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仙侠小说】《殉天传》-老半壳子

引子
早春时节,螭水之上,一叶渔舟顺流而下,舟上渔人手撑长篙,正自惬然。
这螭水相传乃是螭龙降世而化,缓缓流淌,波澜不兴。昨日一场细雨,水汽氤氲,映得两岸事物如梦似幻,甚是好看。绿树掩映中偶见几树桃花正开得娇艳,一阵微风,便飘落片片花瓣,随着流水向远处漂去。
渔人向船中一望,乌篷中鱼篓里传来几声鱼儿扑跳之声,这是昨晚一夜辛劳所获,鱼鲜虾肥,正好赶上早集,换得了钱,自是不用担心这两日用度,还可多换几两烧酒。他心里喜欢,口中唱到:
青壁山前易忘年,
螭江独走似君闲,
斟老酒,钓清泉,
功名自在醉中全。
他随性而歌,自是不知《渔歌子》的词调,这乃是去年间渡一赶考书生,二人同舟而行,在这螭水之上共度二日。夜晚间同饮,书生酒醉后所作,渔人听得舒畅,暗自记下,此时衬着渔歌曲调,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唱得几遍,舟行渐远,渔人忽见对面淡淡薄雾之中,水面似有一抹嫣红,却也瞧不真实。伸篙直撑了几下,小舟加快了几分,待得近了,隐约见是一女子独立于竹排之上,却不见有人撑篙,渔人似觉竹排缓缓驶来,片刻间已看清女子身形相貌。
只见她桃李年华,一袭红衣明艳似火,跣足立于竹排之上,衣裙轻摆,竟未沾湿片点,容颜奇丽,肤若凝脂,手持一柄油纸伞,也是一样的鲜红。衣裙下隐隐露出纤巧玉足,芊芊素手执伞,竟已将渔人看得痴了。待得船近,看清了女子颜面,渔人忽觉心头似被天雷击中,立时便为女子容颜所摄,此时舟排相交,红衣女子几与他擦肩而过,渔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船头,口中喃喃道:
“神仙娘娘,神仙娘娘……”
女子嘴角似淡淡一笑,并未回头,那竹排无风自动,逆着螭水渐行渐远,竹排之下,水中似有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行至一处水湾内,女子缓步上岸而来,沿着一条青石阶向山上行去,此时山中郁郁葱葱,虫鸣鸟叫不绝于耳,青石小路自有一番曲径通幽之感。待得路尽,山顶处有一方二层亭台恰临螭水,人在亭中,螭水尽收眼底,端得是不可多得的雅致地方。
女子未及入亭,抬头望向柱上楹联:
上联书:一亭山色聚八方贵客疏文通墨
下联书:满江水韵引九天神仙推星送月
横批曰:聚贤阁
女子口中默默念诵一遍,见此联对仗工整,含韵酣畅,加之笔法苍厚,自成一派,轻点其头,眼中露出赞许之意。待品完上下联,望着聚贤阁三字,秀眉微蹙,又摇了摇头,伸出一掌,只在空中轻轻一拂,再看那横批之上,一个“贤”字竟化作一个 “仙”字,这聚贤阁从此后便唤作:聚仙阁
女子正自凝神,身后一人言道:
“陵光神君好雅兴啊!”
这声音沙哑干涩,犹如鸦鸣,只见一位玄衣老者颤巍巍而来,看衣着乃是一个道者打扮,一身玄色道袍污迹斑斑,已破旧得不成样子。这老道弯腰驼背,手持一根油亮木拐,似已是期颐之年,双颊瘦削,面如黄蜡,颌下几缕稀松长须,鹰鼻阔耳,一目半睁半闭,浑浊无光,另一目却寒光凛凛,甚是骇人。
被称陵光神君的女子转身望向老道,竟是不言,眉宇间闪现怒色,一双杏眼似要喷出火来。那老道见状,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
言罢便再不望女子一眼,径自入了亭中,那身形佝偻,又缓缓登上了梯,往亭中二楼之上行去。
陵光神君呆立片刻,心头一阵怒意无从发泄,一甩长袖,提足便要向亭中追去,却又止住身形,向来路望去。石板小路蹄声阵阵,未见来人已闻踩踏之声,有一骑白马,一只青牛远远露出了身形。那白马甚是剽悍,首高八尺,龙颅风膺,虎脊豹章,马上乘一大汉作猎户打扮,身背一张劲弓,腰悬一袋羽箭,双臂虬然,端得是一副好膂力的臂膀。此人乘马而不使鞍韂,自是骑术了得之辈,双足轻轻一点,那白马通性,进步直奔了过来。
待得近了,那汉子一跃跳下马背,在马臀上轻轻一拍,白马轻啸一声,撒开四蹄远远跑开,自向林中觅去。那人大步而来,双手一拱,朗声对女子道:
“陵光神君,多年未见,监兵有礼了!”
女子见到此人,立时转怒为喜,依他之样也拱手施了一礼。那自称监兵的汉子一怔,朗声大笑了几声。女子掩口而笑,这两人便旁若无人的欢喜了一场。
此时青牛也已行至二人身前,青牛背上盘膝坐着一个粉装玉琢的牧童,这小儿七八岁年纪,脑后系着一根红绳小辫儿,怀抱牧鞭,一身青色粗布短衫,也不下牛,只欠身对女子言道:
“姊姊,你还是不愿说话呀?”
陵光神君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小儿又压低了声音,抚掌掩口问道:
“那龟老儿已到了?”
此话刚一出口,一只木拐从天而降,直击在他后心,将他打落牛背滚在了一边,坐在地上哇哇喊痛。原是老道受不得他言语讥讽,随手将木拐掷下,只闻亭中老道传声道:
“都来齐了,上来品一杯茶吧!”
监兵扶起小儿,对陵光神君道:
“走!”
三人齐向楼上行去,那小儿还在哼哼唧唧的嘀咕,又听闻老道言道:
“孟章,把我的拐杖带上来。”
小儿悻悻回身,捡起那只木拐,随在二人身后也上了楼。只见楼上有石桌一方,老道背北而坐,桌上已摆好了干鲜四果,一壶清茶和四个茶碗,那茶壶中青烟徐徐,茶香阵阵。三人落座,陵光为南,监兵为西,孟章为东。孟章一落座,两膝一盘,就好似青牛背上一般,将木拐往老道身前一掷,道:
“执明老儿,你打我作甚?”
道不去看他,只先提起茶壶,在对面陵光神君杯中斟了一杯道:
“教训一下你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又对陵光神君道:
“上好的明前龙井,尝尝吧!”
陵光神君狠狠盯住老道面庞,却不碰那茶碗。老道也不在意,又给监兵身前茶碗之中斟了一杯,监兵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伸手讨了一杯。待老道给那牧童斟茶,却见茶碗已不在桌上,小儿正将茶碗顶在头上玩耍。老道大骇,伸手去抓那茶碗,口中喝道:
“快放下,莫毁了我好器物!”
小儿不敢不从,任他取下茶碗,转头向陵光神君吐舌扮个鬼脸,老老实实接过茶碗道:
“四方帝君难得一聚,执明神君,有事儿你便说吧!”
老道放下茶壶,轻叹一声道:
“罢了,罢了!陵光神君,此邀各位神君同来,也是为你我之事,这四百年的乱世,也该是要歇歇了。”
他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起了身,又道:
“翼望子之事,原是我之过,不想却搅得世间生灵涂炭,烽火连天,我不忍再见这世间刀兵之争,今日在二位神君的面前,请他们做个见证,老朽向你赔礼了。”
老道言罢,后退一步,低身向着陵光神君一揖。
监兵、孟章二神君齐齐看向陵光神君,但见她面无悲喜,不为所动,一时间四人尽皆默然,竟无半点声响。
片刻之后,陵光神君朱唇微启,轻轻道了声:
“好!”
三人听闻这几不可闻的一字,竟都是呆了,孟章神君一跃而起,大声道:
“姊姊你说话了!”
陵光神君不顾三人惊愕,起身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淡淡一笑,旋身向亭外螭水之上跃了出去,只听得一声鸟鸣划破苍宇,那靠在水边的竹排炸裂开来,水下腾起一只玄鸟,彩羽之上烈焰流转,瞬间水雾翻腾,光华大盛,流焰过处,草木立焚。
陵光神君红衣飘舞,立于玄鸟之上,她轻撑红伞,再不望三人一眼,那玄鸟又是一声鸣啸,负着她向南方飞去。
石桌之上,只见陵光神君身前那只茶碗,“砰!”得一声碎成无数瓷片,杯中哪里还有半点茶汤,都在一捧真火中兀自燃烧。
执明神君一脸惋惜,口中道:
“我的……”
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一旁监兵神君朗声大笑道:
“执明老儿,区区一只茶碗有甚可惜,可得陵光神君与你重修旧好,岂不是幸事一件,你要重定乾坤,我便送你一件事物,当我代陵光神君赔了你的物件儿。”
说完探手自身后包袱之中取出一柄长剑,刷的一声抽出半截剑身。只见此剑:
良工锻炼,色如凝雪,精光黯黯神兵羞,镂金错环映千秋。
光纳日月,匣吐莲花,霜刃可使寸寸折,紫气不得绕指柔。
监兵神君又道:
“莫要小觑了此剑,天下利器虽众,却以此剑为贵,取的是开天斧上的精钢,天火锻铸,自是与开疆拓土之帝王相宜,只是我得此剑,尚未寻得一个真命的正主儿,还请执明神君代劳,莫要暴殄了天物。”
执明神君问道:
“此剑何名?”
监兵神君道:
“还请神君赐名!”
执明神君点点头,捻须思量了片刻道:
“定江!”
监兵神君朗声大笑,拱手道了声告辞,一声唿哨,那白马飞奔而来,待得近了,纵身跃上半空,化作一头白色猛虎,震天价的一声嘶吼。监兵神君跃上虎背,又向二人一一拱手作别,这才驾着白虎向西方飞去。
孟章神君见四人中已走了两个,便将桌上水果点心一股脑兜进衣袋中,跳起便向楼下而去,边走边道:
“龟老儿,我走了,你莫要来扰我。”
他骑着青牛,口中一曲牧歌悠扬而出,缓缓朝林密处走去,不多时,林中鸟雀惊起,树木断折之声不绝,一道白光直冲天际,其间一条青龙扶摇而上,待得冲入九霄,青龙翻舞,立时风起云涌。孟章神君盘膝于青龙双角之间,口中咬着一块桂花糕,乘龙驾祥云,向东方而去。
执明神君摇头苦笑,拾起地上木拐,也不去管石桌上事物,径自向螭水边而去,只见水花翻滚,水底浮起一团黑色物事,竟是一只龙首老龟。只见得龙首奄脊浮于水面,此龟身形大小却不可察。执明神君踏空行到老龟背上,那龙头老龟似无所觉,载着他缓缓沉下,凫水而去,片刻已消失了踪迹。
不多时,那驾舟渔人自林中探出头来,见已无仙踪,急奔到聚仙阁之上,见到石桌上长剑盘盏等物,忙伏跪在地,朝四方各拜了三拜,随后取了长剑,收了盘盏,欢喜而去。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5:40:59 +0800 CST  
第一章 义•贤圣
八荒之内有四海,四海之内有九州,这九州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之中,冀州位列九州之首,极北之地,自古便是天子君临天下的所在。北地有山,分为单狐、管涔、太行三脉,太行一脉有山八十七座,一山名轩辕,此山冈峦围绕,四围峥嵘,危峰秀拔直插云霄。峰上草木不生,怪石千层,山下却是青松郁郁,翠竹森森,那竹林绵绵数里之遥,林中野鹿含花,山猿擎果。
翠烟掩映,绛雾氤氲中,美木交枝,清阴接影,隐隐见得琼楼碧瓦玲珑,楼台高峻,庭院清幽,这福地便是道家真华派的所在。自始祖九一真人开宗立派以来,真华派已存世四百余载,因其源于轩辕山下,世间多称其为轩辕道,而真华二字由来,却是因派内一石碑之上,九一真人亲书“天真地秀,日精月华”而得名。
真华派中四绝:仙、武、医、书,四绝之下有四门,门徒众多,入室弟子三千余众,又有俗家弟子无数。乱世之中,真华派弟子修仙得道、行医济世,或是辅佐君王,开宗立派,实是人才济济,香火鼎盛。
这一日,暮鼓已毕,四下静寂,只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一青衣女童快步而来,只见她双颊香汗淋漓,额上青丝散乱,脚下一只鞋儿已不见了踪影,口中大呼:
“元师兄,元师兄,你在哪里?”
厢房之内,一男子听闻女童呼声,急忙放下手中书卷,推开厢房大门,对女童道:
“玥师妹,我在这里!”
女童见男子走出厢房,急奔至男子身前,大声道:
“不,不好了,石头,活,活了……”
她见男子不明,又连连几句,却皆是词不达意,一时焦急,脸上憋得通红,双眼一红,竟是“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那男子伸手自袖中取出一方汗巾,擦了她额上脸上的泪水汗渍,这才将汗巾递与她,笑道:
“莫急,莫急,慢慢道来。”
女童止了泪,带着三分焦急惊惧,这才将原委向男子说了。
这女童名唤李玥儿,乃是派中真人外出云游时带回的孤女,今年刚满十二岁,入师门已三年有余。真华派女弟子常入医门,偏她生性顽劣,又颇具慧根,便修了仙武之术。此女顽皮成性,前日午间与几名少年弟子趁着师父打坐静修之时,误开了装裱字画,阴晾墨宝的厢房门,新裱的字画一见风,立时毁去了大半,非得全部重新裱过才可。她师父大发雷霆,罚她本月每日修行后便要洒扫一殿的前堂后院,直至期满。
今日正轮到书门一所偏殿,殿后有跨院,院内陈放着诸多石碑,大大小小足有二三百座,始祖亲书的真华碑虽也位列其中,但平日里书门弟子研习文字多用拓片,故此处极少人迹,院内杂草丛生,狐兔出没。李玥儿见到此情此景,立时心灰意冷,便爬上一座石基,不多时便忘了师父交代之事,举头观云神游天外而去。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李玥儿忽听身后似有异响,一阵粗重的呼噜声似人又似兽,她自知惫懒,生怕是被人发觉,便一激灵翻下石台,隐身在那蒿草丛中,觅着声响猫腰寻去,待到发现那声音的所在,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
只见真华碑之下,负碑的原是一只硕大龙头石龟,也不知是何人雕琢,凿刻的生灵活现,栩栩如生,平日里不以为异,现下却是活了,闭目吐息,巨口开合,利齿森森,阵阵昏黄鼻息之中隐隐可见红焰流转。
李玥儿只觉头皮发麻,一身的血已凉了大半,正欲转身逃了,却见那老龟双目已睁,一双精光熠熠的巨眼正盯着自己打量。被那老龟神念一摄,全身竟是动弹不得分毫,心中想呼叫,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只见那老龟举头昂首,对着她张开巨口,竟是吐出几句人语道:
“你这女娃子好不恼人,见我不纳不拜,怎得还想逃了不成?”
李玥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先摇一摇头,又点一点头,口又不能言,泪便淌了下来。老龟一见她哭,冷哼一声道:
“哼!真华派现下的弟子都是这等没出息么!”
他口中气息兜头向她喷了,李玥儿立时解了禁忌,这才放声大哭起来。老龟听她哭的烦扰,喝一声:
“莫哭!”
李玥儿便立时禁了声,只敢小声抽噎,老龟又言道:
“我又不是要寻你晦气,你哭甚么?论起辈分,你尊我一声老祖也不为过,现下吩咐你两件事,为首一件,将你派中味美的吃食都给我寻来,不然我拿你当了点心。”
李玥儿听罢,头点的飞快,老龟见她惊惧,似是嗤笑一声,又言道:
“这次一件事,去将你派中座次最高的道人统统给我引到此处来,速去!”
李玥儿如蒙大赦,拔足便跑,只听身后老龟道:
“现下真华掌门为何人?”
她哪里还敢多留片刻,边跑边喊:
“我不知,我不知,你莫要问我!”
脚下一绊,竟是扑倒在地上,她爬起身,一只鞋已不见了踪影,也顾不得去寻,便直奔向院外而去。
待得出了跨院,李玥儿恨不能肋生双翅,逃的越远越好,哪里还有胆去做那老龟交代之事,又转念一想,此事若不禀明了派内师长,岂不又是自己的过错,少不得一番责罚。她主意不定,心中甚是惊惧,加之书门之内,离她最近的熟络之人,非这元师兄莫属,这才有了前面一番计较。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5:50:08 +0800 CST  
这被称作元师兄的男子,姓周名元,因他这一辈弟子“义”字为名,故入师门后,改了俗家名姓,名曰周义元,此人秉性良善,常作书生打扮,好诗书,终日书不离手,虽是弱冠之年的岁数,却已是博览群书,派中真人送了个“青简道人”的道号。寻常人见他每日里手不释卷,皆以为他乃是书门内精研典籍文字的书虫,却不知他本是仙门之内的得意弟子,不仅习得一身精妙仙法,又研得占天问卦易术,此术玄妙异常,寻遍了派内得道真人,也不见有几人通晓,故他日日与古典残卷为伍,只为寻得上古遗存的蛛丝马迹。
前日间,这李玥儿师父将她带来交于他严加看管,本念着周义元每日修仙习文,收收这顽徒的心性,却不想李玥儿对书文之事毫不动心,倒跟着周义元学了不少仙法武技。这女娃子本就机灵聪敏,又颇具慧根,一段时日下来,技艺精进了不少,性子却是分毫未改,每每兴起,门中自是一番鸡犬不宁。此事之后,李玥儿便与这元师兄混得熟了,日间无事便伴在左右,听他指点些技艺。
周义元听她所述,也是心头一惊,那负碑的石龟活转又能口吐人言,从所未闻,若要惊动派中尊长,此事非同小可。他定定看了李玥儿片刻,正色道:
“你所言之事,可属实?”
李玥儿闻言,生怕师兄不信,急得满面通红,攥拳跺脚道:
“元师兄,我所言句句属实,你可去院中观瞧,那老龟被压在碑下,定是动弹不得,你倒是去呀!”
转念又道:
“去不得,去不得,你去了,那会妖法的老兽定会让你动弹不得,要吃了你!”
周义元伸手令她禁声,从怀中取出二张方正黄纸,右掌一弹,变掌为握,一管毛锥不知怎得便握于掌中,毫锋上浓墨一展,黄纸上便多了“速至”二字。只见握笔之手凌空一掸,掌中又是空空如也,那管笔却不见了踪影。呼吸之间,他双手穿花似得折了几下,那黄纸已变为两只精巧的纸鸢,李玥儿直看得双目圆睁,却未看清他折纸之法。
周义元将纸鸢丢在空中,口中念一声:
“去!”
两只纸鸢竟扑翅向院外飞去,疾疾如风,瞬息间已不见了踪影。
不待多时,两条人影跃下屋檐,待得站定,只见两个少年俊才立于二人身前,一人俊朗,着一身轻简白衣,怀抱长剑;一人魁梧,穿一件玄色短打劲装,腰悬横刀,都与周义元一般年纪。
这白衣少年本姓薛,名义舟,他身世孤苦,还自襁褓之中便被良善之人送入真华派中,生辰早已不详。传言他本家俗姓薛,原也是大户人家,为避兵祸举家背井离乡,乘船南下,却不想遇了溃兵流寇,一船积财被掠一空,一家老小皆送了性命,只遗下这一个孤儿匿在船舱之中被人救起。因这孤儿有姓无名,又是船中捡得性命,师父为他取名薛义舟,既和了他的辈分,又赞这船舟有好生之德。
薛义舟自小便是一身好根性,乃是仙门义字辈中翘楚,为人清朗,善谋断,一身精妙剑术独步门中,同辈弟子之中已无比肩之人。此人爱剑如命,一柄青锋从不离身,同门便戏称其“三尺道人”,他也不以为意,便是默许了这个道号。
那佩刀的少年名为郭义昂,乃是武门中的弟子,生得高俊挺拔,身姿壮硕,虽入了道门,却是个武痴,既不修仙问道,也不读经诵典,终日只钟情于拳脚武技,善使横刀,在众弟子中也属稀罕。他俗家本是一伙流民,兵祸之中占山头做了匪盗,干些打家劫舍拦路劫道的勾当,还未成气候便被剿了,一众匪盗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这孩子自小便性子刚勇,乘着官兵不备只身逃出,流落乡里行乞为生,这才被收入门中,算是拾得一条小命。
入得道门,日日与清修之人为伴,收了暴戾心性,经年累月只潜心武学一门,在众弟子中也是学有所成的人物,只因他习武而不修道,虽为派中弟子,却无人视他为道人,故至今也无道号。此人性如烈火,侠义心肠,最是嫉恶如仇,为人豪爽又善交友,与薛义舟、周义元二人甚是投机,三人便结了异性兄弟,薛义舟年长为大,郭义昂次之,周义元为弟。
薛义舟言道:
“三弟,出了什么急事,要放了闪电鸢来?”
周义元忙道:
“现下有一件奇事,我不得与你二人多言,先随我同去,一看便知。”
说罢便引着二人朝李玥儿所指跨院急奔,李玥儿也不多言,跟着三人一同而去。
待到了那石碑林立的院门前,周义元袖中抖出一柄长剑,“刷!”一声持剑在手,见此情景,薛、郭二人也亮了兵刃。李玥儿有三位师兄在侧,也大起胆子,探手自头上取下一簪,套指入环,那簪竟是一只寒芒森森的点钢峨眉刺。
四人推门跃入院中,便见院中满地蒿草皆被付之一炬,真华碑下龙头老龟正蹲伏在地,双目紧闭,鼻息中烟雾腾腾,定是觉得蒿草碍事,一把真火烧了个干净。
郭义昂不待他人多言,抽身举刀便要上前,被薛义舟一把拽住手腕,对其他人道:
“绝不可对这灵兽动武,先出去!”
那老龟似觉有人,却不搭理,兀自闭目喘息,毫不为异。四人见它这般颜色,退身出门,这才收了兵刃,薛义舟见周义元要与他言明此事,便道:
“三弟,无需多言,我知此灵兽来历,我等三人速去禀告师长,派中年长之人皆识得此物,耽误不得,速去!”
李玥儿插言道:
“它还要吃……”
话未说完,三人已几个腾跃不见了身影,只听薛义舟声音传来:
“玥师妹,你去便是,速速去办!”
此时日落西山,四下静寂,唯有这院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只见那龙头老龟身前放着数个盘盏,都盛着上好吃食,几个弟子流水一般的奉上食贡,那老龟吃得兴起,口中呻吟阵阵,却瞧也不瞧身前拜服在地的几名道人。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5:54:02 +0800 CST  
为首的道人共有六名,五男一女,皆是派中得道真人,他六人身后,又有辈分低微十几人,皆是跪拜在地,甚是恭敬。
真华派共七宫一殿为尊,这七宫以北斗为名,乃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宫,各有掌宫真人一名,执掌真华派大小事务。自始祖九一真人之后,几百年中,本派掌门真人也是自七名真人之中选得。这掌宫真人在派中位高权重,非是德高望重且修为上乘之人不得担当,不论辈分道号,一但出任掌宫之职,概以所掌宫名为号,上下弟子无不遵从。而七宫之上,是始祖清修得道九一殿,上奉仙尊,下陈祖位,乃是真华派根本之所在。今日这七宫之掌,除开阳宫掌宫未在派中,其余六宫真人却是到得齐了。
只见为首的一名老者对着老龟言道:
“龙祖在上,弟子乃是玉衡宫掌宫刘济堂,掌门师兄玉灵子真人李济山入世修行已三年有余,至今未归,故由弟子代行掌门之职,司理真华派大小事务,仙祖驾临,如有吩咐,还请示下,真华派上下必勉力而为之。”
那老龟此时已不再吞嚼,昂起硕大龙头,问道:
“斗木獬何在?”
玉衡真人一滞,言道:
“弟子不明,还请龙祖明示。”
老龟看他茫然不知,摇摇头,又言道:
“济远何在?”
刘济堂眼中一明,答道:
“龙祖要见之人可是济远师弟?在!在!我这便去请师弟过来。”
他转念一想,又道:
“济远师弟久病未愈,终日卧床不起,恐不能亲自参拜龙祖,师弟这顽疾我派上下已使尽了金石之法,也不见好转,望龙祖开恩,救得师弟一条性命,弟子这便差人去抬了师弟过来。”
见老龟点头暗许,玉衡真人面露喜色,忙将几个弟子唤至身前吩咐了几句,这才恭敬俯地,再不敢言。
院门之外,薛、郭、周、李四人正窥着院内之事,他四人辈分低微,不可与他人一同而入,便候在门外观瞧。李玥儿小声问道:
“薛师哥,刘真人为甚唤那老龟为龙祖?你曾说知晓那老兽的来历,可当真么?”
薛义舟道:
“我自小便在派中长大,自是听说过这灵兽的来历,你这小娃子切不可老兽老兽的妄语,当心你师父治你个不敬的罪过。”
郭义昂在旁听着,回身道:
“大哥,我与三弟从未听闻有此种奇事,累你给我们说道一番啊!”
薛义舟便道:
“我师父闲时曾与我讲过这灵兽之事,原只当是师父说的故事,不想竟是真的,我却也是头一遭见到。”
见三人听得仔细,他便将原委一一道来。
这灵兽并非龟属,而为龙种,乃是龙王第六子,名赑屃,世人称其俗名曰霸下,力大无伦,传言能负山而行,上古年间兴风作浪,后被帝禹收服,因助其治水有功,也入了神班仙列。
真华始祖九一真人得道之后,已能窥得天机,万物生生造化之事自也得通晓,有得是上天遁地,移山填海的能为。他济世为本,只在尘世之中行善积德,亦不避世,亦不求仙,概因他自这轩辕山中悟得天机,世人多称其轩辕仙,数年之中,轩辕道人丁兴旺,香火鼎盛,从者如云。
这灵兽当年位列仙班之后,帝禹念它功绩,命其真身负一治水功德碑,故俗世之中,但凡受享烟火祭拜的功德之碑,便凿刻了它负碑样貌,自是在凡间分身无数,香火绵绵。
九一真人轩辕立派,这灵兽本无意,但见了轩辕道的气象,妒他凡人得道,便动了与他赌斗之念。一人一兽在这轩辕山之上大战了七日七夜,直斗得一座轩辕神山草木尽毁生灵四散,一座青树碧蔓,松柏苍苍的灵山至今寸草不生。后这灵兽被九一真人斩了一支龙角,自认是败阵而返,却不想九一真人也是险胜,久战之下,生了惺惜之感,便追回灵兽,立了真华碑,凿了赑屃神像。自此后,这灵兽便为真华派镇山之灵,受得真华香火,庇佑一派之安危。
薛义舟还未讲完,但见几个弟子恭敬将一人用床板抬在院中霸下灵兽面前,李玥儿一见惊道:
“咦!这不是派中那个老乞丐么?”
薛义舟捂住她的嘴道:
“你个口无遮拦的小儿,休要胡言,那人乃是师祖济远道人!”
霸下灵兽见到来人,便对玉衡真人等一众人道:
“我有话要与济远说道,刘济堂,让其他闲人都散了吧!”
刘济堂闻言,立时便命一众跪伏在地的弟子全数离去,院中盘盏事物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待得一切停当,他躬身一礼,欲折身而去,却听灵兽又言道:
“刘济堂,你还是留下吧!”
此时院中只有两人一兽,两人中一人站立,一人躺在床板之上,院外四人好奇的紧,便还是隐在暗处观瞧。此时夜风骤起,吹得众人衣衫呼啦啦响动,不多时风卷云舞,本是月明星稀的天,此刻已阴云密布,沉得似要压下来一般。
那霸下灵兽抬首轻啸,立时风停,又俯下头颅,对着面前沉睡的济远喷了一口紫气,只见得形容枯槁的济远身体轻颤,双颊上立时泛起一丝红润,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这济远如何看也不似一个道人,身上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胸塌腹陷,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一双鸡爪似的瘦长大手,右腿早年已齐膝而断,周身上下青筋暴起,一张脸好似裹着皮的骷髅,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喘息声中,胸口抽风箱似的起伏,瘦骨嶙峋的胸口露出衣衫外,直看得人心惊。他睁开眼看到面前灵兽,一咧嘴,竟是露出一个痴傻的笑来。
薛义舟定定看了院中济远半天,但见他眼中含泪,现出身形走在院门,却并不上前,转身对身后三人道:
“你三人都进来,跪下!”
四人站做一排,齐齐跪下,李玥儿心中虽不明了,但见三位师兄如此,便也低目垂手跪了下来。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5:58:16 +0800 CST  
他人不知,济远此人于真华派而言,却是极重要的人物。
百年之前,北方山河动荡,君王四起,正是世道凶险的岁月,真华派苟存于乱世之中,人才凋敝,派中弟子已不足二百余人,空守着偌大一个道派,香火衰微,朝不保夕。现任掌门玉灵子真人李济山,修为已成,又司了天权宫掌宫之位,在派中算得是济字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那时节派中上下皆是修仙问道之人,对世间之事避之而不及,唯独这李济山,常出得山门,寻访名山大川,为得是求仙问道,早日超脱成仙,修一个长生之法。
这一日,李济山见天色沉暗,不多时便有一场大雨,便加快脚程,寻得一所破院避风遮雨,这院中有屋三间,他选了一间利整之处,点起火头。不多时天降大雨,夹杂着阵阵滚雷,李济山打坐火边,心下却是一阵黯然。
时下他已逾不惑之年,要知修道之人寿命异于常人,百岁之上的真人也非罕见,他虽正是意气风发,几欲大展宏图的年岁,却感空有一身修为,不知前路几何。这几年四下寻访,也未觅得仙踪,加之真华派已不复往日鼎盛景象,派内弟子来少去多,恐再过得几年,便要人散楼空。
他是个敬天悯人的良善之人,这几年中见世间兵荒马乱饿殍遍野,自觉修为再高,除了多收敛几个枉死孤魂,又能如何。想及此处,不由得低声暗叹。
此时天已黑透,李济山腹中饥饿,便在随身包袱中取了一个粗面馒头放在火边,想待馒头烤热,就着一点咸菜混饱了肚子了事,正欲取那包袱之中盛咸菜的小罐,却见屋外站着一瘦削人影。李济山不知此人的来头,身形未动,手已扣在宝剑崩簧之上。
待看清了来人的形貌,李济山苦笑一声,却是虚惊一场。原来这人乃是一介乞丐,貌似三十几岁的年纪,身上破衣烂衫,上下已被雨水浇得透了,双手端一碗残羹,不知是何处讨来。
见屋内有人,这乞丐先是一阵慌张,四下里张望了半天,又在里间屋里倒腾了片刻,这才定了心神,一手掏出两个破碗茬,一手擎着一副竹板,敲得叮当有声,竟是对着李济山唱了起来。
“天上下雨地上湿,花子讨饭碗一只。不装天,不装地,装的是酒食银钱一顿饱饭吃!”
他看到那只烤的焦香四溢的馒头,便又唱道:
“女娲补天五色石,伏羲取得烈火赤。
玄女织衣用得是凡间梭,老君炼丹耗得是九天火,
叫花子肚饿眼不花,看你是天上神仙下繁华。
喷香的馒头舍了我,明日里得道飞升同仙乐。”
李济山听他唱的戏谑,心中积郁顿减,便从包袱中取了几个馒头舍了他,这乞丐欢喜,收了馒头端着破碗进到里屋,领了三个黄瘦小儿出来。李济山不知这破屋原是这几人栖身之所,见有外人来到,乞丐又乞食未归,三个小儿便匿于屋中不敢出来,此时见他并非歹人,乞丐才敢将其领出。
几人烤火果腹,又听这乞丐唱些有趣歌谣,唱到兴起,乞丐做些杂耍之戏,长夜漫漫,却也有几分惬意。李济山观瞧这乞丐身上虽是污秽,灵台却隐隐现得一丝清明之气,心中便多了几分计较。
次日乞丐又出门行乞,李济山便跟随而去。二人到得一处市镇之上,这乞丐沿街乞讨,也助人做些零工换几文钱财,待得日落西山,便返回破屋之中,将日间讨得吃食养了三个小儿,那乞丐自己只吃些残羹粗食,日日如此,日子过得甚是清苦。
几日之中,李济山寻访乡里,已得知这乞丐来历。此人乃是本地人士,姓武名七,家境虽贫,这武七却自幼聪慧,一心念着读书求学,无奈家中无余财供他读书,他便常在私塾窗下观望。先生脑他烦扰,见他来到,便打骂驱赶,此后武七便不敢再去私塾。
因他家中人丁不旺,只与老母相依为伴,这人十一二岁的年纪便与人帮工挣钱。一年寒冬,老母病重,武七讨工钱为母治病,那东家欺他不识字,取了一本假账目,贪了他的工钱不说,还使人将他毒打一番赶出家门。因无钱医治,老母病死,武七失了至亲,在破屋之内痛哭三日,待有人去看他,已是昏迷多时。乡里好心之人将他带回家中好生照料,几日之后武七才醒转,但心神俱丧,已是一个痴傻之人。
自此之后,武七便在乡间行乞为生,他清醒之时,那乞食唱词花样繁多,巧舌如簧口吐莲花,常能说得人心花怒放,便也大方舍些吃食钱财。他手脚又勤,常为人帮工挣些银钱,皆是短工现钱,概不赊欠。遇有市集之时,便做些丑戏杂耍,练摊挣钱,他身轻骨软,又将顶上之发剃得滑稽,口中彩头连连,观者众多。自创一套足儿点灯的绝活,乃是将一截短蜡头儿顶在头上,以右足夹着火折,双手反绑,以足点灯,每每此时,观者无不喝彩叫好,少不得舍些银钱与他。
李济山见这武七凡讨得钱财,均存在瓦罐之中,讨得吃食,自己将就着吃些,却把好的皆给了三个小儿。夜间畅谈,问及为何不使钱买些酒肉等物,这武七坦言,钱财要留着开私塾办义学,最不济也得让这些苦命的孩儿进得私塾,识些文字,将来多些生计,再不可与他一般,在这世间受得歹人欺侮。
玉灵子真人动了恻隐之心,便坦言这几日间伴在武七身侧,乃是觉他身负灵根,如入道门修行,日后必可得道。但这世间图具慧根之人易找,心性良善之人却是难寻,所以跟得几日,看他心性何如。现下世道不古,尘世已无可留恋,何不与他同上轩辕山求仙问道,避世而居,日后也可得一个长生。
谁知武七听他一番良言,却摇头不从,一片痴心只想兴学救人。李济山气恼,便对他言:这乱世之中,兴办义学又有何用,读得圣贤书,兵乱一起,还不是立时便落得个刀下之鬼的结果,倒不如习得一身武艺仙法,最不济也可保得性命。何况你区区一介乞丐,拼着一生时日沿街乞讨,又能得几钱,何以能够兴办义学?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6:05:21 +0800 CST  
武七听他之言,低头不语,片刻后说出一番话来,竟是听得李济山无言以对,他只言道:乱世总有平定时,待到江山安平,才需这些读书人治理天下,创一番盛世乐土,到那时世间便再无我这乞讨之人,故而我不办义学,又有何人可为之?
话不投机,李济山便想就此一走了之,却又不舍,便又与武七辩驳一番,心火上涌,便怒道:你和这几个娃子这般生活,怎可保得他们性命安危,还不如同上轩辕山,我将那真华派的神宫大殿舍了你,去办你的义学罢!
他所言本是一句气话,谁知武七闻听此言,立时竟是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真人面前,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拜,拜完又哭,站起身跑入内屋,李济山一时竟以为他痴颠之症又发。谁知片刻之后,这武七搬出几个酒坛,皆是从土中刨出,撕开了封,竟满满都是散碎银钱。
自此之后,这武七便带着三个孩子上了轩辕山,入得师门,改名济远,做了李济山师弟。李济山依他之言,在真华派内设书院学堂,命派中学识渊博之人教这三个孩子读书识字。这济远自入了真华派,一不修仙,二不学道,上山不及三日,便将一身道服洗净,叠得规规整整,置于厢房之内,那厢房自此之后便从未住过。李济山听闻,见济远又穿起乞丐服色,只向他打一声招呼便下山而去,只得摇头叹息,便也不再去管。不多日,济远返回山中,身后带回两个孤儿,便送入了书院之中。如此这般,数年之内,济远从不在山中久留,少则三五日,多则一二月便回,总要带回几个孩童孤儿。他沿路乞讨,所得钱财分文不留,全数交了书院,买了弟子笔墨书卷所用。
这书院学堂日渐兴盛,数年之间济远救回的孤儿竟已有几百人之多,十里八乡之内,听闻轩辕山真华派内有义学,百姓将孩童也送上山来,义学之内既有入室弟子,也有俗家孩童,日日书声朗朗。有些弟子年岁长了,或入了仙门修道,或入了武门习武,或是学有所成,入世求生,真华派一改颓势,香火日渐繁盛,弟子如云。
此时李济山已出任掌门之职,他见真华派眼下气象,概因这义学所赐,便改义学为书门,与仙、武二门并列。后又因乱世之中病疫横行,上山行医问药之人多了,道门本就精通金石之术,便单列一医门行医济世。时日一长,弟子中便多了善使针药的人物,派内真人又常与医门众弟子入世行医,真华派仙名遍传九州。自此“仙、武、医、书”四绝名扬天下。
济远此人还是日日外出行乞,在派内之时,晨钟未响他便吆了书门中弟子一同去后山开荒种地,教弟子躬耕陇亩之事。白日间便躺身于书门之外,听那朗朗诵读之声,自觉惬意。遇弟子惫懒,他便长跪弟子房前,口中长篇教诲之词,使得众弟子不敢懈怠;遇老师贪睡误课,他便在老师床前跪拜痛哭,让老师日日警醒。
这一年大旱,派中收成大减,余粮日渐不足,加之北地匈蛮乘虚而入,北方之民避乱南下,真华派信众大减,岌岌可危。此时济远已年近六十,每日里风餐露宿,又从不静心修道,已现身衰力竭之像。他行乞所得于偌大一个真华派无异于杯水车薪,眼见撑不得半月派内便要断粮,李济山等一众真人也得外出筹粮,济远见弟子们饿的无心读书,便行至那间几十年未进的厢房,打开了房门。
第二日,蛮兵大营之中,有兵丁禀告蛮将,辕门之外有一名玄衣道人求见,自称乃是轩辕山真华派得道真人。这蛮将之前虽未到过中原之地,早年间便听闻九州之内有得道真仙,自小心驰神往,立时便出帐相迎。谁知见到来人,虽是一身道人的打扮,却是一个干瘦老者,不似心中仙风道骨的样貌,立时便多了几分鄙夷之色。
这道人正是济远,他见蛮将神色,却不以为意,大方方走进大帐,在中央昂然而立,双目微闭,竟是一言不发。蛮将不知此人的来头,便不敢造次,先是恭敬询问了几句,见他不答,又问几遍,还是不答,这便要动怒。
济远见火候已到,便对他道明了来意,只说这轩辕山真华派乃是名山大派,仙人清修的所在,只因他匈蛮入境,扰得民不聊生,真华派不得清净。这轩辕山上多是得道高人,世间纷争本无相关,但为行善须得赈济灾民,刀兵之祸本因匈蛮而起,故向你这蛮将借粮一用。
蛮将听得有趣,旁人又对他耳语,言道真华派名头高大,济世之名海内皆知,才知这道人所言非虚,但此将颇多心机,性虽凶蛮却心思缜密,对济远大喝一声细作,左右刀斧手便如雷大喝,刀剑出鞘,立时将济远围在当中。
他本想这阵仗一出,若是寻常之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真假立辨,不想那济远却气定神闲,环看了周围兵将一眼,对蛮将道:若不拿出点道行,想你这蛮将不识得真仙。说完便使出了当年杂耍卖艺足儿点灯的绝技,双手负在背后,右腿一蹬举足过顶,众将士正惊诧莫名,只见济远扯开裤腿张口一咬,血淋淋从小腿上撕下一块皮肉来。他将那肉块掷在案上,让一班将士看那伤腿,只见伤处只渗出点点血珠,却不流血,众将皆是惊得一身冷汗。
济远在书案旁炭盆中抓一把草木灰在腿上一抹,道一声:雕虫小技而已,明日带粮上山祭拜吧!便转身出帐,那围着的兵丁哪敢拦阻,急急让出一条路来。蛮将见他已走远,立时瘫倒在座中,望着桌案上的肉块,直呼仙人不止。
次日天明,蛮兵蛮将便推着十几车粮食到往轩辕山下,见到了派中真人,恭敬无比。山门中人见蛮兵来拜,布施的粮食又解得燃眉之急,自是以礼相待。这蛮将见了仙门、武门弟子精妙仙法武技,才知世上真有这仙道之法的玄妙,便与几位有道真人长谈一日,自此多了些悲天悯人之性,少了日后几分枉杀之过。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6:09:02 +0800 CST  
济远见那蛮将来拜,只笑盈盈站在各位真人身后,待来人一走,立时便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众师兄弟将他抬回厢房,挽起裤管,才见他半条右腿已变黑紫,伤口之内脓血满溢,一条小腿算是废了。
原来他昨日入蛮营之前,便料得蛮将不信,想出此法,在医门内寻了封经闭脉的法子,又用一条麻绳将腿勒紧,是以为何伤而不见血,欺得蛮将恐惧。医门弟子为他医治,生生锯断了那半条小腿,这才保住了性命,从此济远便少了一足,他却不以为意,常与人道,此生演过足儿点灯无数,唯独这最后一次演得惊天泣鬼。
此后又过数年,冀州初定,新王登基外敌不侵,这冀州之主也是图谋大计之人,使得北境休养生息,欣欣向荣。朝内重开科举,良臣武将人才济济。一日朝堂之上,文臣进言王上,为保社稷永固,需得冀主开坛祭天取得天佑。群臣皆附会,纷纷进言,冀王答允,差一众文臣筹办祭天之事。须知这一朝文臣武将之中,竟有数人昔日乃是真华四门之俗家弟子,学有所成后登科入朝。在这北境之中,名山是以轩辕为尊,这祭天之事,自是要真华派主持。
冀王宣真华派掌门玉灵子真人李济山入朝觐见,商议祭天大典,但见玉灵子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拜见王上礼数有加不卑不亢,端得是仙人下凡一般。冀王大喜,散朝之后又与真人长谈,直至次日天明仍意犹未尽,便留李济山在朝中数日,每日间听闻些道法真理,畅谈些治国方略,又见得李济山划演些精妙仙法,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意欲以国师相待。
祭天当日,轩辕山上秩序井然,仙乐长鸣,冀王盛装祭天,真华派弟子仙法相随,直看得人心旌动摇,惊为天人下凡一般。一片祥和生平气象之中,却无人察觉,那书门空寂院落之中,一位独腿老丐,正倚坐在梧桐树下,望着天空仙法异彩痴笑连连,随着朗朗仙乐哼着小曲。
前事言毕,再看那院中之人,但见薛义舟四人跪于院门之内,除李玥儿年少不知,薛、郭、周三人心中明了,若非当年济远师祖开办真华义学,创了这济世之道,似他几人这些孤儿,又怎能入得真华山门,成就一身本事。见师祖此刻病体在前,三人皆是伏地而泣,哭声一起,便听得院门外众人皆哭,李玥儿回头观瞧,见院外已跪了各门弟子,满满足有几百人之众。
济远好似听见众人之声,转头望向院外,又是痴痴一笑,眼中浊泪便淌了下来。
那霸下灵兽口中呼喝一声:
“星君归位!”
只见它闭目昂首,巨口向天喷出一道白色光柱,负碑兽身立时僵直,身上渐渐泛出青石之色,再看那灵兽之躯,昂首探身,已变为石刻之物。那白光之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立于半空,这便是赑屃仙君真身是也。
仙君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双手掐诀,但见天空之中云雾翻腾,其间金光闪耀,光华之中隐见六个身形渐近,六仙身后,又有数仙之众。众仙有乘于坐骑之上,有立身于法宝之上,相貌身形皆有不同,无不是流光环绕,异彩纷呈。
赑屃仙君指地之手中,一指点向济远之身,只见那枯瘦之人身上立时金光大作,此时空中一道金光之中,一尾灵兽脚踏祥云,疾风而至,只见此兽独角高额,貌似羊身却大如牯牛,满身青鳞之上紫电环绕,原是一只能辨曲直善恶的异兽獬豸,这灵兽按下云头落至济远身前,绕体而鸣,其声甚是欢喜。
济远双目已闭,金光之中,由他身体之上,缓缓立起一名白衣秀士,顶上缟色纶巾束发,剑眉入鬓,朗目星眸,腰间系一条金色天机纹腰带,带上坠着一块龙纹玉佩。这人站定,一手持卷,一手负于身后,昂然而立。那獬兽见得此人,甚是亲昵,任那人轻抚其头,口中呜呜轻啸。这一人一兽便脚踏祥云,直向赑屃仙君身前飞去。
仙君见到此人,躬身一拜,口中道:
“斗宿星君,你在尘世功德已满,我携众星君前来,恭迎星君归位!”
只听得天上众仙齐道:
“恭迎星君归位!恭迎星君归位!恭迎星君归位!”
刹那间仙乐齐鸣,众兽嘶吼,宝器仙法光华大胜,声如惊雷,势似天惊。
只见光华繁盛之中,斗宿星君翻身斜坐于獬豸之背,与赑屃仙君携手揽腕,身下祥云缭绕,齐列于众星君之前。只见得,斗、牛、女虚、危、室、壁七星君各列其位,又有六将依次跪拜于斗宿星君身前,此乃是斗宿座下六员星将,齐声呼喝:
“恭迎星君归位!”
斗宿星君赐其免礼,六将便化身作六星,齐聚星君身后,其状如轮,缓绕而行。只见这斗宿星君位列诸星君之首座,单膝盘坐于獬兽之背,周身金光流转,白衣浮舞,座下獬豸灵兽四足踏云,紫电环绕,威风凛凛。他书卷在手,似读非读,背后六星环绕,精光熠熠。
只见星君遥望地上跪伏众人,面露笑颜,朗声道:
“刘师兄,众位同门请起吧!”
他伸手于虚空中轻轻一抬,地上众人皆感似有人轻扶臂膀,竟都是不自觉站起了身,星君又对玉衡真人刘济堂言道:
“刘师兄,我本是玄武帝君座下首座弟子斗宿星君是也,主掌人间进士登科爵禄、微风细雨、斛斗升合称尺之司。因奉帝君之命,降世临凡,只为福泽众生,为这混沌之年存一丝清明之气,幸而入得真华道门,做了这百年善举,如今功德圆满,你我师兄弟一场,今日却是要分别了。”
刘济堂听罢,立时老泪纵横,跪地磕头不止,口中道:
“济远师弟,济远师弟!你乃我派中之德,乃我真华之魂呐!”
斗宿星君摆一摆手,又对他道:
“时辰已至,我不得在尘世久留,这百余年中,蒙真华师门之恩,助我修成正果,小仙感激不尽。今日我福业已满,只遗下济远这一具皮囊,望师兄从我一言,济远此人一生苦楚,虽入道门却无修为,故不得封道号,亦不称真人,在真华派中不进庙堂,不设仙位,薄棺简葬,择一清净之处安葬,阴福后世即可。”
见刘济堂频频答允,星君又言:
“今日我得脱凡胎,掌门师兄玉灵子真人必已知晓,现有一事,需你差人去往东海之滨,寻得掌门师兄仙踪,取一件事物回来。”
他指向薛义舟几人道:
“这三个小辈弟子可当此任。”
言罢,便驾着獬豸转身而去,只留下一言道:
“天下将定,真华派常行善德之事,日后必得福报,保得基业常青,定是一派清明气象。刘师兄,珍重!”
众人立时便见星转云动,光华尽去,众仙皆隐,天空只遗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李玥儿伸手在臂上狠狠一掐,喃喃自语道:
“这只怕是在梦中吧?”
周义元轻抚其头,对她道:
“此非梦也!我真华派济远师祖仙逝了……”
只见真华碑下,济远侧头闭目,面色安详,早已气绝多时。月华如洗,只映在真华碑苍劲雄浑的八个大字之上。
“天真地秀,日精月华。”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6:13:1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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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6:22:45 +0800 CST  
第二章 险•凶斗
轩辕山真华派九一神宫之前,一座小小灵堂与大殿遥遥相向,白绫高悬,香烟缭绕。
刘济堂等人谨遵斗宿星君之训,济远丧葬之事一切从简,但这七日之期却是省不得,自济远仙逝后,这几日山中阴雨不断,云遮雾绕,阴恻恻寒意逼人。
灵堂虽简,那九一神宫长阶之下,却是人头攒动,甚为壮观。几日之中,上山之人络绎不绝,或至灵前拜香而返,或静待一处长跪不起,时而肃穆寂静,时而哭声恸天。来者人色杂乱,有得是贩夫走卒,渔樵耕读,既有蟒袍玉带,亦有布衣白丁,一个偌大真华派皆是黯然神伤之态。
刘济堂立于九一宫前四下观望,又至灵前上一炷香,便回返仙门院落,只见薛义舟、郭义昂、周义元三人行装已毕,正跪在二位真人面前。这二位真人乃是三人师父,名唤张云岳、张云麓,这二人本是一双亲生兄弟,乃是仙门、武门之内有道真人,见刘济堂前来,皆口称师祖,恭敬施礼。
刘济堂扶起二位真人,定睛观瞧,见三人已换了俗家打扮,知这乃是二张授意,这一路时日漫长,三人若是着一身道装多有不便,这才使他们换了平常服色。又见三人背了包袱,院角三匹良马鞍韂齐备,知时下便要启程,于是吩咐三人道:
“你三人此东去寻掌门玉灵子真人,道路漫长,短则三五月,长则三年五载,一路之上,定要好自为之,这一路安平则罢,如遇凶险,仗着你三人本事,全身而退也非难事。我道门中人,与世无争,静心为本,不可争强好胜,更不可妄造杀孽!切记!”
见三人叩拜称是,刘济堂自怀中取出一物,又道:
“如你三人寻得掌门师兄,想他未必识得你三人,这里有一方铜印,乃是始祖遗下的事物,交于玉灵子真人之手,他必识得,也算是个信物吧!”
薛义舟起身接过,见那方铜印二指宽窄,入手沉甸,古朴斑驳,上刻一只似虎似狮灵兽,兽身已被人摩挲的光滑如镜,印身却锈迹斑驳,辨不清所刻之文。他将铜印使一帕巾包好,贴身藏于衣袋中,便向刘济堂又施一礼,退回三人之中。
刘济堂点点头,转身欲走,似又想起什么,转身又道:
“薛义舟,你在三人中为长,这一路之上带着二位师弟,不可荒疏了技艺,每日务必常常修习。还则一件,我真华派自古济世为怀,多行善德之事 ,切不可辱没了门楣。”
薛义舟朗声答曰:
“谨遵师祖教诲!”
刘济堂对三人摆摆手道:
“去吧!去吧!一路小心。”
这三人又向师祖和二位师父叩了头,起身牵过马,自院中后门而出,朝山下行去。
三人沿着后山之路策马缓行,便听得轩辕山上钟声阵阵,知是济远师祖下葬时辰已至,便下得马来,朝山上哭拜一番,这才向东而去。
三人见道路平坦,打马急奔了半个时辰,直至马力略有不济,这才收步并肩缓行,郭义昂转身回望,见轩辕山已远,便向周义元问道:
“三弟,今日我三人远行,为何不见李玥儿那丫头前来相送?”
周义元见他问及李玥儿,苦笑连连道:
“玥师妹自那日知我三人去寻掌门师祖,便日日求我,要与我等同去东海之滨,我一直未允,一则她师父必不会答允,二则因你我三个男子,带一半大女童,这一路之上哪里照顾的周全,想是她脑我不许,这阵子还在耍些小孩儿脾气,我已两日未见她了。”
薛义舟见他二人谈的欢畅,便也插言道:
“三弟,我看这玥师妹成日里只腻在你身边,想是对你日久生情,早已芳心暗许了吧!”
周义元朗声大笑道:
“这玥师妹还只是个小小女童,哪里懂得什么男女之情。”
薛义舟轻笑几声,对他言道:
“我真华派又不戒这男女婚娶之事,我看玥师妹今年也十二三岁年纪了,待得三五年后,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华,那时让师父向她师父真人说媒,成了这桩好事,岂不美哉!”
周义元闻听此言,无言以对,竟是立时脸红如潮,引得薛、郭二人哈哈大笑。三人正谈的欢畅,郭义昂突然止了笑,指着前面道:
“大哥、三弟,你们看,那前面不是李玥儿么?”
只见道旁一株老树下,一人一骑正立于道旁,马上不是李玥儿又是何人。只见她双眉倒竖,杏眼圆睁,正气鼓鼓瞅着三人,看这情形必是早已候在此处,专待三人经过。见三人走近,李玥儿大声喊道:
“元师兄,你不让我同去,我偏要去,看你还能再赶我回去?”
周义元打马至李玥儿身前,只见她身后背一个小小包裹,不知裹了何物,身下一匹高骏良驹,此马周身黑缎子一般,竟无一丝杂毛,动静之中,犹如兔走鹰隼落,弦动羽箭脱,端得是一匹世间罕有的龙驹。一见此马,周义元顿时大惊,对她言道:
“怎将你师父乌云骓带了出来?这可怎生了得!”
李玥儿不惊反笑,将背后包袱转至身前,打开来与周义元观瞧,只见包袱中除了些散碎银钱,却都是些个瓷瓶瓷罐,李玥儿道:
“与你去东海之滨,没有好坐骑怎行得了千里之遥,我师父自是将这好马给了我使,还给了我些上好丹药,你看可用得上?”
周义元一一看过,竟是越看越惊,这些丹药均是灵物所炼,乃是得道真人修为凝练之物,哪里能是随便送与这小丫头的事物,定是她又趁师父不备,与那良驹一同拐了出来。他暗叹一声,厉声对李玥儿道:
“你这丫头好不顽劣,乌云骓和丹药不是从你师父那里偷得么!这一路之上,歹人众多,若是都如你这般身跨骏马招摇过市,行不得百里便遭拦路之人,速速回去,趁你师父还未发觉,免得又受责罚!”
李玥儿见他声色俱厉,眼圈一红,哭了出来,边哭边道:
“我不依你,我偏要与你同去,偏要与你同去!”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8:35:26 +0800 CST  
薛、郭二人远远看见李玥儿哭闹,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薛义舟心头转念,打马奔在他二人身前,对周义元道:
“三弟,玥师妹也是一番好意,你这般赶她回去,自也少不得一番责罚,我看不如让她与你我同行几日,待她玩腻了,差人送回山上就是。”
李玥儿见薛义舟为她说情,便又道:
“元师兄,若你不依我,我便不回轩辕山了,需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你们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我这马脚程快,便要一直跟着你。”
周义元一时也性急起来,指着李玥儿座下乌云骓,口中直道:
“你,你,你,这,这马……”
薛义舟打断他话头,言道:
“不必多言,此事交由我办。”
言罢伸手将李玥儿抱下马背,放于周义元身后,使二人共乘一骑,又解过李玥儿包袱,将那包袱系于马鞍之下,使鞍韂上布匹等物遮了,这才取出一方黄纸,挥毫写明原委,折了闪电鸢掷在空中,俯身对乌云骓耳语几句,道一声“去”,只见那闪电鸢化作一道白光,向轩辕山方向而去,乌云骓昂首嘶鸣一声,也追风般跟随而去。周义元见状,叹息问道:
“大哥,这法子妥否?若丢了乌云骓,你我回去可怎向真人交代?”
薛义舟点点头道:
“这乌云骓颇通灵性,虽不能言,却懂得人语,若不是它识得你我几人,知玥师妹是来寻你,怎肯负她前来,这里距轩辕山不过十数里路,它几息便至,有我闪电鸢先到真人之处,出不了岔子。”
李玥儿见周义元不再赶她回山,冲着薛义舟偷笑连连,这四人三骑便一路向东绝尘而去。
四人行得几日,每日间穿山过岭,晓行夜宿,这一日已快出得太行之境,只见得此处山势高耸,林木繁茂,大道将尽,山路甚是崎岖,再往前行便要穿林而入。薛义舟见这几日人困马乏,便想寻一个去处,待喂饱了马匹,置办些干粮再入山寻路。他寻得了高处四下张望,见远处山坳之中隐隐有炊烟飘散,便对三人道:
“前面见得似有人家,定是这山中庄户,今日我们去讨个方便,借宿一晚,待安排妥当,明日再入山不迟。”
几人尽皆称善,周义元便告薛义舟先行,探一探那庄户何人,薛义舟答允,周义元便要前往,谁知李玥儿却执意要与他一同前往,二人便打马前行,不消片刻便到了那山坳之前。
走近山坳,才见此处散落七八户人家,皆是茅草木屋,房前屋后开得几分薄田,有孩童屋前玩耍,见有生人来到,纷纷避入屋中。不多时,见一扇木门轻启,一位长者手持猎叉,阔步向周义元走来。
周义元见来人年纪虽长,却生得猿背蜂腰,双臂虬然,颌下白须及腹,阔步生风,立时翻身下马,躬身一礼。
这人见来人头戴纶巾,一身书卷气息,所行礼数也是读书人的态度,马背之上还负着一个半大女童,顿觉来人定非歹人,便将手中钢叉使力一顿,那钢叉稳稳立于地上,他双手一抱拳,远远向周义元回了一礼。
周义元见老者还礼,便又深躬一礼,言道:
“老丈有礼了,学生周元,与薛、郭二位兄弟东行寻亲,道路难行,想于贵舍行个方便,以解旅途之困,不知可否?”
这老者见周义元身后又赶来两人二骑,都是仪表堂堂,英姿爽朗的青年才俊,立时心生好感,对周义元道:
“好说,好说,几位里面请!”
待几人进了老者房中,只见屋中挂满狐兔皮毛,羚角鹿茸等物,才知这老者原是山中猎户。过不多时,老者端来几杯清茶,几人一入口,便觉此茶清冽甘香,细观之下才查知,那茶叶原是松柏之上细嫩枝芽,一品之下松香满口,甚是舒畅。
这老者为人爽朗,好客热情,几人之中与郭义昂甚是投缘,二人不多时便叔侄相称,这郭义昂也不客气,与老者谈的欢畅,见有几个村中妇人要去烧灶煮饭,便径自取了斧头,去院中多劈砍些柴火。
这老者健谈,几人便知这老者姓马,乃是久居山中的猎户,家中仅有一子,父子二人平日里猎得些野物,取了毛皮筋骨等物换得钱财度日。因这山中物产虽丰,却少不得凶兽猛物,几家猎户便聚群而居,时日一久,便过起了男捕女耕的日子。村中青壮之人常在山中行走,平日里三五日便回,只遗下老弱妇孺常在村中,虽过得清苦,却也怡然,身处这刀兵乱世,不异于世外桃源一般。
薛义舟不便坦言,便道他这几人原是一族中子侄同辈中人,乃是前东去寻亲路过此处,便不再多言详细。一路之上,外人之前不便言明名姓,便各自取了俗名,周义元去其“义”字名周元,这也本是他俗家名姓,郭义昂也效法,名郭昂,薛义舟戏谑,不忘其“三尺道人”的名号,自取俗名薛三,那李玥儿便称是周义元的胞妹,名周玥儿。
马老汉听闻这几人欲穿林而过,顿时大惊,对薛义舟道:
“薛公子,使不得啊!你不知这几日里,东边老林之中闹了凶兽,可是厉害的紧呐!前日里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带一众猎户进山,便遇了这凶兽,两条猎狗四匹好马皆被掏了肚肠,幸而人都安好,自这之后谁也不敢去那东边老林中捕猎,你几人要东去,怎得也要远远绕开了而走啊!”
薛义舟听闻,也是暗暗心惊,此处山高林密,有异兽出没本也不足为奇,但听这马老丈之言,凶兽此前从所未见,又是嗜血成性,就连久居山中之人也不知其为何物,顿觉蹊跷,却也幸而听得马老丈之言,心道若几人贸然入林,少不得一番凶险。念及此处,便拱手施礼以谢马老丈良言。
马老丈点首示其免礼,饮了几口茶思虑片刻,又道:
“薛公子若不急于赶路,这几日便留在我家中,看你这几人除了郭侄儿与你乃是习武之人,那周元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带着个女童,如遇凶险,怎可保得性命啊!村中猎户们这两日必回,我教小儿带众猎户送你几人绕路而行,可好?”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8:39:13 +0800 CST  
薛义舟心中道,这马老丈一番好意,却不知二弟虽武技非凡,却不习仙法,若是三人比将下来,自己与三弟堪堪斗个平手,这二弟却是绝无胜算啊!他心中所念,却不得明说,只再谢马老丈厚意,点头称善。想及这老者如此厚待,思虑临行时必要多赠些银钱与他。
此时寅时已过,几个妇人做得了饭食,皆是些山珍野味,山野中人日常的吃食。几人用的欢畅,马老丈又取来自家酿造的酒浆,皆是取自山中野果,虽不似琼浆玉液,却也果香扑鼻,连李玥儿也饮了一碗,直呼爽快,引得众人尽皆大笑。
用罢了饭食,入夜后几人便宿在马老丈家偏房之内。夜半之中,几人睡得正酣,却听院外马嘶犬吠,有人高声呼喝,几人惊醒,立时出了屋门,只见几个猎户打扮的汉子高举火把,挨家唤醒众人,不消片刻,村中老少便齐聚马老丈院中,原这村落之中妇孺老少约有十几人,此刻已皆在此处。几个猎户手举钢叉弓矢,将一众老少团团护在院中,似临大敌。
只见为首的一名汉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貌与那马老丈七八分相像,生得浓眉虎目,满腮虬髯,勒马翻身一跃便跳将下来,口中呼喝道:
“爹爹,速来,出了大事了!”
只见他伸手自马背上拽下一人,双臂一用力,便将这人托于臂上,迈开大步奔入屋去。此时天色昏暗,众人看不清这人相貌,只见得此人似已昏厥,任这大汉将其抱入房中。
薛义舟与郭义昂二人也奔入屋内,只见这大汉已将此人放于床榻之上,马老丈正手持油灯立于榻前。借着油灯光亮,看清此人乃是一锦衣华服公子,约二三十岁年纪,相貌堂堂,双目紧闭,一张脸煞白如纸。只见他左肩之上,一支羽箭穿身而过,胸前背后已被血浸得透了,若不及时救治,恐性命难保。
那大汉扶坐起此人,抽出一柄牛耳猎刀,将他衣衫划破,又挥刀断了箭杆,伸手握住背后半截断箭,闷喝一声,便拔出断箭,当啷一声掷在地上。那人直痛的猛然惊醒,大喝一声,立时又昏死过去。马老丈早将金创药备在一旁,大汉接过伤药给那人敷了,又扯了他衣衫将伤口裹好,这才站起身,对马老丈言道:
“爹爹!这人是我在山中救得,不知中了谁人之箭,已是快不行了,救人要紧,我便带人赶回村中。”
马老丈点头称是,对他道:
“不管此人是何来历,先救活了再说,这几个后辈护住院子,是何用意?”
大汉抹一把额上汗水,答道:
“救人之事放在一边,要教爹爹知晓,我几人偶遇此人之时,听得林中兽吼阵阵,又似那小儿啼哭一般,与前日东边老林中凶兽叫声一般无二,我知前日吃亏,忙带人急奔回赶,却不想马虽快,这凶兽却是紧紧跟随,若不是脚程快,早被追上了。”
马老丈闻言大惊,立时抓住大汉袖襟,厉声问道:
“凶兽可要进得村中?”
大汉摇头道:
“不知,马儿脚程快,那吼声自是越来越远,故我将人都护在院中,免得有什么闪失。”
马老丈抄起钢叉,拽住大汉手腕,边走边道:
“走,出去候着!”
二人正欲推门,周义元与李玥儿却与他撞了满怀,大汉见有生人,便问马老丈道:
“爹爹,这是何人?”
马老丈道:
“路过借宿之人,这是周公子和玥儿姑娘,屋内那两位是薛公子和郭公子。”
不及言毕,便推开周义元,拽着大汉向院中走去。
就在此时,床上那人呻吟一声,竟好似要醒转过来,却不睁眼,只低语口渴。李玥儿听见,忙去打来一瓢冷水,便要给那人递过,周义元伸手拦住,接过水瓢,将那人扶起,喂了他喝。这人喝了水,好似痛苦大减,又沉沉睡去,周义元观其眉心,似有一缕黑气直冲印堂,便叫薛义舟速来查看。
薛义舟闻言便走近床榻,端详片刻,又伸出一指在这人额上一抹,立时大惊,伸手解开大汉刚包扎的伤口。只见伤口虽已敷了伤药,却未止血,血色沉暗汩汩而出。拾起地上半截断箭,将箭头凑在鼻尖一嗅,摇头道:
“这箭头之上喂有剧毒,此人中毒已久,毒性已入了经脉。”
此话一出,三人皆惊,郭义昂大声道:
“何人如此歹毒,用这下三滥的法子!”
薛义舟摇头不语,此时只听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
“几位英雄大仁大义,还请救我一命……”
竟是那人半睁二目,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
薛义舟点点头,重又裹好伤处,让他躺下,问周义元道:
“三弟,可知箭上所喂何毒?可有解毒之法?”
周义元接过断箭仔细端详,又凑在笔尖一嗅,点点头,对薛义舟道:
“也是寻常毒物炼化,饶山历虢水之中,乃有师鱼,此鱼剧毒,人食之皆死,因其毒性猛烈,又易捕得,人常煎肝熬血炼得毒物,此毒若是入口,立时便死,不知为何要喂在箭镞之上,故此人一时三刻还死不了,非得毒贯气血经脉,才得毒发身亡。”
薛义舟闻言便道:
“此毒定是有法可解了?三弟可解?”
周义元眉头紧锁,道:
“我虽识得此毒,却也非医门弟子那般有妙手回春之能为,若在轩辕山中,要解此毒并非难事,可你我身上,只带些寻常丹药,想救此人,却是难如登天啊!”
二人正愁眉不展之时,却见李玥儿笑嘻嘻走在二人身前,从怀中取出一细颈瓷瓶来,递与周义元眼前,周义元一见那瓶上所刻之字,立时惊叫道:
“涤清太平丹!大哥,这人有救了!”
这涤清太平丹本是真华派炼化的解毒圣丹,珍贵异常,可解得世间百毒,所用皆是世间奇珍,又需得道真人以真气凝练,普天下若得此丹一粒,便值连城之价。常见君王将一颗涤清太平丹日日藏于怀中,以备遭人下毒暗算,有此丹在怀,便如同是多了一条性命。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8:57:02 +0800 CST  
周义元举剑刺死一兽,见李玥儿此时正挺剑与一尾凶兽缠斗,也是不分高下,她虽年少,剑法却也见得精妙,体内真气灌入剑刃之上,使那剑气现出小小一只银色蝴蝶,时隐时现,似在剑尖飞舞,一旦抵近敌身,银蝶立时化作一道剑气电闪而出,逼得那凶兽连连后退。见李玥儿退敌,周义元知其无碍,便对屋顶薛义舟喊道:
“大哥!借你剑气一用!”
薛义舟知他用意,道一声好,将身边两尾凶兽逼退,剑指周义元,体内真气一提,剑尖之上金光流转,一道剑气电射向周义元。周义元左手持剑,右手翻掌,现出手中毛锥,以笔锋接了薛义舟的剑气,便似美姬起舞一般,凌空描出一字。说也奇异,这剑气在毫锋之下,竟似笔尖之墨,一笔一划竟在空中写出一个“壁”字,朝着郭义昂三人身后飞去,立时便化作金光闪耀,一人高矮的“壁”字,将群兽阻于几人身前。
一尾凶兽见这剑气所化之壁,一跃而起扑将上来,谁料竟似撞在铜墙铁壁之上一般,立时被阻了回来。
不多时,几人将身边凶兽斩杀,只见周义元气力不支,扶剑跪倒,口中喘息不止,额上已被汗水浸透。李玥儿忙将他扶住,问道:
“元师兄,你没事吧?”
周义元惨笑答道:
“我真气将尽,歇息片刻便是,不打紧。”
马老丈父子见了几人的能为,皆是惊为天人,父子二人扑通一声跪下磕头不止,口中直唤仙人救命。薛义舟跃下屋顶,将二人搀扶起来,对马老丈道:
“我兄弟几人也是肉身凡胎,乃是轩辕山真华派弟子,奉得师命寻掌门仙踪,昨日不便言明实情,今日里遇此劫难,只愿拼得这身本事,度得此劫,马老丈不必如此,大敌当前,还需同舟共济,相互帮扶啊!”
马老丈闻言立时明了,只道是老眼浑浊,不识得有道高人。此时其子与郭义昂均是气喘吁吁,相视顿生相惜之感,这汉子对郭义昂道:
“兄弟好身手,哥哥佩服!”
郭义昂拱手一礼,也道:
“马大哥过谦了,你这一身能为兄弟也是眼羡的紧。”
这汉子便自道了姓名,此人名马关宝,自武,师父乃是冀州北关守备之中团练教头,因家居此处,与那北关兵防相距不过百里,马老丈早年间常与兵防之人做些猎物皮货生意,这马关宝少时,便教那武官教头调教他技艺,是以习得这一身武艺。他子承父业,依旧做了山中猎户,也教得众猎户些武艺,不想今日众猎户却均丧命于凶兽之口。他心下恼恨,直想将这些畜生杀得干净以报此仇,便问郭义昂可有良策。
郭义昂沉思片刻,见马关宝腰中还悬着箭袋,约有十几支羽箭,便讨要了过来,向马关宝道:
“马大哥,可有劲弓?”
马关宝不明其意,便道:
“山中之人,猎捕为生,这劲弓羽箭自是不少,兄弟要使,屋内墙上便挂着几张,只是这些畜生皮糙肉厚,箭矢伤不得啊!”
郭义昂道一声不打紧,便让马老丈敲开屋门,取了一张硬弓而出,此弓筋角制成,甚是趁手。郭义昂唤薛义舟道:
“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只见他弯弓搭箭,双膀一用力,便将一张硬弓拉了个满怀,此时薛义舟剑已还鞘,右手并做二指,左手将一缕真气引至指尖,向那箭镞之上一点,只见箭头泛出金色流光,真气化作一道锋锐无伦的虚影。郭义昂喝一声好,二指一松,羽箭疾若流星,没入一尾凶兽颈项之中,那剑气所化障壁竟是不阻,此箭余势未减,透颈而出,再寻不得踪迹。
中箭凶兽应声而倒,众人皆喝彩,郭义昂弯弓搭箭,依法又射杀了三尾凶兽,箭不走空,皆是透颈而出,中者立毙。
此时那俯卧于地的凶兽倏然站起,肩下双目圆睁,已是怒极,一声嘶吼,余下几尾凶兽应声而退。此兽见群兽只遗下这几只,竟一掌将其中一只扑倒在地,张口便向其颈项之中咬去。那兽倒地后只敢悲鸣求饶,却不料它凶横如此,用力一拽,将爪下凶兽头颅扯掉,嚼肉饮血,片刻便将那死兽吃去了大半。
这体大如牛的凶兽几个腾跃便跳在院中,身后几尾凶兽不再进前,俱是围住那死兽尸体嚼咽。有剑气为障,凶兽不得靠近几人,只在障壁之前踱步嘶吼,似在叫阵邀战一般。
郭义昂拉开劲弓,又射一箭,那凶兽轻轻一跃,竟是躲了过去。一箭未中,郭义昂再射一箭,却又被那凶兽轻巧避过。薛义舟见此兽灵巧异常,箭矢伤不得分毫,便对郭义昂道:
“二弟住手,我来与这畜生较量一番。”
此时剑气之壁也已暗淡,周义元举手收了真气,障壁立消。此技虽妙,却也极耗真气,且需施为之人以自身之力固其不散,故在几人之中,周义元此时体内真气最弱,几欲脱力。薛义舟见已无阻碍,便抽剑上前,立时便与此兽缠斗在一起。
这凶兽身形巨大,较那寻常之兽大了足足一倍有余,迅捷无比,腾跃如电,周身粗皮嶙峋,都好似生出了甲鳞之状,其临敌之技也不同其它凶兽,并不横冲直撞,爪扑齿咬,反而常常借力巧劲,虚招连连。往往临敌之时,似知剑锋犀利,便折身反跃,跳上矮墙,借势腾空而起,再以利爪扑击。
薛义舟剑法自得,对这三尺之物早已了若指掌,点刺劈砍,虚实相济。这柄君子青锋在他手中犹如彩蝶穿花,燕雀归林,时而如有雷霆万钧之势,时而便似枭隼穿云之妙。加之他真气充沛,早已将仙法附于剑锋之上,剑气金光灿烂,凝若实质,使得剑刃锋锐异常,可短可长。一剑之下,虚影森森,就好似有百千光华,万道锋刃一般。
这一人一兽虽斗了数合,却皆是彼此试探,未使全力。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9:03:23 +0800 CST  
那凶兽似是知晓薛义舟剑锋之锐,见薛义舟剑至,便四足一跃避开,它腰身灵巧,避剑之时凌空一翻,不待落地便将一爪探出,又借势后足一蹬,贴地向薛义舟下盘攻来。薛义舟一剑刺出,收剑护住双腿已然不可,便也一个提纵跃上半空,剑尖一沉向身下兽背刺下。凶兽察觉背脊上风声,便着地一滚,避开剑锋,虽是狼狈,却又占得了先机。此时薛义舟身在半空,脚下无根无凭,变招不得,见那凶兽双掌向他扑来,欲将他扑于掌内,巨口张开,利齿便要咬下。薛义舟却不惊惧,单足一蹬,竟是险险蹬在凶兽唇齿之上,借这一蹬之力,便一个鹞子翻身,远远落在一旁。
身后众人见薛义舟斗的凶险,皆是暗暗心惊,郭义昂二话不说,手中横刀身前虚舞一着,便跃入战阵,与薛义舟同斗凶兽。李玥儿也抽出长剑正欲提气跃上,被周义元一把拽住后颈扯了回来,抢过她手中长剑,双剑在手,也跃了上去。
此时三人围住那尾凶兽,各自拿出了十二分修为,齐攻劲敌。一时间刀光剑影,气劲光华皆向此兽身上招呼,那凶兽顿感势危,堪堪避过要害之处剑锋,却被横刀劈斩伤了皮肉。它不顾三人攻势凌厉,一使气力便跃出战阵,立于矮墙之上。
这凶兽张口对三人嘶吼连连,肩上双目立时血灌瞳仁,通红如炭,兽身颤抖,只见周身粗皮之下似有蛆虫蠕动,竟缓缓长出片片骨甲,将兽身护了个周全。再看此兽,身形好似大了一围,再跃入三人中时,刀剑皆不能伤。
周义元见状便将真气灌入双剑,向凶兽肚腹侧面一处连劈数剑,剑气纷至沓来,皆落于此处,虽震得凶兽后退连连,却未伤得分毫。此兽怒极,不顾其余二人,向周义元电射而去,张口便咬。周义元避无可避,便双剑相交,竭力抵住凶兽之口,却力有不及,被凶兽一头撞于矮墙之上。
薛义舟见有机可乘,便对郭义昂大喝一声:
“二弟!攻其颈项!”
郭义昂救人心切,也早有此意,未及薛义舟言毕,人已在空中,双手握柄,那横刀势大力沉向凶兽颈中劈去,他这一刀使了全力,虽无真气相助,刀锋之上却隐见利芒,破空之声呼啸。
只听“当啷”一声金铁交鸣,郭义昂双掌虎口震裂,那柄横刀已然断为两截。原来这凶兽颈项之中,乃是一个青铜颈环,上面异纹镂刻,已与皮肉长在一起,又生得锈迹斑驳,不细看之下,只以为是粗皮一般。那凶兽遇袭,再不顾周义元,反手一爪拍向郭义昂。
只见血光迸现,郭义昂肚腹之上被兽爪结结实实刨出几道血沟,翻落在地人事不省。
薛义舟见二人皆有性命之危,再也顾不得许多,体内真气运足,皆灌入剑锋之上,挺身飞扑,剑尖直指凶兽一目。这一剑用足了气力,自是迅不可挡,凶兽还未察觉,便被薛义舟一剑刺瞎了左目。这凶兽周身上下有骨甲为凭,自是不惧利刃,唯独这双目乃是薄弱之处,瞬间只觉痛不欲生,甩脱了薛义舟,在原地腾跳惨呼。
薛义舟一剑得手,便欲依法施为,结果了这凶兽,只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
“薛公子,小心!”
便觉有一人影扑在自己身后将他后心护住,随后便听“噗”的一声闷响,身后之人立时便倒。
薛义舟回身一望,见那来人竟是马老丈,此时胸口之上插着一支羽箭,此箭穿胸而入,正是射中了胸口要害。马老丈双目圆睁,口中却出不得只言片语,只挺身挣扎几下,便死在薛义舟怀中。
马关宝见爹爹中箭,大喝一声奔将过来,待来在薛义舟身前,马老丈已然气绝,他睚眦欲裂,手提钢叉便欲寻那放冷箭之人,却只见四下黑暗,毫无所踪。
此时只听见远远传来几声奇异哨声,那凶兽听得哨响,也顾不得失目之痛,对几人呲牙怒吼几声,跳出院子,朝哨响之处奔去,余下几尾凶兽似也不敢多留,尾随而去。
马关宝狂怒之下,欲追将上去,刚奔得几步,一支羽箭呼啸而来,钉入他身前土地之中将他阻住。他知不可再追,双膝一软,跪地痛哭不止。
此时东方见白,一夜苦斗,村中猎户皆命丧兽口,只遗马关宝一人,马老丈为救薛义舟被人害了性命,郭义昂伤重昏迷不醒。
次日,只听得村中皆是恸哭之声,家家举孝。
马关宝跪于马老丈身前,手中紧握那支阻他之箭,已是哭不出泪来。他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如今失了至亲,又见一夜间村中殒命多人,牲畜死绝,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立时便心如死灰,生念全无,若不是还念着杀父之仇未报,便早想自尽而死。
薛义舟见周义元与李玥儿也来到马老丈塌前,便问道:
“二弟可好?”
周义元便道:
“皮肉之伤,性命无碍,须得静养几日。”
薛义舟点点头,双目凛凛,似要喷出火一般,又道:
“马老丈为救我身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这害马老丈性命之箭与伤那公子之箭一般无二,定是一人所为。”
周义元点头默然无语,看向李玥儿,只见她一双水灵灵眸子中满是困惑之色,想及前路不知又有如何艰险,周义元轻抚其头,口中喃喃,也不知在叨念些什么。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9:05:38 +0800 CST  
再上一章,今日结束,明日再奉上一章,希望大家喜欢!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9:17:0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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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19:18:3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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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21:36:00 +0800 CST  
敬请品鉴!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3 23:44:05 +0800 CST  
第三章 困•妙计
冀州王都,天色微明,城门之外已聚集了诸多推车挑担商贩之人,只待城门开启,便要进城买卖。因这城防坚固,盘查严密,商贾之人皆早早便至,争得快些进城。此刻时辰未至,城门官只在城头观瞧,并不急于开启城门,城上兵丁见城下贩夫走卒睡眼惺忪,或睡或卧,便朝城下啐痰取乐,引得人群叫骂声此起彼伏。
正在此时,城上兵卒见大道之上尘土飞扬,一人一骑向城门疾奔而来,那马上之人一身轻简戎装,背上插一面猩红色号旗,城门在前,此人却不勒马缰,只是口中长声喝道:
“边关急报,速开城门!边关急报,速开城门!”
城上守军不敢怠慢,忙开了传递军情的偏门,只见此人挥鞭打马,直冲入城内,城门之下顿时一片大乱,未及避让之人车翻担覆,被那快马直冲撞得一片狼藉。
一人一骑穿街过市,横冲直撞马不停蹄,直奔到宏武将军府门前,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将身后包袱解下。这将军府门之侧,专有一座号门接受军情,听闻来人一路呼喝,早有传报之人候在号门之外。那人双手将包袱一递,口中喊一声:
“交!”
传令兵官接过包袱,口中喊一声:
“接!”
便将包袱接过,疾步入门,向府中奔去。那交令之人此时已是脱力,身子一软,便欲扑倒在地,幸而身侧之人将其搀助,带下去歇息。有兵丁牵过马匹,见此马浑身汗如雨下,似从水中捞出一般,便也急将马匹牵入府中休养。
那接令兵官穿堂过宅,向府中正厅奔去,一路之上解下包袱皮扔在一旁,只将内里一只黑色锦匣托在手中,来在堂前一跪,喝一声:
“报!边关急报,请将军过目!”
厅堂守门兵官接过锦匣,向堂上书案后那人恭敬一拜,便将锦匣呈于书案之上,躬身行礼,便退了下来。
帅椅上之人,生得甚是貌美,一双凤眼似谜似幻,鼻梁高挺,朱唇微启,本是男儿之身,却得一副女子相貌。这人身长八尺,面白无须,披头散发,青丝半掩其面,身着一件宽大白缎长衫,懒懒斜卧于椅中,一只赤足踏在书案之上,说不出的邪异之感。
案上本有一只红色锦匣,这人伸手取过两只锦匣,开了红色那只,只向匣中望一眼,便自笑出声来,先是掩口轻笑,谁知却越发笑得肆无忌惮,竟笑得涕泪横流,直捧腹瘫坐于帅椅之上。待笑得畅快了,才取白巾擦拭了面庞,又取过黑色锦匣,也只向匣中望了一眼,立时双目圆睁,一排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口中狂怒大喝,从帅椅之中一跃跳将下来,自墙上扯过一柄长剑,抽出剑锋,在厅上横劈竖砍,直将一个厅堂折腾得一片狼藉。
此时只听厅堂屏风后一个声音道:
“将军息怒!”
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人,身着黑袍,戴一副铜鬼假面,见不得真容。这人也不去管那疯癫之人,径自走至书案前,向那两个锦匣内一望,只见红色锦匣内齐齐排列着七只人鼻,四大三小,便点点头,口中也轻笑了一声。再看向黑色锦匣之中,除了一支漆黑如墨的鸦羽,并无他物,便摇摇头,对那人道:
“哦!此事未成,看来将军所托非人啊!”
听闻此言,那人伸手将脸上青丝乱发捋向脑后,手中长剑一掷在地,走到鬼面人身前,狠狠瞪视其面,咬牙言道:
“斩草未除根,先生可有良策?”
鬼面人哈哈一笑,道:
“也是命数使然,将军不必焦急,时辰一到,成败立辨啊!”
说完便转身向后堂走去。那将军看鬼面人走远,对堂下大喝一声:
“来人!更衣!本将军今日要入朝!”
山中猎户村庄之外,薛义舟与周义元坐于屋顶之上,郭义昂半躺于屋檐下,正谈及几日前那一场苦斗。这几日中,马关宝葬了父亲与几个猎户,本想携村中老幼举村搬离,去那边关城中求得安稳,无奈一村之中牲畜尽丧,路途遥远,无有车马相助,这一众老弱定是无法去得。马关宝这才只身上路,欲求得关防之人相助,临行之际,恐凶兽去而复返,便求薛义舟四人暂留村中,保得一村老小的安危。
马老丈于薛义舟乃有救命之恩,几人自是义不容辞,郭义昂伤势未愈,也需修养些时日,几人便应下。这几日在村中昼夜护卫,也是平安无事,并未见凶兽踪迹。
郭义昂被凶兽所伤之时,身上衣衫已毁,此时着一身猎户服色,因他与马关宝二人身形相若,这一身打扮倒也合体,他体态魁梧,本就生得壮硕,便真如山中猎户一般。他见薛义舟与周义元二人相谈正欢,便自屋檐下探出头,对二人道:
“大哥,三弟,这畜生怎生如此猛恶?你我三人合力斗它,却差些便交待了。”
周义元听他所问,便道:
“二哥,遇此凶险你我三人还能有得命在,实是侥幸啊!若不是大哥那一剑毁它一目,你我二人焉有命在!”
郭义昂念及当时之危,也是背脊发凉,后怕不已,转念一想,又问道:
“当日临阵之时,三弟你指点破敌之法,我才知这畜生的照门乃在颈项与双目之上,你平日里博览群书,定是早已识得这畜生来历,此时无事,讲于我听听不妨。”
周义元听他问及此处,与薛义舟互望一眼,便道:
“二哥不知,前日你昏睡之时,我与大哥已言明了这凶兽的来历,只是当日情急,并未说得仔细,说起此物与我真华派自古便有一番渊源,却也是百年宿敌啊!”
周义元在派中之时,日日出入书门钻研卦术,自是与古籍典卷日夜相伴,门中便有一册《异兽志》,著书之人已不可考,却是记述了四海九州之内珍禽异兽,又佐以图证,他读得日久,自是烂熟于心,因而对这些个异兽奇珍了若指掌。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4 10:43:58 +0800 CST  
@hjzhou62 2018-01-24 11:47:52
腊八了,记得喝腊八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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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祝节日快乐!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4 13:53:16 +0800 CST  
@TN一念永恒 2018-01-24 12:18:22
挺好看的,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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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关注!
楼主 殉天传  发布于 2018-01-24 13:53:41 +0800 CST  

楼主:殉天传

字数:42303

发表时间:2018-01-23 23:40: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24 21:49:04 +0800 CST

评论数:3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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