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起萧墙 八王之乱

【临终遗言】

公元265年底，在洛阳的南郊外，挤满了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在百姓里侧是由士兵围成的一圈隔离层，里面并排站立的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在这些官员的前方，则是一个庞大的礼台。
台上有个人跪在地上，将托盘举过头顶，另一个人从托盘上拿起了一个黄色的布囊，台下山呼万岁！
这是一场充满喜与悲的典礼，有人通过这场典礼从天子降为王爵，有人从臣子上升为天子，这就是司马炎一手策划的禅位仪式。
司马炎有着一副中等身材，寒风刮过他那紧凑的龙袍，可以看出他那圆润的体型，看背影，就像一根粗壮的木桩直立在礼台之上，人们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已经到了发福的年纪，可这毕竟是错觉，司马炎接手这枚传国玉玺时，其实刚刚三十岁而已。
在司马炎继承了父亲的晋王爵位后的几个月里。他一手策划，将那个名存实亡的皇帝赶下了龙椅，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帝国。
几人欢喜几人忧，在司马炎做梦都笑出声的时候，一个人正在以泪洗面。
那个人叫曹奂，也就是被司马炎赶下台的皇帝。
曹奂一边哭一边感慨：“朝起朝落，孰是孰非，就由后人去评价吧。”
原来，曹奂有个伯父，当年也是像司马炎这样，将另一个皇帝从龙椅上赶了下来。曹奂的伯父就是曹丕，那个被曹丕踢下来的人也就是汉献帝刘协。
禅让制的鼻祖并不是曹丕，但曹丕通过禅让制登基，却极大地影响了接下来几百年的历史。
在接下来的皇权统治中，天子一旦失去最高权威，就将会面临被赶下台的悲剧，使之拥有最大权力者能够顺理成章的成为天子。
司马炎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通过祖辈三代人在政治上的经营，最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公元290年夏，洛阳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烤得城内百姓中暑者甚多。可在含章殿内的司马炎的身上却盖着几层棉被，即便如此，他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身体发出的种种信号在表明，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司马炎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每当清醒之际，他还在做强烈的心里斗争。人皆肉身，难逃一死，回首一生往事，也足以在史书上记上浓厚的一笔了。
可是司马炎还是放心不下，那个有着智力缺陷的太子在登基之后，到底有没有能力守住皇位？
与此同时他又在心里自我安慰，皇帝没能力不要紧，只要有一群有智慧的大臣，一样可以维持皇权的秩序，更何况你的其他儿子也都被封了诸侯王，天下就是你司马家的。
可是我仍然对顾命大臣犹豫不决，这是我最大的一块心病！
如果这个顾命大臣的能力很强，且还是个有野心的家伙，那你应该回味一下你祖父的经历。
司马炎打了个激灵，不行！绝对不行！
如果这个顾命大臣的能力平平，那你也得回想一下你祖父曾经的对手。
司马炎又打了个激灵，不行！这个更不行！
以两个能力中等，但对皇权十分效忠之人来辅政，相互制衡，这应该是最好的抉择了。
司马炎点点头，他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司马炎慢慢地睁开眼睛，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周围怎么全是禁军？你们，你们……
“陛下，臣特率禁军来保护陛下，愿陛下龙体早日康复！”
司马炎被他这番话气得瑟瑟发抖，不过他已经没有力气来教训他了。毕竟在他死后，还要靠这个人来辅佐新君。这个人叫杨骏，现任车骑将军，同时也是司马炎的岳父。
司马炎的后宫过万，有数不尽的贵嫔和宫女，其中的两人皇后都出自杨氏家族，且为堂兄妹。
司马炎的第一任皇后杨艳，是司马炎的原配妻子，两人的感情很深，他给司马炎生了三个儿子，除了大儿子早夭外，次子就是太子司马衷，另外一个儿子是秦王司马柬，为人谦和聪慧。
不过司马柬的哥哥司马衷就没这么好的头脑了，司马衷的智力有点问题，史书记载其在八九岁时尚不能识字，为人谈吐都像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皇后杨艳当然是最了解司马衷的人，他知道太子的智力不足，担心自己死后，司马衷难以顺利继承皇位。
这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尽管拥护太子的大臣们，总是和司马炎说，太子只是生性憨厚，开化较晚，和常人没有何不同。可是这并不能打消司马炎的疑虑，他对这个太子的情况也很纠结，到底要不要重新立一个太子。
等到皇后杨艳病重时，她深知已经不能再做司马衷的保护伞了，她便和司马炎进行了一次情感沟通。杨艳拖着病重的躯体枕在司马炎的腿上说：“妾恐怕不能再陪在陛下身边了，这令我很悲伤，生老病死人皆有之，这并不是我所怕的。可是我们这一世夫妻就要走到了终点，心中还是十分不舍，所以妾才如此悲伤。”
杨艳的话很动人，以至于司马炎流着泪问她：“皇后还有何心愿未了？朕一定竭尽所能。”
“妾有一堂妹，貌美寻常，希望陛下可以让她代替妾继续陪伴在陛下身边。”
司马炎抱紧杨艳，轻声说：“朕答应你。”
杨艳死后，司马炎兑现了对她的承诺，册封了杨艳的堂妹杨芷为皇后。单从这一点上看，司马炎还是个守信之人。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立杨芷为皇后，在政治方面的因素占比可能更大一些。
司马炎建立的西晋政权，其实就是司马氏与地方大族合作产生的结果，司马氏在与大族合作的同时，同样也要加倍防范。司马炎刚当了皇帝，就封了一大批司马宗亲为王，想要以此来壮大司马家的势力，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司马炎又纳了一大批非大族的女儿为贵嫔，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好色，更多是他想要壮大“外戚”的势力，至少要让他们与大族之间达到一定的平衡，才不至于让某个权臣轻易的发动政变。
杨芷的祖上曾在东汉位居三公，不过到了最近几代明显没落了许多，然而这对于司马炎来说，恰恰正是他所需要的家族，所以他采纳了杨艳的意见。
杨艳的愿望得以满足，他希望他这个堂妹能够继续以皇后的身份来保护她的儿子司马衷，直到将他扶上皇位。
可是杨艳似乎忽略了一点，倘若杨芷被封皇后，然后生了自己的儿子，那司马衷的地位岂不是更不保？兄弟之间因为权力之争尚可杀戮，更何况一对堂兄妹之间的情感，又能经受得起多大的考验。
杨芷后来确实生了一个儿子，不过早夭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育过。所以她视司马衷为己出，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他送上皇帝的宝座。
司马衷在智力上的缺陷，恰好满足了杨芷所需，她眼看着司马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知道司马炎的时代即将逝去。等到司马衷顺利继承皇位，那真正的掌权者不言而喻，况且就目前来说，父亲杨骏也是这宫中最有实权的大臣。看来，我杨家的辉煌之日就要到来了……
“陛下，您醒啦，您终于醒了，快上羹汤——”杨芷见到司马炎醒来，赶忙擦去泪水，面露微笑紧握他的手臂。
“皇后，叫他们都退下吧，传中书监来。”
杨芷回头朝父亲使了个眼色，而后杨骏和禁卫军都退出了含章殿。
很快，中书监华廙着碎步走入大殿。
“召……汝南王，来……来见朕……”
司马炎觉得胸闷不已，连说话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务必要在临走之前安排好这一切。
他再次闭上了双眼，头昏昏沉沉的，他很想好好睡上一觉，可又怕这一睡不醒。
朦胧中他听见殿外传来了声音：“陛下说了什么？”
“这……”
“给我！”
“将军，不可……这可是急诏……”
“什么急诏，哼！不就是召汝南王进京么！你先回去吧！”
“还请将军将诏书还与下官。”
紧接着，一阵铠甲摩擦的声响起。没过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司马头晕，可他不糊涂，这个杨骏他难不成是想造反不成？不，他没这个胆子！
“陛下……汝南王在许昌，抵达洛阳至少要一天以上的时间，可陛下的身体状况……臣妾还望陛下早定托孤大臣。”杨芷抽泣着说。
司马炎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瞄了一眼杨芷，没有说话。
“陛下应尽早下令让车骑大将军为托孤大臣，来辅佐新君。”杨芷接着又说。
司马炎的心，微微痛了一下，他不想说话，他想省省力气，希望能够撑到汝南司马亮的到来。
“陛下……陛下……快下令吧。”
司马炎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杨芷即刻破涕为喜，大声道：“快传中书监华廙，中书令何劭！”
很快，这两位中书省的官员来到了殿前，杨芷起身走到殿外，和一旁的杨骏对了对眼色，而后大声宣道：“陛下口令，任杨骏为太尉，兼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
华廙和何劭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是一副震惊的样子。
杨芷怒道：“还不快拟诏书！”
“是……”
诏书拟好后，杨芷把它呈送到了司马炎面前，道：“还请陛下过目……”
他们的一言一行，司马炎都听在耳中，可是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没法再看这份诏书，也没有一点力气来训斥杨芷。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汝南王……来了没有？”
杨芷回道：“还没……”
随后，司马炎隐约听到印玺盖到诏书上的声音，他再次陷入昏迷。
当晚，司马炎驾崩，时年54岁，在位25年。在他最终确定的顾命大臣人选中，一个是在他临死前见到的杨骏，还有一个就是汝南王司马亮。
杨骏作为外戚中的首要人物，权力已然超过绝大多数人，不够这个人的能力很一般，而且非大族出身，人际关系网络也相对简单，所以几乎没有造反的可能。
另一个人，汝南王司马亮是司马炎的叔父，因此人辈份较高，且年长，在司马家族中的声望很高，所以让他来制衡杨骏和诸多皇族藩王，有一定的作用。此人胆小谨慎，能力普通，况且年事已高，也更没有造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