拽起。不知是哪个该死的混蛋把一只破木箱丢在过道上。
“你没事吧?”我问。
“哎呀,疼死我了……”
我们例行公事似的把那丢箱子的滥骂一通,谁都知道没人认账,只能痛快一下嘴。叶芳抓着我的胳膊,往前只走了一步便说,不行,脚崴了。我掏出手机用屏幕上的微光照一下她的脚,脚踝处的丝袜裂开一道口子,微微渗出鲜血来。这个时间门诊恐怕已经关门了。韩成叫我背她上楼,她不肯,说扶她一下就行了。
她把胳膊搭在我的脖子上,我伸手扶着她的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移动。她的腰肢很软,比我想象的还软,我忽然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兴许是酒精的刺激,我的下体竟然起了生理反应,罪过罪过。夏天的裤子很薄不易遮挡,走到光亮的地方,我生怕她一低头发现我老二的秘密,那我真是没脸苟活于世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8 15:22:46 +0800 CST  
第三章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花心的人,看见稍有姿色的女生就会怦然心动。从小到大,我喜欢过许多女孩子,也有女孩子对我表示过好感,但直到今天,我还没有谈成过一场恋爱。我想,这可能与我的思维方式有关。
在我的心里似乎一直有一个对理想伴侣的想象,这个想象并不真切,而且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不断变化,但她却时刻藏在我内心的某个位置。每当我遇到一个略有好感女孩时,她总会悄悄地从心底走到眼前,使我陷入焦虑之中。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没有遇见过跟我的想象有六分相似的女孩,心中的她和眼前的她总无法对接在一起。我知道,我越是不接触女生,头脑中的形象就会越虚幻,理想跟现实就越无法对接。
然而当我面对现实中的女生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拷问自己:我真的喜欢她吗?她真的适合我吗?如果只是玩一玩当然怎么都好说,可是既然要谈,我是否应该对她负责呢?我是否愿意长期忍受她那些显而易见的缺点?每当想到要跟眼前这个人厮守一辈子的时候,我的心就不知不觉退缩了。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当爱情注定无法挽回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心中女神的形象已经因为眼前的她而改变了。
我很羡慕那些随性而动的人,他们似乎无所顾忌,有冲动必然有行动,想了就干,干了再想。兴之所至,现实中的条条框框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束缚,道德、责任、面子都可以暂时不去想,实现一拍脑门所定下的目标才是要义。我想起林凤晓常说的两种成功者,大概第一种人身上都会有些这种气质。我要成为这种人必须跨越一层心理障碍:放下顾虑,采取行动。不管未来怎样,先找个女人谈着再说。叶芳,你是我要征服的第一个女人吗?
因为脚伤,叶芳在家休养三天。她嘱咐韩成给她买些创可贴和红花油。在这间屋子里,韩成是她唯一好意思使唤的人。
韩成当着她的面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我,“听见了没,华振,明天到药店买点威尔刚和人初油,叶芳可等着用呢。”
叶芳啐了他一口,说一定要把这话告诉白雪。白雪已经上班去了,她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一份文员的工作,晚上七点才能回来。
做保险是这个世界上时间最自由的职业,每天早晨八点到公司点卯,然后开一个钟头的晨会,剩下的时间就由自己安排了。
我和韩成从公司里出来,准备去“展业”。自从入司以来,我们是一对搭档,总是两人一块儿去见客户。两人搭伴相比单枪匹马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相互壮胆,被客户扫地出门的时候也能相互安慰:不怪我们能力不够,只怪客户太刁钻了。其实我早有把韩成甩掉的打算,各干各的有什么不好呢,有这个人在身边简直就是累赘。可是韩成丝毫没有跟我分手的打算,他坚持认为人多力量大,多条舌头多条路。每天从公司的出来韩成总会问我:华振,今天咱们去哪?今天也不会例外。
韩成拿手遮在眼前望一望天,又看看已经滚烫的路面说:“今天这么热,咱去上网吧?”他终于能够独立思考了。
我想了想说:“好啊。”
韩成见我这么爽利地附和同意,倍感意外,旋即喜出望外,拉着我就往公交车站跑。上网不能去附近网吧,被同事撞到显得不敬业了。
网吧里空调开放很舒服,可没半小时我就坐不下去了,看看旁边玩游戏正嗨的韩成,我对他说:“别玩了,咱去展业吧。”
韩成眼睛不眨一下,一边麻利地敲击着键盘,一边回复我:“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
我说:“工作时间来上网你就没有罪恶感吗?”
韩成说:“没有。”
我说:“要不你先玩着,我出去转转,你下线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韩成说:“无耻败类。”
终于把这家伙给甩掉了,从网吧里出来我倍感轻松。我知道韩成只要往电脑前一坐,睡觉之前肯定不会挪地方。其实我并不打算去见什么客户,而是想回家见见叶芳。
我先去药店买了创可贴和红花油,又在路边买了枝香蕉。回到家见叶芳的房门虚掩着,就过去敲了下门,听见里面说“进来”,我推门走进去。她一定猜到是我,因为韩成进她屋从来不敲门。看来她已经不把我当外人了。
搬家之前,叶芳曾经给我们约法三章:第一,未经允许不得私入女士房间;第二,公共区域不得赤裸上身;第三,上洗手间必须插门。韩成答应地很痛快,可没几天他就把规矩破坏殆尽了。他常常光着膀子穿梭于两个卧室之间,两位女士开始还抱怨两句,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我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从不喜欢越界,也许在别人看来有些呆板。
叶芳也在家里上网。她有一台笔记本,是她除身体以外唯一值点钱的东西。
“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啊。”
“韩成呢?”
“他去见一个客户。”
我把创可贴和红花油递给她,她说谢谢,并问我多少钱,我说不值钱,算了吧。她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块钱非要塞给我,我最终收下了,心里却有些不爽。
叶芳转身坐到床头上,她穿着短裤没穿袜子,把受伤的一条大腿劈在床上,拧着身子将临时粘在伤口上的纸巾一点一点揭下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她又用纤巧的手指把创可贴撕开,贴在伤口上,又把红花油涂抹在脚踝淤青的位置。
“昨天我一晚上没睡着,每到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不小心碰一下伤口就疼醒了,郁闷死我了。”叶芳说,“你们可真是扫把星,刚搬过来就把我害成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呢。”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8 18:29:36 +0800 CST  
我吃吃地笑着。叶芳见我傻站在那里,两只眼睛色眯眯盯着她的大腿,就说:“别看了,帮我抹一下腰吧,我的腰也扭着了。”我说“好”。
她趴在床上,把T恤往上一撩,整个脊背呈现在我的眼前。她乳罩的后带系得很紧,几乎嵌到皮肉里面;她的胸部很饱满,至少是D罩杯的尺寸。
“是这儿吗?还是这里?”我用一根手指在她的腰部戳来戳去。
抹完红花油之后,我回身摘了一只香蕉递给她,她说谢谢。每当我看到香蕉,都会联想起一些别的东西。叶芳剥开香蕉皮咬了一口。我问,好吃吗?她说,好吃。我忍不住笑起来。她一脸诧异,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想入非非了。于是她对我怒目而视,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却有种被她电到的感觉,浑身一阵爽快。她瞋了我很久,我笑而不语,就在这一刻,暧昧产生了。
她忽然问我为什么上学的时候不交个女朋友,就像韩成一样。我说我不喜欢幼稚的女生。这当然是借口。叶芳不无惋惜地说,走出校门以后,女孩子的想法可就多了。
我问她将来什么打算,她说,还能有什么打算,找个合适的,嫁了,一了百了。我说,你看我合适吗?她笑道,不合适。我说,哪里不合适?她说,你比我小。她看我的眼神充满柔情。我说,你必须找个比你大的吗?她说,是啊,其实我这个人也挺幼稚的,想找个成熟点的,能宠着我。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虚空,眼神里充满柔情。
我有些着慌,不知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该怎么接。我对付女人的经验还太少。一段略显尴尬的沉默,我终于开口道:“中午想吃点什么,我来做饭。”
“你会做饭吗?”叶芳有些惊奇。
“那当然,下面条还是会做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韩成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来。他居然能够在这个时间克服网瘾毅然下线,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韩成看见我们正端着碗吃饭,冲我叫嚷道:“狗日的,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还以为你去见客户了,原来躲在家里跟美女私通!”
我的手机打在震动上,刚才做饭时丢到床上了。我说:“你的客户谈得怎么样了?”
韩成马上会意,低着眉毛说:“还行,有戏。”
叶芳叫他拿碗盛面条吃,他说不用,刚才在外面吃过了。
自那日起,韩成似乎发现了我跟叶芳之间的“特殊关系”,说起话来便有些意味深长,好像抓住了我们什么把柄。我跟叶芳本来正常的关系也变得不太正常了,彼此很少说话,偶尔说两句也开始一本正经,我们心里都好像藏着点什么。
有一次叶芳晾衣服的时候,叫韩成过去帮忙,韩成正在摆弄她的电脑,就喊我:“华振,叶芳叫你啦!”我说:“我忙着呢,让给你了。”韩成笑道:“我是她什么人啊,我凭什么过去?”我不能说“我又是她什么人”,这样可能会伤叶芳的心(也许是我多虑),于是我说:“凭那堆衣服里有你老婆的内裤。”我当然是在瞎说的,还好田雪不在场,韩成顿时有些赧然,我心里暗爽。待我正准备过去帮忙的时候,阳台上传来叶芳的声音:“算啦,我自己来吧,两个废物。”
晚上睡觉的时候,韩成从上铺探出头来问我:“华振,你跟叶芳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怎么看不明白。”
我说:“什么事儿也没有,有什么不明白的?”
韩成说:“你要真对人家有意思,我帮你说和说和,省得憋在心里难受。”
我说:“我自己没嘴吗?真想追她还用得着你说和?”
韩成说:“你牛逼,以后你们的事我不管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天韩成话里话外暗示我跟叶芳的关系,并非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是有心要撮合我们。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为叶芳的事苦恼着。当关系看似更进一步时,一种索然无味的情绪又向我袭来,叶芳那种只为结婚的态度使我不安,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人生最大的痛苦不在于承受,而在于选择。我又陷入了无数次困扰我的纠结状态。我真的喜欢叶芳吗?这是一个伪命题,谁也无法定义什么是“真的喜欢”,就算我只想跟她上床发泄性欲,心里可能没有一丝情义吗?我知道我喜欢她,只是喜欢的不够强烈而已。那么还有什么动力能让我去追她?第一,我需要一个女人来解决生理问题;第二,我需要一个女人来证明自己;第三,我暂时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对象。
如果我决定追求她,大概有一半被拒绝的风险(我估计)——叶芳一定有她自己的盘算,我无从知晓。如果失败了,自然颜面扫地,遭受打击;如果成功了,在收获爱情的同时也找来了麻烦,欢乐与痛苦并存。更重要的是,既然选择了叶芳,也就等于屏蔽掉了其它无数的可能。在恋爱之前就想到可能分手或者出轨是可耻的,然而不幸的是我已经想到了。
我开始困惑自己为什么要着急谈恋爱。我现在还年轻,刚参加工作,除了鸡巴什么都没有,以这样的条件能找什么样的呢?如果过两年我混出名堂来,好姑娘还不是随便挑随便拣?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不可以成为性爱的奴隶……
我又在为自己的怯懦找借口了。我知道不是我不想谈恋爱,只是我不敢面对现实存在的叶芳,我的爱情观还过于理想化。我必须打破头脑中的幻想,直面冰冷的现实,靠勇气杀出一条血路,要不然我将一事无成。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8 19:33:18 +0800 CST  
第四章

转眼间又到了一个月的下旬,一种无名的压力开始笼罩心头。自从转正之后,我跟韩成已经不算新人,要跟老员工一样每月接受业绩的考核,如果三个月不开单就会被公司清退。
我至今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踏进保险公司的,我对销售毫无兴趣,对保险更是一无所知。面试的时候,林凤晓对我说,你这个人挺稳重,很适合我们这个行业。我一下仿佛遇到了知音,跟着她的脚步就进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对谁都会采用这种句式:你这个人怎样怎样(讲优点),很适合我们这个行业。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工作对于我渐渐重要起来,我开始关注这里的人和事,开始在乎大家对自己的看法,不知不觉我已成了这个圈子里的人。我对自己说,就算离开也一定要堂堂正正的离开,不是干不下去了,而是我不想干了。
每天晨会快结束的时候,主持人媛媛都会满面笑容的宣读一份本月未“破零”人员名单,会后组织这帮人再开一场“爱心激励会”。我跟韩成就像一对难兄难弟,每天都会光荣的加入“爱心激励”的行列。叶芳在月初已经上了一单,不必再担心公司催逼业绩。每当听见媛媛念到我们的名字,她总会扫我们一眼,嘴角露出几分嘲弄的微笑。
开完晨会,叶芳走到我们近前,拍拍韩成的头道:“小孩儿,要加油哦,上单姐姐给你买糖吃。”韩成一脸气急败坏地对我说:“这娘们太不像话了,你也不管管她……”我的心咯噔一下,脸上立刻变了颜色,他马上闭口了。我们三人心里似乎有某种默契,就是在家里怎么开玩笑都行,在公司里一定不能把我跟叶芳的“关系”传出去。我抬头瞅了一眼叶芳,她表情默然,没说什么;她转身跟一位一旁经过的同事打招呼,然后拎起挎包和她说笑着走了。
在保险公司,对上业绩有几种不同的叫法,一般称作“上单”或者“签单”,有时也称作“举绩”。如果在当月里一直没上业绩就叫做“挂零”,上了第一单业绩就叫做“破零”。
说起来我的第一次破零相当偶然,那是我入司以后的第三个月,在我马上要被公司清退的时候。那一日公司里召开产品说明会,叫大家邀约客户来参加。我和韩成是新人,没有什么客户,只能去“扫楼”,就是到附近社区里挨家挨户敲门送说明会的入场券,人家爱来不来。
陌拜是痛苦的,吃闭门羹的概率百分之九十九。我跟韩成撞着胆子敲了十来户人家,终于被打击的灰头土脸。韩成在我身后一个劲嘟囔:“走吧,走吧……”我的意志被他动摇,我们最终决定来点轻松的:把入场券插到人家门上了事,反正入场券是从公司拿的,发多少都不花钱。
说明会在晚上七点开始,六点五十的时候我接到林凤晓的电话,“你的客户来了,你跑哪儿去了?”我跟韩成正在街边吃凉皮。我们知道希望渺茫,根本没打算到公司门口等客户,这时接到林凤晓的电话,不禁有些诧异。我们发出去的入场券一半标注着我的名字,一半标注着韩成的名字,那天是我运气好。韩成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妒意。
我来到公司的时候产品讲座已经进行了大半,李宏大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的大谈保险意义与功用,我不知道台下哪个是我的客户。讲座结束以后,林凤晓把我带到客户跟前,那是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不像什么有钱人。这人看我倒还顺眼,问了我很多专业方面的问题,我尽可能给他满意回答。我请他现场签一份,他说回头考虑考虑。第二天晚上,林凤晓陪着我一起到那男人家回访,在她的促成下,男人顺利签单,给他老婆投了一份健康险,几天之后保费顺利到账。
这是我入司以来签的第一单,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单,我依靠这张单成功转正。韩成伸出柔软的小手向我表示祝贺,我用何足挂齿的表情回应他,我知道他心里一定觉得我走了狗屎运。
韩成自然不必为业绩发愁,他是我们这批新人中第一个转正的。第一个月他给自己投了一份保险,第二个月他又策动老妈投了一份。第三个月他小姨为了支持他工作也投了一份。他的业绩在新人里头算是佼佼者了。然而这个月韩成似乎有些颓,迟迟没有要开单的迹象,他终于跟我沦落到一个起跑线上。韩成的情绪受到打击,每天上班都显得很低调,尽量躲着林凤晓不跟她搭话。
林凤晓对我们很关照,就像爱护她的两个随时可能夭折的孩子。每天小组会上她都要单独了解我们的情况,问我们有什么困难,是否需要帮助。看着她假惺惺的笑脸,我总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没什么困难,我们正在接近成功!”其实我们压根儿没有有意向的客户。林凤晓不是在乎我们暂时的业绩,而是担心我们哪天忽然递上辞呈,“爷爷不干了”,那她这几个月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为了培养和安抚我们,她从自己多年来积累下的客户中挑出一些无足痛痒的让我们去维护,以期我们有所斩获。客户资源可是业务人员最宝贵的东西。入职以来我们一直靠着她的“施舍”来混日子,这种“施舍”使我不安,因为它附加着期望和责任。我宁可自生自灭,大家都把我当成空气人才好。
终于有一天,我们不需要参加“爱心激励会”了。有一批新人要上岗,为了不给新人制造压力,“爱心激励会”临时取消。在晨会上,会议主持媛媛请新人们到前台上做自我介绍,我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柳菲菲。她已经结束了为期两周的岗前培训,今后要跟我们一块并肩作战了。我的心里涌起一丝失落,就像看见已分手的情人跟别人好上似的。
柳菲菲穿着标准的职业装,本来披散的头发束起来了,一副干练的职业女性打扮。轮到她发言时还有些拘谨,她说非常感谢李经理把她带到天宏人寿,这些天李经理给了她很多帮助,她在培训中学到很多东西,希望以后能在天宏人寿有更大发展,如此尔尔。
下面轮到介绍主管发言了,李宏大腆着肚子走上前台,拍拍柳菲菲的肩膀,声音浑厚地说,柳菲菲是一个很优秀的新人,在岗前培训中表现积极,被评为优秀学员,希望她在以后的工作中再接再厉,早日走向成功的彼岸。讲话结束,李宏大亲自把一枚司徽戴到柳菲菲圆鼓鼓的胸前。这时台下泛起一丝波澜,韩成意味深长地向我挤了挤眼睛。
晨会结束后,我收拾东西准备要走,忽然感觉后背被人敲了两下,回头一看是柳菲菲。我说:“难得你还记得我。”柳菲菲撇撇嘴道:“我本来以为你是我主管呢……”我说:“李经理可比我厉害多了,跟着他好好干吧。”
柳菲菲在我的身边坐下,韩成见状马上起身避开。她的笑容很灿烂,声音很温柔。她问我公司里的情况,大概是想打听一些李宏大没说过的事。难得她信任我,但我可能要让她失望了。我告诉她,我们这个部门叫正阳部,是从市公司分出来独立运作的部门,现在有六十多人,葛辉是部门经理。正阳部里有两个发展较快的团队:一个是林凤晓组,有二十来个人,一个是李宏大组,不到二十人,其他人都属于葛辉的直辖组。葛辉是区经理,林凤晓和李宏大是处经理,另外李宏大还是市公司兼职讲师。媛媛是市公司派来的组训,负责会议主持主持和员工培训,还有一名内勤文员,可以找她打印文件。
柳菲菲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她显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迟疑了一下,她说:“我听说你们林凤晓组挺好,都是年轻人,而且主管很负责的……”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说:“在哪里都一样的,想干好还得靠自己,你不努力谁也帮不了你。”我的表情严肃,目光如注,字句铿锵,俨然是个主管的派头。我对自己的表演感到满意。柳菲菲撇撇嘴,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好吧,听你的。”她又说,“以后遇到困难你可要帮我。”我说,“那当然。”
女人的示弱总能给男人一种责任感和占有她的冲动。这时我心里产生了强烈的虚荣感,生怕她知道我挂零的事。我渴望能在她面前扮演一个成功者的形象,使她永远对我有种高山仰止的崇拜。
我蓦然发现叶芳一个人坐在斜对桌不远的地方,低着头不知写些什么。职场里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干净了,不晓得她为啥还不走。我走到她身边问她写什么,她把笔记本合上,塞进包里,不用正眼看我,只淡淡地说,“没写什么”,然后拎包走出职场。我似乎意识到,她可能是因为看见我跟柳菲菲聊得火热,心里吃醋了。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上我的心头。
对于我来说,叶芳是一个未知的谜,我拿不准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也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好感。她总是若即若离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使我心神不宁。也许对于她来说,我的存在也是如此。
今天是我第一次感触到她的性情,这不像是表演出来的,看来她心里有我。忽然又有一份使命感笼罩在我的身上,使我心里感到一丝沉重。是的,我应该为这份感情负起责任。
那天晚上我主动帮叶芳做饭,跟她说话也变得谨慎和谦卑,仿佛在用行动向她表示悔过;叶芳仍然是一副冷冷的表情,问三句不答一句。我问她怎么了,她又说没什么。看来她也在用行动向我表示:我的确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默契就是这样产生的,我和叶芳心心相映。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9 08:51:22 +0800 CST  
第五章

这个月终于结束了,我跟韩成挂零挂到最后。转正以后新人津贴就没有了,这意味着再发工资的时候我们的账户上为零。新的月份,新的征途。为了度过接下来的饥馑岁月,我已经办好一张信用卡。
韩成也在靠透支过日子,他前两天刚换了一部两千多的手机。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边摆弄着新玩意儿,一边对我作呻吟状:“阿振,我快穷死了,借我点钱花吧……”我趴下身子,撅起屁股,浑身运气,恨不能一个屁把他熏死。
公司里又要举办产品说明会,这回开会的地点改在荷花园大酒店,讲师也换成市公司的专职讲师,档次明显提升,只等着我们把客户请过来签单呢。
几个业务员依靠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不时往酒店门口瞟两眼,大家都在等候自己的客户。临近傍晚,外面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笼罩,被骄阳炙烤地热腾腾的马路上泛起波澜,起风了。天气预报上没说下雨的事,看来老天爷又要捉弄人了。
我给客户打了个电话,问他到哪里了,要不要去接他。客户说不去了。他并没有说天气的事,只是说不去了。我说我已经把他的名字报到了公司,并且给他预留了位子,只要来就有小礼品赠送。客户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过去了,家里有点事。说完把电话挂掉。
爱来不来,去你妈的!
叶芳就坐在我的旁边,打电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我,看见我有些怏怏地挂掉手机,便低下头去,继续看那本从酒店报刊栏上信手取来的杂志。
“不来了?”她问。
“嗯,不来了。”我答。
“不来就早点回去吧,快下雨了。”
“没事,再等等。”
还等什么呢?我在等叶芳,如果她的客户也来不了,我们可以一起走。
柳菲菲和张北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两人正嘻嘻哈哈聊得兴起。张北也是林凤晓组的,已经来了一年多,业绩好人也有趣,在部门里人见人爱。张北正不动声色的说着什么,柳菲菲却笑得前仰后合顾盼神飞。入司以后,柳菲菲很快融入团队中,并且左右逢源受尽照顾。她似乎更喜欢跟男生在一起,或者说总有男生凑到她的身边来。大概这便是美女的宿命,然而保险公司却是一个女人居多的地方。
叶芳的手机忽然响了,她迅速站起身来朝酒店门口张望,脸上立刻呈现出俏皮式的笑容,使劲朝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挥手。她喊了声“姐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妇女跟前,挎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向里面的会议室。叶芳的客户到了。她走的时候也没跟我打声招呼。
我起身正要离开酒店,忽然柳菲菲问我干嘛去,我隔着玻璃墙看了看外面,说回家去。
“你的客户不来啦?”
“是啊。”
“那咱一起走吧,我的客户也不来了。”
“我看谁也走不了!”张北笑道。
走出酒店,一股沉闷的热浪迎面扑来,外面跟黑天差不多,往常这个时间天还是亮堂堂的,看来大雨马上就要来了。我问柳菲菲带伞没有,她说没带,我说我也没带。我问她吃饭了没,她说没吃,我说我也没吃。我说要不先吃饭去,等雨过以后再走,她说好。
吃饭自然不能在酒店里,那是招待贵宾的地方,我们还不够贵。快步走出荷花园,刚跨进旁边一家小餐馆,豆大的雨点子就噼噼啪啪下来了。许是受天气的影响,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一个服务员正坐在店门口弄手机,看见我们便没精打采地上前招呼。
一个闪电,外面霎时如白昼一般,接着是一个振聋发聩的响雷。柳菲菲吓得浑身一哆嗦。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次跟美女独处的绝好机会。我还不敢对她有什么企图,我怕他老公杀了我,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和美女聊聊天也是一件惬意的事,而且没有什么风险。我的脑海里忽然闪出叶芳的面孔,她现在大概正一心一意地陪在客户身边。
我不擅于在女人面前夸夸其谈,却乐意倾听她们喋喋不休的讲述,——至少在美女面前是这样。柳菲菲说,她今天要请的客户是她老公母亲的朋友,已经签字要买了,今天叫她来参会主要是想请她吃顿饭,不想天气不好人家临时谢绝了。
看来这小妮子很快也要转正。我说下这么大的雨,你老公不来接你吗?柳菲菲淡淡地说,他出差去了。她又说起入司以来的所见所闻,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被她津津乐道。她还在享受推销工作的新鲜与刺激,似乎无限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我分明感觉到她的想法不切实际,但我没法道破,因为我对未来同样充满幻想,而且一无所知。
柳菲菲还在自顾自的说,我已经开始走神。我忽然意识到柳菲菲和叶芳有着本质不同。在男人面前,柳菲菲的心是打开的,它可以很轻易的接纳对方,也可以很轻易的把对方忘掉;叶芳的心门却闭合的,只有经过天长日久的相处才能使它打开,但一旦打开就会把你关进去一辈子。我还没有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外面雷雨交加,下了一个多钟头才渐渐歇了,我们早就吃饱了。我本想请客,她不肯,最终按AA结的账。走到店门口,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使人神清气爽。我们去前面路边的站牌等车,不料路前方的一个桥洞积水了,车辆通不过,整条马路变成一条死路。我们只能徒步走过前面的路口,再看看有没有车可搭。
这段路的排水很糟,到处是躲不过的水洼。我看看脚下的皮鞋,几个月前在路边花五十块钱买的,看来今天要葬送到这里了;再看看柳菲菲的脚上,大概她的鞋比较值钱,我不太懂。
我提议背她过水洼。开口之前我有点犹豫,感觉好像是占她便宜,但又觉得自己太放不开了。柳菲菲也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好,还说谢谢,叫我小心。我弯下腰,她趴到我的背上,两只手搭住我的肩膀,我的手托住她的大腿。她的身体没有叶芳丰满,背在身上有一种很贴合的感觉,一点也不觉得费劲。我蹚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柳菲菲在我背上一声不吭。
我忽然想到王小波小说上对于“破鞋”的评价:“她们一般都很善良,而且最不愿意让人失望。”这个说法似乎跟柳菲菲很贴。女人是被动的生物,所以拒绝就成了女人的天性,她们靠拒绝来规避风险,选择自己想要的。想到柳菲菲可能属于不忍心拒绝的人,我的心里不觉生出怜惜之情,因为我也是不知道如何拒绝的人。
走到地势稍高的地方,路边浮现出一道很窄的水泥台。柳菲菲说,放我下来吧,我走上边。我没有跟她一起跨上台子,依然蹚在水里和她并行。路灯离我们很远,这边光线很暗,为了保持平衡,柳菲菲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感觉有些不得劲,便伸手抓过她的手来。她的手很柔软,有一点凉。我们手拉手走出水洼。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9 17:02:08 +0800 CST  
如果说刚才我抓她的手算是特殊环境下的应急反应,那么走出水洼就应该放手了,但我还有些不舍。我感觉我们之间已经产生了暧昧之情。如果我不松手,就等于明确地向她表明我的心迹。在今天这种氛围下,拉拉手她大概不会反对。
我终于还是松开了她的手,双方似乎都感到有点尴尬。我弯腰脱下皮鞋,把满鞋的水哗哗倒出来,然后笑盈盈的看着她。她皱着眉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一副很替我难受的样子。
走过前面的路口,我们搭上一辆出租车,我没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和柳菲菲一起坐在后排。汽车平稳的行驶,坐在昏暗的车厢里,我们都嗅到一股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她的话明显少了,目光在虚空中飘来飘去,却总是避开我的脸。
我们的身体挨得很近,只要我以不经意的方式略微挪动一下身体,我们的臀部和大腿就会贴在一起,但是我始终没有动。我想这种举动太过于不清不楚,而且有下作之嫌,或许会引起她的反感。如果我真的对她有好感,就应该伸手去握她的手,以表明心意。然而此时的我心慌意乱顾虑重重,心里盘算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伸出手去。也许是我还没想好,我总是对计划之外的事情缺乏决断。我忽然想起一个月以前的那个梦,如果她像叶芳一样主动把腿靠过来,我可能马上就投降了。
出租车先把柳菲菲送回家,她下车的时候冲我挥挥手,勉强地笑了笑,我想她或许对我刚才的表现有些失望。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味刚才背着柳菲菲以及握着她手的感觉,还有由此联想到拥抱她亲吻她和她做爱的感觉。叶芳的身影不时闪现在眼前,我不知道我是否还喜欢她,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对她有某种责任,她的每次闪现总使我惴惴不安。我又想到柳菲菲的男朋友,他正拎着一把菜刀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却看不清他的脸。我们算是公平竞争吗?我是第三者吗?其实我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丝毫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柳菲菲对待感情的态度。想到她可能昨天还跟老公在床上云雨温存,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阵酸楚。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缓缓睡下,一夜做了许多梦,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爱上柳菲菲了。
那天开晨会的时候,我总会有意无意地瞟上柳菲菲两眼,我发现她今天开会很认真,不像平时那样东张西望。晨会以后,我很希望能跟柳菲菲在职场里来个“不期而遇”,然后说两句话,可是她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跟一位大姐闲聊,始终没有要走动的意思。我心有不甘,踌躇半日,终于游走到她的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美女,还有投保单吗?借我一张。”我跟人聊天之前必须找点事由,这是我的弱点。
柳菲菲扭过头来,看我的眼神充满陌生感。她没说话,低头打开文件夹拿出两张投保单递给我。我的心头顿感到一阵凉意。
“昨天到家没再蹚水吧?”我笑盈盈地问。
“对了,打车钱还没有给你呢。”说着,柳菲菲拿出钱包来,一副要掏钱的样子。
“算了,改天请我吃饭吧。”我拿起投保单,转身走开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愚蠢的可怜,居然会对昨天那种小小的暧昧当真,而且搞得自己心神不宁,真是太可笑了。我的神经已经冷却下来,内心里反升起一阵轻松。终于可以不必为放弃叶芳而忧心了,也不用担心柳菲菲的男友拿刀来砍我了,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我主观想象出来的。柳菲菲其实是一个好女孩。
叶芳对我跟柳菲菲的“事”丝毫没有察觉,这两天她把全部精力都灌注在工作中。她又签单了。
昨天晚上我到家没不一会叶芳就回来了,她是搭着客户的车回来的。我问她会开得怎么样,她说还行吧,客户来的不多。她的口气很冷淡。我当时还处在对柳菲菲的情思中,生怕在叶芳面前露出马脚,哼哈两句便回屋睡觉去了。
其实那日的说明会很成功。虽然只来了五六个客户,但讲座还是按时开始了。大概是被讲师的敬业精神所感染,几乎每个到场的客户都预约签单了,叶芳的客户签了三万。外面电闪雷鸣,里面的人却浑然不知,等大家吃完饭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外马路上已是一片汪洋。好在客户都是开车来的。
预约签单只是第一步,保费到账才是关键。为确保这一单的万无一失,叶芳请她的主管葛辉陪访,还把签单的赠品提前领出来送给客户。等两天后叶芳陪着客户到营业厅把三万块现金存上的时候她才终于解脱。她这个月的温饱又有保障了。
业绩已经在公司里通报,大家纷纷前来向叶芳表示祝贺,并且一定要跟她握手沾沾喜气。叶芳红光满面,俏皮的笑容时刻挂在脸上,又尽量扮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特意换了一个发型,两绺头发垂下来遮住颧骨,使面孔显得修长。我忽然发现她竟也是个十足的美女。在那两天里,叶芳一下活泼了许多,见谁都主动打招呼,跟谁都能聊两句,居然成了人见人爱的宠儿。有两个大姐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已经打算给她介绍对象了。
公司里几个男生也开始悄悄向叶芳靠拢,这其中最不能让我容忍的便是张北。有一回我看见张北坐在叶芳身边聊天(张北显然和我不同,他可以毫无缘由地跟不熟的人坐在一起畅所欲言,这是天赋),张北仍旧发挥他冷幽默的本事,不动声色地讲着一些特有趣的话。叶芳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脸色一沉开始瞋他,然后伸手去掐他的胳膊,张北仍然面目可憎地说个没完,终至于叶芳站起身来,一边笑骂,一边抬脚踢他,不料却被张北抓住了脚脖子,并要挟她不叫哥哥绝不放手……
叶芳显然很享受这种情调,并且擅长把握这种情调的节奏。或许只有在张北这种男人面前她的真我才能释放,而在我面前她的天性只能受到压抑。我的心如刀绞,一个新的问题开始不时在脑海中盘桓——为什么我会感到自卑?难道我配不上叶芳吗?
是的,我配不上她,我什么也不是,我已经两个月挂零了……
不久之后,叶芳又有了新的收获,她招到了自己第一个属员,一个身材矫健,嘴唇下藏着两颗兔牙的小姑娘。我感到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把我和叶芳的距离拉开,我却无能为力。
我真的喜欢叶芳吗?——完了,那个促使我逃避的问题又向我袭来。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振作起来,我必须尽快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09 17:04:08 +0800 CST  
第六章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发现家里气氛有些不对,韩成和田雪谁也不理谁,叶芳也懒得说话,我想说却不知跟谁说,感觉像是被晾在那里,一种隐隐的不安笼罩在我的心里。吃完饭后大家各回各的房间,韩成没有过去串门,兀自倒在床上听音乐,她们也没有跑到我们屋里来看电视。
我问韩成出了什么事,他说没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说话,他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我的好奇心不强,懒得打听闲事。不料一会韩成自己开口了,仿佛是自言自语。
“真倒霉,竟然被她撞见了……”
“你去嫖娼啦?”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滚……”他的滚字说的有气无力。
原来那天田雪上班的时候从公司里出来办点事,远远看见韩成一个人背着公文包在大街上闲逛,便悄悄跟了他一程,发现他竟去了一家网吧。田雪有些气恼,进去把韩成堵在里面,质问他为什么工作时间玩游戏,韩成先是一惊,然后竭力为自己辩解,说自由职业就是这样,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田雪见他这阵浑浑噩噩的样子,早就怀疑他不务正业了,今天借机和他大吵一架。韩成一气之下喊出一句男子汉的誓言:“爷爷我就这样了,想好就好,不想好滚蛋!”但是现在躺在床上的韩成却心灰意懒,有气无力,就像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我想他是后悔了,他根本离不开田雪。
我跟韩成早就分手了,各自跑各自的客户,不再搭伴工作。想不到几天不提携,他竟堕落到这步田地。
林凤晓显然意识到我们的危机,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掉。每天开完晨会,她会单独把我们留下,查看我们的工作日志,询问我们昨天的拜访情况,并且一个客户一个客户的核实情况,以防我们弄虚作假。她常对我们说,产品不是问题,销售技巧不是问题,拜访量才是问题。客户是寻找来的,而不是说服来的。
我发现我渐渐开始恨她,是她把我拉进这个行业,是她把我推向这种痛苦无助的境地。我既无力摆脱困境,又不甘灰头土脸的离开,只有强打精神,把自己架在火炉上,直到烤熟为止。韩成变得像一个隐身人,在公司里永远保持低调,林凤晓给她谈话时总是好好好是是是,谈话一结束马上离开公司,然后一天不见踪影,直到晚上才一脸疲惫的回家。大概又去网吧了吧,如果他还敢的话。
一天下午我回公司打印材料,忽然发现韩成一个人坐在职场里,表情漠然地看着窗外。我走过去问他在干嘛,他并不转眼瞧我,淡淡地说,在休息。我说,你刚做完活塞运动吗,他没有搭理我。待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从嘴里冒出一句:我上单了……
操,上单了还这么淡定,装什么逼呢!
我伸过手去向他表示祝贺,他没有跟我握手,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手掌:“算了吧,没什么好祝贺的,让我妈买的。”
韩成解脱了,只剩下我自己了。
林凤晓,我恨你!
“你的工作日志呢?”第二天开完晨会,林凤晓单独把我留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忘家里了。”我懒洋洋地说,其实日志就在我的公文包里。
“你昨天见了几个客户?”
“没见。”
“为什么没见?”
“牙疼。”
严格的讲我并没有撒谎,我最近一直在上火,牙龈已经肿起来。林凤晓平静的眼神背后暗藏着愠怒。我避开她的目光,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
林凤晓最终没有发作,叫我回去好好反思一下。我知道,她肯定觉得我无药可救了,她肯定后悔请我吃了好几回饭。
从公司里出来,我感觉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摧残,沉积在心底的情绪被搅动起来怎么也平复不了。还见什么客户,爱干嘛干嘛吧。我回到家里,衣服也没换,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想我快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外面门锁响动,叶芳回来了。我房间的门敞开着,叶芳见我大白天躺在床上,没吱声进自己屋了。又过了不知多久,叶芳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又来到我屋门口,我仍然横在床上一动不动。我想我可能睡着了。她敲了两下房门,好像是要把我叫醒似的。
“进来吧。”我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叶芳的口气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她面带微笑口气和蔼,是近些日子在我面前所少见的。我立刻有种惭愧之感,后悔自己不该闹情绪,在她面前摆出一副丑态。
“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想听听你的意见。”叶芳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并没有看我,而是低头盯着我床底下的一双拖鞋。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你说我该不该见一下面?”
一盆凉水兜头倒在脸上,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为跟我“分手”特来通知一声,还是有心试探一下我对她的心思?我的心里开始慌乱,为能顺利过关,我竭力使自己看上去平静如常。
我说:“这种事我可管不了。”忽然又有一股好奇心向我袭来,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他,什么条件?”
叶芳抬起头笑微微地看着我,“听说家是本市的,有房子,在软件公司上班……”
一阵巨大的自卑感瞬间将我笼罩。
“挺好,挺好……”我感到眼窝里要沁出泪水,赶紧转动眼球,尽力使情绪平复。
叶芳不说话了,把头低下去,沉默片刻,她忽然又问我:“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能怎样,还那样呗。”我努力使声音显得轻松些。
“老那样不行啊。”
“不行又能怎样?”
叶芳吸了口气,说:“听说你跟韩成整天泡在网吧里……”
我不由得一愣,“泡网吧?听谁说的?”
叶芳没接我的话,却说:“工作的事你还是上点心。”
我心里的悲伤已经转化成愤怒,眼前的女人忽然变得俗不可耐丑陋无比,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上她的!我恶狠狠地瞪着她,几乎是冲她吼叫道:“你也想当我主管吗?”
大概我的情绪变化突然,或者她从未料到我会发怒,叶芳一下有些错愕,脸色渐渐变红,半晌终于撂下一句,“算我多管闲事!”然后起身走了。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我呆呆坐在那里,眼前还浮现着刚才叶芳错愕的面孔,浑身却有种虚脱的感觉。我感到心脏像扯开了一道口子,殷虹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地流出来。
叶芳,你知道我爱你吗?我难道真的配不上你吗?
这个月又结束了,我依然挂零。还有二十天就要还信用卡了,我不得不为生计发愁。如果到时候筹不到钱,只能伸手给家里要了。
林凤晓再也没有检查过我的拜访情况,也没有专门督导过我的工作。我每天按时参加晨会,开完晨会就走人,尽量不让大家发现我的存在。大家也仿佛真的看不见我了,连个打招呼的也没有,当然我也不会主动招呼他们。这样也好,至少我是自由的。自由需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我付得起。
家里比以前冷清了许多,大家各忙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自从上次跟叶芳吵过嘴,我们再也没说过话。我并没有生她的气,看见她反倒有些莫名的惭愧;她也不像在生我的气,但又没有要跟我和解的意思。我知道作为男人应该主动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韩成和田雪好像并不知道我们冲突的事,我没说过,他们也没问过,什么事都没发生。韩成和田雪形式上已经和好(是韩成主动找她道歉的),只是感情似乎淡了许多。韩成不再经常过去串门,更愿意一个人躺在床上玩手机;她们没事也不会到我们屋里来。我们已经很久没开火一起吃饭了。
人心的确是种很微妙的东西,当一种情绪产生之后,会不知不觉在人与人之间传染,深陷其中的人感到困惑迷茫,却又无能为力。要想彻底摆脱这种情绪,要么离开此地,要么有新的爆炸性事件发生。那时候,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保险公司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公司里像往常一样开始晨会,在媛媛的带领下,大家共舞一曲晨操《我要飞》,然后是“喜讯播报”,伴随着动感的音乐,媛媛用悦耳的声音念着昨天新上的业绩。忽然一个陌生的名字跳入她的眼帘。
“华振”,媛媛犹豫了一下,——她在数业绩单上面“1”后面有几个“0”——“十万!”媛媛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职场里顿时爆发出“轰”地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标枪一样刺向我,继而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我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坦然而又忐忑地迎接着芸芸众生的目光,在那一刻,我忽然有种上帝的感觉。
是的,我可以离开这里了,我可以堂堂正正地离开这里了。
那天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我对韩成说:“借你点钱还信用卡,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韩成白了我一眼,悻悻地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0 08:37:49 +0800 CST  
第七章

老实说,我第一次见薛老板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他有钱。
薛老板住在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里,两居室的房子,装修算不上豪华,却是一副乱哄哄没人打理的样子。客厅的硬木沙发上堆放着各种衣服袜子,还有随手可拾的旧报纸。茶几表面有一层干涸的污渍,中午吃饭的碗筷还没收拾。薛老板四十多岁的模样,个子不高却粗壮有力,黝黑的面庞还留着一抹胡子。使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故少了一节,他却毫不避讳,常在我面前用这断指比来划去。
最初和薛老板相识是因为他几年前买了一份小额保险,我以客服人员的名义上门给他收费。他是我那天见的第六个客户,我打算收上钱来就走人,天色已经很晚了。保险公司里有这样一句话:“一日六访,黄金万两。”那天是我“一日六访”的第二十三天。
我那天敲他门时等了很久才开门,以至于我还以为他家没人。他先打量我半天,然后问,你谁啊?我说,我是天宏人寿的,来收一下保费。他转身走回屋里,嘴里嘟囔道,又换人了。我紧随其后进了屋,并把房门关上。
他没说叫我坐,我只好站着,他叫我出示证件,我把展业证递给他看。他掏出手机拨打我们公司的客服电话,把我的工号报上去核实身份。我就像一个等待审讯的小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说话极少,惜字如金,且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使我倍感压抑。我拿了他的钱,写了一张收据就告辞了,我说明天开出发票给他送过来。
再次见面他对我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他示意我坐。我试探着问,大哥做什么工作的?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不想说,但也没完全拒绝回答:做生意的。我没问他做什么生意,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见别人不想说就不忍再问了。
我把发票递给他,还想说点什么,薛老板已经闭上了嘴,似乎是在等着我主动请辞。其实我对他并没有抱任何希望,这种人怕是很难打交道,但是身为业务员,推销的事情提也没提就走人似乎很失职,我又陷入纠结之中。
我发现自己每次见客户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当客户不想说话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如何把话题推进下去,并把产品讲出来。我羡慕有些人,纵然对方是个木头他也能自顾自地说上一大通。我讲话是要看对方反应的,这是我的弱点。
就这样静默了十几秒钟,待我又准备要撤退的时候,薛老板忽然问道:“你们公司现在有什么好产品?”他是随口一问的样子,却使我顿时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我仿佛被打了一针兴奋剂,马上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产品的宣传彩页,开始一二三四给他讲起来,但很快发现他根本没听进去,左顾右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完了,我又讲不下去了。我收了话题说,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薛老板说,好。临出门的时候我又说,我们公司最近要举办一场理财讲座(就是产品说明会),讲得比我好多了,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给你申请一张入场券。薛老板说,好,再说。这时我有点后悔了,参加说明会业务员是要承担费用的,如果他真来了十有八九是要吃白食。
公司召开说明会的头一天我给薛老板打电话,不料一说他就答应来了,倒让我不放心起来。开会那天他开着一辆破面包来荷花园的,卡着点到场,整个讲座听得很认真,但就是不提签单的事。吃完饭拍拍屁股走人了,连声招呼也没打。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说要例行回访一下,他说有事出差了。果然不出所料……
一个星期之后我突然接到薛老板的电话,叫我到他家去一趟。我心里诧异万分,却没敢问他什么事。见面之后他用纸杯给我倒了杯水,然后拿出以前投保的保险合同,翻到“保险责任”和“免责条款”,用那根少了一节的食指指着,叫我逐条解释给他听。看着他那阴冷的目光,我边讲额头边冒汗,生怕哪里被他抓住把柄。他是不是要理赔?我心里暗想。
他忽然身子往沙发上一仰,开始抱怨起保险公司的不好来。他的口气不容置辩,我一提不同意见他就摆出一副要和我拼命的架势,我不敢违拗他的意志了,只好唯唯称诺。他越说越激动,越说声越高,眼珠子瞪得溜圆,每一根胡须都挓挲起来。我蜷缩在他的对面如坐针毡,生怕他忽然站起身来揍我一顿。
薛老板终于缓和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我说不会,他就自己点着抽起来。烟雾缭绕,他很惬意。
他忽然问,上星期你们推的那种保险还卖不卖?我不由得打一个机灵:卖啊,当然卖!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把钱放在你们那里安全吗?我说,绝对安全。他说,你们公司倒闭了怎么办?我说,法律上规定,银行可以倒闭,保险公司不能倒闭。他说,这样吧,你给我做个计划看看。我说,那你每年想投多少钱?他说,最少多少钱?我说,理财产品,最少一万。他说,那就按一万来吧。我心情忽然大好,就像无意中捡了二百块钱,虽然还不知道这钱能不能占为己有。
第二天我把计划书给他送过来,他不容我置喙,拿了一支笔和一个计算器,开始在计划书上圈圈画画起来。他算了半天,眉头始终紧锁着,嘴里不停的嘟囔道,不合适,不合适,你们保险公司太黑了……
待我心灰意冷准备抽身走人的时候,他忽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还等什么,签字吧。我一时竟没转过弯来。我慌慌张张从公文包里拿出投保单,叫他签字的时候才想起要落实一下金额。我问,是要签一万吗?他淡淡地说,不,签一百万。我惊呆了,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又问了一遍,多少?他说,一百万。他的口气不容置疑。我说,你要每年拿出一百万来买保险吗?我们是五年期交,总共算下来要缴五百万。他说,我知道,填单子吧。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0 08:42:37 +0800 CST  
我依然不敢相信他的话。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心想把这房子卖了也未必值一百万。他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吗?我是在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下填完的单子。有一处要求填写投保人的职业,他说在批发市场卖粉丝,我问他年收入是多少,他说你看着填吧。我忽然想起林凤晓说过的话:不要以你的想法去揣摩客户,客户永远比你想象的有钱。但我心里清楚,他签上字还不算数,保费到账才算数。
天色已晚,交单只能等到明天了。我坐在公交车上,开始计算这单业务的佣金——操,一单下来可以买辆不错的车啦!这是真的吗?他是在忽悠我玩吗?我的心里开始患得患失。回到家里我不敢把这事跟任何人讲,我怕他们嘲笑我想上单想出了幻觉。
第二天一早,我正准备到营业厅交单,忽然接到薛老板的电话:“小华,家里有点事,保险先不投了,以后再说吧。”说完把电话挂了。我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似乎一直在等他这个电话,然而当真的电话打过来时,我忽然感觉自己快崩了。
我一直在告诫自己还不到高兴的时候,但那辆素未谋面汽车却像幽灵一样一个劲在我眼前晃,当终于有人告诉我这辆车不属于我时,我感觉自己是被人打劫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残酷就在于,它给了你本不该属于你的希望。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我哪点对不住你?凭什么耍我?我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企图心在胸腔中激荡。绝不能善罢甘休!我答应别人的事一定做到,别人答应我的事也不能反悔!姓薛的,你等着,这事完不了!
我又掏出手机,给他打过去,显示无人接听。我回到公司,用办公电话给他打,这回他接了。我说,大哥,你别忽悠我呀,我已经把签字的合同交到公司里了,你忽然撤单算怎么回事?你叫我怎么跟公司交代?薛老板说,我这边有点事,我出差了,先不说了。他又把电话挂了。
看来再打电话也无益,我感觉胸中有股郁结之气无法释怀。现在欲望已经被他勾起来,再没有心思见其他客户了,我决心在他身上赌一把。
中午吃过饭,心态稍显平和,我逛逛悠悠来到薛老板的小区,忽然又有些紧张了,我还没想好跟他说些什么。我敲了敲他家的门,半天没有动静。我想起他那辆破面包,走下楼来四处找居然没有,看来真是出门了。于是我背着挎包在他家附近来回巡弋,一直到天黑也没见他回来。我从楼下望了望他家黑咕隆咚的阳台,只好黯然的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又过去,他家依然没人,车也不在楼下。我有些心灰意冷,看来这是天意,是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呢。我对自己说,再等一个下午,如果他再不回来我就认栽。不远处的花园里有个小亭子,我买来一盒烟一瓶矿泉水,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开始消磨下午的时光。我平时不抽烟,不是不会,而是不想,但是今天想了。
就在天快要擦黑我的屁股快要麻木的时候,那辆破面包终于出现了,停稳后薛老板缓缓从上面走下来。我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面前,他不由得一惊。我笑道,真巧啊,我正要到你这边来一趟,竟在这里遇上了。薛老板冷冷地说,都说不投了,还来干什么。我说,公司里有规定,不投不要紧,但是得填个撤单申请。薛老板不说话了,我紧跟着他进了家门。
薛老板今天的气势明显弱了许多,瘫坐在沙发上一脸颓废之态。倒是我忽然变得谈笑自如,张弛有度,使他颇感意外。我说,我看大哥不像说话不算数的人,为什么就忽然撤单了呢?薛老板沉默良久,终于说,兄弟,这回算我对不住你,我的钱投到别处了。我说,这没有关系,投到哪里是你的权利。他对我点头表示赞赏。我说,你对我们的产品有意见吗?薛老板说,实话跟你讲吧,自从有了这笔钱,我见了不止一个业务员了,我最烦那种不看人脸色唧唧歪歪说个没完的,看你还老实,就想在你这里投了。我感到一丝欣慰。我说,谢谢你的信任,可是你现在弄得我很被动,我没法跟公司里交代啊。我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他又沉默了。我说,这样吧,如果你觉得资金有压力的话,在我们这里投五十万也行,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嘛。他依然默不作声。我说,实在有困难,三十万也行。薛老板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吧,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再投十万吧,同意就签,不同意拉到。我坐在那里,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好吧,我终于说,不过这回你可要说话算数。薛老板微微一笑:你放心吧,这点钱还拿得出来。我忽然有点后悔了,如果我再坚持一下,签二十万应该不是问题。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外面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灯光。我从薛老板家走出来,感觉有一股热血从心底开始往上涌,刹那间使我整个身体燃烧起来。我的喉咙里像被异物卡住似的,呼吸变得急促。我迈开双腿,像疯了一样在夜色的马路上狂奔,耳边呼呼地响着汽车飞驰声音。当我累得跑不动被迫停下来的时候,我感到脸上湿乎乎的,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簌簌地往下掉,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我的眼前浮现出叶芳的面庞,她正一脸忧伤的看着我,她正一步一步离我远去。
叶芳,你知道我爱你吗?
薛老板至今对我是个谜,我不知道他起初为什么要签这么大额的保险,更不知道他所说的把钱投到别处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老婆孩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什么行当靠什么发财。他似乎是突然暴富,但怎么暴富的没人知道。希望他是买彩票中了大奖。
生活不像电视剧,凡事都能真相大白。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是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弄明白的。半年以后,薛老板离开了这座城市,临走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叫我帮忙做一下保单转移。他走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0 08:43:48 +0800 CST  
第八章

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却并不炎热,已经入秋了。我坐在公司营业厅的柜面前一笔一划地填写投保单据,因为不熟练和过分紧张,填写总是出现错误。投保单据是不允许涂改的,只能用小刀片把填错的地方一点一点刮掉。我握笔的手上满是臭汗,单据因为汗水的浸渍已经有些变形。
我焦躁地填着单子,右侧柜面上忽然冒出一张脸来,林凤晓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自从和她“决裂”之后,我再没跟她私下说过话。跟薛老板谈这张单的时候,我曾动过请她陪访的念头,这样或许会有更好的结果,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拿下这张单,然后一个雷放出去,把她惊得目瞪口呆。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向林凤晓点头致意,她眨了下眼睛,随口一问似的说:
“签单?”
“签单。”
“多少?”
“十万。”
我继续低头填单子,尽量使自己的声调显得稀松平常。我听见林凤晓“哦”了一声,偷偷瞄了她一眼,她脸上没有泛起任何波澜,一副早已料到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我感到有些失落。
林凤晓身后站着一个身材清瘦的女生,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叫许巧,是林凤晓刚招进的属员,我的小师妹。自入司以来,许巧一直扮演一副无知少女的形象,她奉林凤晓为偶像,一切唯林凤晓马首是瞻,林凤晓走到哪她就跟到哪,鞍前马后拎包倒水在所不辞。我最烦这种甘做人家狗腿子的人,特别是甘做林凤晓狗腿子的人。
许巧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弱弱地说:“哥哥,你好厉害。”她以前还从没用正眼瞧过我。
我瞅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才发现啊,晚了。”
许巧兴奋道:“哥哥,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啦!”
女人真是嬗变的动物,这么快就叛变了,我又看了一眼林凤晓,她正一脸微笑地跟柜面人员交谈着业务。
我说:“偶像就免了,对象还可以考虑。”
许巧笑道:“好啊好啊,一言为定。”
在她的干扰下,我好容易才把投保单据填完,交给柜面上接单的人。他略翻了一下我的单据,立刻又丢还给我,一脸不耐烦地说:“超过十万的单子要再填一份《高额保单调查问券》。”
这话差点把我打回地狱去。如果现在再找薛老板补填一份调查问卷,不但显得自己丢三落四不够专业,而且要询问他具体工作收入来源等细节问题,如果引起他的反感,这单业绩能不能成很难说。冷汗已经从我的后脊背里冒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工作人员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你新来的吧?”
我顿时感觉人格受到侮辱,看看一脸茫然的许巧,我想我在她心目中刚刚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肯定瞬间坍塌了。
我该怎么办?这个难题我好像很难应付。林凤晓还在那里办理自己的业务,要不要找她帮忙?我去求她她会怎么想?我有些踌躇。
唉,何必跟她较这个劲呢?我咬了咬牙,跨步走到她跟前,叫了声“姐”,然后把事情说了。林凤晓依然面无表情,听我把话说完却没吐一字。她拿过我填的单据看了看,然后走到接单的地方又递给那个接单人。
那人看了一眼单子,又看看林凤晓说:“姐,这不行啊,还缺一份材料呢。”他的口气客气了许多。林凤晓笑道:“你记错了,大于十万的单子才要填调查问卷,十万的不需要填。”那人犹豫了一下说:“姐,我是按规定办事,你就别难为我了。”林方晓摇了摇头,从包里掏出手机,先给葛辉打了个电话,要了个电话号码,又打过去,满面堆笑的寒暄,然后把事情说了一遍,又聊了几句家常,约对方改天吃饭,挂了。不一会儿,柜面上的电话响起,那人接了电话,然后一声不吭的接了我的单。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在那一刻,我对林方晓简直有点感激了。
林方晓把我叫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问我这张单的情况,我只说是一个运作了很长时间的单子,并没有说客户先签百万后又扯单的事。林凤晓沉默片刻道:“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你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你的努力我们每个人都看得到。”唉,她又要煽情了。“前一段时间我们闹了一点不愉快,有我的责任,我也是希望你好,害怕你掉队。不过你也有弱点,你老是把自己封闭起来,有心事也不跟别人交流。在工作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朋友。这段时间比较忙,姐姐对你关心不够,你可别往心里去……”
奶奶的,明知道她是在拉拢我,为什么我还会感动?眼眶居然又湿润了,我真他妈是个娘们儿!
林凤晓忽然对我现出迷人的笑容,她一把挎住我的胳膊,“走,吃饭去,我们为你庆功!”
她又要贿赂我了,真拿她没办法。许巧拎着林凤晓的包紧跟在我们的身后,简直像个跟屁虫。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1 08:29:21 +0800 CST  
这次上单,我最在乎两个人的态度:一个是林凤晓,一个是叶芳。林凤晓这关算是过了,现在心里只剩下叶芳了。一段时间以来,我跟叶芳形同陌路,我感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淡了许多:爱怎样就怎样吧,她想跟谁好就跟谁好,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当我真的拿下这张单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我终于可以追求她了!因为我爱她吗?不,是因为我自卑。任何人对我的哪怕丝毫的轻视都会使我刻骨铭心。尤其是女人!只能我瞧不上别人,绝不能别人瞧不上我!我相信,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我已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业绩在公司里通报以后,叶芳的反应使我颇感意外。媛媛在台上念到我的业绩时,我看见叶芳仿佛一愣,扭头瞅了我一眼,和我的目光碰到一起,但她马上低下头去避开我的眼睛。职场里掌声雷动的时候,她始终低着头,在工作日志上写写画画,似乎对我的荣耀一点也不感兴趣。她还在恼吗?我的心头不由得一冷,随即打算开完会过去和她搭讪。我现在似乎有底气和她说话了。不料会后几个同事来给我道贺,我看见叶芳从他们背后悄悄离开职场,走的时候没和任何人说话。
韩成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他对我上单持矛盾的心态:一方面希望我能留存下来,不想我混得太惨;另一方面他又担心我太耀眼,把他比得黯淡无光。大概人都是这样的,我也是如此。韩成苦笑着向我表示祝贺,然后猛地抓住我的衣领子,咬牙切齿地说:“你要请客!”我只好答应。我叫韩成通知田雪和叶芳晚上一起去小树林,韩成马上会意了。
小树林是我们小区附近的一家饭庄。晚上我跟韩成先过去,然后韩成给田雪和叶芳分别打电话。二十分钟以后田雪下班赶过来了,一见面就欢喜地向我祝贺(道贺的人太多,我已经有些麻木),然后把胳膊搭在韩成肩上,笑微微地说:“小成成,你也要加油哦。”韩成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一句话也懒得说。
田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刚才芳姐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点事过不来了,叫我给你们说一声,不好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人偷袭了似的。
韩成直起身来,不满道:“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还说过来,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田雪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
韩成要再给叶芳打电话,我说:“算了,不来正好,还少一份饭钱。”
转瞬之间,我们都感觉到一块阴云在头顶笼罩,挥也挥不走。我叫他们点菜,他们分别点了一个素菜,我又点了两个荤菜一碗汤。田雪说,太多了,吃不了。我说,我饿了,想多吃。
我并不希望他们看出我心中的郁闷,竭力表现出一副能说能笑的样子,大口吃菜大口喝酒,还劝他们多吃。然而他们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闷闷的都不多说话,吃的也不多,啤酒几乎没喝。我嘴上嘲笑韩成不能喝酒,心里却在困惑自己哪里表演的不到位,被他们看出了破绽。真他妈的,我跟叶芳有什么关系?至于这样吗?
结账的时候我把从信用卡里套现的最后一点钱都拿出来了。走出饭庄,小风一吹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连忙伸手搭住韩成的肩膀,然后意识变得模糊了。
等我清醒过来已经躺在了床上,屋里的灯还亮着,窗外是无边的黑际,韩成正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看来到家没一会儿,可我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问韩成叶芳回来了没,他说没有。过了一会儿我说,借你点钱换信用卡,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韩成白了我一眼,悻悻地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一倒头又睡着了,衣服也没有脱。我做了很多梦,画面像过电影一样,闪动了有半个世纪之久。忽然被一阵开门声惊醒,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叶芳回来了。我看一下表,差一刻十二点。时间有时候过的真慢。酒劲已经消了,听着上铺发出的均匀呼吸,那一夜我再也没睡着,辗转反侧想了许多事。
事情似乎也来越清晰了,只是我还没法说服自己相信。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最安全的做法是暗暗把这段感情放下,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天找机会跟叶芳说两句话,开开玩笑,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话一说开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可以找寻新的目标,再找一个肯定比她强。但是——这样做不合我的个性。我最讨厌这种不清不楚模棱两可的关系,要死也必须死得明明白白。凭什么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我不甘心!再说,最近我一直在忙工作,叶芳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就算她另结新欢,我至少应该问清究竟吧?——上次她问我相亲的事可不像是真的,我看得出来。
要问清究竟,最轻松的办法是直接问韩成,他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并且有意无意地瞒着我。可是如果我主动问他,似乎是等于向他暴露了我对叶芳的心意。虽然他(或许)早已经猜到,但从没有在我口里得到印证。要是他进一步向我追问我该怎么办?如果否认,显得掩耳盗铃,而且不合我的个性;如果承认,等于是在外人面前先输了一城,而且极有可能永远也赢不回来了,——如果叶芳真的移情。一想到韩成那种略带嘲讽的眼神,我简直难以忍受。
在我的爱情观念中,如果我爱上一个女人,一定会自己向她表白,就算当面被她拒绝我也认了,这至少证明了我的勇气和赤诚。在向她表白之前,我不可能先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吐露心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交心的朋友。我更无法容忍一个不相干的人在中间来回传话,牵线搭桥,那是懦夫的选择,它把美好的爱情践踏的体无完肤。虽然,我至今还没有体验过这种所谓的爱情……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了——跟叶芳直接对话,问清状况,不管结果怎样,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想到这里,一阵紧张的情绪开始在我身体里蔓延,同时一股热血也开始在心头涌动,白天那种焦虑感没有了,新的任务仿佛就矗立在眼前。我绝不能退缩,必须迈开大步勇敢地将其跨越!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1 08:30:49 +0800 CST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我见到叶芳的时候,主动跟她道了声“早”,她迟疑了一下,对我说,昨天真不好意思,我弟弟忽然有点急事来找我,弄到很晚才回来。我说,那你可亏大了,海参鲍鱼少吃了好几斤。叶芳笑了笑下楼去了。她骑电瓶车上班,不跟我们一起走。叶芳的话又给了我一丝希望。如果她刚才说的是真的,表明她并没有刻意躲避我。我这个人实诚,不愿意相信别人会撒谎。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所有人都在忙碌,我却一点工作心思也没有,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在马路上,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跟叶芳的事情。经过一夜的挣扎,我现在已经感到有些疲惫,意志渐渐消沉下来,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开始怀疑自己冒然向叶芳表白是否有价值。她真的值得我这样不顾一切的去付出吗?我这样做到底图个什么?不知不觉,那只怯懦的灵魂又在我心头占据了上风。
上大学的时候,我曾有一次恋爱的机会。那时韩成跟田雪认识不久,两人有心传播一下爱情的种子。韩成把我们宿舍六个人的合影交给田雪,田雪再交给她的闺蜜,叫她看着照片选驸马。一天韩成把我叫到一边,一脸坏笑地对我说:有个女的看上你了,想跟你交个朋友,你要是乐意就见面一起吃顿饭。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紧张。韩成从怀里掏出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给我看,她长着一张椭圆的脸,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我不知怎么表态,韩成叫我晚上考虑考虑。
以这种方式跟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相识显然不符合我对爱情的想象,但是一种对女人本能的渴望又在不停的诱惑我。我确实想谈恋爱,我确实想搞女人,但是——搞完之后呢?难道要跟这个不起眼的女人厮守终生吗?第二天韩成又向我提起,我断然回绝了。
几天之后,我看见老三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还以为遇上了什么难事。他哭丧着脸对我说:振哥,我被人家女孩子看上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人长的帅实在是一种灾难啊!
最终老三同意和那女的见面,地点选在食堂,我们宿舍几个都躲在不远处观望。或许是化妆的缘故,那女孩子看上去比照片上漂亮许多,看着她我的心头不由得一酸。
老三跟那女的谈了三个月,结束了自己的处男生涯,分手的时候躲在网吧里一天不吃不喝。从此他每次谈起女人总是一副曾经沧海的神气,慨叹中暗含着自豪。
这件事给我很大触动。我认为自己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游戏的心态,凡事想的太远,而且虚无缥缈,于是给眼下的生活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做事瞻前顾后,错过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历练。幸福未必可知,但是阅历却是人一生的财富,尤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
我告诫自己,面对叶芳我不应该顾虑太多,想得太远。要坚决抵制浪漫主义的幻想,努力找寻最现实的出路。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她追到手,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对,我的目的仅仅是要对她开口,对她表明心意,至于成功与否,那就看天意了。放平心态,一切看开,只当是一次练胆,只当是一次历练的机会!
进入保险公司以来,一直在接受各种成功理念的培训,使我深刻明白一个道理;一切都源于自我的态度。如果我看重并且珍惜这段感情,那么它就重于泰山,可以在我的生命旅途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我只当这段感情是一种毫无价值的暧昧,那么它就轻于鸿毛。很快就会消释在纷繁琐碎的生活中。一个培训师曾经说过,投入有多深,感受有多深,收获有多深。叶芳,现在我决定为你付出,但这是为了我自己,与你无关。
我在外面游荡了一天,除了去银行还上信用卡,一件有意义的事也没干。太阳终于渐渐落山,我在街边找了家面馆,要了碗拉面,吃饱以后回家去了。
不料我居然是到家最早的一个,其他人不知去哪了。我换下衣服来,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打开热水器阀门,温暖的水流打在肩上,顺着胸腹往下淌,轻轻抚摸过软塌塌的小弟弟,哗哗啦啦坠到地上。我开始想象跟叶芳赤身裸体洗鸳鸯浴的画面:在这氤氲的水雾中,她那粉嫩的双唇紧贴着我的双唇,她那饱满的乳房紧贴着我的胸膛。我忽然发现我对叶芳一点性欲也没有,在温润水流的冲击下,我的小弟弟没有丝毫反应。我对她的感情是纯粹的,柏拉图式的。我忽然想到如果跟叶芳上床,或许我会因为是第一次而紧张的不知所措,而叶芳却是一个有经验的女人,她如果像毛片上的女优一样,用温柔的小手娴熟地揉搓我的小弟弟,我会不会感到尴尬?
洗过澡,我开始躺在床上看一本《偶像的黄昏》的书,确切的说我是在佯装看书,默默等叶芳回来。我在考虑如何跟叶芳开口。我想象我直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对她说:“叶芳,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你愿意接受我吗?”——这好像有点天方夜谭,简直叫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再说,韩成和田雪都在家,我要当众宣布爱情誓言吗?想想都觉得可笑。在理想状态下,我们应该是不经意间,在一个没有第三者干扰的空间里相遇,然后随便聊天,相互试探,我缓缓吐露心扉,直视她的眼睛,她把头低下去,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大功告成。——我又陷入浪漫主义窠臼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1 08:36:42 +0800 CST  
外面的门锁响动,韩成和田雪回来了。韩成进屋来瞥了我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腿挺直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看了老半天。我对他毫无兴趣,依旧抱着那本《偶像的黄昏》佯装看书。韩成见没有人关心他,自言自语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我仍懒得瞧他一眼。韩成仰坐一会儿,懒懒地站起身来,脱掉鞋袜,从我的脸前爬上床去。奶奶的,这孙子从来也不知道洗脚。
叶芳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大概她弟弟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她弟弟能出什么事情呢?如果她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我给她说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隔壁屋里传来高跟鞋鞋踏击地板的哒哒声,还有叶芳跟田雪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不清楚。一会儿高跟鞋的声音消失了,叶芳趿拉着拖鞋从屋里出来去了卫生间,插门,片刻之后里面传来热水器喷水的声音,断断续续哗啦了十几分钟,一阵安静,然后开门,叶芳走出来回屋去了。一切又归于平静。在这段时间里,我始终没有勇气出去跟叶芳来个正面交锋。
酝酿了一天一夜,临门一脚就这样放弃吗?我犹豫片刻,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叶芳的名字,点了下“发信息”,略加思索输入三个字:“睡了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要给叶芳发信息。
我忽然紧张起来,有种就要接受审判的感觉。我盯着手机屏幕挣扎半晌,在我马上要放弃的时候,拇指下意识地按下键去,信息发送了。我内心的防线瞬间被撬动,仿佛憋了很久的大便一下子倾泄下来,轻松之感顿时充盈全身,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虚焦虑的感觉,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发信息。
足足等了十分钟之久,终于有信息回复过来,点开一看三个字:“有事吗”。我原本揣测她会给我回复“没呢”,或者“没呢,怎么了”,现在顿时有种冰冷的感觉。我还是按原来设计的给她回复了:“你弟弟的事处理完了吗”。
又等了五分钟,信息回过来了,依然是三个字:“没事了”,口气依然冷漠。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狠了狠心,又按预先想好的给她回复过去;“那就好。问你个事,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这是最关键的一句话,这是我一天都在准备的一句话。发完之后,我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这回真的是要等待判决了。
依然是漫长的煎熬,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磨叽,回个信息有这么困难吗?她是不是正在忙别的,根本没把我的信息当回事?又等了七八分钟,判决书终于下达过来,她的回复是:“算有了吧,怎么了”。一盆凉水泼到脸上,我一下清醒过来。其实我早应该猜到是这个结果,只是自己一直不肯相信。
现在我该怎么办?如果我要退出还不晚,只要回复“没事了,随便问问”就一切都化解了。以后大家心照不宣一张翻过,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不是很好吗?然而我的心门已经被撕开,失落和不甘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瞬间占据心头,我想对她表达爱意,我想对她诉说衷肠,我必须让她清清楚楚的明白我的心!
我给她的回复是:“那我就不惦记着了”。
这算是向她表白吗?也许吧,至少一切都已经挑明。
叶芳这回很快回复过来,只有两个字:“呵呵”。
我没有再回复她,把手机丢在一边,蜷缩在床上,开始度过又一个难熬的夜晚。老实讲,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只是感觉情绪很低,仿佛自己身处在一个暗无天日深井中,冰冷的四壁既是对我的束缚,也是对我的保护。我似乎是在享受这种伤感的氛围,脑子里胡思乱想无法停歇,偶尔想到叶芳时心里会猛痛一下,又把我强行拉回到现实中来,看来我还是被她刺伤了。
其实人心里受伤跟身体受伤差不多,如果不去触碰伤口不会觉得特别疼,但是谁也不能完全避免去触碰它。我疲惫至极,感情的事太消耗人的精力,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快要睡着,潜意识里蓦地跑出叶芳身影马上又被刺醒了。我想起叶芳摔伤脚踝的那个晚上,大概她也是这样不小心碰到伤口疼醒的吧。就这样昏昏沉沉又折腾了一夜。
黎明终于到来了,我勉强下床,晃晃悠悠去卫生间解手,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面色萎黄眼圈发黑,就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我赶紧拧开水龙头洗洗脸精神一下,气色好了一点。这时叶芳穿着肥大的睡衣也过来洗漱了。我见到她已经不再紧张,我的内心很坦然,甚至有种直面惨淡人生的快感。
叶芳笑容灿烂地跟我打招呼,“今天起得早哦。”看得出她的情绪不错。我还以为她从此再也不理我了呢。
我说:“是啊,晚上失眠。”
叶芳笑道:“心里有鬼吧?”
我说:“没有鬼,有人。”
叶芳不接话了,催我快点洗,我拿过毛巾来擦擦脸,回屋去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1 08:38:10 +0800 CST  
第十章

那天开完晨会我哪也没有去,一个人坐在职场窗口默默地欣赏风景。我知道,就算我在这里坐上一天也不会有人来督导我的工作。有业绩也就有了权利,这个权利是我自己争取的,必须好好利用。现在我看着空荡荡的职场,内心里充满了伤感。
我发现,遇到好的事情就像在心头点燃一只炮仗,炸开的时候心花怒放激动万分,但很快就会觉得索然无味不过如此;遇到坏的事情却好像一口吞了块冰疙瘩,当时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它会在你的身体里慢慢融化,寒气一点一点侵入骨髓,不知要花多大气力才能把它化解掉。
忽然有人在我肩头拍了一下,“下大神儿呢?”转眼一看,是林凤晓。
我有点心虚了,说:“感冒了,有点不舒服。”
林凤晓嘲笑道:“一会儿牙疼,一会儿感冒,年轻轻的怎么这么多毛病?”她的话好像另有所指。
我说:“这不能怪我啊,工作压力太大,我们都是亚健康。”
林凤晓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她直盯着我的脸,面带笑靥地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现在出名了,市公司打过电话来叫你过去分享。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不用来开晨会了,直接去市公司吧。”
分享什么?当然是“成功经验”,好激励一下其他“不成功”的伙伴——瞧,这孙子呆头呆脑的都能上大单,我们为什么不行?
我迟疑了一下,说“好。”
林凤晓握了一下我放在桌上的手,走了。我正准备调整情绪继续惆怅,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正歪着脑袋认真地打量我,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我感到有些不安。
这个人叫项彩云,是叶芳一个月前招进来的属员,现在已经结束培训正式上岗。我对她没有太多印象,唯一记住的是她嘴里两颗洁白的兔牙,笑的时候好像有两扇门挡在我的眼前。
“也没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嘛……”项彩云撇着嘴嘟囔道,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我听。
我看了她一眼,说:“你好。”
项彩云说:“真有礼貌。”
我转过头去,不想搭理她了。
项彩云说:“这两天老听人家说起你,好像很厉害似的,能讲讲你的成长经历吗?”
我说:“不好意思,我只接受新华社的采访。”
项彩云高兴了:“好有派哦,你一直这么冷冷的吗?”
我如实告诉她;“不是的,今天失恋了,明天就好。”
项彩云赞叹道:“果然不同凡响!”
老实说,我并不讨厌她,但是我这时心情很糟,极想摆脱她一个人静一静,又不好意思冷着脸拒绝她,——谁好意思拒绝一个粉丝的崇拜呢?我感到很焦虑。
项彩云冲我眨了眨眼睛,表情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的声音顿了一下,我立刻紧张起来:刚搭上话就给我说秘密,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承担某种保密责任。“咱们可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咱们是校友!”项彩云的脸上绽开了花,毫不避讳自己牙齿的缺陷。我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的毕业学校?”
“是芳姐说的。”
我的心猛地一震。叶芳?我又想起叶芳来了。她居然会在别人面前提到我,我感到一丝欣慰。
“看来你主管还挺了解我的。”我尽量把语气放平和。
“那是啊,芳姐经常说起你,说你工作多么努力,多么用心,还叫我多向你学习,多向你请教。”
“是吗……”
一股暖流瞬间将我包围。我曾以为叶芳对我冷若冰霜,熟视无睹,其实我做的一切她都看到了。我现在对她还能有什么要求呢?没有了,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再告诉你个秘密。”项彩云的语气又变得神秘起来。
“说吧。”
“其实我明年才毕业,现在课程不紧,出来临时找份工作锻炼一下。”
“是学妹。”
“对呀对呀!”
“你主管知道这事吗?”
“应该知道吧。”
“别再往外说了,公司里不允许的。”
“哦,好的。”
看来公司里是没法呆了,我托词有点事,摆脱项彩云,从公司里溜达出来。现在该去哪呢?还是回家睡觉去吧。我感觉我的身体很疲惫。
不料叶芳也回来了,正一个人在家洗衣服,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放水声。我没搭理她,回屋把门一关,脱掉衣服爬上床就开睡。这回居然睡着了,尽管外面洗衣机的轰鸣声一直萦绕在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我仿佛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咚咚的鼓声,半天我渐渐清醒过来,原来是叶芳在敲我的门,洗衣机不知何时停止了轰鸣。其实门已经被叶芳推开了,她正站在门口温柔地看着我。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棂打到我的眼上,我感到一阵眩晕。
“别睡了,快起来吃点饭吧。”我听到叶芳的声音。
我睡得昏头昏脑,一时竟忘了“失恋”的事,跟随着她的指示爬起床来,半天才搞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心头不禁又是一酸。
叶芳炒了两个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芹菜炒肉,还熬了小米粥,馒头是在楼下超市买的。我忽然想到,这好像是近一个月来家里第一次开火。叶芳今天这是在唱哪一出?
我拿只碗在锅里舀了碗粥,然后坐在叶芳的一侧,拾起筷子开始吃饭。现在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外部干扰,这不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环境吗?然而时过境迁,这些对我已不再重要,我这时在她面前没有了忐忑,也没有了遮掩,更没有了虚荣,我已毫无保留的坦露在她的面前:我就是看上你了,你看着办吧。
“什么时候的事?”沉默了半晌,我冷不丁地问道。
“上个月吧……”叶芳想了想,低着脑袋说。我开始掐着指头在心里算日子。
“是上次你问我的那一个吗?”
“不是。”
“怎么认识的?”
“朋友介绍的。”
“田雪?”
“唉,你就别问了……”
“我猜就是她!”
我感觉自己已经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正在对叶芳的不轨行径进行审讯。
“你们谈得怎么样?”
“还行吧。”
“将来怎么打算的?结婚?”
“刚开始谈,没想那么远。”
“那分手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我看了叶芳一眼,她没有吭声,我说:“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叶芳抬起头来,笑了笑说:“我看你还是断了这心思吧,赶快找个女朋友,别把心思放我身上了。”
我没有回话,感觉情势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叶芳说:“我有什么好的,一身臭毛病,脾气也坏,我们要是真的在一起,你肯定两天就烦透了。”
我有些着急了,喃喃道:“你不了解我……”
叶芳笑道:“是啊,我怎么会了解你呢?整天闷头闷脑的。昨天接到你短信的时候我还纳闷呢,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得三更半夜发信息?闹了半天是为了这个,真没想到你心里还有这念头。”
听着她的描述,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愣头愣脑的无知少年,——其实本来就是嘛,初出茅庐却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看了点琼瑶就懂得了爱情,看了点毛片就懂得了激情,我真是太可笑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2 08:22:43 +0800 CST  
叶芳忽然伸过手来握了一下我的胳膊:“别发傻了,快吃饭吧,都要凉了。”
多年以后,每当我回忆这一幕的时候总会想,如果我当时果敢一点,就势一把抓住她的手,也许故事会有不同的结局。但是那时我心灰意冷,感觉已经被叶芳推到了另一个世界,断然无法再扑到她的石榴裙下了。
我沉吟片刻,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下头去呱唧呱唧吃起饭来。叶芳也不说话了,垂下眼皮用筷子拨拉着稀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种尴尬的气氛凝结在空气中,我们都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那顿饭我吃了半块馒头,叶芳问我怎么吃这么少,我说不饿。其实她只喝了碗稀饭夹了两口菜,我却没有问她。饭后我要收拾碗筷去洗碗,叶芳拦下来,说不用我管,我放手了。
看一下表,时间是下午一点十分,我回到房间,换好职业装,拎着公文包走出门去。其实我并没有工作的劲头,只是现在没了睡意,又想避开叶芳,所以想到外面透透气。做保险的人有一种职业习惯,走到哪里都习惯于拎着包带着名片,他未必是想开展业务,只是这身行头能给他带来安全感,让他感觉自己是在工作而没有浪费时间。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工作化,工作生活化。
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小商品市场,那里是我日用品的主要来源地,每次买过东西我都会随手递给老板一张名片。今天我又来到这里溜达,没有任何目的,只是随便看看。来到卖体育用品的地方,看见一对哑铃很好,问一下价钱,二百多块,还是发工资以后买吧;又来到卖杂货的地方,看见一架望远镜很好,问一下价钱,四百多块,还是以后再说吧;走到二楼卖服装的地方,穿过衣裤和鞋帽专区来到内衣专区,无数的色彩斑斓的文胸在眼前晃动,使我不敢正视。我问一家摊主内裤怎么卖,她说十块钱一条,我跟她讲价,最终以十五元两条成交,买下,塞到包里。每次逛商场总要买点什么,这叫贼不走空。我摸了摸包里的名片夹,犹豫了一下,没有掏出来,直接走了。
从商场里出来,又该去哪呢?还是去网吧坐坐吧,很久没上网了,感觉已经跟世界脱节。商场西边有一家小蚂蚁网络会所,是以前常呆的地方。我买了盒烟,直接奔那里去了。
不料我在小蚂蚁碰见了韩成,他正聚精会神地玩着“魔兽”,他旁边有个空位,我过去坐下来。这孙子一门心思玩游戏,居然没发现我的存在。我用手指在他的显示器下面敲了敲,他依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嘴里道:哥们儿,有何指教?我说:田雪来了!韩成紧张地一抖,发现是我后笑道:幸会幸会!
我点了一支烟,又找了一部电影胡乱看着,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忽然隔着耳机听见韩成问:“阿振,你跟叶芳的事是真的吗?”纸里包不住火,这种事大家早晚都会知道。我已经豁出去了,才不在乎这些,大家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认了。我忽然觉得叶芳跟田雪韩成三人好像是一个攻守同盟,独独把我排斥在外,我就像一个被隔离起来的聋子,一切事情都要自己去猜。
我摘下耳机,但没有回答韩成的问话,等于是默认了。
韩成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说:“你知道不知道能顶个屁用?”
韩成摇了摇头:“你就是不相信兄弟,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让人家知道你在想什么,结果才……”
我的心里仿佛被揪了一下,想赶快避开这个话题:“行了,别说了!”
韩成不依不饶:“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
“我看你还是别犯傻了,算了吧。”
“凭什么?”我本来已经有了放手的念头,听他这么一说反被激起不追到手决不罢休的冲动。
韩成笑吟吟地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叶芳和她前男友为什么分手吗?”我顿时感到一丝凉意,想听他的下文,他却闭嘴了,等着我的回应。
“为什么?”我勉强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没房子。”韩成的嘴角有些嘲弄似的上翘着,在那一刻,我发现韩成其实比我成熟的多。
我仔细咋摸着他的话,从中品出了两种意涵,第一种是:叶芳因为男朋友没房子就跟他分手,这种势利的女人不要也罢;但是我感觉更像第二种意涵:反正你也没有房子,就是勉强追上了也把不住她,早晚要分手,还不如不追的好。——操,他怎么知道我买不起房子?太他妈小看人了!
我紧锁双眉凝视韩成许久,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别说我了,你跟田雪的事怎么样啦?”想改变被动局面就必须要反击,其实我对他们的事一点也不关心。
韩成的气焰马上消了:“挺好的,怎么了?”
“什么时候入洞房?”
“你这个人好流氓。”
我把脸转向电脑屏,继续看那部不知所云的电影。不久韩成又把脑袋凑过来:“阿振,晚上一块吃饭吧,我请客。”
“为什么?”
“你不是失恋了吗?抚慰一下。”
“我郑重的告诉你,游戏刚刚开始。”
“好吧好吧,你的事我不管了,不过饭还是要吃的。”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2 08:24:35 +0800 CST  
第十一章

天刚擦黑的时候韩成就催我下线了,这很不符合他的风格。不过正好,中午吃得少,现在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我亦步亦趋跟着他来到小树林,坐下来正等着他点菜。他忽然说,“给田雪打个电话,她一会过来。”又是我们三个人,仿佛前天的重演。我说,“那我可要给她汇报一下上网的心得。”韩成说,“随你的便。”
十五分钟以后,田雪赶来了,她把一包糖炒栗子丢在桌子上,我们一边磕栗子一边等着菜。田雪好像并不知道我跟叶芳的事,对我的态度跟平常一样,也没问今天为什么要一起吃饭,一坐下就开始说她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得我有点头晕。
第一道老厨白菜上桌的时候,田雪拿起筷子夹了一口,一边吃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本来想叫芳姐一起来吃饭的,可她得跟她老公约会,唉,恋爱中的人啊……”
我的心仿佛被电了一下。
田雪忽然看着我说:“芳姐她老公你见过吗?一米八的个子,长得可帅了,是我们公司的运营经理,能力挺强的,家里条件也不错......”
我心里的伤口一下子又被她捅开了。我看了眼韩成,他低着脑袋只顾着吃。
田雪说:“你们不知道,其实芳姐这人挺挑的,给她介绍了好几个都不肯见面,这回终于见了,没想到一见还成了,两个人每天晚上都腻歪到很晚。上次我在芙蓉街碰到他们,看见他们手拉着手一起吃臭豆腐呢……”
我强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感觉嗓子仿佛被异物噎住。我想如果我再继续忍下去就成了任人欺负的受气包,我必须表达愤怒。
“冲着我来的吗?”我从牙根里迸出几个字来。
“你怎么了?”田雪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他怎么了?”她又把脑袋转向韩成。
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嚯地一下站起来,径直向门口走去。韩成连忙起身拉住我的胳膊,“你别生气,都是误会!”话一出口我的怒火便燃烧起来不可遏制。“滚开!”我使出最大的力气将韩成往后一推,他一个趔趄仰倒在地,险些把身后的桌子撞翻。我想上前抓住他的衣领狠扁他一顿,看着他那失神的小白脸,还是忍住了。
“韩成,他到底怎么啦!”田雪在我身后失声地叫着。我推开饭庄的门愤愤地走出去,走了半天才发现包落在小树林了。韩成没有追出来,看来摔得不轻。
走到家的时候,我的火气已经消了,剩下的只有内心的疼。我进门看见叶芳屋里的灯亮着,她居然在家!是约会回来了还是根本没出去?她推开门跟我打了个照面,我的心里顿时生出无比的厌恶,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庸俗势利的贱货!叶芳嘴角抽动一下,似乎想给我打招呼,但我没有搭理她,直接回屋去了。
半小时以后,田雪和韩成回来了。韩成一手拎着打包的饭菜,一手提着我的公文包。他把包往我怀里一丢,眼神里充满了幽怨:“还没吃饭吧,给你带回来了。”说着把饭菜搁在茶几上。
我正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胡思乱想,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韩成,好像没有什么缺损,心里踏实了。“谢了,不饿.。”我说。
“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田雪真没什么恶意,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事了,跟你们没关系。”
“你也别怪叶芳,她也是……”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好吧,算我们多事。——真看不出来你的脾气还挺大。”
我不说话了,眼睛朝那打包的饭菜瞟了一眼,鼻子里已经闻到了炸里脊的香味。老实说,我的脾气一点也不大,气早就消了,现在只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我不能去吃,哪怕韩成把饭菜递过来我也会挡在一边,这是态度的问题,关乎个人形象,只能偷偷咽下几口唾沫,再挺过这一晚了。
临睡觉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林凤晓上午布置的任务——明天要到市公司去“分享”,自己却一点还都没准备。我上台讲演的机会不多,现在不免紧张起来,看来晚上又别想睡好了。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煎熬”,折腾过这几天,我已经有了油尽灯枯的感觉。
第二天下午,我刚从一个客户的家里出来,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接通以后我听到里面说,华振,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是田雪的声音。我手机里没存田雪的号,我们从来没直接联系过。我说,怎么了?田雪说,有事想找你谈谈。我说,那回家再说吧。田雪说,能找地方单独谈谈吗?我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发现我有点怵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约在一家肯德基店门口见面,我赶到的时候她还没来,我又给她打电话,十分钟以后她才过来。我们走进店里找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我没有去点饮品,因为那好像是在约会。田雪一直没开口,她在等我先说话。我说,今天没上班吗?她说,从单位里偷偷溜出来的。我说,那可叫你费心了。田雪说,不客气。我忽然感觉这不像是她有事找我,倒像是我主动约她,心里顿时生出一些不快。
田雪见我不说话了,努努嘴说:华振,昨天不好意思哦,我真的不知道你跟芳姐的事,罪过罪过。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使我心头不由得一动,我仿佛觉得她说的是真的。我说,就为这事吗?我原谅你了。田雪说,你真是个好人,芳姐的运气真好。我说,你怎么不说我的运气真坏?田雪说,你不一样啊,你还年轻,应该以事业为重,干嘛这么着急找对象?我说,这话你应该说给韩成听。田雪叹了一口气:你可别提他了,我都后悔死了,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看上他的。我闭嘴不再接话了。田雪看看我说,我真的拿他没办法,华振,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不能老是整天混日子啊。我说,这种事别找我,我可没有劝人的本事。田雪伸过手来抓住我的胳膊,一边摇一边发嗲道:华振,你就帮帮我吧,我知道他听你的……这种场面最使我招架不住,我只好说,好吧,我尽力而为,不过你最好别抱什么希望。田雪双手合十:谢谢,谢谢!我不敢正眼瞧她,四下看了看说,那现在没别的事了吧?田雪拉下脸来,盯着我说:没别的事就不能多坐一会儿吗?我感到一股寒气从后脊梁钻上来,连忙说,下午约了一个客户,一会要见面,实在不好意思。田雪抿嘴一笑:去吧去吧,就跟谁稀得留你似的。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2 08:32:20 +0800 CST  

楼主:路况的游戏

字数:181356

发表时间:2016-07-08 23: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7-30 01:05: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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