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 袁世凯嬉演帝制戏 蔡松坡定计脱虎口



话说自秦汉以来，定儒学为正统，大倡忠、孝之道，虽王朝更迭，然治世之法不变，故历朝历代莫不以忠君维系王朝上下，国民只知君主而不知其它。及至清末列强西来，门户洞开，方有西学东渐，主义之说纷至踏来，国民方知有信仰之说，待满清亡后，主义之争日炽。

民国既立，袁世凯居总统之位。袁世凯，子慰亭，河南项城人，祖父袁甲三，尝于河南、安徽进剿捻军，及袁世凯出世，袁甲三正奏凯歌，遂给婴儿起名世凯。袁世凯年少之时，聪颖过人，且善骑射，喜兵法，及至年长，投身于淮军将领吴长庆营中，于军中谦抑自下，颇知向学，深的李鸿章赏识，故新政之时，李鸿章特荐袁世凯编练新军，及辛亥革命后，袁世凯乃任总统之职。

及袁世凯就职四年以来，屡有祥瑞降世。先是侍女于袁世凯卧榻之侧，见有巨龙环绕，又有祖坟之旁生出紫藤，蜿蜒曲折，形如巨龙。种种祥瑞，不止一端，袁世凯常叮咛所见之人切勿向外人谈及，然心中暗以为喜。时欧战爆发，袁世凯聚幕僚于居仁堂议事，商讨对国际问题之看法，杨度，张镇芳，雷震春，夏寿田，袁乃宽等皆在座。袁世凯语众人道：“欧战一月以来，德军何故进展如此神速，法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众皆言德军兵力之盛，袁世凯不以为然，道：“德军胜利，不在乎兵力，而在乎威廉二世”众皆不解其意，袁世凯接道：“德国奉行帝制，全国同心于威廉二世，法国奉行共和，上下不能一心，是故败于德国”此话一出，众皆会意，张镇芳首道：“中国自施共和以来，土匪蜂起，乱党暴动，此皆共和之弊也。”夏寿田乃道：“中国行帝制数千年，遽行共和，与国情相悖，故生变乱”雷震春，袁乃宽道：“袁公德服四海，恩泽天下，可早正帝位，以安天下。”袁世凯心中暗喜，脸上详装惊讶，推言不可。杨度乃上前道：“当今之际，非行帝制，不能救中国，望袁公以天下苍生为重，勿要推辞”袁世凯见众意难违，道；“改行帝制未为不可，只不知民意若何”杨度道：“这个袁公勿要担忧，我等自会去办。”于是，袁世凯又各自好言嘱托一番，会议乃散。

参政院参政杨度欲媚总统，乃召孙毓筠，李燮和，胡瑛、刘师培及严复联名发起成立筹安会，要求各地上表劝进。各地于是纷纷效仿，以至分会林立，声势甚大。梁士诒见状，恐杨度夺了头功，乃于北京安福胡同成立请愿联合会，召集乞丐，人力车夫等请愿团，前往国会请愿。时机要局局长张一麐乘车从旁过，见乞丐队伍不整，杂乱而行，路人无不讥笑，乃问路人何事，路人道：“此乞丐请愿团，欲请袁世凯称帝耳。”张一麐闻后大惊，直赴居仁堂进谏袁世凯道：“袁公听闻尧舜之事乎”袁世凯道：“此二人皆古之圣贤，但不知公所言何事”张一麐道：“昔日舜为尧服丧，三年期满而逃，欲避尧之子丹朱，而天下诸侯尊舜而不尊丹朱，何也，人心所向也，今帝制废除已久，一统之局已成，不宜改弦更张，倘若冒天下之大不韪，势必群起而攻之，还望袁公三思。”袁世凯笑道：“我一向无称帝之心，此皆杨度等人无理取闹所致，我必严加查办，你不用担心。”张一麐乃退。

袁世凯乃令杨度，梁士诒等取消劝进活动，实下却不加阻止，于是，梁士诒更是放心大胆，势压筹安会之上。杨度见状，甚为嫉妒，暗思道：“梁士诒之请愿团，无非是些社会闲杂，声势虽大，作用实小，如能令军政两界人物请愿，方显我之手段”想到此处，心中窃以为喜，乃径直拜访总理徐世昌，寒暄过后，杨度道：“今社会各界无不上书请愿，如总理能率政府人员请愿，必是大功一件。”徐世昌听后，甚为惶恐，道：“你不要害我，项城此举，我不赞同，亦不反对，你还是劝项城好自为之”杨度见徐世昌执意不肯，又访陆军总长段祺瑞，段祺瑞面带愠色而见之，杨度小心道：“自袁公居总统位以来，社会昌盛，天下太平，众人皆欲推戴袁公为帝，若芝泉能”话犹未毕，段祺瑞以勃然大怒，骂道：“今国内尚有乱党滋事，国外日本屡挑事端，何谓天下太平，汝再敢多言，吾必以军法处之。”杨度闻此语，鼠窜而去。

惊喘方定，杨度于段祺瑞心怀怨恨，乃进言于袁世凯长子袁克定道：“段祺瑞手握重兵，极难控制，昔日敬酒不拜，便已显出骄横之心，现屡阻我等活动，还请大公子为我等主持公道。”原来袁家宴请宾客，军政要人皆往庆贺，敬酒至袁克定，众人皆行拜礼，惟段祺瑞不拜，袁克定遂对其不满，今又被杨度一说，更觉气愤，遂进谗言于袁世凯，言段祺瑞妄自尊大，袁世凯亦感段祺瑞有尾大不掉之势，乃另设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以分段祺瑞之权。段祺瑞见袁世凯意在防己，乃称疾辞职，寄居团城。

杨度见逼走段祺瑞，一时踌躇满志，责成各地军界代表上书劝进，众人畏其势，皆组织地方军人请愿团上书劝进。时云南请愿团有一人，积极响应杨度，首在请愿书上签字，众人视之，乃昭武将军蔡锷。蔡锷，字松坡，湖南宝庆人，年少之时，师从梁启超，深受维新思想影响，后留学日本，常以富国强兵为己任，归国后，受到云贵都督李经羲赏识，任云南陆军协统，与革命人士交善，辛亥革命之时，领导云南响应，及袁世凯任总统后，调蔡锷来京，授昭威将军，经界局督办一职。即请愿表到袁世凯手中，袁世凯见后大喜，时云南陆军参谋长路孝忱在侧，见有蔡锷名字，乃语袁世凯道：“蔡锷，人中龙凤，素怀人望于云南，闻其常与云南唐继尧等人暗有联系，今如此，恐有诈，不可不防。”袁世凯经此一说，猛然醒悟，乃召军政执法处处长雷震春道：“你可如此如此，以探蔡锷之心，探明后速来告我。”雷震春领命而去。

雷震春回军政处，召手下刘排长道：“你速去昭武将军蔡锷家抄检一番，他若是问，只需说是奉我之命，若查到可疑电文及文件，即可拿来请功，若是没有，亦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兑付。”刘排长乃率众直趋蔡锷家，破门而入，四处检验，蔡锷阻止不住，数次去电军政处，欲向雷震春询问缘由，军政处皆言雷处长不在以搪塞之，蔡锷无可奈何，乃任刘排长翻箱倒柜，刘排长抄检多时，见无可疑之物，乃去。时至傍晚，雷震春乃电话蔡锷，表示歉意，道：“事出突然，纯属误会，此刘排长，原系蔡将军房屋故主何仲璟家仆，知何仲璟曾在此屋暗藏大批钱财，顾前来查找，他不知是蔡将军宅邸，多有冒犯，吾必严加惩处，还望蔡将军勿放在心上。”蔡锷见此，亦无话可说。

此事过后，蔡锷心知袁世凯疑己，乃不理政务，寄情于青楼，时云吉班有一女子，名唤小凤仙，容貌可人，蔡锷甚喜之，常与其厮混。一日，蔡锷于青楼之上，正遇总统府秘书王揖唐，蔡锷乃邀其一道饮酒，即酒过三巡，王揖唐见蔡锷略带醉意，乃出言挑之，道：“眼下皆劝袁公早继帝位，而汝老师梁任公先生独出言反对，不知为何。”蔡锷道：“梁启超迂腐书生，我等怎能和彼一般见识，袁公德服四海，继任帝位，乃理所应当之事。”王揖唐正欲再问，忽见一女子摔桌踢凳而入，众人视之，乃蔡锷之妻刘氏。刘氏见蔡锷与小凤仙举止亲昵，怒上加怒，与蔡锷大闹离婚。王揖唐屡劝，刘氏只是不听，王揖唐只得先行退去，将此事告于袁世凯处，袁世凯道：“别人家事，我等怎好去管，然松坡处事，亦失偏颇，怎能为一青楼女子以致于此。”内务总理朱启钤道：“我素与松坡交善，愿往一劝。”袁世凯允之。

及朱启钤到，蔡锷已同刘氏势如水火，朱启钤劝蔡锷道：“欲明德于天下者，先修其身，在齐其家，若贸然离婚，是显治家无方也，治家无方，又何能治国，且松坡素怀大志，岂能为一青楼女子自坠其志。”蔡锷道：“桂辛之言，并非无理，然春宵之乐，公又知几许。”一席话说得朱启钤面红耳赤，口不能答，蔡锷乃转语刘氏道：“汝言离婚，我亦赞成，子女家眷财产尽皆予汝，但汝须应我一条，离婚之后，速离京师，休再乱我耳目。”刘氏闻言，乃收拾细软，带家眷含泪往湖南老家而去。蔡锷见刘氏已去，心中大喜，对朱启钤道：“我今无忧矣，还请桂辛兄替我物色佳丽。”言毕，大咳不止，朱启钤劝其保重身体一番，方退，回告袁世凯道：“蔡松坡沉溺酒色，已面带病容，不知收敛，尚欲吾替其物色佳丽。”袁世凯闻言，感慨道：“蔡松坡真风流将军将军也。”

于是，袁世凯遂不疑蔡锷，路孝忱乃道：“蔡将军虽无二心，然西南诸省，尚须派心腹将领前往弹压，方可确保无虞。”袁世凯点头称是，道：“只是谁可当此重任。”路孝忱道：“参谋次长陈宦，可担此任。”袁世凯道：“此人素知我意，派彼前往，我即可高枕无忧矣。”遂召陈宦，授四川督军之职，并划李炳之第一混成旅，伍祥祯第四混成旅，冯玉祥第十六混成旅供其调遣。陈宦临行之日，袁世凯亲设宴送行，长子袁克定亦在座，袁世凯语陈宦道：“犬子云台常慕陈将军风范，吾欲汝二人结为兄弟，不知二庵意下如何。”陈宦闻此语，一时受宠若惊，推言不可，但见袁世凯执意如此，盛情难却，只得与袁克定结为兄弟，陈宦长袁克定十八岁，遂为哥，袁克定为弟。

宴后，袁世凯又令北京政要皆往车站送行，袁世凯与陈宦并肩而行，送其登车，其间，袁世凯语陈宦道：“我此举足以显阁下乎。”陈宦道：“愿袁公早正帝位，使宦之名流域青史，方显宦也。”袁世凯闻宦语，大喜。及见陈宦远去，方率百官回。

时蔡锷见袁世凯不疑自己，且喉疾加剧，遂以治病为名，往袁世凯处请假治病。袁世凯准其假，路孝忱见袁世凯准其假，乃语袁世凯道：“蔡锷此去就医，不可不防。”袁世凯乃派唐在礼于暗中监视蔡锷。

蔡锷既的袁世凯批准，乃往天津密会梁启超、王伯群、汤觉顿等人，梁启超语蔡锷道：“袁世凯帝制自为，非武力不能驱之，吾纵观国内，唯云南可担此任。”蔡锷道：“先生所言甚是，倘云南首起独立，贵州越一月响应，广西越两月响应，以云贵之力下四川，以广西之力下广东，约三四月后，便可会师湖北，底定中原。”在座之人，闻蔡锷语，皆表赞同，道：“云南百姓亦盼蔡将军早日回滇，主持一切。”王伯群道：“近闻袁世凯派唐在礼监视甚严，恐蔡将军难以脱身。”蔡锷道：“此时诸位不用担忧，我自有办法。”会后，人各散去，蔡锷嘱秘书周钟岳买回京车票，周不解道：“将军既来天津，何不乘机离开，何故重回北京，以吾看来，是重入虎口也。”蔡锷道：“此时离去，必会惊动唐在礼等人，只有回到北京，方可成事。”周钟岳闻后，一知半解，心中暗自担忧。及回到北京，蔡锷乃夜宿于小凤仙处，比及天明，仍去府签到，值班员语蔡锷道：“将军来何故如此之早。”蔡锷面露疑惑之情，掏怀表示值班员道：“我按时而来，何故言早。”值班员看蔡锷之表后，指厅内钟表，笑道：“将军之表快了多时，将军尚不知乎”蔡锷对了时间，方道：“我实不知，既是早到，签了亦无妨。”值班员遂不疑蔡锷，任其签到。签到后，蔡锷详装办公，称人不备，暗从后门溜出，直奔火车站，早有梁启超家人曹福接应，将去天津车票交予蔡锷，蔡锷乃乘车直赴天津。

车抵天津，秘书周钟岳接着，便语蔡锷道：“将军前日执意要回北京，言欲要离京，必先回京，我本为将军担心，今见将军安全来此，方感放心，只是不知将军何故要来如此繁琐之举。”蔡锷道：“我上次来津，唐在礼已生疑心，故监视必严，我若直接从天津离开，唐在礼亦在天津，倘若被其侦之，必会被其追上，而我折返北京，其心必怠，故可乘机走脱，今我在天津，而彼尚在北京，纵得到消息来追，也是为时晚矣。”周钟岳闻后，深为叹服。蔡锷乃将呈文一篇交予周钟岳，嘱其道：“此呈文写明我去日本就医，并请袁世凯拨假三个月，你待我离开天津后，在交予袁世凯，一切勿要谨慎行之。”吩咐完后，蔡锷乃改穿和服，变易姓名，乘船赴日。及蔡锷走了多时，周钟岳方将呈文交付袁世凯，袁世凯看后，本欲派人去追，奈船已走远，只得准蔡锷所请，并好言抚慰一番，望蔡锷早日回京复职。

却说蔡锷乘船到日本，早有张孝准，石陶钧等一干人接应，蔡锷登岸后，乃将行李及亲笔信件数封，交与石陶钧，嘱其道：“我离日本后，你可拿我行李周游日本，每至一地，你便拿出一信以当地邮编寄回北京，信中我已写好游历情况与养病情形，袁世凯见是日本寄出，必不会生疑也。”安排完一切，蔡锷乃换船赴滇，将行，蔡锷指天语众人道：“今兹之役若败，则吾等死之，决不亡命，幸而胜，则我等退隐，决不立朝，盖以近年国中竞争权利之风太盛，我等任仕者宜以身作则，以矫正之。”

话分两边，且说杨度见时机成熟，乃召国民代表齐聚北京，就君主立宪进行表决，投票告竣，杨度乃召开参政院会议，并以总代表身份汇查票数，凡一千九百九十三票，无一票反对。孙毓筠乃宣告道：“今各省代表皆恭戴袁总统及中华帝国皇帝位，本院前受各省代表委托，为总代表，尤应以总代表名义上推戴书。”秘书长林长民遂将早已写好的推戴书送上，书道：

奏为国体已定,天命攸归,全国国民吁登大位,以定国基,合词仰乞圣鉴事.窃据京兆各直省,各特别行政区域,内外蒙古、西藏、青海、回部、满蒙、汉八旗,全国商会,驻华侨有勋劳于国家、硕学通儒各代表等,投票决定国体,全数主张君主立宪.业经代行立法院咨陈政府在案,各具推戴书,均据称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公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等因.兼由各国民代表大会,委托代行立法院为总代表,以全国民意,吁请皇帝登极前来.窃维帝皇受命,统一区夏,必以至仁覆民而育物,又必以神武戡乱而定功.《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诗》曰:燕及皇天,克昌厥后.盖惟应天以顺人,夫是以人归而天与也.溯自清帝失政,民罹水火,呼吁罔应,溃决势成.罪己而民不怀,命将而师不武,我圣主应运一出,薄海景从,逆者革心,顺者致命,岌然将倾之国家,我圣主实奠安之.斯时清帝不得已而逊位,皇天景命,始集于我圣主,我圣主有而弗居也.南京仓卒草创政府,党徒用事,举非其人,民心皇皇,无所托命,我圣主至德所覆,迩安远怀,去暴归仁,若水之就下.孑然待尽之人民,惟我圣主实苏息之.斯时南京政府不得已而解散,皇天景命,再集于我圣主,我圣主仍有而弗居也.民国告成,四方和惠,群丑窃柄,怙恶不悛,安忍阻兵,自逃覆载,我圣主赫然震怒,临之以威,天讨所加,五旬底定.以至仁而伐不仁,盖有征而必死战.慕义向化者,先归而蒙福.迷复不远者,后至而洗心.皆惟我圣主实抚育而安全之.斯时大难既平,全国统一,皇天景命,三集于我圣主,我圣主固执谦德又仍有弗居也.夫惟皇煌帝禘,圣人无利天下之心,而行施地生,兆民必归一人之德.往者国家初建,参议院议员推举临时大总统,斯时全国人心,咸归于我圣主,国运于以肇兴.继此国会成立,参议院众议院议员,推举大总统,全国人心亦咸归于我圣主,国基于以大定.然共和国体,不适国情,上无以建保世滋在之宏规,下无以谋长治久安之乐利.盖惟民心有所舍也,则必有所取.有所去也,则必有所归.今者天牖民衷,全国一心,以建立帝国.民归盛德,又全国一心,以推戴皇帝.我中华文明礼义,为五千年帝制之古邦.我皇帝睿智神武,为亿万姓归心之元首.伏愿仰承帝眷,俯顺舆情.登大宝而司牧群生,履至尊而经纶.轩帝神明之胄,宜建极以承天,姒后继及之规,实抚民而长世.谨奏.

袁世凯见推戴书，心中大喜，却详装不悦，语林长民道：“天生民而立君，惟有丰功伟德者居之，吾自辛亥革命以来屡居要职，上无裨于国计，下无济于生民，追思先君已多愧疚，今若骤跻大位，于心何安，且民国初见，吾曾誓竭力发扬共和，今若行帝制，是背信弃义也。”遂坚决不肯受。林长民只得与杨度先行退出，林长民语杨度道：“袁公执意不受，是何意。”杨度道：“昔日汉帝传位于魏王，魏王三辞而不受，是恐后世议论也，袁公亦是此意，今可在上一书，袁公必受。” 林长民乃依杨度之言，复上一书，书道：

奏为舆情恳迫,谨再合词,吁请登极,以顺人心,而符天命,恭折仰祈睿鉴事.窃总代表前以众论佥同,合词劝进,吁请早登大宝.奉谕推戴一举,无任惶骇等因,仰见盛德渊衷巍巍无与之至意,钦仰莫名.惟当此国情万急之秋,人民归向之诚,既已坌涌沸腾,不可抑遏;我皇帝仍固执谦退,辞而不居,全国生民,实有若坠深渊之惧. 盖大位久悬,则万几丛脞,岂宜拘牵小节,致国本于阽危.且明谕以为天生民而立之君,惟有功德者足以居之.而自谓功业道德信义诸端,皆有问心未安之处,此则我皇帝之虚怀若谷,而不自知其撝冲逾量者也.总代表具有耳目,改昧识知,请先就功业言之. 当有清之末造,武备废驰,师徒屡潜,国威之不振久矣,我皇帝创练陆军.一授以文明国最精之兵法,刬除宿弊,壁垒一新.手订教条,洪纤毕备,募材选俊,纪律严明,魁奇杰特之材,多出于部下.不数年遂布满寰区,成效大彰,声威丕著,当时外人之莅观者,莫不啧啧称叹.而全国陆军之制,由此权舆,厥后戡定四方,屡平大难,实利赖之.此功在经武者一也. 及巡抚山东,值拳匪煽乱,联军内侵,乘舆播迁,大局糜烂,惟我皇帝坐镇中原,屹若长城之独峙,匪乱为之慑伏,客兵相戒不犯,东南半壁,赖以保障.以一省之治安,砥柱中流,故虽首都沦陷,海宇骚然,率得转危为安,金瓯无缺.当斯时构难虽由乱民,而纵恶实由新贵.不惩祸始,从无媾和,强邻有压境之师,客军无返乡之日.瓜分豆剖,祸迫眉睫.而元恶当国,莫敢发言.我皇帝密上弹章,请诛首罪,顽凶伏法,中外翕然,和局始克告成,河山得免分裂,此功在匡国者二也. 寻授任北洋大臣,其时风鹤犹惊,人心未靖,乃扫荡会匪,萑苻绝迹,廓清积案,民教相安,收京津于浩劫之余,返銮舆于故宫之内.遂复高掌远蹠,厉行文明诸新政,无不体大思精,兼营并举.规模式廓,气象万千.论者谓我皇帝为中国进步之先河,文明之渊海,洵符事实,非等虚词,此功在开化者三也. 革命事起,风潮剧烈,不数月间,四方瓦解,王室动摇,天意厌清,人心思乱.清孝定景皇后知大势之已去,满族之孤危,痛哭临朝,几不知税驾之何所?斯时我皇帝即改玉改步为应天顺人之举,躬自践祚,以安四海,夫谁得而议之者?乃独恪恭臣节,艰难支柱,委曲维持,以一身当大难之冲,几遭炸弹而不恤.孝定景皇后乃举组织共和政府之至权,与夫保全皇室之微意,悉挈而付托我皇帝;始有南北议和优待皇帝之条件,人知清廷逊位之易,结局之良,而不知我皇帝之苦心调剂,固几竭其旋乾转坤之力也.于是南北复归于统一,清室获保其安全,四万万之生灵,弗陷于涂炭,二万里之疆圉,得完其版图,于雨风漂摇之中,而镇慑奠安,卒成此共和四年之政局,国家得与人民休养生息,不至沦胥以尽,此功在靖难者四也. 民国初建,暴民殃徒,攘臂四出,叫嚣乎政党议会,豗突乎官署戎行,挑拨感情,牵制行政,我皇帝海涵天覆,一以大度容之.彼辈野心弗载,卒有赣宁之暴动,东南各省,再见沉沦.幸赖神算早操,三军致果,未及旬月,而逆氛尽扫,如拉朽枯,遂得正式礼成.大业克跻,列邦交庆,彼辈毒无可逞,犹复勾结狼匪,肆其跳梁,大兵一临,渠魁授首,神州重奠,戈甲载蠹,卒使闾阎安堵,区宇敉宁,以臻此雍洽和熙之治.盖自庚子拳匪之乱,辛亥革命之变,癸丑六省之扰,皆足以倾覆我中国,非我皇帝,孰能保持镇抚,使四千年神明之裔,食息兹土,不致沦亡,此则我皇帝之大有造于我中国,而我蒸黎子姓所共感而永矢弗谖也.此功在定乱者五也. 不但此也,溯自通海以来,外交之失策,不可胜计,国际之声誉,几无可言.以积弱衰疲之国,孤立于群雄角逐之间,情势之危,莫此为甚.而意外变乱,又往往无先例之可援,措置偶一失宜,后患辄不堪设想.惟我皇帝睿智渊深,英谋霆奋,遇有困难之交涉,一运以精密之谟献,靡不立解纠纷,排除障碍,卒得有从容转圜之余地.而远人之服膺威望,钦迟风采者,亦莫不输诚结纳,帖然交欢,弭祸衅于樽俎之间,缔盟好于熟槃之际.此功在交邻者六也. 凡此六者,皆国家命脉之所存,万姓安危之所系,若乃其余政教之殷繁,悉由霄旰勤劳之指导,则虽更仆数之,有不能尽,我皇帝之功烈所以迈越百王也. 请再就德行言之:我皇帝神功所推暨,何莫非盛德所滂流.荡荡巍巍,原无二致.至于一身行谊,则矩动天随,亦有非浅识所能测者.即如今兹创业,踵迹先朝,不无更姓改物之嫌,似有新旧乘除之感.明谕引此为惭德,尤见我皇帝慈祥忠厚之深衷,而不自觉其虑之过也.夫廿载以来,往事历历可征,我皇帝之尽瘁先期,其于臣节,可谓至矣. 无如清政不纲,晚季尤多瞀乱,庚子之难,一二童騃,召侮启戎,万千古未有之笑柄.覆宗灭祀,指顾可期,非赖我皇帝障蔽狂流,逆挽滔天之祸,则清社之屋,早在斯时. 迨我皇帝位望益隆,所以为清室策治安者,益忠且挚.患满族之孱弱也,则首练旗兵.患贵胃之暗昧也,则请遣游历.患秕政之棼扰也,则厘定官制.患旧俗之锢蔽也,则议立宪章.凡兹空前之伟画,壹皆谋国之良图.乃元辅见疏,忠谠不用,宗支干政,横揽大权,黩货玩戒,斲丧元气.自皇帝退休三载,而朝局不可为矣. 及武昌难作,被命于仓皇之际,受任于危乱之秋,犹殷殷以扶持衰祚为念.讵意财力殚耗,叛乱纷乘,兵械两竭于供,海陆尽失其险.都城以外,烽燧时惊.蒙藏边藩,相续告警.而十九条宣誓之文,已自将君上之大权,尽行摧剥而不顾.谁实为之,固非我皇帝所及料也.后虽入居内阁,而祸深患迫,已有芨芨莫救之虞.老成忧国之衷,至于废寝忘餐.拊膺涕泣,然而战守俱困,险象环伏,卒于挽救之无术.向使冲人嗣统之初,不为谗言所入,举国政于朝纲之大,一委诸元老之经营,将见纲举目张,百废俱举,治平有象,乱萌不生,又何至有辛亥之事哉?至万不得己,仅以特别条件,保其宗支陵寝于祚命已坠之余,此中盖有天命,非人力所能施.而我皇帝之所为极意绸缪者,其始终对于清廷,洵属仁至而义尽矣. 若夫历数迁移,非关人事.曩则清室鉴于大势,推其政权于民国,今则国民出于公意,戴我神圣之新君.时代两更,星霜四易,爱新觉罗之政权早失,自无故宫禾黍之悲.中华帝国之首出有人,复睹汉宫威仪之盛,废兴各有其运,绝续并不相蒙,况有虞宾恩礼之隆,弥见兴朝覆育之量,千古鼎革之际,未有如是之光明正大者.而我皇帝尚兢兢以惭德为言,其实文王之三分事殷亦无以如此.而成汤之恐贻口实固远不逮兹,此我皇帝之德行所以为敻绝古初也.然则明谕所谓无功薄德云云,诚为廉抑之过言,而究未可以遏抑人民之殷望也.至于前此之宣誓,有发扬共和之愿言,此特民国元首循例之词,仅属当时就职仪文之一.差当日之誓词,根于元首之地位.而元首之地位,根于民国之国体,国体实定于国民之意向,元首当视乎民意为从违,民意共和,则誓词随国体为有效;民意君宪,则誓词亦随国体为变迁.今日者,国民厌弃共和,趋向君宪.则是民意已改,国体已变,民国元首之地位,已不复保存,民国元首之誓词,当然消灭.凡此皆国民之所自为,固于皇帝渺不相涉者也. 我皇帝惟知以国家为前提,以民意为准的,初无趋避之成见,有何嫌疑之可言,而奚必硁硁然守仪文之信誓也哉.要之我皇帝功崇德茂,威信素孚,中国一人,责无旁贷.昊苍着佑,亿兆归心.天命不可以久稽,人民不可以无主.伏冀撝衷勉仰,渊鉴早回,毋循礼让之虚仪,久旷上天之宝命.亟颁明诏,宣示天下,正位登极,以慰薄海臣民喁喁之渴望,以巩固我中华帝国万年有道丕丕之鸿基.总代表不胜欢欣鼓舞恳款迫切之至.除将时今发还本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推戴书,及各省区国民代表推戴书等件,仍行赍呈外,谨具折上陈,伏乞睿鉴施行.

袁世凯览书毕，道：“既国民如此，吾若再辞，是负国民所托也。”遂欣然接受，张一麐见状，乃顿首劝道：“杨度等人，媚主求荣，妄求帝制以彰其功，可将彼等解送司法，以正其罪，若袁公受其书，则天下势必大乱矣。”袁世凯怒道：“此事不干杨度等人，实乃国民趋向君宪，厌弃共和，举国一心，势不可遏，民之所欲，势必从之，民意至此，毋庸多言。”乃一面喝令卫兵将张一麐牵出，一面命杨度于后日举办朝贺大典。

及至大典之日，百官皆赴居仁堂朝贺，杨度亦陪其师王闿运前往，途经新华门，王闿运指新华门惊叫道：“此非新华门乎，何时改做新莽门了。”杨度闻语，大骇，以手捂王闿运之口道：“先生何出此不详之语。”王闿运乃指新莽门三字，杨度见仍是新华门道：“何来新莽门，先生勿要乱讲。”王闿运心中亦惧，定眼细看，确是新华门，乃道：“老朽两眼昏花，以致看错，勿要见怪。”杨度等人赶到居仁堂，只见堂正中设龙案龙椅，两排军士着金线军盔，蓝色制服，腰悬军刀，环列左右，上午九时，大典开始，百官皆行三跪九叩大礼，口呼万岁，袁世凯着天龙衮，黄金冠，立于龙案之侧，以手扶龙椅，对行礼之人点头应之。

典礼既毕，袁世凯乃改中华民国为中华帝国，改民国五年为洪宪元年，改总统府为新华宫，设政事堂于遐瞩楼，设统率办事处于丰泽园，改各省省长为巡按使，改督军为将军，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以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謇四人为嵩山四友，其它各部官员，皆封官晋爵，不在话下。

时蔡锷已由日本经香港至越南，不日即将抵云南，早有密探报于袁世凯处，袁世凯闻后大惊，不以为真，将石陶钧所寄蔡锷信件示于众人，密探道：“蔡锷诡计多端，此皆其障眼法。”遂将蔡锷如何如何骗过唐在礼，如何教石陶钧假寄信件回京告于袁世凯，袁世凯知后大怒，骂道：“我待蔡锷不薄，彼竟如此对我，我誓杀之。”遂电令云南蒙自关道尹周沆，阿迷县县长张一鲲将蔡锷于路上杀之，正是历经艰难脱虎穴，又于途中遇豺狼，预知蔡锷性命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