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战争不断，细读通史，发现有四次大规模的战争被后人称为世界大战。第一次是古希腊的“伯罗奔尼撒战争”，被后人称为“古代世界大战”。第二次是欧洲的“七年战争”，后来丘吉尔说，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两次大战，已经是第三次与第四次世界大战了。

一部文明史，就是一部战争史，读读通史，就会深切地感受到历史学家们的这个结论是正确的。按照历史学家关于流行进步的说法，战争甚至成了人类历史前进的重大动力，此话也不虚妄。自我标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却没有智慧与能力避免战争的涂炭。可能是人性使然，也由不得人类自己。作为普通读者，并不去研究战争，只是对不能摆脱战争魔咒的人类，生发出深深的叹息。

这一篇先来看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伯罗奔尼撒战争，看看伯罗奔尼撒战争时的希腊人。
伯罗奔尼撒战争发生在公元前431—前404年，对垒的双方是古希腊的两大城邦——雅典与斯巴达。
让我们先来看看战争发生时的世界形势。

那时的欧洲，大部分地区还是蛮荒之地，约公元前500年，罗马驱逐了它的最后一个埃特鲁斯坎国王，刚刚开始独立城邦的生涯。

那时的非洲，远远地站立在那里，希腊人大概知道地中海南岸有很大的一块陆地。

那时的东亚，中国文明正处于战国前期，后来，直到公元前334——前323年亚历山大征服期间，欧洲人对中国还是一无所知。

那时的印度，公元前518年，波斯帝国入侵印度。波斯人入侵之后，印度历史的迷雾便又降临了，直到二个世纪以后，也就是公元前327年亚历山大的征服到来之时，期间的印度历史是一片空白。

那时的南北美洲，澳洲，只有居住在那里的人自己知道。

我们再来看看战争发生时，希腊及其城邦当时的情景。

到公元前6世纪末，希腊走出了“黑暗时代”，部落组织让位于城邦。工商业开始发展，希腊殖民地逐渐遍布整个地中海沿岸。希腊世界发生了全面转变，希腊文明开始形成。

希腊文明的形成与它的地理特点关系密切，希腊地区没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也找不到肥沃的大河流域和广阔的平原，在希腊和小亚细亚沿海地区，只有连绵不绝的山脉，把陆地隔成一个个小块。古时外来侵略者入侵之后，在彼此隔离的村庄里安居下来。这些由村庄扩大而成的居留地一般称为“城邦”，正如史家所说，“许多小城邦就是这样形成的，彼此较为隔绝，而又生气勃勃地独立不移。”

希腊土壤不适于作麦田，却较适于经营橄榄园和葡萄园，因为多岩石的山坡能够用来种植葡萄树和橄榄树，因此转向商业性农业。

古代希腊有个殖民的传统，到5世纪，包括黑海在内的整个地中海地区环布繁盛的希腊殖民地，这些殖民地成为与母邦一模一样的海外城邦。

在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希腊在那里也建有许多殖民地，而且成了一个主要殖民区，以致这一地区后来被称为“大希腊”。

雅典位于希腊中东部的阿提卡，阿提卡南和东濒爱琴海。雅典是阿提卡地区历史最悠久的城市，有位经济史学家甚至断言：“公元前6至4世纪之间，希腊经济正飞速上升。……若充分估计不同时代的具体情况，雅典经济给人的印象与19世纪的欧洲有点相似。”

另外一个城邦是斯巴达，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南部的拉哥尼亚平原，拉哥尼亚三面环山，中间有一块小平原。他们的祖先多里安人侵占了肥沃的欧罗塔斯河流域，把土著居民变成了奴隶，称为希洛人。斯巴达是与其他希腊城邦发展趋向正相反的典型。

8世纪后期，斯巴达人征服了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西南部麦西尼亚的肥沃平原，生活的需求得到满足，从而排除了向海外扩张的需要，只能过一种很少变化的农业生活。

史家说，斯巴达人实际上是扎营住宿在怀有敌意的居民中的一伙入侵者，因此，为了控制大批受管辖的居民，不得不把自己的国家组织得象一个军营。一切都得服从军事需要。体弱多病的婴孩遗弃于荒野等死，只有体质好的婴孩才许抚养。男孩从7岁起就住到兵营里受训练。所有年不满60岁的男子都得受军纪约束。奢侈品不受欢迎，个人生活几乎全被取悄。这种社会制度使斯巴达人成为整个希腊最好的步兵。

在此期间，雅典人发展起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社会。

公元前594年，所有各派别一致同意任命梭伦为首席执政官，梭伦的贡献是，在组织上为以后建立著名的雅典民主奠定了基础。后来到约公元前506年，克利斯提尼（约前570—前508年）掌握政权，由于他的改革，到公元前500年时，雅典已出现民主政治，
而斯巴达仍是一个严密地组织起来的军事化社会。

公元前5世纪时，雅典使斯巴达和其他所有的希腊城邦黯然失色。这是伯里克利（约公元前495—公元前429））时期雅典的黄金时代，史家说与古典希腊的黄金时代同义。
按照史家的说法，雅典当时居有令人目眩的卓越地位，这与波希战争有关，已如所述，雅典城邦在那场重大战争中起了最主要的作用。

雅典在希波战争中所起的重大作用导致其最终建立起雅典霸权，而斯巴达由于其固定不变的经济和经常受到希洛人起义的威胁，仍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

雅典带头联合爱琴海各岛及小亚细亚各希腊城邦组成一个同盟——提洛同盟，同盟的宗旨原本是防备波斯人有可能进一步发动的进攻，以确保盟邦的共同安全。可后来雅典逐渐加紧对同盟各邦的控制，因而，到公元前450年，同盟已变成了一个帝国，当时有一位悲剧大师叫欧里庇得兹，希腊三大悲剧大师之一，他说，雅典的权力已从爱奥尼亚“向外扩大到大西洋”了。

一方雅典城邦是海上强国，另一方斯巴达城邦是陆上强国，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史家得出结论说：由于雅典不断向外扩张，并引起了斯巴达的恐惧，因而，公元前431年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爆发大概是不可避免的。

看来，战争的原因就是雅典的扩张与斯巴达的恐惧，恐惧什么？恐惧失去权力和利益，用修昔底德的话来说，战争的起因是人的贪婪，是狂热地追求权力和占有欲，这是一种任何权力和财富都无法满足的狂热。他说，雅典人和斯巴达人之间爆发战争，并不是因为二者之间的不同，如民主制和寡头制的对立，而是因为二者的共性，即无休止地追求权力。

这次战争出现了一件新鲜事，有一位战争的亲历者从头到尾对战事作了详细记录，这就有了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修昔底德原本是希腊的雅典将军，领导过雅典军队，后因故遭到流放。在这本书中，修昔底德分析了雅典的失败和苦难。

说伯罗奔尼撒战争是“古代世界大战”，古希腊的世界大战，是因为，在包括黑海在内的整个地中海地区，双方有数百个城邦参与。城邦，我们姑且把它看作城市国家，就象现在的新家坡，估计希腊的城邦没那么大，当时，这场战争的规模之大，范围之广，自古罕见。

修昔底德写到：“在这次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我就开始写我的历史著作，相信这次战争是一个伟大的战争，比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任何战争更有叙述的价值。我的这种信念是根据下列的事实得来的：双方都竭尽全力来准备；同时，我看见希腊世界中其余的国家不是参加了这一边，就是参加了那一边；就是那些现在还没有参加战争的国家，也正在准备参加。这是希腊人的历史中最大的一次骚动，同时也影响到大部分非希腊人的世界，可以说，影响到几乎整个人类。”

“影响到几乎整个人类？”那时的希腊人真的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于是，古希腊世界形成互相对立的两大同盟体系，一方是以雅典为首的提洛同盟，一方是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联盟。

同盟体系扩大了矛盾冲突的范围，加大了矛盾对立的程度，同盟双方的成员互相倒戈叛离又常常刺激矛盾对立的激化，应该说，同盟体系不是个好东西。

由于斯巴达的“恐惧”，公元前431年，战争开始了，斯巴达先下了手，它的军队年年攻掠雅典所在的阿提卡地区，但未能突破连接雅典和大海的长城，也不能保证后继物资的供给。

而雅典人一方，战前举行了公民大会，雅典民主政治的著名领袖伯里克利给人们算了一笔帐，他使雅典人相信：最后的胜利是有把握的。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战争的第二年，公元前429年，雅典发生了可怕的大瘟疫，人口死去近一半，时人记述当时的惨景，真是惨不忍睹。战争开始2年又6个月之后，连伯里克利自己也罹疾而死。为了切断斯巴达的粮食供给，公元前415年，雅典又决定派舰队远征西西里，结果以惨败告终。

说起雅典的失败，实是令人万端的感慨，天灾以如上述，再看人祸。应该说，雅典的民主政治帮了倒忙。公元前415年，雅典远征西西里，雅典将军亚西比得领军远征，此时，城内的大量赫尔密斯像突然被毁，雅典来了命令，要求涉嫌赫尔密斯神像案件的亚西比得等人回国，就国家对其控告进行答辩。亚西比得乘着自己的船，佯装回国，半路上却逃到了斯巴达。雅典人对其进行缺席审判，宣布了他和他的同伴们的死刑。于是亚西比得死心塌地投靠斯巴达，出谋划策，对雅典危害极大。这是一，再看二。

公元前413年，雅典人西征西西里失利，当他们决定撤离时，发生了月食。谁都知道，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雅典的指挥将军尼西阿斯竟然讲究起迷信来，他坚持依照预言者说的办，要等到过3个9天之后，才讨论军队的去向。就这样，雅典人失去了任何一点保存实力的机会，失去了任何一点生存的希望。这是二，再看三。

公元前406年，战争到了后期，雅典人在阿尔吉努萨伊群岛附近，大败斯巴达舰队，这对雅典人是个极大的转机，但是，在此次海战中，为了追击斯巴达人，又遇到大风大浪，雅典舰队未能全力抢救落水的雅典士兵，导致大量人员溺水死亡，这被雅典人视为严重失职。雅典公民议会判处8名将军死刑，除两名逃跑之外，其余6名将军均被处死，包括伯利克里的儿子。这一愚蠢的举动使雅典失去了全部富有经验的将领，这真是天作死，雅典的失败已成定局。

旁边的宿敌波斯帝国又加了一把火，又帮了斯巴达一把，斯巴达最后打败了雅典，修昔底德写道：雅典的“舰队和军队统统从地球表面消灭掉，什么也未能保全下来。”于是，雅典盟邦纷纷叛离，斯巴达人终于击毁了雅典人早先修筑的连接雅典和大海的长城。公元前404年，雅典遭受到围困、饥饿逼迫，只好宣布投降。最终，雅典仅保留了一个城邦的地位，舰队和帝国统统丧失，甚至连其自我标榜的民主政治也丧失掉了。希腊从此衰败，直到北方马其顿的征服，后来又遭到罗马的征服。

就这样，正如史家所说，“这场毁灭性战争的结果，使整个希腊世界陷入民穷财尽的困境”，与希波战争的胜利相反，在这场战争中，雅典经过27年的苦战，最后屈膝投降了。

据说，当公元前415年初，雅典人讨论是否出兵西西里的时候，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充满了热情。老者对胜利满怀信心；年轻人希望开开眼界，看看远地的风光；一般的人知道自己可以在远征期间得到工钱，而且，如果雅典的势力扩大，他们将会获得永久的薪给工作。少数实际上反对远征的人，怕被说成不爱国，也就缄口不言了。

“当初出发时是多么阔气、多么骄傲，而今又是多么耻辱、多么落魄！”
希腊的衰败从此开始，后来北方马其顿亚力山大的征服，使它变成了亚力山大帝国的一部分，接着罗马征服，它又变成了罗马帝国的东部行省。不过，古希腊留下了重要的遗产，扩张、征服、殖民、战争，就是遗产之一，（参阅《古希腊的遗产（读史漫笔32》）。希腊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源泉，西方继承了这份遗产，并把它发扬光大，浓笔重彩地书写了公元1500年以后的世界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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