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晒亲历的当年农村事55

村事55 不会偷拿的老小

敏捷身体好偷拿,
老小无方能活牙。
有似僵尸墙外躺,
或成水肿腿难拉。
注:“活牙”是我们这里的方言词。意思是在最饥饿时,能有无论是再差的食物进口,让牙活动起来。


前面说那种偷拿只限于十来岁以上能走能跑的人,越灵便敏捷越占优势。因为虽然群众皆贼,但却必须躲过干部,不然让他们看见,轻则一顿痛斥,重则开大会时批斗你一番。群众对群众虽也有互相检举的,但为数寥寥,故大多互不设防。这让百姓贼们大得其便。所以,凡是能下田者,虽然也瘦弱,但得浮肿病的几乎没有,即使有也是轻微的。
至于那些老人孩子行动迟缓难以下田者,就不好办了。老人有好多得了浮肿病。65岁的李光昭,50多的朱香文,都因为得了浮肿病,而住进了养老院,可谁知道养老院里生活也差得厉害,浮肿病不但没有减轻,而是加重了。李光昭的两个儿子都是干部,朱香文更是支书朱汉顺的父亲。虽然其它浮肿病者十有八九不久都死去了,可他两个命大,都活了过来。其实也非命大,只是当干部的儿子们比较孝顺,对老人加重了上心,于是让其转危为安了。地主分子李汉镇还未五十,大女儿嫁到了城里,小女儿也是随着壮劳力挖河炼钢铁,好久不在家.他在家也得了浮肿病,也住进了养老院.可他的病越来越重了,行动都比较困难,眼看死期不远,正在这时,城里的大女儿来了,一看如此危急,觉得自己虽然也在吃不饱状态,但总归比父亲强的不少,于是立即接了过去.就这样,算是他也逃过了鬼门关.
在那大饥饿中,女人得浮肿病的比男人少点,最后死亡的也少点.
孩子中分两类,七八岁以上能够灵活跑到田里的,和那年龄以下不能作到这些的。
能跑到田里的自然如前所说,到处偷拿,其情况好得多。而那些五岁以下的孩子就惨不忍睹了。
那时街上有道这样的风景:
东西两个食堂外面的路边,只要不是阴雨天,靠着那低矮残缺的院墙,一溜躺着十几个这样的儿童:脸比猴脸瘦,手赛鹰爪尖,如是夏天,裸着的上身肋骨突出好高,肚子刚吃过饭时则还显点,停一会撒了两泡尿就塌了下去,几个小时身子也没有一点动弹,只有基本闭着的眼睛偶尔无力的睁开一下,证明着他们还是个活人而不是尸体。近些年见到电视上报道的非洲难民中的孩子,多少人评论道,他们虽然也瘦弱不堪,肋骨也分明裸露着,但远远没咱那时突出鲜明呀!
尤礼学大儿子尤喜镇出生于57 年初,在这一溜孩子中分外特殊,他躺在边上,几个大人经过这里,分明看到他那刚吃过饭的肚皮,竟是半透明状态,胃中食物中青菜那种深深的颜色似乎就可以分辨出来.几个人感叹着说,这肚皮你看有多薄吧,这胃壁你看有多薄吧.无怪人都是吃这么多,因为整个肚子让胃快占满了.咋会不容得多呢。李民运的侄儿李福合,出生于1956年,他那时没躺在食堂外,而是在他的家门外,他不是躺,而是坐在那里一连几个小时而毫不活动一点。那种姿势似乎只能叫坐,因为确实屁股是主要着力点,上身没着地,怎么能不叫坐呢!可又真的不是坐,因为上身全部直直的趴在前面,额头鼻子顶着地面。就是这种姿势一连几个小时。背上的汗毛既长又密,和刚刚脱毛的狗几乎差不多,于是大家给他起了个不雅的绰号”妖怪”,一直叫了好些年,直到他十七八岁,谁再这样叫他恼恨无比,立即红脸和对方吵打起来,才算是没人叫了。我大哥的女儿也生于1956年,本来到吃大伙时已经会走路了,可随着越来越饥饿,竟又不会走了,到了四周岁虽然会颤颤地走了,可却坐下站不起来,只有坐的高高的,才能勉强站起来.并且由于营养不良,每当拉屎时就脱肛了,把她疼的不住哭喊,大人费好大劲才为她把那翻在外面的红肉生生填进去,大约疼痛远未停止,所以她还需好久才能停住哭声.而这脱肛的病一直伴随她到十来岁才痊愈了.所以我脑海里五十年后还满是她每天撕心裂肺的哭声.李泰世的堂弟李凯世,生于1955年,到了此时,天天在院子里哭喊着:我饥呀,我饥呀,李现英(他的母亲)呀,你不让我吃呀,你的心真狠呀.看到天上飞过了鸽子,飞过了麻雀,就喊着,我要吃鸽子肉呀,我要吃麻雀肉呀,你们咋不给我把它们抓住呢,看到天上飞过来飞机,就喊着,我要吃飞机肉呀,你们快把它抓住呗!起初声音还大点,后来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那次我听他喊着,就走到他院中看,没有一个大人,只有他半躺在门外地上,有人进去也毫无反应.由于他这个吃飞机肉是个笑柄,所以人们后来常常取笑他,也是到了成年才没人提了.穆岩玉生于1954年,如今回忆起来那时还满眼含泪:那时我都五六岁了,可朝食堂路上那道坡我就走不上去了,只好爬着上去.而它的高度不过半米,长度足有五六米,以前我都是跑着过去的,而那时却腿软得上不去了.
爱家乡是每个人的天性吧,小孩子更该如此吧,但当饥饿深深刻入脑际,而换个稍微优越的环境时,孩子就会立即对家乡畏之如虎。李普则的大女儿在焦作鞋厂当工人,生活虽然也低,但总是每月二十几斤的粮票,回家看到母亲饿的皮包骨,十岁的弟弟和五岁的小妹饿得脱了像,两个在门槛上坐着,耷拉着脑袋,好久都纹丝不动,和死人也不差多少。大姐一见着了急,如果不赶快让他们吃点差不多的饭食,说饿死真说不清,于是就把母亲和弟妹都接到了工厂里住了几天,自然把他的饭票又借的饭票都贴补上,于是两个孩子像是进了天堂一般。但是也不能长期住在那里呀,她那二十多斤自然也养活不起,于是住了几天就得回来。可一提起回家,小姑娘恐惧的什么似的。说啥也不回。最后无法,只好哄她说,咱不是回家,而是再换一家亲戚,你姐姐的粮票也吃光了,咱也没吃的呀。好说歹说总算跟着母亲上了路,可孩子只知道是再换一家亲戚,绝对不是回自己的家。可带着她走到了村西里把地时,朝东一瞅,被她发现了破绽,觉得这不是自己村西的那座菜地小屋吗?于是立即歇斯底里的号啕起来,死活再不前行。大骂着妈妈骗人,把个当妈妈的真是为难的不得了。儿子十岁虽不愿意回家,但毕竟懂事,而五岁的孩子正是会说话却不懂事的时候。这人人夸赞的亲爱家乡,这孩子却畏惧如阎罗殿魔鬼窟一般。
在食堂中吃饭是还有这一道风景:只要是那粥稍微黏糊点,那么所有吃饭者的碗盆勺子,等把饭吃光后,全都用食指弯下去,使适合这些盛器的弧度,把那每一点点的食物遗留,全都抿进口中,咽到肚子里去。无论男女老幼,谁也不笑话谁,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也是如此。这个习惯,我父亲一直坚持了散食堂后的两三年。那次我堂嫂见到父亲还像食堂中那样,于是说,叔叔,你怎么还这样呢?父亲说,经过了吃食堂,每一粒粮食都不能浪费啊!大嫂说,我可不是这样,我是在吃过饭后,先用点净水,把锅碗勺子刷刷,把那水存起来,等到下顿饭再放进锅中。
我想,这不过是文明之法,和父亲这种只是形式上的不同罢了。

楼主 wangtidao  发布于 2016-05-11 10:49:00 +0800 CST  

楼主:wangtidao

字数:2672

发表时间:2016-05-11 18:4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13 22:54:4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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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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