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连载)

序:想写《足迹》一书,念头已有二十余年,二十余年间,《足迹》中的人物、场景常常萦绕心间,勾起我写的欲望。《足迹》是邮电和我家的一段“家史”;或也是许多行业和众多家庭的“家史”。我把它加工记录下来,是为记录父辈那代人走过的风雨岁月和我这一代人经历的难忘往事;记录国家进步的曲折历程。特别是邮电、教育系统的历程。为避免在叙事时无意伤害到书中人物的隐私,我在叙述《足迹》时将一些人物的姓名采用了化名。
第一章(童年记事)
第一节:父亲的校园
一个人的人生旅程里总会有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人和事。我从童年到现在步入暮年,人生的旅程里大多的人和事都已经忘了,但我居住过的我父亲工作的福建省邮电学校校园却一直难以忘怀。我要说的《足迹 》,就从我父亲工作的这所校园说起。
小时候,我的家是住在我父亲工作的校园里,校园在福州市东南郊一条名叫“展进里”的巷子里,巷子的一头通往市区一头连接市郊的农村,巷子有四、五百米长,巷宽仅可以免强的开进一辆汽车,校园在毗邻农村的巷尾。隔着巷道,一边是学校的主校区一边是生活区。我家住在生活区这边的院子里,生活区的院子要比主校区小了许多,院子的一面围墙外就是巷子,另一面围墙外是农民的房屋,还有一面是依着小山包圈起来的围墙。从大门走入院子是一条水泥铺的有几米宽几十米长的甬道,甬道的两旁摆了两行有十几盆的花卉,在花卉的后面、几座房屋的旁边生长着几棵树干粗壮枝叶繁茂的芒果树,桉树,围墙的边上还长着一棵桑树和几棵我不知名的树木。走过甬道,前面不远是一座两层楼的图书馆,图书馆的一侧是师生开会、演出、吃饭的礼堂兼食堂了,图书馆的另一侧是一块被栅栏围起的小花圃,我家就在这花圃的后面,一栋砖木结构的两层楼的教工宿舍,我家住在一层。
记忆里,宿舍楼一层有八、九间的房屋,房间朝向院子一边是正门,进门要上两层石阶,房后还有一扇门,门外是一条公共走廊,走廊的前面有一排依着围墙搭盖的小厨房,宿舍楼一层住的大多是带家属的教师职工,楼上住的是学校的领导和单身的教工,单身的教工是两家还是三家共用一间厨房,只有带了家属的教工才有单独使用的一间厨房。宿舍楼的旁边载种了一簇簇的夜来香、喇叭花、 三角梅等等花花草草。
六十年代,城市人家厨房烧的还是木柴。记得那时,每个月父亲都要带哥和我去市区的木柴店买木柴,木柴店的木柴堆的像一座小山,父亲在木柴小山上挑挑拣拣买好木柴,父亲用绳子绑成两捆挑回家,在厨房门前的地上用柴刀劈呀砍的把大块的木柴分解成可以塞入灶堂的小块。我那时才七、八岁的年龄,记得我们家的隔壁住着一户和我们家一样有四个小孩的六口人家,这家的主妇是个爱笑的胖阿姨,我们两家人关系融洽,夏天吃饭时,我们家和他们家一样都是将小饭桌摆放在走廊上吃饭,母亲要煮了什么好吃的菜肴就会给他们家端一小盘过去,他们家也是要煮了什么好吃的胖阿姨也会端一碗到我们家的小饭桌上,胖阿姨一天到晚总是笑呵呵的和母亲说话。我们家的另一边隔壁住的是四口之家:一对教师夫妻、一个老婆婆、一个女孩。再隔壁住的人家我就基本忘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们一家人随父亲下放到闽北的泰宁县城,七十年带中期我们家从县城返回到省城,我童年居住过的校园两边都已变成了居民的楼房,我已寻不到童年时熟悉的大人和小孩的踪迹。
岁月是流淌的河,逝去的岁月终会湮没了人们心底大多的记忆,唯有刻骨铭心的人和事才会长久的留存在人的心间。童年时的大多事情到现在我大多都已经忘却,包括我家楼上楼下几个小孩的名字也已不记得。但院子里住的民生一家人我却一直记着,民生大我一岁,他的家不在我住的宿舍楼里,在生活区院子的大门边上,挨着大门围墙里的一间还是两间独立的小房屋,房屋的门朝向院门。民生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他爸是学校的杂工,他妈是手工业者,他们家有一台在那个年代还很少人家能买的起的缝纫机。他妈专门给教工师生还有校外面的人裁剪缝补制作衣服。听民生说,他记事起他们家就住在这里,这里没有成为学校前,本地人把主校区那边叫做“品园”,“品园”的来由或是因为那里边有三栋成三角形排列的六角形的青砖洋房,洋房里过去住的都是白皮肤、蓝眼睛、高鼻子的洋人,生活区这边住着也是有钱的人家。解放后,主校区那边的洋人和生活区这边的有钱人家都搬走了,后来两边都围起了砖墙竖起了条石,拆掉了老房子盖起了食堂、图书馆。这里就成了学校的生活区和主校区。
民生知道生活区和主校区院子里很多的秘密,知道两边院子里面和外面那里好玩,那里的树上可以抓到“金龟、八卦龟”(一种碧绿的和一种金色的会飞的昆虫),采摘到桃子、番石榴、芒果、桑葚;那里的田里可以挖到农民挖剩下的荸荠、鲜藕等等。
生活区里的小孩大多喜欢到民生的家玩。男孩找民生和他哥哥玩。院子里的男孩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就聚集到民生家房前的芒果树下的一圈石板旁,大孩子们在那商量晚上是在生活区这边玩还是到主校区那边玩。要是去主校区里玩,白天晚上要进去都不容易。不是星期天我父亲是不许我们小孩进入主校区里玩的。父亲交代看门的“老头”不准放我们小孩进入主校区里玩。进不了主校区里,我们只能在生活区的院子里玩抓迷臧的游戏。要是白天,我们一群男孩就到巷外的田地里玩耍:抓胡蝶、青蜓;在水塘沟渠里摸小鱼虾、螃蜞什么的。女孩子们找民生姐妹玩,在民生家门前的甬道上玩跳绳、踢健子,在芒果树下的石板上玩抓沙包喂养蚕宝宝什么的。养蚕不知是那个年代学校布置的课外家庭作业还是社会上流行的时尚,民生姐妹和我姐都养了好几个纸盒子的蚕宝宝,哥为了姐养蚕还找了一杆竹竿在竹竿一端开了叉用来绞桑树高处的桑叶。母亲也喜欢到民生的家,母亲每天去巷口外的菜市场买菜经过大门时大多会在民生家逗留,下午我放学回家时母亲大多是在民生家的门里和民生妈拉话缝补我们一家人穿破的衣服。那个年代,有多少人身上的衣裤没摞有补丁呢!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0:55:29 +0800 CST  
第二节:高湖依姆
我们生活区里的“老师仔”男孩女孩大的小的加起来有二十几个,男孩大多喜欢去主校区里玩,那里面的小洋楼、教学楼、宿舍楼、平坦的水泥操场、灯光篮球场、绿茵茵的一大片草坪、沙坑、秋千、浪船;那里面的五颜六色的花卉、绿树遮蔽的甬道;小洋楼旁高高的芒果树、甬道旁的柳树白玉兰树、围墙边的小桃树林、番石榴树林;……..是我们一帮男孩永远玩不够的地方。
白天,放学了,我们一群小孩背着书包结伴在主校区大门前,瞅着镶嵌在大门上的小门没关紧的机会一下只蹿进主校区里,在操场边看大哥哥大姐姐做操打球;在甬道旁的花园里偷摘几朵喇叭花三角梅菊花,还有民生才叫的出名的艳丽花卉。晚上,我们想进去主校区就跟在大人们的身后,乘看门的老头没在意三两一伙悄悄的溜进主校区里,在月色灯光辉照下的操场、草坪、树木花卉间玩抓老鹰抓小鸡、官军抓土匪的游戏……。看门的老头看见我们一群“老师仔”已溜进到校园里,也只是站在大门那里远远的吆喝几声就回到门旁的小屋里了。记忆里:有个面皮黝黑、面目看上去有些凶恶的看门老头,吆喝我们时喊声凶巴巴的,其实人却还好,我们要是溜进主校区在门里被他抓住了,他顶多也只是把你关进传达室里,教训你在校园里面不准爬树采摘花木;不准到大哥哥姐姐学习的教学楼里玩耍。你给他保证了把书包扣在他的传达室里,他就开了传达室的门让你获得在主校区玩耍的自由。
父亲那时是学校的保卫科科长,母亲没有工作,我们家不是本地人。听父亲说,我们老家在很远的长江北岸扬州城外一个叫“荷花池”的村里,回去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还要乘汽车坐轮船才能到回到老家,回去一趟很难的。他是在全国解放后南下来到这座省会城市,先是在邮电局工作,学校成立后才调到学校工作的。老家有我们的亲戚,但我爷爷,奶奶已经殁了,我爷爷是在在码头上扛货物时被货物压死的,我奶奶是生病死的。听母亲说,母亲的老家是在本省霞浦县城的乡下鱼村,村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靠讨海打鱼为生,我外公在母亲十岁那年,一次跟村里人出海去讨鱼遇到大风再没回来,我外婆是在日本鬼仔侵略中国打进她们家鱼村的那年惨死在被日本鬼仔的刺刀下,鱼村也被日本鬼仔放火烧成了废墟,母亲和我舅舅将我外婆埋到村外海边的坟滩后,就跟了村里一帮逃难的人跋山涉水逃往省城,一路上风餐露宿,母亲的两只脚板走的血肉模糊痛的再走不动路了,幸亏遇到一对好心的阿公阿婆,他们收留了母亲和我舅舅,母亲和我舅舅在这对好心肠的阿公阿婆的家住了好些天,母亲的两只脚稍好后,阿公又给了我母亲和舅舅一小袋的米和几个银角子,母亲和我舅舅才千辛万苦走到省城。母亲说,她和舅舅在逃难的路上,要不是遇到这个好心的阿公阿婆一家人,她早已不在人世了。她和我舅舅到省城没过多久,我的两个舅舅,一个被国民党匪军抓“壮丁”绑走后再没了音讯,另一个舅舅也在兵荒马乱中失散了。她后来一直是在有钱人家里当佣人。全国解放后,当年和母亲一起逃难的一个好姐妹介绍,她认识了我父亲,才有了哥、姐、我还有弟弟。父母亲希望世界和平!国家太平!他给我们四个兄弟姐妹的名字中间用了同样的“保”字,后面加上“和、平、安、定”四个字做名字。
打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一直是住在父亲的校园里,我们家在本地没有亲戚。我也没有见到过民生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们津津乐道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伯婶姨、舅舅姑姑……。我见到的我们家最亲的人就是高湖依姆一家人。
高湖依姆和母亲差不多大年纪,个子瘦小两只眼睛也小,瞅人时总是笑眯眯的模样。高湖依姆一年四季似乎都是穿着一身斜襟的深蓝色的衣衫,脑后团了黑丝网罩住的发髻。因为她住的村子叫高湖村,母亲就叫我们叫她高湖依姆。小时候,母亲常带我们几个小孩去她家玩,高湖依姆一家人进城里时也会来我们家里,有时是依姆带她的孩子来,有时是依伯一个人挑一担空粪桶带一把青菜来,依伯把粪桶搁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上,在门前叫唤母亲,把青菜拿给母亲就挑着粪桶去学校的厕所里掏粪了,要是母亲不在家,他就把带来的青菜搁在我们家厨房门外的小桌上和我们小孩说一两句话就挑着粪桶去掏粪了。六十年代,中国农村还没有化肥,农田用的肥料就是农家肥。
过年的前几天,依姆照例会带上她们家的小哥、一对姐妹还有生产队分给他们家的鱼、肉、瓜菜什么的来我们家。依姆家的小哥、小姐妹年龄和我哥、姐差不多大小。依姆带她的小哥、小姐妹来了,父亲在家时,父亲用夹杂了浓重老家口音的普通话和依母、小哥、小姐妹打招呼说话,依姆他们听不懂,只是一味的点头讪笑,母亲就说父亲的话是“两格声”。(“两格声”是本地人对外地人说普通话的一种揶揄调侃,意为既不像本地话也不是标准的普通话)其实,母亲的话也是“ 两格声”呢!父亲要是不在家,母亲就叫哥、姐带依姆的小哥、小姐妹到校园里玩耍,她和依姆用我听不懂的“两格声”在厨房里叽叽咕咕的说话一起做饭烧菜。午饭时母亲留她们一起吃饭,家里的饭桌上会比平常多出几样我们几个小孩都欢喜爱吃的荤菜。
依姆的家在郊外的农村,离我们家不算远,走出我们家院门外的巷子就是农村的天地了,巷口是毗连的农民房屋,石块铺的村道上随处可见到三两只的和成群觅食的鸡鸭。走过村子,脚下的石板路变成了沙石土路伸进了沟渠交错的农田,顺着田间的这条路旁栽了柳树的沙石土路往前走拐过两个弯,远远望的见前面一片浓密的树木房屋------就是高湖村了,依姆家在进村不远的一座小石板桥的边上。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0:56:25 +0800 CST  
第三节:高湖村记事
我那时是很喜欢去高湖依姆的家,星期天、小学放寒暑假的时候我就缠着母亲囔囔要去高湖依姆的家。母亲有空时就带了哥、姐、我、弟弟一起去,有时叫我跟着哥或民生兄弟姐妹一起去,民生兄弟姐妹去村里是去找他们家的亲戚,我和哥就去找依姆家的小哥,跟着小哥去刚收割过稻谷的田里捡拾散落在田地里的稻穗;或跟着小哥去地里捡拾小地瓜和地瓜叶还有菜叶拿回家喂鸡养兔子。
在那个年代,城里的人家只要有地方,一般都会养几只鸡鸭兔子。我家也不例外。记得那时,我们家养了两个鸡笼的土鸡洋鸡还有几只全身白色的和花色的两种兔子,鸡笼和兔舍就搭建放在离家不远的一面院墙下,鸡笼是母亲买的,兔舍是父亲用竹条钉成的,从我们家走到鸡笼和兔舍那里要走过小花圃。每天下午放学,我和哥放下书包就到厨房里拿一把父亲买给我们用来割青草的镰刀,我挎了菜篮跟着哥走出院子,在院门前,民生和他哥、姐有时会在门口等我们有时已先我们去巷口外的田地里了。民生家和我们家一样也养了鸡和兔子。我们两家四、五个男孩奔奔跳跳的走到田间地头,大多时候会遇见家住在巷口村里的农民小孩,他们有的是到田地里帮父母干农活有的是来田间玩耍,这些农民的孩子喜欢和我们交朋友也乐意带我们去田地里割青草。不用多少时间我们就割够了一菜篮的青草,一帮小孩就在田地间玩抓胡蝶、青蜓,在水沟里摸小鱼虾。玩的时间多快呀,夕阳不觉坠落下天际,天色昏暗下来,我跟着哥回家用青草喂兔子再给兔舍清理下垃圾粪便。那时,母亲已做好了晚饭,母亲过来查看兔子和四散在花圃周围荒地上我们家伺养的鸡,母亲在鸡笼边“咕咕咕”的模仿母鸡鸣叫的声音,手里抓了一小把谷子引诱招唤鸡们回窝,我和哥帮母亲把鸡一只只赶进鸡笼里。
父亲和母亲都是在农村长大的,他们喜欢伺养家禽。父亲在星期天、学校放寒暑假的时候一有空闲就会带哥和我还有弟弟去田野里割青草,向田里的农民买地瓜藤和叶子,晒干了备着给兔子在下雨天冬天时食用,父亲知道兔子爱吃什么样的青草和干粮。父亲说:他在我这个年龄,不任刮风下雨天天都要去田野里放羊割草养兔子。一天要割满两大罗筐的青草回家才有饭吃,父亲要我们几个孩子从小就要学习劳动热爱劳动。我和哥星期天小学放假去高湖村捡拾稻谷菜叶,傍晚回到家,母亲常常会额外的给哥和我煮一只荷包蛋或者在吃饭时多夹两片鱼和肉给我们作为对我们劳动的奖赏,这应该是哥和我喜欢放学后去割草喂养兔子的原因之一。父母亲的诱导夸赞还有高湖依姆一家对我的喜爱,让我从懂事起就非常喜欢去高湖村捡拾稻谷菜叶做父母亲欢喜的事情。夏天小学一放假,我就和父亲母亲说我要去高湖村,母亲自然是很欢喜,但父亲只同意我一周去一到两次,父亲担心我去多了一则给高湖依姆家庭增加负担,我去就要在依姆家吃午饭,二则他还担心我老想着去田地里借口捡拾稻谷菜叶就会在村里玩耍一天误了暑假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父亲的文化程度不高,父亲给我们说:他小时候家里穷,他在我这个年龄就给家里放羊割草喂养兔子了。他那时去放羊看村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去村头的私塾念书心里就痴想那天也去读书,他把羊栓在村外的河堤的树上,交给村里一起放羊的小姑娘帮忙看管,偷跑到私塾的门外头听老先生教书,去的次数多了,私塾的老先生认识了他。那年过完年还是正月里老先生进到家门恳求我爷爷让父亲读书,学费只收有钱人家孩子的一半。父亲说他是这样识字的也只念了一年,后来我爷爷死了,他就到扬州城里的纸盒厂当学徒,大了点就去码头当搬运工,日本鬼子打进扬州城那年他参加了江都县(扬州的一个区)大队的新四军,在县大队当地下交通员,扬州解放后,他在县大队参加文化学习班,后来又到南京邮电学校(院)参加学习。
父亲要我们几个孩子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和平安定的好日子,珍惜念书的机会好好念书将来长大了为国家作贡献。但我那时毕竟还小啊!和读书相比我更喜欢去家外面玩耍,去找小伙伴民生高湖村的小哥。
那个年代,老师布置的课外家庭作业很少,一般只要一节课的时间就能做完,寒暑假的家庭作业有个十天半个月作业也能做完了。小学放假时,哥和姐的同学会来我的家里和哥姐一起做作业,我吃完早饭也和哥、姐他们一起做作业,我的作业很少几天就做完了,我把作业本拿给父亲,父亲检查我是做完了作业就让我去玩,我去找民生一起去高湖村,我们去高湖村的农田拣拾稻穗菜叶。中午时民生去他住在村里的亲戚家吃饭,我也到高湖依姆家吃饭。我们背着空书包到高湖村的田里拣稻穗时,村里的农民已在田地里忙碌了大半个上午了,炎炎烈日下,金色的稻田里人影撞撞,排成一行的农民弯着腰在收割稻谷,依伯、小哥和小姐妹也在田里,小哥小姐妹的脸上身上满是泥土汗水,我和民生才捡了一会儿的稻谷,依姆挑了两只小篮子从田埂上颤颤悠悠朝这边田里走来,依姆瘦小的身子非常好认,依姆是来送点心的,看到我,依姆招呼我过去先舀一小碗给我,通常是煮粉干、甜的或咸的稀粥馒头。依伯和小哥小姐妹放下了手里的农活围拢到依姆身边。我那时是多么的不懂事,觉的好吃吃完了和依姆说我还想吃,依姆一家人就笑了,依姆又给我添一小碗。……
我懂事后想起这些事就很惭愧,依姆送到田间的点心并没有多少,是给依伯小哥他们干体力活补充体力吃的。在农忙的时节,他们一大早就要起来到田地里忙活,早饭后一直要忙到中午才能回家吃饭,依姆送到田头的点心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但我那时那会知道这些呀!.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0:57:31 +0800 CST  
第四节:老家来了亲戚
不记得是我上小学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夏天,校园里响起了“知了”的甛噪,院子里的芒果树上的芒果成熟了黄澄澄的挂满了树梢。我的小学放假了,父亲的学校也放假了,往日里人来人往的校园一夜间变的人影稀少,我们家隔壁还有楼上的邻居前一天后一天的也离开了宿舍楼。那晚,暮霭依稀残存,夜色渐临校园,我们一家人在走廊上的小饭桌上吃晚饭,父亲和母亲说:他要去外地出差了。父亲吩咐我们几个孩子在家里要听母亲的话。听父亲说他要离开家,我的心里可是乐开了花,父亲在家时,两只眼睛盯着我和哥做作业,我和哥就不敢大着胆去校园里玩耍、我们要去玩大多也只是在生活区里。
父亲离开家后,我和哥没有了父亲的管束,白天晚上,我们在家里胡乱的做了一会作业,看母亲出门了我们也丢了书本去家外面喜欢的地方玩耍。这个中午,吃了午饭,母亲叫我们午睡,我和哥睡在地上的草席上,我和哥假装睡着,等母亲和姐、弟弟睡着了,哥捏了把我的手,我跟着哥蹑手蹑脚的起身出了门,哥小心的推开嵌在大门里的小门,我们悄悄的溜进了主校区里。大中午的时候,火热的阳光下,空荡荡的校园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知了的聒噪回荡在空旷的校园里。我们走过一段甬道来到一栋小洋房后面的一棵芒果树下,在地上只捡到一两粒从树上掉落的熟透的芒果,哥和我就用力摇晃树干,但粗壮的树身纹丝不动,哥把鞋子脱了,手脚并用的爬上树,哥在树上用脚踩动了树枝,几颗熟了的芒果吧哒、吧哒的落到了草地上。
我在树下已捡到十几个熟了的芒果了,忽然,哥在树上说:“阿平来了。”阿平是我姐,哥说时我也瞅见了,姐从甬道上跑来,阳光映着姐红彤彤的圆脸,姐气喘吁吁的说:阿爸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姑姑、表哥,在找我们呢。哥在树上扮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又是妈叫你来骗我们回家的吧。”姐瞪着在树上嘻皮笑脸的哥,着急生气了说:“我走了,看爸打你们!” 姐扭身走了,看姐那样子好像是真的,哥滑下树,瞅着地上的芒果和我说:“要先藏起来。”哥把芒果装进了书包里,拉着我往家走。
哥把书包藏到了兔笼上面的草堆里,拍拍衣裤走近了家门口,我听见父亲的声音了,父亲是真的回来了。哥朝我吐了下舌头踌躇着走进屋,屋里果然多了一个陌生的阿姨还有一个和哥差不多大的男孩,阿姨坐在父母亲和我姐睡的床沿和父亲说着话。“呵呵,两个调皮鬼回来了。”父亲喜孜孜的朝哥和我叫道:“她是你们姑姑,叫姑姑!”“姑姑!”我和哥喜出望外的欢叫道。姑姑真好看,一头翻卷的烫发,白净的椭圆脸,两只像会说话的明亮的眼睛,姑姑听我们叫她,脸颊泛起了两片绯云,“阿、阿”的应着,露出小口里的细牙,满面笑容的走近哥用手抚摸哥和我的头对父亲说着什么,姑姑的声音细腻甜美,让我想起学校的大姐姐在礼堂里唱歌的声音,但我听不懂她说的话,她是用父亲老家的话说的,姑姑用老家话叫了声坐在我床铺边沿好奇的打量着我和哥的男孩,父亲说:“他是你们的表哥。”表哥穿着短袖白衬衫齐膝长的吊带裤,父亲说时,哥已上前拉住他的手叫了声:“表哥。”“表弟!”他也拉住了哥的手对哥说:“我叫建华。你呢。”“保和!”“保安!”哥说了我也说了,我们一下子就熟悉了。哥问父亲:“妈和姐、弟弟去哪了?”父亲说她们上街了。
我们在屋里和表哥说了一会话,哥和父亲说,他带表哥去看我们家养的兔子,父亲答应了,哥和我就带表哥去看我们家养的兔子,在兔笼边,哥拿了只我们刚捡的芒果给表哥,表哥从未吃过芒果,他嗅着芒果的香味惊讶的问我们从那里捡到这芒果。我和哥就带表哥去院子里的芒果树下看挂在树枝上的芒果,我们在芒果树下看树上的芒果时,母亲和姐弟弟回来了,姐提着沉甸甸的菜篮子,母亲抱了个西瓜,母亲瞅见我们叫我们回家,哥接了母亲手里的西瓜,我们就一起跟着母亲回家了。
这一晚,我们家就像是在过节,母亲煮了好些的菜肴,大盘小碗的摆满了小小的餐桌,好几道荤菜是我们过节时才能吃到的。那些天,我们家就像是天天在过节,饭桌上顿顿都有我们爱吃的鱼呀肉的荤菜,有母亲父亲买的也有姑姑买的,母亲还杀了一只大公鸡请姑姑表哥呢。白天,父亲和姑姑带我们几个小孩去西湖动物园玩,父亲姑姑买饼干糖果水果给我们一路上吃。晚上,姑姑和表哥就睡在我和哥弟弟睡的床上,我和哥弟弟睡在地板的草席上,我躺在地板上听父亲和姑姑、母亲说话,听着听着心就随着他们的对话飞到了老家。
我想去看父亲的老家,老家的亲戚。我们还没坐过火车轮船呢,哥和姑姑表哥说想跟他们回去。姑姑笑了说,要父亲母亲答应了她就带我们回去。哥不敢去找父亲说想跟姑姑回去的事,哥拉我一起去找母亲,母亲在厨房边的小水池洗衣服,听我和哥囔囔要跟姑姑回老家,母亲说:你们跟姑姑回去要花多少钱?你爸肯定不肯的,母亲叫哥去问父亲,哥那敢去问?!父亲在家里在哥和我的眼里是非常威严的。晚上一有空就要查我们的作业,成绩,要是作业本上老师打的红叉多,父亲轻则会训斥,重则就要把我们关在屋里、用竹篾打手掌。母亲说,今年暑假就快要结束了,姑姑表哥走了,你爸要检查你们的暑假作业了。我们要想回去也要等明年暑假我们一家人一起回去。父亲听母亲说我们想跟姑姑回老家,父亲对我们说:今年是不行了我们的小学要开学了,明年我们放暑假时在看看吧,要是学校没什么事情他就带我们一家人回去。听父母亲这样说,哥和我就不在缠着母亲要跟姑姑表哥回去了。这个暑假,我们有了姑姑!表哥!有了亲戚!是一个多叫人欢喜快乐的暑假!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0:58:12 +0800 CST  
第五节:初尝离别滋味
过了几天,姑姑和表哥要回老家了。姑姑和表哥要走的那个下午,父亲叫我们四个小孩在家里,他和母亲去送姑姑和我表哥,哥囔囔着他也要去送,我也缠着母亲要去,我想去看火车。父母亲就叫姐带弟弟在家里,带了哥和我送姑姑、表哥出门,父亲扛了姑姑的背包,母亲拉着我手,我们走出巷子在马路上登上了公共汽车。我那时还小,非常爱坐汽车,我拉着母亲的衣襟跟父母亲送姑姑和表哥到了火车站,在进站口,姑姑拉着母亲的手说:“不要在送了,娘娘保重啊!明年夏天和志高孩子们一起回来!”母亲说:“你们也要多保重啊!”父亲说:“我们送你们上火车吧。”父亲说着去买站台票,母亲和姑姑站在那说话,母亲的眼里忽然落下了两串泪珠,姑姑的眼睛里也像是蒙了一片晶莹的泪花,哥拉着表哥的手脸上也是很忧伤的样子,我的心里忽然也像是喝了口醋酸溜溜的,我舍不得姑姑和表哥走,但她们却是要走了。父亲带我们进了车站,那是我地一次见到火车,一节一节像房子一样大的车厢,长的从车头望不到车尾,我站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完全被震慑住了,怔怔的望着火车望着扒在车窗前的姑姑表哥,一会儿,雄伟的火车头突然喷出了一股浓浓的白烟,耳际骤然传来巨大的声响:“呜、呜-------”墨绿色的车身缓缓的动了,火车滑出了站台,父母亲晃动着手臂,姑姑和表哥在车窗前的身影随着驶去的火车消失了,远去的火车载走了姑姑和表哥。
姑姑表哥走了,家里又回到了往常的样子,父亲每天一吃完早饭就督促我们几个孩子做暑假作业。我和哥姐每天早上一吃完早饭,等母亲收拾了饭桌,我们就坐在桌前做作业,但我的作业早已做完,我在预习下学期的语文和算术书本时,心里却是在想姑姑和表哥,想到家外面玩耍,我现在和小伙伴们玩耍时可以自豪的和他们说,我也见到了我家的亲戚:我姑姑表哥来我的家了。院子里的小伙伴也都知道我家来了亲戚,一个长的漂亮好看穿戴的也很漂亮好看的阿姨和一个英俊的男孩。我和小伙伴说:我爸妈说了,明年放暑假我爸妈就带我门几个孩子回老家,去看亲戚坐火车轮船。……
火车和轮船在姑姑没来我们家前,我从未见过真实的火车和轮船,我只在民生的家里玩过火车的玩具模型,在高湖村的小河里见过木船,民生的家里有好些的玩具还有一些我爱看的小人书。记的有一种叫“万花筒”的玩具,把眼睛对着筒的底部玻璃片往里瞧,一只手转动筒身,筒身里会变幻出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图案。我到现在还很神奇,弄不明白“万花筒”里面画面变幻的原理。
炎热的暑假过去了,父亲的学校开学了,宿舍楼里的大人小孩回来了,学校的大哥哥姐姐们也回来了。主校区和生活区又变的喧闹起来。晚上,几个大哥哥姐姐又到我们家来和父亲母亲说话,还会帮父亲检查哥姐还有我的作业,我也喜欢他们来我们家,大哥哥大姐姐会教哥姐和我做作业、还教我们打朴壳牌下象棋,一个大哥哥还给哥和我带来了两把木头手枪。当然,也有几个大哥哥我不太喜欢:他们在我家的厨房里煮东西吃,用了我们家的厨房也不留下一点他们煮的好吃的食物给我们解谗。
大哥哥大姐姐来了,我的小学也开学了,我的小学在巷子通往街市的一处坡顶上,校名叫做“红岭小学”,从我家去学校要走二十来分钟的路。我去上学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走大马路,从巷子朝市里的那边走,出了巷子延着大马路走一段大路在拐进路旁的小路上一段坡就到小学了;另一条是出了巷子走过大马路从马路对面的民房间的小巷子里走。每天上学放学,院子里的孩子都是招呼着一起走去一起走回。民生和他姐姐妹妹不喜欢和他哥和大年级的同学去上学,去上学时,民生和他的姐妹就在他家的门前等我姐和我,我们几个人一块去上学一块回家。我和民生不在一个班里和民生妹也不在一个班里。我在小学里认识了我的启蒙老师-----一个年轻的林姓女老师,也认识了住在我上学路上和巷口村子里的好些同学。
上小学的日子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非常快乐的,班上的好些男生女生都很羡慕我的家是住在校园里。不说寒暑假,就是平常星期天的白天晚上,哥的同学、姐的同学还有我的小学同学会相约到我们家来一起做作业,我们家的房间里和屋外走廊摆了两张的小桌子,一张桌子坐的是哥的同学,一张是姐和我的同学。那个年代,小学的班级里一般都有建立了学习小组,几个家在附近的同学在星期天就按学习小组相约到家里有学习条件的同学家里学习做作业,我们家的学习条件应该比较好,所以哥、姐的同学就选在了我的家里。哥、姐的同学还有我的小同学做完了作业就在我们家的院子里一起玩耍,要是遇到学校生活区的礼堂晚上有大哥哥大姐姐的歌舞演出,哥、姐、我就会在下午上学时告诉班上要好的同学。晚上哥姐和我的要好的同学一吃完饭早早就来到我的家里,要是他们来迟了,生活区的大门就会有学校的大哥哥、教工看门,不让围聚在生活区校门外的老百姓进入院子,我那时和哥就会神气十足的到院门前接我们的同学,哥和我对看门的大哥哥、叔叔说:他们是我们的同学,晚上来我们家做作业的,看门的大哥哥、教工认的我和哥,一般都会放一两个挨挤在门前的我和哥的同学进门,我和哥把他们带进家里,一会儿礼堂那边的文艺舞蹈演出也开始了,我们就三三俩俩的溜进礼堂去看学校的大哥哥大姐姐的演出:唱歌跳舞。六十年代的歌舞演出,平民百姓要想观看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每回学校生活区这边有歌舞演出晚会,我家住的院子大门外的巷子里就挤满了想要进生活区这边院子看演出的人群。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0:18 +0800 CST  
第六节:父亲回老家了
童年的时光过的多快呀,炎热的夏天过去了,凉爽的秋天也过去了,冬天不觉来了。早晨起来,吹刮到身上的风已变的日渐寒冷,阳光失去了往日的温暖,院子里的地面上甬道上一天比一天多了树上落下的残叶。不知是那天,母亲给我们几个小孩都穿上了的棉衣、棉裤。民生一家人也穿了棉衣棉袄。我的小学放寒假了,父亲的学校也放寒假了,学校的大哥哥大姐姐提了大包小包的行囊纷纷离开了学校, 住在我们家隔壁和楼上的老师和老师仔也前后离开他们宿舍回家了,平日里人声嘈杂的宿舍楼现在只剩下了三家人:我们家、隔壁的胖阿姨一家还有住在宿舍楼楼上的四口一家,但楼上的这家人的两个孩子都已是大孩子了,不会和我们小孩玩,胖阿姨一家四个小孩上面三个都是女孩,老小的才是男孩,这个男孩比我弟年龄还小,加入不到我们玩耍的男孩子群里。
宿舍楼的大人小孩一走,生活区顿时变的冷清。早饭后,父亲照常是要去主校区那边忙他的事情,母亲上街买菜,哥姐的几个要好的同学从小学放寒假后就天天来我们家里和哥姐一起趴在我们家的房屋里做作业,我的寒假作业很少,只几天就已做完。吃了早饭我和弟弟就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拿一只小板凳嗮太阳看父亲给我们买的小人书,太阳晒得身上差不多暖和了时我才会去兔舍那里喂兔子吃草逗一会兔子再到民生家找民生玩。等到了下午,我和哥才去找民生和他哥一起去巷子外的田地里割青草。冬天的田野冷风飕飕,淡漠的阳光下,种了一地麦苗和青菜的田地萧索无趣,远远近近只有不多的一些农民在田地里劳作,很少能看见到田间玩耍的农民孩子,自然也看不到青蜓、胡蝶,我们在凛冽的寒风中哆嗦着身子割好一篮子青草就赶紧回家。冬天去割草可不是一件好玩的差事。
这个中午,母亲做好了饭菜,饭用钢精锅盛了放在稻草编成的圆型的“保温桶”里保温,这是那个年代百姓家冬天保温必备的用品,几盆热菜就摆放在屋中间的桌上,我们一家人都在饭桌前等父亲回来一起吃饭。平日里,父亲在这个时候都到家了,但这个中午,放在桌上的菜都要冷了,父亲才回来,父亲带进了屋外的一股寒风,母亲问父亲:怎么这么迟才回来?菜都冷了。父亲板着冰冷的脸样子像是生谁的气,母亲疑惑的问父亲遇到什么事了,父亲说,先吃饭在说。母亲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顾不了热菜就催促我们几个孩子快些吃饭,我们不知父亲遇到什么事情了,心神不安的吃完了饭,父亲对我们说:你们几个“小罗卜头”先出去,他有事要和母亲商量。我们四个小孩就走出家门,在门外的寒风中焦急的揣测父亲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开了,父亲匆匆的走出门,母亲叫我们回屋里,母亲的神情和父亲回家前完全的变了样:脸上添了忧虑愁苦,母亲默默的收拾桌上的碗筷,哥问母亲:“爸又去那呀。”母亲说,你爸急着去车站买票,要回去老家一趟。哥听了跳了起来喊道:“妈,我也要去。”我也惊喜的叫起来:“我也要去。”母亲一下子生气了,说“你们小孩子懂的什么?你爸是有要紧事要回去姑姑的家!”“姑姑家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爸回去?”姐问母亲,母亲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似乎是老家那边有人欺负姑姑,姑姑来信要父亲回去一趟。母亲说了几句就叫我们“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问。”
傍晚,父亲回来了,父亲买好了回老家的火车票,一家人吃晚饭时,母亲问父亲:“回去要几天才能回来?就要过年了。”“是啊,就要过年了。”父亲面色阴郁叹着气道:“也不知道呢,应该在年前会赶回来的。”哥不禁问父亲:“姑姑家出了什么事了呀?”父亲的神情缓了下来,看着我们几个小孩说,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姑姑要他回去商量事情,他回去商量好不用几天就会回来。父亲要母亲筹备家里过年的事,要我们几个孩子在家多帮妈做事情,他回去就一周、顶多十天就会回家的。
这晚,母亲给父亲装了一只小皮箱的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放亮,我们几个小孩都还睡在床上,父母亲都已起床了,灯光里,父亲在整理收拾东西,母亲去厨房那边忙碌了,一会儿母亲端了早饭拿到房间里,父亲坐在小饭桌前滋滋有声的吃早饭,母亲坐在父亲的身边默默的看着父亲,父亲吃完早饭头上扣了顶棉帽子就离开了家。
父亲一走,家里少了父亲的身影父亲的声音,家一下子变的异样的寂寞冷清。早上,一家人吃了早饭,母亲叫哥和姐跟她一起上街购买家里过年吃的用的年货,哥姐的同学从父亲走后已很少来我们家找哥姐一起做作业了,我和弟弟就在屋里玩那个年代小孩玩的拍纸牌游戏,去兔舍那边喂养兔子,我们家养的兔子,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老鼠兔又生产下了一窝五只小兔子。这毛茸茸、红润润还没睁开眼睛的小兔子,在这个冬天给我的童年,我们家带来了多少的快乐!
春节是一天天的近了,街头巷子一天到晚都能听到零星炸响的鞭炮声,到处都能感觉到嗅的到浓浓的过年的味道。那天,高湖依母又带了她的小哥和小姐妹俩来我们家,给我们家送来了年糕、鱼还有猪肉。母亲也买了三双小孩穿的鞋子叫哥和我送到依母的家里。随着大年三十的日渐临近,母亲越来越想念父亲,我们几个孩子也想。白天晚上,母亲一闲下来时就会问哥和姐:“你爸回去几天了呀?”姐说:“有十天了呢。”母亲就直叹气:“你们姑姑家的事你爸该做完了吧?!不会不回家来过年吧?”我们几个孩子的心里也是焦灼的很,恨不能化作南来北往的大雁一夜间飞回老家,问父亲怎还不回来?!父亲离开家后,母亲晚上常常一个人坐在床头,一边缝补衣服一边念叨父亲,常常很晚了还不睡,母亲一年到头总有缝补不完的衣服。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0:40 +0800 CST  
第七节:母亲说的往事
那晚,一家人吃完晚饭,母亲和我姐收拾完房间里和厨房的事情,母亲吩咐了我们几句“晚不要到院子外面玩,早些回家睡觉。”又和姐说“她有些困了”洗了脚就上床睡下了,姐说:妈今天一整天可是累了。早上吃了早饭,母亲就带哥和我去巷口的村子了里借了农民家的石磨,磨做年糕的米浆,磨好米浆拿回家,母亲又到隔壁家请胖阿姨家的叔叔帮我们家宰杀了一只大公鸡、一只兔子。一上午和姐就在厨房那里忙着褪鸡毛、兔子毛,洗鸡和兔子的内脏切鸡肉和兔子肉还有鱼呀猪肉的。中午吃了饭,母亲穿着衣服在床上只躺了一会就起床了,在厨房里忙着炒我们过年吃的花生黄豆,烧煮鱼肉,蒸年糕、做晚饭。……
看母亲睡下了,哥走出了家门,我也紧跟着哥走出了家门,冬天的夜,家外面要比家里寒冷的多,但我和哥一样还不想这么早就上床睡觉,我想到院子里玩一会儿,放假后的院子青幽幽静悄悄的,没有了往日里常能看到的大哥哥姐姐和楼里的老师的身影,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鞭炮的炸响声,愈发的显得院子的寂静。我们家住的宿舍楼上楼下只有三四家的房屋窗户亮着电灯,还有民生的家亮着灯,我跟着哥走到民生家那里,民生和他哥正在他们家门口放鞭炮玩耍,看我和哥来了,民生哥抓了一把鞭炮给我们,民生用火柴烧着了一只细竹签吹灭了火拿给我,他开了套在大门上的小门,在黑暗中张望着静静的巷子,一会儿民生飞快的走进门关了小门,欣喜的和我们说:“有人走过来了。”他拿了枚鞭炮放在挨着门的地面上,估摸着巷子里的人要走到院门前了,民生点燃了鞭炮,“啪、啪!”伴着鞭炮突然的炸响,门外顿时传来了过路人的惊叫声和叫骂声,民生和他哥又在门里放了几枚鞭炮,我也跟着放了几枚鞭炮,门外的叫骂声渐渐的远了。我和哥在民生家门口玩了一会鞭炮,玩的时间过的多快呀,民生妈叫民生他们回屋睡觉了,我和哥也回家了,母亲和姐、弟弟都睡着了,我和哥脱了衣服也上床睡觉了。
半夜里,我不知是被尿憋醒了还是被冬夜的寒冷刺激从睡梦中醒来,瞥见房间的灯亮着,母亲坐在床头手里拿了衣服针线神情痴痴的。我以为母亲又在为我们缝补衣服,但在细瞅时我惊讶的看到母亲的眼里依稀泛着泪花,鼻翼旁淌着泪水的亮光。我眯糊着眼瞅了很久忍不住叫了声:“妈!”我的叫声把母亲惊动了,姐也惊的醒了,姐钻出被子用手揉着眼睛爬向母亲身旁问:“妈还不睡啊。”母亲揽住了姐的头,母亲眼里的泪珠滴落到姐的脸上。姐说:“妈你哭啦?”母亲说:“没有。”姐说:“都是爸不好,回去这么多天要过年了还不回来,以后再不让爸过年回老家了。”姐偎在母亲的怀里。“妈不是在想你爸,妈在想妈的家呀,想你们殁了的外公、外婆,还有你们的两个舅舅,也不知他们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母亲哽咽着声说,眼里的泪水就像两串断了线的珍珠。“妈,等爸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回妈的家去找舅舅,说不定能找到舅舅呢。”姐说,母亲抹着泪摇着头叹息道:“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呀,妈那年和你爸回去找过了,村子里的房屋毁坏的只剩下了几个人家了呀。你外婆坟上的野草长的看不到坟头了,你们的舅舅一点都没有消息。……唉,睡觉了、天都要亮了。”母亲叫我去撒尿上床睡觉,她脱了衣服躺下身盖上了被子,随着母亲床头灯绳的声响,房里的灯灭了,房间陷入了黑暗里,夜已很深了,窗外黑漆漆的、寒冷的北风从窗棂的缝隙吹进房屋里,房间里听的到寒风的呜咽声。记忆里,我那时是和哥、弟弟睡在一张床铺上,床上盖的和垫的棉被都很小很薄。我绻缩在被窝里,听母亲和姐睡的床上传来悉悉瑟瑟的声响,我知道母亲和姐还没睡着,母亲在想她的家、想我没了下落的两个舅舅,我也在想:等父亲回来,我也要和父亲说,我们一家人一起回母亲的老家,再去找找我们的舅舅。
我还记得,母亲说过,母亲的家是在大海的边上,一个依着山峦礁石的小鱼村,母亲的家是石头搭的小房屋,开了房门、窗户就能看到滩涂、鱼船、大海。……母亲在我姐这样大的时候,就跟我外婆舅舅去海边讨生活了,两只脚板踩到海边的摊涂泥沙里,在稀烂的泥沙土里挖花蛤、蚶、蛏还有会把身子钻进泥沙里的跳跳鱼,有时还能在海边拣到海螺、在礁石缝里抓到螃蟹呢。……后来我舅舅长大了,就跟了我外公和村里的鱼民一起划了鱼船去讨海,我外公和我舅舅他们每次去讨海,母亲就跟着我外婆在黄昏时和村里的人一起到海边等村里讨海的人从大海里回来。母亲说:大海有多大呀,望也望不到边,海水有多蓝呀,和湛蓝的天空一样的颜色,鱼船在大海上飘呀飘呀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很小的树叶掉在海面上,等太阳变成一团火球要落到大海里时,我外公、舅舅和村里的鱼民讨海回来了,船舱里的黄瓜鱼金灿灿的、带鱼银光闪闪好多好看呀,还有好些奇形怪状闪闪发亮的小鱼都还是活奔乱跳的呢,鱼的眼睛还睁着盯着人瞅呢。…….但那年,我外公和村里的人去讨海遇到大风出海的鱼船一条也没有回来,母亲的家里就像是天塌了,我外婆在海边整整哭了七天七夜,被我舅舅拉回家里的。后来,愁苦的家那年又遇到日本鬼仔烧杀进了村子,我外婆惨死在了日本鬼仔的枪刺下,家就散了。……
我那时还很小,每次听母亲说她的过去的事,心里就对日本鬼仔恨得痒痒的,就在心里暗暗的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为我外婆报仇,帮我母亲去寻找我的两个舅舅,我一定会找到的,他们怎么会没有了下落呢。但母亲的家是太远了,母亲说过:她跟舅舅逃难到省城是走了有一个多月脚都走得血肉模糊了才走到这个城市里的,走一个多月是有多长的路呀!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1:32 +0800 CST  
第八节:不同往年的过年
天亮了,屋外面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我在床上一下只想起今天是过年了。母亲和哥姐不知什么时候都已起床了,我推醒了还酣睡在被窝里的弟弟也赶紧起床了,哥姐已在厨房里帮母亲烧火做事情了,空气里弥漫着煮熟的鸡鸭鱼肉的香味。母亲看我和弟弟也来到厨房,母亲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了,你们在过一天就长大一岁了,要向哥哥姐姐学,他们今天多早就起来帮妈做事情了呀。哥姐听母亲说时对我说,母亲今天一大早就起床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家里还有好些事要做呢。我和弟弟洗了脸,一家人就开始吃早饭了,吃早饭时,母亲有些忧郁的对我们四个小孩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了,你爸还不回家,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回来。母亲叫哥和我照料家里喂养的鸡和兔子,过年了给鸡和兔子喂些它们平日里爱吃的食物,空了时间再去巷口看看父亲是不是回来了。
我和哥吃了早饭,给兔子喂了昨天割回来家的青草还有家里贮存的地瓜,把鸡放出笼子给鸡们喂了拌了米糠的饭就一起去巷口等父亲回来了,哥说,父亲走时说会回家过年的。我和哥就在巷口一直瞅着马路上的行人,一个上午我和哥就在巷口的马路边等父亲,直等到马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弟弟来唤我们回家吃饭我和哥才失望伤心的回家,一家人在失望忧郁中胡乱的吃了午饭。母亲收拾了饭桌就躺到床上休息了,我跟着哥又到巷口等父亲回家,但我和哥在巷口直等到大街小巷已渐渐的不见了一个行人,满街巷到处都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天色暗下来了还是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弟弟又来唤我们回家了。
民生的家、胖阿姨的家已关了房门开始吃年夜饭了,我和哥对站在家门前的母亲说:巷口都看不到人了没看到爸回来。母亲叹着气说:“你爸可能是在姑姑家过年了,我们自已吃饭吧。”母亲关了房门叫我们坐到饭桌前,一家人要吃饭了,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推门声------父亲回来了,父亲一手提了走时带去的小皮箱,一手扛了一个鼓囊囊的袋子,我们几个孩子见到从天而降的父亲,不由得欢欣雀跃的叫着喊着扑向父亲:“爸回来了!”父亲风尘朴朴的走进门,父亲的回来,让母亲惊喜交加,脸上一下子云开雾散露出了阳光,我们几个孩子也是欢天喜地,我们缠着父亲,有多少话要和父亲说呀。
母亲看着父亲,叫父亲坐着先喝口鸡汤,母亲到厨房里给父亲端来一盆热水叫父亲洗脸,父亲喝了口鸡汤吁了口气说:“差点赶回不了家过年了,车站到处都是人,车票比去姑姑家时还难买,坐了加班车一路走一路停的。”父亲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连声道:母亲辛苦。母亲的脸色心情已是大好,母亲说父亲回来就好了,一家人都放下心了,母亲叫我们几个小孩陪父亲先吃,她去厨房给父亲烫杯酒,母亲说着就去厨房了,过了一小会儿拿来了一牙杯冒了热汽的红酒,父亲叫母亲也坐了,父亲说:“回家了,一家人在一起吃过年的饭了。”金黄色的灯光里,一家人又欢欢喜喜的齐聚在一起吃过年的饭菜了,父亲边喝酒边问我们家里的事,母亲就把家里的事约略的说了,父亲边听边夸母亲,也和我们说他回老家的这些天的事情,父亲说要是依着他当新四军那时的性子,非操枪杀了几个不讲理的邻居,他这次回姑姑家一天都没闲着,找了当年打鬼子时的老首长,算是把姑姑家的事处理好了,姑姑是要留他过年,但他那里放的下心,就想早些回来,想着家里过年的事呢……。
一家人边吃年夜饭边听父亲说他回姑姑家那边的事情,我那时还小,父亲说的话没头没脑的,我听的不明不白,只是从父母亲的对话里,我听的出:父亲是说老家那边有人欺负姑姑,霸占了姑姑的房子不给房钱什么的。但人家怎么霸占姑姑的房子呢?就像我们住的家,别人怎么霸占呀?房子还要什么房钱呀? 我虽然听不明白,但看父亲生气,母亲叹气的样子,心里却燃起了一团仇恨的怒火,我想姑姑也想表弟哥,我渴望父亲带我们回他的老家,看是什么样的人敢霸占姑姑的家,如果他们在敢欺负姑姑和表哥,我和哥可不是好惹的。
这晚的年夜饭,一家人边吃边说姑姑家的事,父亲母亲的神情有快乐也有忧愁,一家人在有些忧愁但更多的是快乐的气氛中吃过了年夜饭,父亲给我们分了年糖年饼,桔子,还有每人几角的压岁钱,父亲对我们说:过年了,外面鞭炮放的乱的很,你们几个小孩就在院子里玩玩,他一路上下来有些累了,想早休憩了呢。父亲是累了,年夜饭菜喝了杯酒只吃了很少的菜,分完压岁钱洗了脚就上床了,母亲和姐在收拾小饭桌上吃剩的食物,我和哥、弟弟在衣服的口袋里装了母亲炒的花生黄豆,到院门口看民生和他哥在他们家门前“噼噼啪啪”的放鞭炮,但母亲没买鞭炮,父亲也没给我们带回鞭炮,我和哥弟弟只能眼谗的看民生一家人在院门前放鞭炮。年三十过去了,大年初一、十五也过去了,父亲学校的大哥哥、姐姐又回来了,我的小学也开学了。
春天不觉来了,校园里的树木绽出了一片新绿,甬道旁的花盆也换了盛开的鲜花,不知是那天,主校区里的那片桃树林里的桃花开了,艳丽的花朵美得让我们一群小孩都不舍得去采摘遭贱。春天来了,天气一天天变的暖和,夏天一天天近了,我期待的暑假就要来了。我还记得:父亲去年说过,等我们今年小学放假了,他就带我们一家人回去看他的老家、看姑姑表哥还有其他的亲戚。母亲也说过,等今年的暑假到了她要和父亲说:带我们回她的老家,寻找我们的舅舅……。我在期待着这个夏天的到来,暑假的到来,我甚至已好几回在梦里梦见我放暑假了,跟着父母亲,哥和姐还有弟弟一起回到了父亲的老家,回到大海边上母亲说的鱼村了。…….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1:54 +0800 CST  
第九节:我眼里的那场运动
夏天到了,校园里的“知了”已扯开了嗓子在甛噪,成熟的芒果黄澄澄的垂挂满了枝头,早起时到芒果树下常常能拣到一两粒成熟的芒果,我盼望的暑假一天天临近。但谁能想到呢,伴随着这个夏天的到来。一场远比夏天炽热的“运动”热浪已在全国掀起。
记忆里,我那时是读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了,“运动”的最初是很热闹很好玩的,仿佛是一夜间,父亲的学校不上课了,校园两边的围墙上、楼房墙壁、甬道旁的宣传栏上,到处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大字报和标语,连巷道两边的墙壁上也贴满了大字报和标语,校园里到处舞动着“某某战斗队、某某造反司令部”的大红旗帜。学校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人人胸前佩一面毛主席头像的金色像章,手臂上都戴了块印了醒目的“红卫兵”、“战斗队”的红布黄字的袖套,有的大哥哥、大姐姐离开学校去北京、去外面搞“串联”,有的在校园里、大街上搞宣传、喊口号、发传单、抄“四类份子”(地主、富农、反动派、坏份子的简称,要加上“右派”就是五类)的家。校园两边的房屋上都挂起了震耳欲聋的高音喇叭,白天、晚上,一群一群的大人们高举红旗,风风火火的进出校门,抓学校里面的“牛鬼蛇神”,也抓学校外面的“四类分子”(一个个用绳子捆绑了关在生活区图书馆底层的仓库里。天亮时,这群“坏人”头上扣一顶涂写了黑字的高帽子,胸前挂一块写了黑字的大牌子押到校门口的板凳上“批斗”-------一手拿一只铜锣,一手拿一段小木槌,面对围观的学生、群众,边敲锣边大声的“介绍”他们各自的“罪行”。
不记得是那天,哥、姐也不上课了,成了让我羡慕的“红卫兵”,一天到晚手臂上也套了块“红卫兵”的袖套,神气十足的进出家门。过了几天,我的小学也不上课了,高年级的班里成立了“红小兵”,小学里组建了“宣传队”,由老师领着“宣传队”的红小兵在学校里排节目、到街道上宣传演出。
父亲一天到晚被学校的老师、学生叫去开会做事,再没时间管我们小孩读书的事了,我和民生还有院子里的一帮低年级没有参加学校宣传队的小孩有时跟着大孩子、有时就我们几个小孩子一起在校门口、街道上挤到大人们前面,好奇又惊恐的看大人们批斗“坏人”,这些坏人有的我认识、有的不认识,我认得一头灰白头发的矮个子老头是父亲学校的书记,他来过我家,另一个瘦黑脸的高个老头是我班上的女生林舒的爷爷。上学时,每天放学我和民生都要路过她家,林舒爷爷经常和林舒她爸还有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在她们家门前的人行道上,用白灰画一个圆圈,林舒爸脱光了上身的衣服,在圈子里拿刀执枪的练武耍把式、吆喝卖治伤的膏药,很多过路的人围着他们一家人挤挤攮攮的观看,我和民生也特别爱看,林舒爸腰里扎一条红腰带,威风凛凛的耍刀弄枪,躺在地上身上搁了条石,一个伙计一锤子砸在条石上把条石砸成两段;林舒爷爷表演单脚站立在灯泡、鸡蛋上……。我和民生一都会看的入迷,心里很羡慕林舒爸爸、爷爷的武功本领。但现在,他们都成了坏人,胸牌上的名字被打了叉叉,在火辣辣的大太阳光下,佝偻着身子站在板凳上摇摇晃晃的,样子可怜又可鄙。
“这样要出人命的!”那天,天上的太阳和地面上的运动一样火热,我在巷子口看学生批斗“坏人”时,母亲突然挤进了围观的人群,走到几个看管坏人的学生面前大声囔囔,母亲的举动把我吓了一跳,也把围观的人群吓的向后退出一圈。母亲拉住一个我认识的大哥哥的手和他说着什么,这个大哥哥和我们一家人关系亲密。我还记得,有个晚上,我们一家人都睡下了,父亲回来和母亲说一个学生生病了晚饭还没吃,叫母亲去煮面条,母亲煮好后和父亲一起去送面条。过了两天,大哥哥病好了,到我们家来,带了一袋子的水果来我们家里要送给母亲,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收,后来这个大哥哥就经常到我们家来,还给哥和我做了两把木头玩具手枪。
父母亲是很乐意助人的。住在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要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需要,父母亲知道了都会尽力的帮助他们,我们家的厨房一到开学经常有师生来借厨房煮东西。这些师生用完我们家的厨房有的会留下一碗食物。父母亲看到了一定不肯他们留下。这些受到父母亲帮助的师生来我们家几次后就把我哥和姐看成了他们的弟妹,有空时就会到我们家来玩教哥和姐做作业。……我后来想:父母亲和师生间的友情应该是父亲在文革中免遭师生冲击的原由之一;记得文革开始不久,也有学生给父亲贴出了大字报,要揪斗父亲,但没过几天就有许多师生来家里安慰父母亲。还有一个应该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是这场运动掀起不久,父亲突发阑尾炎住院开刀,父亲开刀后伤口一直没能愈合,医生又给父亲开了第二刀,从伤口里取出了一块纱布------护士马虎的工作害父亲在医院里多住了有几个月,竟避过了运动初期两派师生的斗争锋芒。我不知那天母亲和大哥哥说了什么,但那个大哥哥在母亲和围观群众的劝说央求下,竟答应被批斗的坏人从板凳上站到地上。
那是一段令我难忘的日子,这难忘的日子里, 有段时间社会上流行起“打鸡血”,据说可以增强体质。学校医务室也义务帮校内外的群众打鸡血,母亲身体一向不好,时常头晕。听母亲说,她的身体是从那年逃难到省城起变差了。社会上流行“打鸡血”,母亲也抱了我们家养的大公鸡去学校医务室打鸡血,其初,母亲似乎从“打鸡血”中感觉身体陡增了气力、精神,但过了一、两个月的时间,不良的结果开始显露,母亲得了哮喘病并伴随了终身。人们啊,在社会大潮涌动的时候,总是会人云亦云的盲目追随时代的潮流。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2:37 +0800 CST  
第十节:跟母亲去看望书记
母亲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所以也没有参加这场运动。但母亲对运动中学生批斗“坏人”的方式可能造成的后果说的没错,这样是要出人命的。这年深秋的一天,学校的一个老师跳井自尽了,水井就在主校区的篮球场边上的草坪旁,是一口带有石栏、掩藏在一座六角型亭子中央的水井。井水冬暖夏凉。夏天时,每天中午和傍晚都有大哥哥、大姐姐到水井边打水、在亭子里洗澡、洗衣、纳凉。井水清澈甘甜,沁人心脾。我们院子里的小孩子夏天时在校园里玩的累了,就是从搁在井边的一只吊桶从井里打水喝。那个年代还没有矿泉水,但那口水井的水在我童年的心里一直是那样的甘美。听民生说水井里淹死了人,我跟着民生好奇的去看,水井那已围满了人群,我跟着民生走近人群时听的到一声声的凄惨的哭嚎声,我不敢近前去看,母亲忽然来了,母亲把我拽回到家里。晚上一家人吃饭时,母亲和父亲说这事,我隐隐约约听出:这个老师自尽是因为他前些年当班主任时开除的一个学生带了一群人乘这场运动回来找他算账。他被打的受不了跳井自尽的。
第二年春末夏初的一天,学校的书记在被逼挑粪去高湖村的路上跳河了,幸亏被高湖村的农民发现救起送回学校还是家里。那个下午,高湖依姆叫她们家的小哥到我们家来给母亲报信,父亲听母亲说时说他已知道了这件事。哪晚,一家人吃过晚饭,父亲对母亲说:“明早,你早些起来,带小三(我在兄弟姐里排行老三)去买斤猪肉代我去看看书记吧。”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叫醒了我,我跟着母亲挎了菜篮子走出还沉浸在睡梦中的院子,悄悄的走过黎明前灰暗寂静的街巷,到菜市场排队。那时,市场上的鱼肉供应已很紧张。大清早的,几盏昏暗的灯光下,若大的菜市场里已排起了几只长长的男女老少组成的队伍:买肉买鱼买豆腐什么的。天大亮时,菜市场外面拉来了鱼和肉什么的,菜市场的各个窗口开始卖肉卖鱼,我和母亲拥挤在潮水般混乱的人群里,费尽了力气才买到了一小块的猪肉,母亲手里的菜篮子都挤的不成样子了,母亲把猪肉放进压扁了的篮子里,又到菜市场外面买了一把清菜带我走进了一条巷子里的院子------找到了书记的家。我跟着母亲到书记家时,已是天大亮的光景,书记一家人刚吃完早饭,看到母亲到来,书记瞪大了眼,和一个阿姨把我们迎进里屋,母亲和他们叨叨絮絮的说话,说了什么我一点也不懂。但我还记得:母亲和他们说时,母亲、书记还有站在书记身边的阿姨都掉泪了。我那时年龄太小不懂的社会上、大人们间发生的事情,我瞅着母亲掉泪抿紧嘴不知怎么心里也直想哭。
我那时一天到晚就跟着民生还有院子里的孩子在校园里、大街看大哥哥、姐姐、工人游行、农民武装进城游行示威。蹿来蹿去看两派大人们乱哄哄的辩论,用高音喇叭互相对骂,这样的争辩对骂不知是从那天起变成了两派工人、农民、学生间的武斗,大哥哥们进出学校肩上扛起了刀枪,学校两边的大门里、几座楼房的屋顶上都垒起了一人多高的沙包、架起了真枪。街市上时常响起枪声,传来农民武装进城、什么地方武斗又打死了人的消息。学校看门的那几个老头不敢看门了,在一个晚上不辞而别。学校两边的校园成了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出的空城。笼罩在校园里的惶恐气氛骤然变的更加紧张。校园里、我们家的房前屋后白天晚上都有陌生人来回走动,主校区教学楼、学生宿舍楼一夜间被撬了十好几个房间,被偷了仪器、电线、衣服,我们家养的鸡、兔子也在一夜间被贼偷了只剩下空的鸡笼和兔舍。
看到一夜间鸡和兔子被贼人偷的一只不剩,母亲气的几乎发疯,这些鸡和兔子就像母亲养大的孩子呀!母亲在鸡笼兔舍前呼天抢地、顿足捶胸的嚎啕痛哭,满院子“咕咕咕”的呼唤寻找鸡和兔子,哥、姐和我也是气的咬牙切齿恨不能抓到小偷零刀碎剐。在鸡和兔子的身上我们一家人倾注了多少心血、感情!哥到主校区找回了父亲,父亲在鸡笼兔舍前看了看,就拉母亲回家。在家里,父亲说:我们家被偷了鸡和兔子算什么事!大人小孩都平安现在就是一个家庭最好的事了。
父亲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在战争年代,父亲当新四军的地下交通员,一年到尾行走在敌、伪军占领区,出生入死穿越敌占区的封锁线,对生死、身外之物早已置之度外!父亲的一只胳膊上还留有战争年代穿越敌占区封锁线时敌伪军子弹留下的伤疤。这场运动中,父亲是参加了保皇派还是造反派,我一直不是很清楚,但或许是因为父亲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经历,还有父母亲对师生的情份,两派的师生在运动中竟没有找父亲和我们家的多少麻烦。
记忆里,是我们家的鸡和兔子被偷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的一个中午,父亲从主校区那边回家吃午饭时对母亲说,他从今晚起晚上要住到传达室里看门了。父亲说话时的声音平淡,却把母亲吓了一跳,我们几个孩子也吓的不轻,母亲吵吵囔囔是坚决不肯父亲去看门。“学校这么乱,没有人看门这怎么行啊。” 父亲铁着脸平静的说:“两派的头头下午坐在一起开了会,定下了学校看门的事:校门白天由学校里的四类分子看守,晚上由他和保卫科干部轮流住在传达室里值班。他是学校的保卫科长,理应服从学校的决定。”
父亲和母亲说了一中午的话,母亲拗不过父亲,但母亲要父亲晚上去看门时要带上哥和我,母亲对哥和我说:晚上和爸一起去值班,要是有人要打爸抓爸走,我们两个小孩子要赶紧跑回家报信。父亲听母亲说时,呵呵的笑了。但父亲还是答应了母亲的强烈的要求。从这天起,父亲开始了晚上在传达室看门的工作,我和哥也开始了陪伴父亲看门的日日夜夜。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2:56 +0800 CST  
第十一节:陪父亲看大门
大约是父亲去看大门后,父母亲就不允许我们几个孩子在上街上玩了。社会是太乱、太危险了,每天几乎都能听到各种各样恐怖的传闻。我们要到家外面玩,父母亲最多也只答应我们在生活区这边的院子里玩,偶尔也让我们去高湖依姆的家里玩。
因为不要去上学读书,在家里、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院子里的孩子大多是在这段时间里学会了下象棋、打朴壳牌、用铁线牛皮筋制作在那个年代在小孩间流行的可以弹射用纸张折成的子弹的铁线枪。记的一天下午,我在家门前摆弄哥给我做的铁线枪,不小心走火,把纸子弹打在了胖阿姨家的小女孩身上,胖阿姨家的小女孩立时哭了,大喊大闹起来,父亲回家时知道了,在家门前用扫帚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顿,又把我和哥的铁线枪没收了拗成了一团麻花,带我去向胖阿姨一家人赔礼道歉。从这天后,我就不敢再玩铁线枪了。
从我们家的鸡和兔子被小偷光了后,父亲就不让母亲再养鸡和兔子了,我和哥也就不要在去田里割草了。哥和姐现在白天大多也在家里。到了傍晚,一家人一吃完晚饭,母亲就叫我和哥跟着父亲去主校区的传达室陪父亲看门,母亲说了,我们晚上要和父亲在一起一步都不能离开。我们家离主校区很近的,前面介绍过,两边的校区就隔了一条数米宽的巷道,我们跟父亲到传达室只要走撒泡尿的功夫就到了,我跟父亲、哥到传达室时,已看了一个白天大门的“坏人”就要走了,我认得他是学校的老师,学生批斗“坏人”时,他站在校门前挨斗。他在传达室看门时,传达室的小房间里就会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那个女孩身子瘦小,一只脚有些瘸,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脸蛋楚楚动人、可怜可爱,她坐在一张方凳上,身子趴着在传达室里的小床上看书写字,父亲第一次带我去接她爸工作时,他爸叫她叫我们哥哥,她躲在他爸的身后,怯生的叫了声“哥哥。”很慌张害怕的样子,叫完就扯着她爸的衣襟走了。
那时,天色已逐渐暗淡下来了,夜色沉沉的笼罩住依稀闻得到硝烟味的校园,我和父亲、哥到传达室不久,母亲和姐、弟也来到传达室,小小的传达室就成了我们一家人的“家”,父亲把大门关了,只留下一个小门进出,父亲说:“一家人都来干什么啊?”母亲说:“在家补衣服,过来一样可以补衣服。”父亲笑了说:“让进出的人看了还像传达室啊?”父亲叫母亲和姐、弟回去,但母亲不肯回去,母亲担心和父亲不是一派的学生、还有社会上的坏人借父亲看门只有一个人的时机找父亲麻烦。“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父亲说,他连日本鬼子都没怕过还怕这些个啊,再说,他在学校工作这么些年,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学校、师生的事,学校的师生不会找他的麻烦的。父亲和母亲说话、我就乘隙去民生家玩,民生一家人也吃完饭了,民生一家人还有院子里的几个孩子都在他们家门前的树下纳凉、在民生家门口玩耍,我自然的参加到他们玩耍的队伍里。
深邃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遍布了点点繁星,挂上了一轮银白色的月亮。明亮的月光照着树影婆娑灰暗寂静的校园。母亲和姐、弟过来了,母亲和民生妈说了一会话,就催我去传达室,我就到主校区这边来,父亲对我说,晚我和哥有一个人陪他睡这里就行了,这房间的小床这么小怎么躺的下三个人?父亲叫哥或我回去,哥不肯,我也不愿回去,我要保护父亲呢。父亲赶不走我和哥,就叫我们睡到小床上,他把镶嵌在大门上的小门关了。父亲说:“睡觉了。”父亲用蒲扇把小床蚊帐里的蚊子赶了赶,叫我和哥上床,但父亲没躺到床上,父亲说他看门怎么可以去睡?!父亲坐在面对着大门的窗口下的小桌前看《毛主》还是《毛主席著作》,小房间的一盏电灯昏昏暗暗的亮着,哥不敢睡着,我也不愿睡,小床上的蚊帐很小,蚊子一会又钻进蚊帐里嗡嗡作响,叮到了我的脸上,又痒又疼,房间狭小闷热,我和哥都不能用力摇扇子,一用力摇扇子蚊子就会从掀开的帐角飞进帐内,我瞅着父亲在灯光里的背影,竖起耳朵听黑暗宁静的传达室外青蛙和不知名的小虫发出的高一声低一声的鸣声,警惕的注意外面的动静。外面一有人敲门,父亲出去开门,哥就赶紧起来站到了门口,我也爬下床,眼睛盯着外面,生怕进来坏人会对父亲怎么样。还好,几次敲门喊开门要进门的人对父亲都没怎么样,还叫父亲“科长、老师。”一夜里,父亲大概出去开了几次门,后来就没有进出的人了,校园沉浸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屋外的知了、青蛙停止了鸣叫,父亲看我和哥迟迟未眠,也躺到床里来了,父亲说:“你妈真是的,这么小的床铺三个人还怎么睡呀,往后你们两个晚上只能有一个人在这陪爸。”父亲唠唠叨叨的说了一会话,看哥和我还不睡,就给我们讲“故事”:他小时候的故事、他参加新四军当地下交通员行走在敌占区过封锁线送情报亲身经历的故事,父亲的故事很多,父亲在看传达室的两年多长的日月里还给我和哥讲《水浒传>》、《西游记》的故事
父亲的故事我听的惊心动魄、津津入迷,因为非常喜欢听父亲说“故事”,在父亲答应我和哥两个人中只要一个陪他看门后,我在后来父亲看门的日子里,就几乎包揽了陪父亲看门的“使命”。陪父亲看门,不仅听父亲给我说故事,我还跟父亲学会了好些父亲喜爱的歌曲,在父亲教我的歌曲里,我最爱唱的是这样的一首: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掌握着航行的方向,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你就是核心,你就是方向,我们一定跟着你走,人类一定要解放,人类一定要解放…….。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4:41 +0800 CST  
第十二节:姑姑被抄家了
父亲在学校看门的事只过了一两天院子里的小玩伴们都知道了。那天上午,我和哥在民生家门前玩,民生姐冷不丁的问哥:“你爸犯错误了吧。”哥说:“没有。”“没有犯错误怎么会去看门?”民生哥听了讥刺的问,哥生气了,大声说:“是我爸自已要去的。”“嘻嘻。”民生哥嘻笑道:“你爸自已去的呀,看门的现在都是学校的四类坏份子,你去问你妈她肯定知道。”一语点醒梦中人,哥怔住了无言以对。哥拉起我的手生气的说:“我们回家!”哥要带我回家问母亲,但到了家门前,哥却站住了,屋里传出了父亲发脾气的声音:“真是无法无天!”父亲在跟母亲发火生气吗?哥呆立在门前,我的心顿时揪紧了,我从记事起就很害怕父亲生气的样子,害怕母亲痛苦哭泣的样子。小时候,我见到父母亲因为什么事争吵,父亲一气就会摔门而出,母亲搂着姐委曲的伤心哭泣,叫我和哥满大街去找父亲。那情景让我记忆深刻,害怕极了。我挪近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瞅,只见父亲站在家里的小桌前,母亲站在父亲的身边。那样子不像父母亲在吵架。但父亲在生谁的气呢?发谁的火呢?!
哥不敢推门进去问,我也不敢,我感觉的到家里似乎出了什么大事情。哥带我转到厨房,看到了姐坐在厨房的小板登上小声的啜泣,哥着急的问我姐:“爸和妈怎么吵架了?出什么事了?”“不是爸妈吵架,是爸说,姑姑的家被抄家了。”姐带着哭腔呜呜的说,“爸很着急,和妈说他想要回去,但学校不同意不给出证明让爸回去看姑姑。” 姑姑的家被抄家了?!我和哥听姐说时惊的呆若木鸡,姑姑的家怎么会被抄家?被抄家的应该都是“四类坏份子、封、资、修”的家啊?!姑姑被抄家的消息对我和哥的冲击不亚于民生哥说父亲去看门是犯错误了的话。看姐伤心啜泣着急无奈的样子,我和哥都忘了匆匆回家是想问父母亲父亲看门的事了。我和哥都不说话了,父亲是家里的权威,我们的一切,不管父亲是不是犯了错误,他都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相信父亲肯定没有犯错误,父亲看门一定是因为看门的老头离开学校、父亲是学校保卫科的科长的原因,等学校开学了,看门的老头回来父亲一定会重新去做他原来的保卫科的工作的。
父亲为什么去学校看门的事我和哥从此在没问过,而姑姑被抄家的事我们就更不敢过问了。迷惘、困惑、惶恐不安的春天、夏天过去了。这年秋天,父亲的学校复课了,我的小学也复课了。但父亲学校回来复课的大哥哥、大姐姐比往年少了很多,父亲的学校不知是在运动开始的头一年还是第二年停止了招收新生,老生毕业离校回他们的家乡参加工作闹革命去了。随着师生的回来,父亲的学校里进住了一队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官兵,学校成立了“军管会”。主校的大门口白天开始有荷枪的解放军站岗,校园里两派间的武斗被制止,一年多来一直笼罩在校园里的惶恐紧张的气氛逐渐得到了缓和。社会上当街抓人,批斗人的现象从这年起也日渐的少了,大街上、学校的师生虽然还时常有组织上街游行、宣传。但和年前相比已没有那么激烈、那么喧嚣混乱了。社会的治安状况开始一个月比一个月好转。
但父亲却还是一直在学校看门。记忆里,父亲看门应该有“看”了两年多,这两年多的日日月月,哥很少在陪父亲看门了,哥姐复课后,哥姐的班级成立了学习互助小组,哥班上的几个住在父亲学校附近的男女同学晚上又重新来到我们家一起学习。我的小学记忆里没有组织学习小组,我在父亲的传达室里陪父亲看门还在那小房间里做小学老师布置的作业。在父亲的目光专注下学习背咏毛主席的《老三遍》,还有毛主席的其它语录。那个时候的学校上课,师生到学校班级里一上课就要早请示,下午放学前要做晚汇报(都是背诵一段毛主席的语录),师生上课前先背咏或读一段社会流行的毛主才能开始翻读书本上的课。我和哥、姐的中小学复课后,随着运动的深入,国家的一个个指示,社会上、工厂、学校里的两派的争权斗争,造反运动已渐渐驱于平和,运动的发展转向了“抓革命、促生产”的方向上来,父亲的学校、我的小学不知是父亲看门的那年还是次年成立了“革委会”。学校住进了“工人宣传队”。但父亲却还是一直在看门,父亲看门一直“看”了两年多,就这两年多的日月里,国家发生了多少大事:中国向全世界宣布爆炸了中国第一颗氢弹;中国第一艘万吨巨轮:东风轮胜利下水;中国自建的第一条特大跨长江桥:南京长江大桥顺利建成通车;中央召开了全国人民瞩目的“九大”;苏联政府悍然入侵中国领土珍宝岛、挑起了两国间的流血事件;全国上下掀起了“反修防修” 的高潮;毛主席发表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等一系列的重要指示;全国上下掀起了“全民挖防空洞”“备战备荒为人民”的热潮,1968年<人民日报>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1969年11月11日<新华日报>又发表<干部下放通知〉……
随着党中央的“号召”“通知”的传达,全国上下又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干部到农村去、城市的居民到农村去”的热潮…….“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成为了那个年代全国社会的最响亮的口号、全民的普遍共识。
……..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6:32 +0800 CST  
第十三节:父亲下放了
冬天不知不觉又来临了,天气日渐寒冷。院子里树木在飕飕的寒风的吹拂下,落下的枯叶飘的院子里满地上都是、院子甬道两旁的花盆、花圃里的花卉不知是在这场运动开始的那年起,还是在什么时候已枯萎荒废的像田野的花草。
这天晚上,一家人吃过了饭,我们几个孩子在饭桌上做作业,父亲和母亲说:学校已通知他,这个月底要离开学校到县城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父亲神色忧伤的问母亲去高湖村找房子的事,母亲说:“没有去问。你要去了,我们一家人就跟你一起去。”“那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们去就回不来了。”父亲说,直埋怨母亲没有听他的话,“你一个人去,一家人怎么放心得下?”母亲望着父亲,“学校决定了,我们一家人也定了一起去。”父亲听母亲说时,脸上的神情显的很是忧虑,父亲说,一家人跟他去农村,一家人的住宿、小孩的读书上学一大堆的问题,还不知县城乡下的村里有没学校呢。母亲说她是不离开父亲了。我们几个小孩听父母亲说时,停了读毛主席的“老三篇”,即惊奇又兴奋,父亲要去农村的事,父亲在家已说了有半个多月了。这可是我们企盼的好事啊!
在那年,“干部到农村去、城市居民到农村去。”是响应毛主席、党中央发出的号召,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没有人会认为干部“下放”去农村是去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我的小学班上已有同学跟他们的父母离开学校去山区农村了,去的时候,他们父母亲的胸前都是戴着大红花,送行的人群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送他们上汽车的。
我也想去农村,农村在我的眼里就是高湖依姆住的村庄的样子。在父亲看门的这两年里,小学的同学都知道我爸是学校看门的,院子里的好些小伙伴因为父亲是看门的,会当着我的面说父亲和我的坏话。父亲离开学校,就再也没人说父亲是看门的了。我和父亲说,我也要跟爸去农村,哥和姐也说要跟父亲去“广阔天地”向贫下中农学习,练一颗“红心”。“唉”父亲听着只是叹气,父母亲商量了一夜,天亮时终于决定全家人一起去农村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家开始收拾“家当”,其实,我们家也没多少东西,家里的大部份家俱是公家的要还给学校,剩下一些笨重的橱子和坏掉的物件还有不便托运的家具就送给隔壁的胖阿姨和民生家了,厨房里的坛坛罐罐高湖依姆拣了几个后剩下的就只能丢弃在厨房里了。父母亲带我们一家人去了一趟高湖依姆的家向依姆一家人道了别,我也和我的老师、民生还有班上要好的同学说了我们家要去山区农村了。
那个上午,父亲和哥把我们家要托运的“家当”装上学校的一辆三轮汽车送到火车站托运去了。傍晚,我们一家人和来送行的高湖依姆一家人在学校的食堂吃了晚饭后又回到“空空如也”了的家里。夜幕降临,校园里的路灯亮了,寒风卷起了家门前地面上的落叶、几片纸张。一会儿学校的一大群老师、学生敲锣打鼓的来到我们家门前,学校的唯一的一辆三轮汽车两边车箱都插了红旗、悬挂了两面写了“热烈欢送某某某全家人一起去农村干革命”字样的大牌子,开到我们家门前,师生给父母亲戴上大红纸花,我站在家门前,看父母亲和胖阿姨、高湖依姆一家人、民生一家人、还有那么多院子里、院子外的熟人话别;看哥姐和他们班上的同学依依不舍的说话,母亲和胖阿姨、高湖依姆、民生妈似乎哭了,眼里流下了泪。但我心里却是很高兴:我终于要离开这个让我的小伙伴说三道四的屈辱的地方了。我爬到车箱里,望着佇立在车旁怔怔望着我的民生兄弟姐妹、胖阿姨的几个小孩、高湖依姆家的小哥、两妹妹、还有我班上的同学,忽然,我在送行的人群里看到了在这两年多来在陪父亲看门的日月里不知不觉认识了的陈老师和他的女孩,他们也站在人群里,这个脚有些瘸的女孩,挤到送行的人群前面,痴痴的瞅着我,亮晶晶的眼睛里透出的不知是羡慕还是不舍。哦,我心里忽然也有些惆怅,难舍,难舍离开民生、高湖依姆一家人、离开这个叫做“林英”的女孩了。
汽车启动了,欢送的师生把锣鼓敲的震天价响,汽车缓缓的驶离了欢送的人群,驶出了我熟悉的校门,胖阿姨一家人、民生一家人、高湖依姆一家人、还有我小学的同学。…….送行的师生人群渐远了。别了,我熟悉的家、熟悉的校园;别了,一起读书、割草、在田野天地间玩耍的童年小伙伴!再见了!父亲的学校,美丽的校园!夜色中,汽车穿过空荡荡的大街,把我们一家人拉到了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火车站,明亮的灯火里,和我们家一样要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下放干部人家,还有送行的人们把火车站围的水泄不通,父亲道别了随车送行到车站的学校干部,扛了背包,哥和姐也肩扛手提了一家人路上要吃的、穿的、用的包袱,母亲牵了弟弟、姐拉着我,我们穿过喊声叫声哭声响成一片的人群中的通道,进了车站登上了火车。
火车的车厢里已坐了大半个车厢的人,父亲带我们找到了坐位,从带来的大包小包行李中翻出棉衣,父亲说火车要到明天的上午才能到我们要去的车站,下了车还要坐汽车才能到我们“落户”的县城,一家人今晚就要在车上睡觉了,我们要学会在车上睡觉。哦!晚上要在火车上睡觉。这是一个多么好玩的事啊!我完全被这一路上来的好玩的事情搅的眼花缭乱,兴奋不已。车厢里陆续又走进了一群群肩挑背扛了五花八门行囊的大人、小孩。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火车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鸣响,车身颤抖了一下,火车动了,驶入了无边的黑夜荒野里。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6:55 +0800 CST  
第十四节:第一次远行
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听到火车轮和铁轨碰撞发出的“吭哧、吭哧”的声响,看火车在黑暗中穿山越岭、跨江过河疾驰过灯光星星点点的城市、村庄。对年少无知的我来说,是多么的神奇而兴奋,这是怎样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激动的体验?!但母亲却是受了大罪了,火车的颠簸、车厢里寒冷的空气让母亲晕眩、半夜哮喘病复发,在车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的样子把父亲和我们几个小孩都惊吓的不知所措,姐着急的都哭了。父亲找了车上的工作人员,费尽口舌给母亲要到了一个卧铺, 姐和弟弟就跟着父亲去陪母亲了。
火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和哥坐在坐椅上早已是东倒西歪,,经过一个似睡非睡的夜,车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的明亮了,夜里被黑暗笼罩住的山川大地现在都显出了面目,远山近黛、河流村庄像一幅不停变化的画卷,火车还在不停的疾驶,父亲来了,叫我们跟他去吃早饭,父亲问我们昨夜有睡一会了吗,父亲脸色苍白,眼镜发红,我和哥看到父亲,一下只想起了生病的母亲,忙问父亲母亲怎样了,父亲说,母亲现在好多了,我和哥就跟了父亲去卧铺车厢里看母亲,母亲和姐已在吃饭,弟弟躺在地板上还在熟睡,母亲的病情似比昨晚好了许多,但母亲的脸色依然还是非常的苍白。我和哥也已是疲惫不堪,
我和哥在母亲的车厢里吃了早饭,又回到我们坐的车厢里,车窗外的景色那时对我和哥来说已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我们就盼着火车快些停下,快些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知火车又停了几次,又行驶了多久,车窗外的太阳光都要移到车厢顶了,火车终于停靠到了一个车站上,父亲带我们一家人挤挤挨挨的下了火车,车站出口处的高音喇叭高一声低一声的发布“通知”,按着广播的通知,父亲带我们一家人跌跌撞撞的登上了停靠在车站口一字排开迎接“下放干部”转去各县城的客车,父亲带我们一家人找到我们要去的县城的汽车,车厢里已有十来个和我们乘同一列火车来的“下放干部”和他们的家眷了,我们上了车,车下陆续又上来了一群一帮的人,找坐位放行李,一车厢的大人小孩忙忙碌碌,呼这叫那的,过了一会司机来了上车清点了一下人数,对车上的人说:他要把车先开到一家小饭店那去,大家到那吃午饭方便、稍微休息一下在走。司机说完就把车开到了一家小饭店门前,司机停了车叫大家下车吃饭,还提醒说:我们要去的目的地要走大半天的时间呢。大家要吃干饭,不然一路要停车给大家方便就要误了到目的地的时间了。一客车的大人小孩又忙着下车,都涌到车前不远的一家饭店里,排队买饭吃饭,方便、打水,一客车的人忙乎了一阵子才回到车上,母亲只吃了很少的一点午饭,母亲的身体经过火车一夜又一个上午的折磨已是元气大伤,但有什么办法呢,接下来的路还得走呀。
父亲扶着母亲上了车,我们几个孩子就围在父母亲的身旁找位子坐下,过了不久,驾驶员上车了,又清点了下车上的人数,点好了人数他坐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汽车拐了几个弯驶出了城。驶进了茫茫的大山里。初冬的阳光里,蓝天白云下,汽车像一叶扁舟在绿色的山海里上下飘荡,车窗外变幻的自然风光,画面:绵延起伏的群山,星星点点散落在群山中的村落、农田,溪流。。。。。。一幅幅我从未见到的景象让我目不暇接,忘了旅途的疲惫。奔赴未知的世界是一件多让人兴奋激动的事。但母亲的身体却是随着汽车在弯延起伏的盘山公路上上下颠簸变的非常的糟糕,晕车、气喘、呕吐、呻吟,母亲的脸色变的蜡黄,中午上车前吃的很少的一点食物全然的吐在了父亲和姐的身上,“真不该让你们来呀!”父亲抱着母亲说,父亲的脸上满悲伤,姐依偎在母亲的身上,眼里也满是泪水。我和哥、弟弟看母亲受罪受苦的样子,心里着急想为父母亲分担一点痛苦,但却是一点也没有办法。……….
随着汽车的行驶,车窗外的太阳落山了,当夜色渐趋罩住了山川大地的时候,谢天谢地,汽车终于驶进了县城,停在了T县城的招待所门前,和我们家同车来T县城下放的干部还有好几户人家,他们和我们家一样也是举家同行,但我们家和他们并不认识。在招待所门口,灰暗的夜色中,三、五个干部模样的人在汽车旁迎接我们,带我们进了招待所、父亲和姐扶着母亲进了招待所的房间,父亲叫姐陪着母亲,他带了哥和我、弟弟到招待所食堂里吃饭。父亲给哥和我、弟弟买了稀饭和小菜,给母亲和姐打了稀饭和小菜拿到房间里吃,
食堂外面的夜色已是完全的黑暗下来了,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只有几处有星星点点昏暗的灯光,招待所的食堂大约只比我小学的教室略大了些, 两三盏昏暗的灯光照着同样昏暗的饭堂,几张方型的饭桌旁坐了和我们一家人同车而来的互不相识的几家大人和小孩,他们寂然无声的在吃饭,我和哥、弟弟也埋头吃饭,我张望着这昏暗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同行人,离开省城时的兴奋已被旅途的疲惫和寒冷的夜风吹刮的荡然无存。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7:34 +0800 CST  
第十五节:跟随农民去山村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迷迷湖湖睡着,一只冰凉的手拍了下我的脸,我睁开眼,阳光从窗外像瀑布般涌到床前,父亲站在床头,对我说:要起床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这里的农民了,不能像在城里家里那样睡懒觉了。我那时和弟弟一起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又困又累不想起床,父亲的话,让我蓦然惊醒,我们一家人已不在省城里了,而是到了远离省城的偏远县城了呀!只听父亲说:赶紧起床,洗脸吃饭,一会儿我们要去的村子里的农民就要来接我们了。
我那年才十一、二岁,大多的事现在回想已记得不清。但我忘不了,父亲叫醒我和弟弟时,弟弟忽然大哭了起来,又踢又喊直吵嚷着要回家。弟弟的哭闹声,引来了母亲和姐,母亲和姐走进了房间,母亲的额头上裹了一条毛巾,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看了非常的骇人,母亲坐在床沿拉住弟弟的手,安慰说:不哭了,吃了饭,我们一会就到新的家了。“我不要这里的新家,我要回我们家,我要回我们家。”弟弟哭喊着,父亲打来了一盆热水,给弟弟洗脸,父亲说:“一家人都来这里了还怎么能回去?!”弟弟哭闹了一整子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们一家人就到食堂吃早饭。
昨晚一起来的几家人已在食堂吃饭了,父亲和他们打招呼,到窗口买了早饭,我们一家人在食堂里吃早饭,早饭才吃了一多半,昨晚在招待所门前迎接我们的县里的几个干部走进了食堂,站在饭堂里说:“几个村的农民来招待所接大家了,请大家抓紧吃饭。”父亲就叫我们快些吃,吃过了早饭,走出食堂,招待所小院子里已有一群戴着斗笠身着破衣烂裤的叔叔、伯伯围聚在靠墙的一排板车前站着坐着抽烟拉话,一个县城的干部把父亲拉到一个农民身前,给他介绍父亲,父亲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叫我们回房间收拾东西,一家人收拾了东西就跟着这个已拉起了板车的农民伯伯和另外的两个同样拉了板车的农民叔叔走出了招待所,一个农民伯伯看母亲生病气喘的样子,把母亲搀扶坐到一架板车上,把弟弟也抱到了车上,他们三个人带来了三架板车。走不多远,过了一座桥,板车拐进了县城的汽车站,父亲在车站里取了我们家从省城托运来的家当-----几只皮箱、木箱还有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马桶水桶、大包小包的衣服被褥等,三个农民把我们家的东西装上板车,我们一家人跟随着农民,踏上了出城的沙石公路,
这是一条依着青山,傍着溪流,弯延逶迤伸进绵延不尽群山的公路,我和哥、姐跟着父亲、板车紧着脚走路,还是赶不上拉车的农民步伐,出城没多远,拉车的农民看我们几个小孩走的跟不上他们,刚脆停下板车,把我和哥、姐全都抱到板车上,板车在沙石公路上前行,路旁不时可见到零散的农家,一两处百、十户人家的村子。已是初冬的时节,路旁的田地、山岰里的层层农田很少能看到人影,偶尔才能见到三五成群的农民在一起劳作,冬日的太阳光映照着在田地间默默劳动的身影,也照耀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坐在板车上,农民拉着板车一路未停。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路的一边出现了一块较大的平地、路的两旁有了成片的农田,较多的房屋,拉车的农民说:到村里了。板车折进了公路边的一处与周围的房屋相比要显的高出一大截的大房子前,一个和父亲年龄相近的老伯伯已在路边等我们了,看到父亲,他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一脸热情的和父亲说话,把我们一家人领进了这座敞着两扇大木门、像小礼堂样的大房屋,里面的几间厢房传出了稚气的读书声,老伯把我们一家人领进了大房子后面的一间空的厢房,大上午的,厢房光线阴暗,只有一面土坯墙的上方有一扇狭小的窗户,窗扇是一块木板,透不进阳光,房里点了一盏电灯,但电灯光昏暗的像一根要燃尽的火柴,根本照不到厢房的墙壁和地板上,和我们一起来的农民把板车上的我们的家当搬进厢房,拉我们进村的几个农民这时已是一头的汗水。父亲见大门旁的厢房是一间小食杂店,就到店里买来了几瓶汽水请他们喝,也给我们买了两瓶的汽水。
我们一家人在厢房里搬运整理东西时,厢房里的小学下课了,一群小孩好奇的挤到厢房门前、围着我们一家人惊奇的瞧新鲜,我也张大了眼好奇的瞧着他们,小学的一男一女两个老师和外面的几个大人们也走近我们“家”门前东瞧西瞅的。弟弟忽然说,他要小便,我也想要小便。父亲问在我们房间里帮我们收拾东西的农民,这里厕所在那?农民说,就在我们刚才拐弯进来的马路的边上。父亲说,一家人都去熟悉下厕所,父亲就带我们走向了厕所,厕所就在马路边,一座搭在路边水沟上的木板小瓦房,瓦房只有下半部份有稀松的木板遮挡,朝向马路的一侧左右两边各有一片歪斜残缺的破烂木门,不用站到门前,里面人的站姿蹲式一览无余,厕所没有写那个门进去是男的那个是女的,从一个门走进去里面中间分开两边的隔板也只有一人高的几片木板。厕所简陋、腌脏还可以凑合着使用,最糟的是在里面方便几乎没有遮羞可言。这就是六十年代末的中国农村的厕所,我后来在到里县城更偏远的村里去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有的村子的厕所是男女共用的,简陋的厕所甚至连一扇门都没有。
母亲和姐在这个厕所方便过后,她们后来方便就都是在家里的“马桶”上做功课了。那个年代,不要说农村,就是城里的有钱百姓人家的住屋里也没有卫生间,家家户户男女老少要方便用就是“马桶”。我们一家人在那方便时,几个刚下课的男孩女孩也跑到厕所里来了,这个厕所对他们来并无什么不妥。他们进出连门也没想过要稍微关上一点。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8:06 +0800 CST  
第十六节:安家八里桥
我们一家人整理收拾房间时,带我们进厢房的那个老伯叫我们一家人到我们厢房旁的一间厨房里吃饭,厨房就在我们住的厢房的侧门边上,隔了一个过道,厨房比我们住的厢房还大,靠墙一排几个大柴灶,中间摆了两张方桌子,一个和母亲差不多年龄的大妈已在一口大锅上蒸了一木桶的米饭,给我们一家人煮了一碗青菜、一碗泥鳅、一碗腊肉。老伯陪我们一家人吃饭,姐夹了一口青菜刚放进嘴里立时吐出了口,张大了嘴直呵气,父母亲和我门几个小孩莫名其妙,我夹了只泥鳅放进口,顿时被泥鳅上的辣味辣的流出了泪,大妈给我们煮炒的三个菜无一例外的都放了辣椒,一家人被菜肴辣的无处下著,老伯看我们一家人这样子,忙和父亲说:他不知我们一家人不吃辣,但这地方地气寒冷,要吃些辣椒才能去除寒气。我们一家人不会吃辣晚上煮菜就不放辣椒了。
我们吃饭时,小学放学了,一群小孩囔囔的涌进厨房,刚才上课的一个男老师也到厨房里来吃饭了。我们一家人这才知道了:另一张桌子是给小学老师和学生吃饭用的,厨饭里有并排着三口柴灶呢,老师和学生在一口柴灶上烧火热菜热饭。陪我们吃饭的老伯招呼男老师到我们这边的饭桌来,父亲也请他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他听了就走过来坐到我们吃饭的方桌上,从他和老伯和父母亲的对话里,我知道了:陪我们吃饭的老伯是大队的支书,男老师姓李,就住在我们家的楼上,这个大房屋是大队部、村祠堂、还是村小学,这间厨房是大队集体的,厨房里的三口灶都是生产队的,一口是小学学生热饭热菜用的,另两口平常很少用。大妈是生产队出工分请来给学生老师煮饭热菜的,以后我们家煮饭做菜就要自已在生产队的那口灶上升火。…….
吃过了午饭,陪我们吃饭的老伯要走了,他和父亲说,他傍晚还会过来看我们,我们家到村里有什么事情就和他说,他会尽力给我们家解决。但明后天起,我们就要自已煮饭了,他晚上先挑一担米来借给我们,厨房里有柴火,水缸里有水,水缸里要没水水缸旁有水桶,开了厨房的后门下几级石阶就是溪河了,老伯还领父亲到厨房后面的一扇木门前,让我们一家人看屋后的溪河。
支书吃了饭就走了,我们一家人也草草的吃了饭,这个中午一家人还是忙忙碌碌的整理从城里带来的东西,布置房间,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李老师吃了饭也不请自到的来我们的厢房帮忙,叫学生帮我们搬东西,指导父母亲该在房间的那个地方放桌子,箱子,用板凳和床板搭起两张床铺上。他和父母亲说,这山村蚊子很多,就是现在到了冬天,晚上也要挂蚊帐,不然就根本没办法睡了。的确,从上午到村里到中午,一家人可是被蚊子咬的怕了,父母亲和我们几个小孩的手上脸上被黑黑的蚊子咬出了一个又一个又痒又痛的红包,弟弟都被蚊子咬的直哭,我也是被蚊子咬的身上起了几个大包,这山村的蚊子大的吓人而且一点也不怕人,直到李老师找来艾草在房里熏了阵子,蚊子才渐然少了,因为有了白天的教训,李老师的忠告,父母亲找来了几根小竹杆绑在床脚腿上,把我们带来的蚊帐挂到了床上,蚊帐有破损的地方母亲还不顾身体还在哮喘,坐在床边飞针走线的给它补好。
一个下午在忙碌中很快过去了,小学放学学生回家了,天摖黑时,支书如约来了,挑来了一担米,父母亲见支书挑米来很是感动,连声道谢。这个晚上,还是大妈给我们一家人煮了饭菜,但菜里已不放辣椒了。支书又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晚饭,李老师见支书来了也过来和我们家一起吃晚饭,支书和李老师把他们知道的在山村生活需要知道的事情和父母亲问询的、想知道的事情像兄长教导小弟似的告诉父母亲:山村的情况,我们生活的用品要到那买等等。……
吃过饭,天就暗了。记忆里,我们家住进山村的这个夜晚,天上看不到星星也没有月亮,晚饭后姐搀扶身体不好的母亲先进屋里躺床上歇息,父亲在厨房收拾锅碗瓢盆,我和哥在家门口瞎看了一会村子,没过多久,山村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山野天地一片黑魅魅的,远远近近只有几处稀疏微弱的灯火,我们家住的厢房里的电灯到晚上就更加的昏暗了,看不到一、两米外的人的身影。李老师见我们房间没有照明的用具,从他住的楼上拿了一盏马灯借给我们家照明,一家人借了马灯的亮光,胡乱的在厨房里用大锅后面的一只埋入灶堂里的水缸里的热水洗了脸和脚,父母亲把我们家从省城带来的所有被褥都拿出来铺垫到我们的床铺上,就叫我们上床睡了。
但这一晚,一家人还是被山村夜晚的寒冷冻的难以入眠。父母亲和姐睡一张木板架在长凳上的“床”,我和哥、弟弟睡另一张床上,因为寒冷,我和哥、弟弟都裹了衣裤绻缩在棉被里,我想睡却一直睡不着,父母亲和姐、哥、弟弟也是辗转反侧迟迟未能入眠,夜风呼啸,寒冷的风从厢房两边的木板缝隙里钻进厢房,一家人躺到床上没过多久,厨房那边传来了吱吱叽叽奇奇怪怪的声响,随后,这奇怪的声响就进到了房间里,在支书放在我们房间墙角盛米的竹箩筐那发出了吭吃、吭吃的声音------老鼠在嘶咬竹箩筐。
父亲一夜不知起来赶了多少次猖獗的老鼠,后来就亮了电灯睡觉,但到天亮我们一家人睡醒时,蚊帐里还是钻进了好几只的蚊子。蚊帐交汇口的地方我们一家人晚上睡觉时还特地都用木镍子夹了两边的帐纬了呢。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8:32 +0800 CST  
第十七节:新的生活
就是从这天起,我们家开始了在这个山村的生活。这是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山村,地名“八里桥”,顾名思义,这个村离县城只有八华里的路,山村有两座横跨小溪的木桥,一座就在我们家住的大队部的后面,桥面狭窄破旧只能推过一辆板车,桥下是由几根木头插入河床作为桥身的支撑,过了桥是村里大多村民居住的房屋;另一座桥在村子的另一头,或者说是村尾了,是县城通到另一个县城的公路桥,桥面可并列通过两部汽车,桥的下半部分是用石块水泥构建的,桥的上半部也就是桥身也是清一色的木头结构,这座桥要比大队部旁的木桥长了几倍也气派的多。
前面说了,我们家住的“大队部”的前厢房是一间代销小店,就在大门边上,临街一面是柜台,但小店里卖的只有一些糕饼,糖果,盐巴、香烟、散酒、酱油、煤油,没有农副产品、没有生活日用品也没有蔬菜,我们家要买米买蔬菜就要到县城里或向村里的农民买。代销店里就一个头发已花白的老阿婆和她的一个孙子,阿婆的孙子就在这里的小学读书。阿婆和她的孙子晚上就住在店里,我们家住到这个村里没过多久,我就认识了阿婆的孙子,后来我们就成了要好的小伙伴。关于阿婆和她的儿子、儿媳、孙子的事在这村里有许多传说,因为是传说,且于我要写的“足迹”没有必要的关系,这里就不多说。
我们家在村里住下后,只过了几天,父亲就带我哥和姐去县城的中学读书,哥和姐就此寄宿在县城的中学,他们只有周六晚才能回家。我和弟弟也插班进了家门前的这所小学,我在省城按入学时间算应该读四年级还是五年级了,但李老师考了我的语文和算术,和父母亲说我要从三年级重新念起,这样我就只能插班到三年级了。
父亲带哥姐去县城的那天,傍晚回到家里,挑回了一床棉被还有两箩筐的农具和生活用品:锄头、铲子、斧头、柴刀;雨鞋、簔衣、斗笠…….。大冷的冬天,父亲一大早就起床了,披了簔衣,戴了斗笠,肩上荷了把锄头,口里衔了只哨子,从村头到村尾,桥的这边到那边,“瞿、瞿、瞿”不停的吹响哨声-----催促还在睡梦中的农民要起床冬战农田了,伴着哨声,村里响起了鸡鸣犬吠,父亲把村子搅(吵)醒了,也把母亲和我搅醒了,母亲到厨房里煮早饭,我就到厨房里帮母亲烧火。在山村、冬天我可喜欢烧火了,坐到灶口前,灶口的火苗烤的我的脸和身子的前面热烘烘的,要比在冷冰冰的床上好的多了。
刚到村里没多久,李老师瞧见我们家床铺垫的盖的被褥的样子,就教父母亲到田里把堆在田里的稻草抱回家、剥了草衣,将稻草芯放太阳下暴晒,暴晒干了铺垫到床板上,我们一家人睡的床铺垫了厚厚的一层稻草芯,床铺就比没有铺稻草芯时要温暖且舒适了多了。
我们家住进村队部里,只过了一、两天,一家人就和李老师熟悉了:李老师不是本地人,说话时带有浓重的外乡口音。听父亲说,他是早年支农支边从外地到这村里的,后来成了这村里小学的老师,在村里教书有很多年了,村里的年青社员大多是他的学生。
我们家住到村里这年,李老师还是单身,他是这个村小学的老师、还是小学的负责人,小学还有一个姓张的女老师, 张老师的老公是村里的农民,据说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争。他们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在这小学里读一年级和三年级。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是本村的,也有十来个是附近村子的,一个班就七、八个学生,教室和我们家的厢房就隔着一片木板,李老师教五个年级的语文、音乐、体育,张老师教算术,画画。……
村里的大人们:村支书、生产队长、小学学生的家长都很敬重李老师,平日里学生家长经常会叫学生给李老师捎来生菜、熟食。他没时间煮,都是拿到厨房叫煮饭的大妈煮了和学生一起吃,我们家住那时,他常常就将学生家长送给他的菜蔬、泥鳅、小鱼转送给父母亲、父母亲刚开始不肯收他的东西,父亲对他说:“这怎么行啊,农民是送给你的。”“我一个单身汉那里吃的完啊?”他说:“你们家这么多个孩子,村里又没有菜地。买个东西都要去县城,生活比我还难呐。” 父亲推辞不过就叫母亲收了。煮了和他一起共享村民给他的食物。
李老师是我们家到这山村最早认识也是给了我们家最多帮助的村里人之一,他是村里识字的农民公认的“文化人”,大队的宣传标语、墙画全出自他的手。傍晚、星期天时还有农闲时,村里的大人们就喜欢到我们家住的大队部他住的房间找他聊天,向他借书,也有是请他去写字吃饭。村支书、大队长有事到我们家找父亲时,大多也会上楼去他的房间里坐一会儿。父亲时常也带我到他住的楼上房间,将村民送给他,他转送给我们家的什么东西还给他,顺便向他讨教什么事情、问我的学习情况,他待我父母亲是很客气很尊重的。有个星期天,李老师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在厨房里吃早饭,吃完早饭,父亲看厨房的水缸里只剩半缸的水了,拿了扁担、水桶要去厨房后面的河里挑水,李老师见了一把从父亲手里抢过扁担说什么也不肯让父亲去挑水,父亲和李老师两个人为挑水的事在厨房里争执了很久,最后是父亲把扁担、水桶让给了他。
我们家后来随父亲工作转进县城,我们家也搬进县城,后来又返回到省城,父母亲还会时常对我们几个小孩念叨起李老师。父母亲说李老师在我们家住在村里时给过我们家很多的帮助。父母亲一直忘不了李老师,我也是一直铭记着李老师。人在困难的时候,有人给你伸出援手,那怕他是举手之劳,都会让受助者受益菲浅,感戴终生。一个人的举手之劳有时直会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让悲观失望的人看到生活的署光。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11:09:02 +0800 CST  
第十八节:山村李老师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李老师不上课时,脸上似乎总是一幅笑呵呵的模样,但一到小学上课,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很严肃的,小学里的学生大多怕他,他上课时在一张坏了一只脚的小桌子上摆着根小竹鞭。那个小孩在上课或做作业时离开座位,说话或做小动作,他看到了拿着竹鞭盯着你走到你桌前,叫你伸出手掌来或轻或重都要打两三下,他和张老师教书的五间小教室只有两间教室里有小黑板,他和张老师都是教完了这个班级的课,布置下作业就让这个班的学生到另一间没有黑板的教室去做作业,另一个班的学生就到这间教室里来上课,我刚到他手下念书时,也曾被他打过几回手掌,但打过了他似乎就忘了,中午、晚上和我们家人一起在厨房里吃饭时,他和父母亲说我读书的事又夸我聪明听话,书读的比村里的孩子好。
小学四、五年级的大学生是很听他的话的,每天下午放学,四、五年级的学生会自觉的到厨房里拿扁担水桶去河里挑水,星期天上午,几个大年级的学生会集合在小学里,和李老师一起到山上砍厨房烧火用的柴禾。李老师他们去山上砍柴时,母亲就叫头天晚才从县城中学回到家的哥和我也跟李老师他们一起去。母亲说,我们家烧饭用的柴禾要不是李老师和小学的学生上山砍柴,我们家就要花钱向村里的农民买,一个月要花不少钱呢。有一次,哥和我们一起山上砍柴,哥把斧头砍进了自已的脚板上,哥惊恐失声的喊叫起来,李老师闻声赶到哥的身前,我和一起砍柴的同学也急匆匆的奔到哥的身边,哥跌坐在地上,一只脚板上一道骇人的伤口汩汩冒出鲜血,李老师把他带上山的毛巾绑在哥的伤口上,背起哥一步一步把哥背回到家里,又到村里借了一架板车,和父母亲一起把哥拉到了县城医院,还好,哥的力气比较小,斧头应该是砍到树干上后弹到了哥的脚板上,没有伤到筋骨。李老师和我们一家人都松了口气,医生给哥包扎好伤口,用板车把哥拉出县城,拉回到村里时,那时,夕阳已经下山了,夜幕已笼罩住山村。村里人家的烟囱已升起了袅袅吹烟,姐和弟弟已煮好了饭菜在等我们回家里吃晚饭了,我们一家人累坏了,李老师也累了,一家人和李老师吃过了晚饭,天色就完全的乌黑了。后来父亲说,这次哥砍伤了脚板,要不是李老师把哥从山上背回家里来,还不知会是什么后果呢。吃晚饭时,父母亲一迭声的直向李老师道谢.
记忆里,我们家住进山村时,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的寒冷了,路边的草木不知是那天起蒙上了一片白霜,随后几天,田地间到处都结了冰,厨房水缸里的水面上冻成了一片冰块,小学校的男生和女生来学校上学时每个人都拎一只火笼来学校上课(小火笼:大小像现在的灯笼,确切的说它更像一个高脚痰吁,外面是竹制的竹笼,里面套了个陶罐还是瓷缸,可以存放碳火和火灰)。父亲在我们家到八里桥村不久给母亲和我、弟弟也买了火笼,每天上课我和弟弟也提了火笼到班里上课,上课时,我和村里的同学一样:坐在课桌后的板凳上挺着身子,两只手放到桌下的火笼里,听李老师或张老师教书上课,我到李老师手下上课没过多久,小学就放寒假了,哥、姐也放假回家了,李老师回他的老家了。
因为天气寒冷,村里的农民冬天大多都猫在家里,只有父亲和少数的农民下地翻田,还有的胆大的农民就悄悄的进到深山里偷伐树木,盗割松脂、种植蘑菇。父亲在生产队没有什么农活时也会带哥和我去村旁的山上砍柴。砍柴其实是有很多学问的,农民的孩子到山上砍柴,一般都是到离村较远的深山里,满山遍野的寻找已经枯死的和农民盗伐大树后丢弃在山上的小树枝,这些自然晒干的树枝,要比刚砍伐的小树重量轻了一大半,而且一挑回家就可以烧火。我们刚到村里时,砍柴就是就近取材。父亲带哥和我去砍柴、就在村旁不远的山上找到几棵稍大的灌木杂树,用柴刀砍呀砍的,好不容易砍了三棵,连着树枝树叶连扛带拖的拉回到家里,一上午每个人只能扛一棵胳膊粗的小树回家。树枝树叶要嗮十天半个月才能烧且不经烧。后来,我去砍柴大多是跟小学同学一起进到深山老林里。
我跟农民孩子山上砍柴,也跟他们到山上树林里采摘野果,进到深山老林的荒僻处寻觅红菇和其它我叫不出名的蘑菇,我跟他们上山时,脚下也和他们一样穿了“草鞋”,草鞋应该有草编的、竹编还有其它材质编的好几种,我穿的是用竹篾编的,粗糙磨砾。我的腰间和农民孩子一样用细绳子绑了一只木头做的刀匣,刀匣贴着腰的后面,可插一把柴刀,腰间再挂一只鱼篓-----装蘑菇和野果用的。跟农民的孩子去山上找蘑菇和采野果是我在山村时最喜爱的事情。
春天时,碧绿的林海里,满山遍野盛开着姹紫嫣红的鲜花,农民的孩子把映山红花瓣掳了一大把就直接放进嘴里咀嚼,咀嚼的一张张小口红艳艳的,花瓣的汗液有点酸甜,映山红绽放的时候,野生的杨梅在树枝上也熟了红艳艳的,远远望去就像散落在茫茫林海里的点点红星。非常艳丽夺目。杨梅成熟的时候,山上灌木丛,小树上也结满了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果实,有的只有黄豆大小、有的比花生大些,还有的就要比我的小拳头还大些……。但大多的野果农民的孩子只会用本地话叫唤出土名。一个春天、夏天,我的小嘴巴被山上的野果染成了黄色、紫色、红色和黑色……。到了秋天,冬天,山上的野果就更多了:有树上结的、藤上结的、草颈上结的:弥猴桃、木东瓜、鸡爪梨、苦椎、米椎、榛子、板栗、乌米……。让我在郁郁葱葱的大山深处收获的流连忘返。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8 20:54:42 +0800 CST  
第十九节:八里桥村记事
在这山村,还有很多令我难忘的记忆,夏天、秋天,学校放假、下午放学后,我跟着小学的同学、农民的孩子一起去村子周边的水田里捡田螺、抓泥鳅,到田边的水沟水渠,池塘小溪里摸河蚌抓鱼;冬天、春天,水田旱田的稻谷瓜果收获了。傍晚时,我们一群小孩拿十几个自制的带了弹绳机关的捕鼠笼到山边田地里,寻找老鼠(确切的说:应该是田鼠)洞,将上了弦的捕鼠笼放在老鼠洞口,天亮时,收回捕鼠笼-----大多的捕鼠笼都有收获。农民的孩子将捕鼠笼的死鼠放蒸笼上,用蒸汽烫一会,祛毛,开膛破肚。中午,鼠肉就成了农民饭桌上的美味。我第一次在小伙伴家里吃老鼠肉时,小伙伴并未告诉我吃的是鼠肉,还以为是什么野味,美滋滋的吃下肚,听小伙伴说是老鼠肉时,不由的感到恶心、害怕。但没过多少天,就逐渐的喜欢吃老鼠肉了。在那个年代,农民和农民的孩子要想吃一次肉是多么的不容易。我在村里时,村里只有到了过年、还有就是村里要迎来一年中最繁忙的“双抢”(抢收抢种)的前夕,生产队才在队部的晒谷场上杀一、两头猪,一家一户分一块两、三斤的猪肉,平常时候农民就是兜里有钱要在村里或进到县城里也买不到猪肉。农民想吃肉,在春播秋收后的农闲时,生产队有时会组织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带了土铳,唤了土狗,进到深山老林里寻猎野猪、山麂,一去短则一两天,长的话就要好几天,打猎的村民回到村里时,村里的大人小孩围聚在大队部门前,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等候他们回来。听村里的人说,上山打野猪、山麂,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不小心或运气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我在村里时,见过村里组织的两次打野猪山麂的活动,两次都打到了野猪,野猪抬回村里,就放在大队部门前的晒谷场上开膛破肚,切块分肉,有去打猎的人会分的更多一些…….。
看农民从深山里打回野猪,我那时眼谗的不得了,很想跟大人们一起去打野猪,我班上几个大年级的农民小孩也很想去,但村里的大人们是绝对不肯的。不能上山打猎,我班上的几个年岁稍大的孩子竟找出了他们的家里的土铳,带我到溪岸边的篙草丛里打野雉、到田地山林里打鸟、到溪河里打在桥墩下游动的大鱼…….。
那个时候,山村的溪水,山涧、路边的泉水清澈透明,溪水在不是雨季的时候,干净的能看到一人多深的溪水底下游动的一条条大大小小的鱼、潜藏在水低深处的只有小草根须般细小蠕动的小生物。我和村里的农民孩子,无论是在田间地头劳动、还是上山砍柴,到深山里找蘑菇采野果,渴了累了,就是就近在山涧的水田边、小路旁寻一口前人挖好的现成的泉水坑,俯下身子掬起泉水直接送进嘴里喝,有的泉水坑边还有农民特意搁放在水坑边供人喝水用的竹罐子。但在泉坑里喝水,也有叫我望而生畏、非常害怕的“蚂蝗”了。我对蚂蝗的记忆,应该是从我第一次下水田开始,这身子柔软没有眼睛也没有四肢的奇异的小生物,在你下到田里或到田边的水坑里喝水时,它会从坑沿的小草里、泥土间游出,像一片细小的树叶无声无息的贴到你的皮肤上,吸饱了血才会自动的离开你的身子。那时你才会发现,你的脚或身子的某个地方,在汩汩的流出鲜血。在山村水田玩耍和劳动生活中,我最怕“蚂蝗”了,还有订你时会在你的皮肤上很快就鼓起一个又红又痒大包的花蚊子、黑蠓、牛氓。进到深山里砍柴还是寻觅野果,还有让我也让农民孩子一样害怕的毒蛇、野猪和其它野兽了……。在那时,山村周边的森林植被还非常的茂密,深山密林里野兽并不罕见,特别是野猪,我和小伙伴上山砍柴时是经常会在山上遇到的。但你不去招惹它,也不要怕它,野猪和大多的野兽一样一般见到人都会逃之夭夭。
我们家在这个小山村,记忆里是住了两年还是两年多几个月的时间。父亲在村里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大约是一年半还是更长些的时间就到县城里工作了,父亲进县城工作后,每天都是一大早进城,晚上夜幕笼罩住山村了才从县城里回来,有时没有回来。父亲到县城里工作大约几个月后。这年冬天还是春天的一个晚上,父亲回到家来和我们说,我们家要搬到县城里去了,父亲叫母亲准备收拾整理家里的东西,他和李老师、张老师,村里的支书、队长还有几个要好的农民说:我们家要搬到县城去了。李老师这年刚结婚,师娘是李老师老家的一个和李老师年龄差不多大小、眉清目秀漂亮的女人。过了几天,我小学的同学,小卖部阿婆和她的孙子还有班上的同学也知道我们家要搬到县城去了,他们来我们家帮忙收拾整理东西,对我父母亲说:我们家搬去县城后 一定要记得回村告诉他们我们家住在了县城的那里,他们到县城了就一定会到我家来,我的小伙伴也和我说:你们家去县城了,要记的回村里哟!我们去县城也会去你家找你。
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再回村里的。这个散落在群山里的村庄,在父亲下放农村的岁月里,给了我们家、我的童年多少快乐的记忆。在这村里,我结交了阿婆的孙子、村支书、大队长的儿子、张老师的儿子还有许多农民的孩子,他们教我劳动,带我上山砍柴、寻蘑菇、采野果、游泳摸鱼……。我们在过往的日子里早已成为了要好朋友。我离开山村,怎会忘记他们?!
过了些天,县里开来了一部汽车,村支书、大队长还有村里住在我们家周围的几个伯伯、叔叔、大妈、李老师、还有我的小伙伴帮我们把我们家的“家当”都搬到汽车上,我们家就离开了山村,我也离开了村里的同学小伙伴,还有让我终生难忘的李老师、张老师。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09 20:14:32 +0800 CST  
少年往事:第一节:搬家进县城
我们家搬进县城了,新家在县城的西头,一条溪河的边上,老式的砖瓦房,一排住了有十几户的人家,每户人家的房屋结构都是一样的,从朝向街面的正门进房,里面是三个直通的房间,进门第一间房稍小些,是厨房,墙边砌有柴灶、放了水缸,柴灶旁空处可摆放饭桌、椅子、菜橱,从厨房往里要上几个台阶、一扇门。从第二个房间再到里面的房间也有一扇门,房后还有一扇门通往屋外。这房子要和我们家在村里的房子比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山村的住房只有一间,房屋的光亮阴暗的白天就像傍晚,房屋的墙壁还透风。县城的房屋不仅有厨房,有两个住房,光是电灯的光亮要比山村房间里的电灯不知要亮堂了多少倍了!
我们家在县城安下了家,我也转学到了县城的第一小学读五年级。父亲在县委工作,哥、姐在县城中学读书,哥、姐的中学就在我们家前面不远,走路有个几分钟就到了,他们现在天天放学都能回到家来,我在县城小学读书放学的时候,晚饭后也到哥姐的学校里玩,哥姐的学校是县城的第一中学,校园很大,里面有两排两层楼的教室,还有室内健身馆(礼堂)、食堂、老师的宿舍楼、操场、球场、单杆、双杆、沙坑…….。我晚饭后常常和邻居的小孩到校园里玩单杆、双杆。直玩到夜深人静月朗星疏才想到回家。
大约是我转学到县城的小学读五年级,还是升学进县城一中也既是我哥姐就读的中学读初一。记忆里,有个上午,学校突然通知全校师生在操场开大会,会场气氛非常严肃紧张,我和学校的大多学生一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会是用高音喇叭广播“中共中央文件”------传达了国家发生的一件大事:党和国家的副主席、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接班人:林彪叛党叛国,劫机外逃,摔死在蒙古国的温都尔汗…….。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中央的文件。震惊,除了震惊,还有恐惧!这是我到县城后经历的记忆里最为深刻的一件事了。
还有令我进县城后记忆很深的是:父亲很少在家里,经常要下乡蹲点、住村搞社会主义教育,社会调查,指导、检查生产队的干部割农村生产队、农民的资本主义尾巴……。常常一去就是十天半个多月,父亲每次去下乡,母亲就很担心,都要千嘱咐万嘱咐父亲:对农民偷搞副业:砍伐树木、私种香菇等事情千万不可太过较真,睁一只眼闭一眼嘴上说说就算了,不要把农民逼急了。狗急还要跳墙呀!我们家现在住在县城,十里八乡的农民那个找不到我们的家?!
那时,全国上下都在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的斗争已上纲上线到是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反动道路的原则上。农民在自留地上种菜、养鸡、鸭、猪都是有限制的,超出了限制范围就是走资本主义路就要被生产队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多养的牲畜一旦被发现,这户农民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轻则没收家禽牲畜,重则就会被抓去生产队、公社批斗。
在国家的政策下,当时农民的生活普遍比较贫困,特别是孩子多的农户日子就更加艰辛。我们家住在八里桥村里时,有的农民孩子冬天早上约我上山砍柴,我们走在去山里的田间小道上,脚下的小路杂草上蒙了一片白霜,有水的地方都冻结了冰,农民孩子脚下穿的还是一双草鞋,下身裹的是一条还是两条单薄的长裤,一路上冷的身子直哆嗦,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在路边寻稻草树枝,拿半张作业纸用火柴把枯草树枝点燃了,烤一会儿火在走。我在山村时,常有农民到我们家向母亲借钱,偷偷的卖米、卖青菜还有他们在山上打到的野味卖给母亲。但我们家的生活也并不比当地的农民好到哪里。父亲那时是拿国家的工资还是和当地的农民一样挣工分养家我不知道,父母亲没和我们说过,我也从没想过要问这个事。
记忆里,我们一家人吃的、穿的、家里的景况和村里的农民家没有多大差别,父亲到田里劳动和村里的农民一样:也是一大早出工、日落收工,有不同的话,是我们家的口粮、油、肉是要到县城里用票证购买,就是吃国家粮的,每回去县城买口粮,都要搭配将近一半的面粉、地瓜等杂粮,也就是买一百斤的米实际只给你五十还是六十斤的大米,余四十还是五十斤就是给你面粉、地瓜或者地瓜干、乔麦粉等,这样的口粮搭配供给形式,我们家还在省城时应该是在文化大革命运动期间国家开始实行的。我那时吃面粉、鲜地瓜、晒干的地瓜干都吃的怕了。到八里桥村,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母亲就偷偷的向村里的阿婆大妈们买点,还有是远方的姑姑每隔几个月最长半年就会给我们家寄来佰十斤的全国粮票,姑姑寄来的粮票都是夹在寄给我们家的日用品的包裹里,每回家里收到姑姑寄来的包裹,我们几个孩子都会急不可待的要打开包裹,看到包裹里的粮票,我们就会欢欣雀跃起来,粮票对我们家有多么重要,有了粮票就可以买粮食,就可以吃饱肚子,我们几个孩子那时都是长身子的时候。
吃饱穿暖,在那个年代应该是困扰很多家庭的一件大事。我们家的收入除了父亲挣的,没有其它的来源,父亲的收入一个月有多少我们不知道,母亲也不会说,但我们家的贫困却是让我记忆深刻,我们家搬到县城,每个学期学校要缴学费、书本费,我每次都不能在开学时一次缴纳,一般都要拖两到三个月后才能缴完欠学校的学杂费,这让我在学校遇到班主任在班上唸还没缴清学杂费的学生的名单时,我就会脸红耳热、坐立不安,恨不能教室的地板上裂开一条缝让我钻进去躲一躲,自尊心受到强烈的伤害。回家时我就会吵着向母亲要钱,母亲愁眉苦脸的说:家里有钱还能不给你们缴学杂费啊?家里实在是没钱,哥姐都快是大人了,衣服和裤子穿的还是补丁摞了补丁的衣裤,家里这个要用钱、那个要用钱,那还有钱啊?母亲总叫我等下个月、下个月…….。
楼主 福建湖动老玩童  发布于 2017-08-10 21:06:33 +0800 CST  

楼主:福建湖动老玩童

字数:73136

发表时间:2017-08-08 18:55:2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12 11:39: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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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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