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了，特别想念我的”李焕英“，特别想念那时候和妹妹在一起照顾妈妈的日子。
2002年12月
睁开眼已经6点多了，容容还想再躺一会， 想着昨天去市里买的八宝粥，要熬一个小时才能熬的烂一点，索性一骨碌翻起来，穿衣下炕，把炉子里的火续上碳，烧起锅子，先把粥熬起来，等一下妈妈起来了可以吃一点烂糊糊的八宝粥，就上家里蒸得馍馍，要比以前妈妈从不吃早餐就去地里干活要舒坦一点。容容一边想着， 手里的动作麻利，丝毫没有减慢。
粥在锅里翻腾着，容容把屋子收拾顺当，看看屋里：一个堂屋，一张占据屋子1/2面积的大炕上面睡着一家五口，爹，妈妈，弟弟，妹妹还有自己，还有1/2的面积摆着一个老三人沙发，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三个装满照片的镜框，沙发前面一个石头茶几，炉子摆在茶几前面的炕边上，炉子的正前面是一个1米长一点的案板， 案板的左面，也就是沙发的边上是一个暗褐色三斗橱柜，上面整整齐齐的靠着墙摆满了洗漱用品，炉子的右边是一个铁的洗脸架子，架子上的毛巾有一条花色鲜活，其他的都洗的掉了色，摆满了架子上的毛巾杠。地上还是铺着砖的老地板，砖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砖缝也经过长年的洒扫变得很大，参差不齐的，好在洒上水扫一下，还是很整洁。扫完屋子， 容容把门上的厚棉布帘子揭下来，到院子里把院子大概地打扫了一下， 看上去整洁，人进来不觉得乱糟糟的，就返回屋子里看粥熬好了没有， 顺便叫弟弟妹妹们起床。
容容的妈妈今年47岁，2000年检查出糖尿病，更糟糕的是11月份又检查出了恶性胸腺瘤，现在妈妈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只是得了糖尿病和糖尿病的并发症，妹妹去年上初一，因为容容上大二，还在离家很远的天津，一年难得回家2次，弟弟在兰州上大一，妹妹自作主张地退了学，呆在家里照顾起了妈妈，所以容容难得回家的寒假时间就负责做饭，打扫，和妹妹一起照顾妈妈。粥熬好了，妈妈已经起来了穿的好好的， 靠在叠起来的被子垛上喘气，容容把胰岛素从东屋拿出来，把药抽到针管里给妈妈打针，毕竟没有打过针，扎了几下扎不进去，妈妈一声不吭地目光温和的看着容容着急的样子慢慢地说，让芳芳扎吧，容容挫败地把针递给了妹妹，妹妹只一下就把针利落地扎了进去，拔针，按棉球一气呵成，每顿饭开饭前10分钟要把胰岛素针打上再吃饭是妈妈的病患需求，容容从炕上下来把粥盛好，把咸菜和馍馍摆上，搀着妈妈到沙发上坐下吃饭。

因为是边写边回忆，所有内容都是尽量具体而细致地还原当时的场景，我要慢慢地回忆那些有妈妈的日子。

如果有人愿意看，我就多写一些，没有人愿意看，我就写在我的心里，看过了我和李焕英，真的好想念我的”李焕英“，电影很好，让我们情感共鸣，我的妈妈走了18年了，我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些什么让自己的内心不那么愧疚。我就用我的记忆缅怀一下我的妈妈吧。

容容的妈妈除了打胰岛素之外， 还要吃很多药，各种功能的，最后的结果就是把个胃糟蹋得，吃啥都吐，果然妈妈喝了两口粥就又吐了，容容心里本来想既然吃干馍馍吐，那就做点软和的八宝粥，容容看着妈妈瘦的骨棱棱的脸和吐出来的八宝粥眼里又泛起了雾，芳芳过来赶紧把姐姐拉到了门外面训到：姐姐，你注意点，别在妈面前掉眼泪，我妈还啥不知道呢。容容快速地擦干眼泪把嘴角往上一扒拉，又转回了屋子，妈妈靠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容容把妈妈吐出来的东西打扫干净， 又重新给妈妈装上稀一点的粥问妈妈：妈，这样稀一点的能喝一点吗？妈妈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放在那儿，我休息一会再喝，呼….呼….呼…, 容容把其他人用完地碗筷洗好，收起来跟妹妹说，我今天再去一趟市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中药可以吃起来，你在家呆着，我下午尽量早回。妹妹点点头。
容容搭上早上的大发车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市里，她拿着自己整理出来的好几个药房一个药店药店的问药方的功效，问医生食疗的材料， 然后再到菜市场买了点百合，几样青菜，茄子，和西红柿就到车站搭车回到了家里， 已经下午4点多了。容容看着妈妈躺在炕上，问了一下，
妈， 早上的粥喝完了吗/
喝完了/
中午吃了点什么/
芳芳做了揪面片/
那吐了吗/
没有/
咦，是不是吃揪面片就不吐吗/
不知道啊/
妈妈，要不明天天气好的话， 我们扶你到外面走走呗/
不去/
你看，你不动一动，病就好得慢/
我的病好不了了/
怎么好不了，你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病就好了，怎么不好，你还要赶快起来，让芳芳去上学吗/
那就走走去，呼…呼…呼…/
“芳， 晚上要吃什么， 我买了点青菜，我用百合炒点青菜，再做揪面片吃好不好”，“行， 你做啥都行”，芳芳看着电视说着。“姐， 你的票买了吗？，票不好买， 你自己注意买票的时间”, “不着急，今年快实习了，我在咱们市里找个单位去实习，反正已经签好工作了，现在大四下学期了， 不着急回学校，到时候6，7月份回去领个毕业证再直接去单位就行了”。“那你找实习的时候，我也跟你去”，“你先别跟着我，等我找到了，我再带你出去转， 行不”，“行”。

转天，容容又搭车去了市里，容容想把实习单位赶快落实下来，容容坐在去市里的车上看到过一家纺织企业， 纺织企业在西北的这个矿产城市实在是少之又少，只要有一家和纺织挂点边， 容容就心满意足了，实习就可以在家里搞定了，不需要去单位实习， 或者学校另外给指派了。容容走进这个唯一和纺织搭点边的单位的办公室，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了一遍，感觉是踏上了云层一样， 以后自己也会像这些人一样呆在办公室里上班，每个月有旱涝保收的工资，等妈妈好一点，就带她去九寨沟。走完长长的走廊， 面对两边各种抬头的办公室，容容按照爸爸说的走到了厂长办公室，容容在厂长办公室门前站住， 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上前敲门，“进来”…。出来后， 容容开心地跑下楼，原来到车站的几公里瞬间变成几百米，容容到菜市场快速地买好菜然后到车站搭车回家。
妈……，我找到实习的单位了，我不用过完年就马上回学校了， 我能呆到6月份或者5月份了， 最早也是5月份/
哦，这样行吗？/
当然行，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呆在家里啊，哼！/
愿意， 我的大学生丫头，咋不愿意呢/
妈， 走，我们去外面转转，看看你的后园子， 看看你后园子后面的场，看看我爷爷， 走/
妈妈从炕上爬下来，容容把妈妈围得严严实实的，给妈妈拿了个棍拄着，搀着妈妈从后门走去， “芳， 我和妈出去转转， 你去不去“，”你们去吧， 我和点面，晚上你炒菜做揪面片， 你们转上半个小时就回来吧“，“好的”。

容容带着妈妈来到后园，妈妈看着后园几乎被草吞没的果树地，和光秃秃的果树，梨树说“园子里的草都长成这样了，你爹一天到晚地外面忽来忽去地， 草也不给我除一下”，容容看着妈妈颤巍巍的腿说“妈，你多长时间没来后园啊，冬天不就这样吗”，“你再刚强，也没有冬天去除草的呀， 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地休息着， 别再老想着这里除草那里除草地，除了那么多的草，你的庄稼也没有比别人家多收点”，说着话到了大后门，容容快速地跑到门前把门拉开，让妈妈过来又把门关上，转过头再搀着妈妈往后场走去，后场因为好久没有用，外加上附近的几家把不用的家用机器的零件啊，牲口啊都堆得堆着，拴得拴着，整个就是把因为妈妈生病没用过的后场当成自己家的了，关键是还不爱护， 糟蹋得妈妈看得心疼，容容没想到适得其反，赶紧拉着妈妈往远处空旷又太阳好的地方走过去，这样慢慢地就穿过了好几家地后场到了后场地边缘的那条路上，这条路往前走就到爷爷家了，容容搀着妈妈走到那条水泥路上，旁边郭家的门前放躺着一棵很大的树干， 妈妈说“坐一会儿， 走不动了”，容容扶着妈妈坐在树干上，把妈妈的腿伸展开，边轻轻地帮妈妈捏着腿，边说“妈，我帮你捏捏腿，可能是太久没走路了，腿都没力气了，是不是”，“轻点，捏得人疼得很”，“这样也疼吗”，“嗯”。容容又改为轻轻拍着妈妈的腿。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墙边不一会聚满了晒太阳的农家人，看见久不露面的周大嫂难得出来， 都围过来聊着天，“嫂子，晒太阳呢，病好点了没”，“就那样”，“好着呢吗，大姑娘也回来了，你这病就蒸蒸日上，马上好了…”，妈妈无奈地笑着应和着，容容看妈妈有点疲于应和，遂搀着妈妈站起来说“妈，我们走吧，去看看爷爷”，“嗯”。慢慢地走到爷爷家，爷爷在西堂屋的炕上坐着，地下是一堆人围着四个打麻将的人在议论着，建议着怎么打，等到有人说“胡”的时候，哗啦啦地推麻将地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响起，整个不大的堂屋感觉像是个菜市场一样，嘈嘈杂杂，妈妈坐在炕沿上对爷爷说，“你也病了，就不要让人在这里打麻将了，吵得你能休息好吗？”“吵就吵吧，让娃娃们玩去，我看个热闹”，爷爷笑着说。容容的奶奶去年刚去世，当时妈妈刚检查出了糖尿病没多久，农村的父亲母亲都是等着身体被疾病折磨的直接放到才去医院看病，一检查，什么病都是严重到无以复加了才老老实实地从地里退下来，奶奶和妈妈在同一个医院里不同病房的住着，奶奶弥留之际，叔叔伯伯们决定带奶奶回家里，妈妈扶着墙远远地看着奶奶被抬出医院，抬上车子回家去，果然，那就是她们的最后一面。现在妈妈看着爷爷明明病着，还要让一堆年轻人围在自己的屋子里吵吵着打麻将，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了一会，妈妈对容容说“我们走吧”，容容把棍子递到妈妈手里搀着妈妈站起来往外面走，妈妈看上去兴致不高，好不容易带妈妈出来散散心，好像也没有散开心，容容感到很挫败，书上说病人需要经常散散心，到她熟悉的环境里可能会让她从生病的情绪得到少许疏散，难道要带妈妈去地里吗？这么点路妈妈都走得这么艰难，到地里那要走更多的路呢，容容搀着妈妈走着，脑袋里已经十万八千里地思来想去。

回到自己家，芳芳已经把面和好，醒在案板上，正在削着土豆皮，容容帮妈妈把鞋子脱了，让妈妈坐回自己的炕窝里，然后开始洗菜，做饭。“怎么样，有效果吗”？芳芳悄悄地问，“路上人太多了，爷爷家也很多人，每个人都是问问病，感觉让她觉得她的病不是小病似的， 我就没让她呆太久，回来了”，容容悄悄地回答着，手里的活并没有因为说话而慢下来。容容现在大四上半学期放寒假，从容容上高中开始，容容就觉得妈妈总是一个人在地里，然后家里有十块八块的钱全部都给了容容去当生活费，爸爸很少去地里，骑着他的摩托车忽一下到了这里， 忽一下到了那里，就是很少到家里，妈妈好像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地里劳作。有时候妈妈能一顿吃掉十几个梨，妈妈以前很胖，很高大，比爸爸要高一个头，比爸爸壮很多，容容一直以为妈妈就是吃这么多，毫无知觉一个人吃这么多的甜梨已经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爸爸说有一次妈妈竟然把做给一家人的一锅饭慢腾腾地吃光了，还觉得妈妈超级能吃，把它当笑料一样讲给家人听，大家也都当作笑料一样听着笑， 没有人想到这是糖尿病，没有人想到妈妈已经身患糖尿病还辛苦劳作，暴饮暴食，一直拖到妈妈直接摔倒在地里爬不起来才发现妈妈吃了那么多怎么却瘦成了这个样子。

容容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枉读了这么些书，连妈妈生病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好不容易要工作挣钱了，可以不用再把妈妈身上的钱刮得干干净净了，自己可以来给妈妈花钱了，可是妈妈却吃不上多少，还能到九寨沟吗，有一次妈妈看着介绍九寨沟的电视节目，妈妈喃喃自语，真是漂亮啊，容容听见妈妈的声音就说，“妈，等我毕业我就带你去九寨沟”，“我哪能去得了那里啊，那么远”，“能去，我们坐火车去”，“好啊”。

过完元宵节，容容到市里的纺织企业去落实好实习时间，开始了周五晚上回家，周一早上去公司的实习生活，容容感觉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周一到周五上学，周末回家，每周都能见上爹妈的日子好是好， 可是快的像白驹过隙。
转眼到了5月份，学校的声音开始多起来了，因为非典爆发，学校对返校时间一再调整，可是再调节终是迎来了返校时间。
容容看着妈妈越发瘦削的脸，因为腹腔腹水堆积，呼吸很困难，每个月爹会带着妈妈去医院抽一次腹水，抽完腹水，妈妈会有2~3天呼吸不那么费劲，但是也就仅有那么两三天，之后又会回到以前的那种呼呼呼的呼吸声。
容容把妈妈的被窝洗得干干净净，爹也把妈妈的脚洗得像个大白馒头， 这双脚以前踏遍西半漕和三角城的耕地，推平过三角城岗上的荒地，在三更半夜的西半漕浇过地，妈妈以前洗完的脚还是散发着难以言表的臭味， 现在妈妈的脚白净， 可是没有温度，没有臭味了，多热的天，妈妈的脚都是冰凉的。

容容和妹妹替换着搓着妈妈的脚说，“妈，我回学校以后，到毕业先不回家了，我先去单位报到，拿上工资了我就马上回来，你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尽快好起来，我们去九寨沟”。
“你好好上班，不要乱花钱”，妈妈摸着容容和妹妹的脑袋说，
“知道了， 我哪里乱花过钱啊”，容容和妈妈撒娇着说，“自从您生病了，我都不敢买衣服了，学费我也是申请助学贷款交的呢，学校里每个月发的补助，我都吃饭了，我都很久没有问过爹要过钱了，不会乱花钱的，我就是全世界最不乱花钱的人了，放心…”，妈妈听到这里，摸着容容脑袋的手停了下来，“扑哧”地笑出了声。

“姐姐，你拉倒吧， 看你买青辣椒的时候连个价都不讲，还不乱花钱”，芳芳一听“全世界”的话立即反驳道，
“妈妈， 你知道吗， 我姐姐买菜，根本不讲价，我看她问， 我还想讲个价呢，她就掏钱走人了”，芳芳不满地给妈妈告状，
容容尴尬地看着妹妹说，“早知道就让妈妈的小当家去买菜了，这么能干，以后了不得了”。一个暖洋洋的下午在三个人的天伦之乐中拉上了夜的幕布。
容容在回学校之前跑到市里四姨的家中，给四姨说了一下妈妈大概的病情，四姨听完琢磨了一下说，“容， 要不，今天你既然上来了，我把你大姨和小姨叫上来，我们一起跟你去市场上给你妈把老衣买好，好不好”？
“啊！四姨，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看我妈往好的方向走呢， 现在吃饭都不吐的，五姨经常给我妈送一些她们家的大棚菜，我感觉我妈吃得稍微好一点，病情也慢慢好了呢”，容容听到老衣两个字，瞬间惊慌，本能地反驳四姨地建议。
“你这个娃娃不知道，你马上回学校了，芳芳那么大点的孩子一个人照料你妈妈，你妈妈的病有人精心照顾还好， 要是孩子照顾不好，谁也不好说病怎么发展呢，这个病也不是个好治的病，你把东西买好，找个地方偷偷地放起来，我们以前的老人们说， 有时候你把老衣买好，说不定她的病那还就好了呢，不然你走了，你妈要是突然过去了，你打算急乎乎地回来买吗”？四姨语重心长地说着听上去很残忍的话。

容容的眼泪瞬间翻出来像花朵一样，完全遮住了视线，痛苦地说“四姨， 可是，我得回学校了，我妈她不能走，我7月份上班，我8月份就可以回来一趟，她说她想去九寨沟呢…”
“娃娃，人的命啊，由不得人啊”，四姨打完电话，一筹莫展地边安慰着容容，边抹眼泪。等敲门声传来，容容打开门看到大姨和小姨站在门口，咳嗽一声让声音显得正常一点，讨好地问侯着大姨和小姨，
“多会走呢？你走了， 你的妈怎么办呢，指望着你们的芳芳， 你看能行吗？”小姨一进屋，先问着话，
“订了5月底的票，不敢太晚了， 还要回去写论文，不然怕毕不了业”，容容小心地回答着，
“这下走了，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的妈”
“我8月份就回来，就顶多3个月，我妈能等我三个月的”，容容听不下去，打断小姨的话接上，脸上只有彷徨，希望妈妈好好地等她回来，
“嗯，等你”小姨怪里怪气地回到，“走吧，买东西去，容，你身上有多少钱，不够的我们给你补上”，
“有一点儿”， 容容尴尬地说，
“你不是在实习吗？实习不发工资吗？你的爹也是，让你妈操劳了一辈子，到现在连买个老衣的钱都没有”大姨愤声愤气地说着，

容容只觉得无地自容，感觉自己读书把家里读得一贫如洗，连给妈妈买老衣都要被姨妈们声讨，气愤自己的爹以前一天到晚地不着家，放任妈妈在地里无休止地劳作，凑合着填饱肚子，又可怜爹在知道妈妈的病情后，有一晚红着眼睛在屋外无声地落泪被容看到的那个无助和悲伤，也可能有后悔。
下午，容容把买好的老衣包好搭车回到了家门前，容容侧着身从半开的门缝中挤了进去，然后轻轻地径直走到堂屋隔壁的小屋，把包裹塞到柜子的一堆家什中，塞进去再把别的家什盖在上面，然后又轻轻地走回门外面，把门推开重新走了进来，自是做饭，洗刷刷。晚上娘三又窝在一起边搓脚，边聊天聊地，容容把放在炕最里边的一边的各种妈妈做得半拉活一个个翻出来问，“妈， 你这毛衣织了一半怎么不织了， 还有这个鞋底子，纳了一半也不纳了”，妈妈看着这些半拉子毛衣啊，鞋底啊说“太重了，毛衣举不起来，鞋底子太厚了，没力气纳了”，容容看了看丢在一边说“你看， 现在谁还穿这么重的毛衣，还有那个鞋底， 这种鞋现在有人穿吗”？，“毛衣给你爹穿，鞋子你们不穿，我穿， 上地舒服”，妈妈的眼睛追随着被丢到一边的毛衣鞋底说，“不要乱给我收拾，收拾的我找不见”，“行，行行，你上地穿”，容容又无奈地把扔到一边的东西收拢在一起放在了原来地位置。

时间就是跟人作对的，越是觉得细水长流的团聚时刻， 越是飞一般地滑到了要离别的时候，容容给妹妹交代了一下， 总归是觉得自己顶多三个月就回来，没有什么大事情，坐上火车去了学校。
到学校，容容打过几次电话， 听芳芳说妈妈最近吃得都多了，好像有点好起来的样子了，容容心里踏实了一点，到6月底，学校开始清理留校的毕业生，容容只好先住到和自己签到一个单位的天津的同学家中等着去单位报到。7月中报到的事情就落实了，容容开始由一个上学的人最终成了上班的人。
容容赶紧给家里打电话，告诉自己收拾顺当，拿上一个月工资就回家去，可是芳芳却告诉容容，妈妈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病情，痛骂家里人瞒着她， 又说要去医院电疙瘩（化疗），还说对门的姜姨也是去电了疙瘩，容容听得大惊失色，心里惊慌的想， 完了完了，妈妈生着病， 这么着急生气的，这病还能好吗，稍稍平息一下心情，容容在电话里跟妈妈说“妈，你看你前面天天笑呵呵的，身体不是好好的吗，你现在这么生气着急，对身体不好，姜姨电了疙瘩，不是也没用吗，我们不电疙瘩，我们就养好心情，前段时间你是不是好点了，你要继续保持这种好心情，会恢复的，真的”。

容容尽量语调平和地和妈妈说着，放下电话， 容容难过地哭了起来， 现在工资一分钱没拿到， 妈妈又这个样子，自己连看一眼都看不上， 隐隐约约有点后悔当时毕业直接来报到，如果推迟一点来报到，单位也不能不收吧， 现在把自己架到这个情势下，回去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
再过了两天，容容又给家里打电话，这次妈妈倒是平和了下来了，容容稍微放心了。又是几天后， 家里打电话来了，妈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