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背影


故乡的背影

一转眼即是桑田沧海,故乡已没了旧日痕迹。消失的不仅是满目滴翠的稻田,炊烟袅袅的村庄,还有我最亲的人。看着旧照片里的全家福,我不禁热泪盈眶,有一种爱叫做代代相传。

(一)老宅

扁担埭上曾有最初的老宅。当我呱呱坠地时,我家还和叔公家合住在一个场头上,我家在下场,他们家在上场。门前有浮满菱盘的小河,河岸上是歪斜的老槐树和低低的土泥路。记得菜园里有棵茂盛的油柿子树,一到秋天奶奶就把采下的红柿子焐在灶堂的草灰里,过个几天我便能吃上一通蜜甜蜜甜的软柿子,那是童年难得的美味了。自从开凿了新一干河,扁担埭就被拦腰截断。后来,村里在河西划了两排宅基地给住房紧张的人家。我家也分得一块宅基地,只是不靠路,所从出入都要从东边的陆家穿场而过。

建宅很难很艰苦,但爷爷和爸爸都干劲十足,又尚在身强力壮的年纪,什么困难都不在眼里。因为不是老住基,地下全是松软的沙泥,所以爷爷摇船去江阴用稻草换石头回来做地基。砌墙的砖头不够,就用土坯代替。摔土坯可是个力气活,把拌勻的黄泥填满砖形的木框,反复摔打结实,再摆在空地上晒干。老宅的土墙里留下了爷爷多少汗水呀!

于是我家便从扁担埭搬到了一干河西。

翻看着黑白相片里的老宅,我好像回到了童年,推门走了进去。

三间主房坐北朝南,东首一间爸妈和我三人住,南墙有嵌着毛玻璃的大窗户;中间是“前头家里”,前后都有大门,门槛很高,我小时候额头磕在门槛上,至今留着个疤;西边贴着南墙是条走廊,向西南拐通灶堂,走廊北边是爷爷奶奶的卧室,光线要暗了许多。西侧还有两间厢房,与主屋接壤的是厨房,再外边那间隔成两室,前鸡舍后茅厕。

墙外是片油菜地,一到春天满目灿烂,花香袭人。因为土墙缝多孔大,所以这一带便成了土蜂的乐园。一放假我和小伙伴就拿着稻草芯去掏土蜂,抓着玻璃瓶在洞口守株待“蜂”。

门口两棵梨树枝繁叶茂,可惜结出的是石梨,又硬又小,还没有水分,枉费那满树明艳的梨花了!

屋后水渠边有棵不起眼的野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前年却被人相中买去。后来爸爸在河东的中央公园发现了它的踪迹,居然亭亭玉立,长出息了!

(二)童年

记忆中的童年仿佛是一曲悠扬的田园牧歌,洋溢着泥土的芬芳。

春天里,我奔跑在长长的田埂上。看着绿油油的麦苗一天天拔节、抽穗,随风涌起一波波麦浪,再一天天泛出成熟的金黄色。大人在地里干农活,田头上的我不是在水渠边抓蝌蚪,就是到蚕豆叶下寻“豆耳朵”。枇杷一黄就到了收麦的时节,整齐的麦田被雪亮的镰刀砍倒,露出青黑的土地。我也拎着竹篮捡那散落的麦穗,回去喂给鸡鸭吃。

小麦是主业,但自留地通常种些蚕豆。那时的爷爷每年都推着独轮车去无锡城里卖青蚕豆,总忘不了给他的宝贝孙子带两只奶油面包,尽管要花去得来不易的粮票。

雨后的田野传来布谷鸟的声声鸣叫,催着农家种稻了。爸爸白天上班,晚上开拖拉机耕田,下半夜才回来睡觉。当耕完的稻田灌满水后,蛙声便起来了,从此要热闹一整个夏天。晴天的稻田要打水,家家户户都守在田头开渠;雨后要放水,爷爷惦记着家里的三五亩地,往往不等雨停便穿着蓑衣出去了。

盛夏的浓荫里,青黑的菱盘把河面罩得严严实实。妈妈有空就戴上凉帽,坐着大脚盆在河里翻菱。嫩菱的外壳青里泛红,咬起来虽然有点涩嘴,但是菱肉却清甜爽口;老菱得放在锅里煮,剥开坚硬的果壳,便露出结实的菱肉,香气扑鼻。菱壳掉在地上,常引来成群结队的蚂蚁。

夕阳落尽,野风习习,屋外的长条桌围坐着一家人吃晚饭。饭后到浴锅里洗澡,好大一口锅!锅上又烫又滑,常要垫好些毛巾。洗完澡再回到长条桌上乘凉,坐着,躺着,摇着蒲扇,话着家常。我一边给爷爷捶背,一边仰望头顶的星空,问爷爷“这是什么星?那是哪个星?”爷爷肚子里的故事多,也乐得给我讲些“石头星”、“灯草星”、“喜鹊搭桥”的天上人间故事。说着说着,“星星”多起来了,动起来了,原来是荧火虫不请自来。

秋风一起,水杉叶就像羽毛一样纷纷洒落,铺满乡间小道。往日吵闹的鸣蝉也声息全无,只有树干上还挂着它脱下的金黄的壳,像标本一样凝固而透明。

西风瑟瑟的黄昏,奶奶关上灶堂门,点起油盏灯,和水擀面。吃完面我眼皮子就开始打架,爷爷怕我不消化,不许我睡,便教我搭筷桥。一提起筷桥,我就睡意全消。筷桥用四方的竹筷勾连支撑,一节节延伸加长,可以横跨整张八仙桌。我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放置每一根竹筷,因为一不留神整座筷桥就会重心偏移而坍塌。年去年来,油盏灯改成电石灯,又换成电灯,不变的是一家人的笑语。

记得一年冬天,妈妈到街上剪了块布料,带我去前村的瘸子裁缝家做大衣。我满心欢喜地跟去,不料途经一座老木桥,两侧都没有栏杆,脚下的桥板遍布裂缝和孔洞。透过桥板的缝隙,看得到冻结的冰面和明晃晃的冰窟窿。我紧攥着妈妈的手,提心吊胆地走在咯吱咯吱的木桥上。

童年害怕的东西会让人记牢一辈子,那张破损的木桥大概永留我心底了。

岁末,家家户户踩年糕,炒米糖,蒸馒头。年糕和米糖自家可以做,蒸馒头因为需要专门的大灶和蒸笼,所以得到外边加工。这时,做馒头的人家到了一年最忙碌的曰子,彻夜不休。有一年轮到我家晚上蒸馒头,而我正在熟睡中,于是家人就没把我唤醒,悄悄带上门走了。等我一觉醒来,家里一个人都不在,吓得大哭,慌忙打开房门,赤脚奔到隔壁老奶奶家。爷爷奶奶和爸妈挑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半夜回家,却发现床上没人,四处不见,大惊失色。幸好陆家奶奶听到动静,便出来叫住了。真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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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故乡的痕迹好似黑板上的粉笔字,被人轻轻擦去。地还在脚下,只是缺了村庄,失了田野。拔地而起的新奇建筑,以惊叹的符号,改写着我对故乡的记忆。


楼主 静水沉沙0610  发布于 2017-09-16 08:58:10 +0800 CST  
@ty_121790269 2017-09-16 20:25:59
谁又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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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的光顾!
楼主 静水沉沙0610  发布于 2017-09-18 12:42:21 +0800 CST  
@温暖残阳 2017-09-16 22:03:39
深有感触,似曾相识。故乡已经远去,故乡的背影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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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有些事,放在心里还不够,所以我要把它写下来。
楼主 静水沉沙0610  发布于 2017-09-18 12:43:43 +0800 CST  

楼主:静水沉沙0610

字数:2398

发表时间:2017-09-16 16:58:1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9-26 12:18:09 +0800 CST

评论数:3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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