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明林下美人来
粟子珍


随着天气的变暖、雨水的增加，我愈来愈感觉到，自己喜欢着那些春雨的降落。
春天的雨水，是最缥缈而多风姿的。因为空气干燥、严寒凛冽的冬天过去，南方的暖湿气流步步推进，有时很长时间，与北方的寒冷空气，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对峙、笼罩、胶着、缠绵着，会形成长时间阴雨绵绵的天气。
那些雨水，有时是激烈的，一改冬天的那种稀疏冰冷，而是变得丰秾茂密，哗哗地倾洒着，一阵过去，又一阵间歇。而到了晚上，那些雨水却似乎常常整晚都在呼啸喧腾，你从梦中醒来，能听到窗外的风雨如注，而你睡过去时，那些雨声也在铁马冰河入梦来。只是到天明起来，那些风雨才又住了。孟浩然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说的就是这种情景。
这时的雨水，虽然是激烈的，但往往也是安静的，其很少像夏天或秋天那样，伴随着雷鸣和闪电，狂暴肆虐，声势惊人！
春天的雨，很多的时候，是那种纷纷细雨，飘飘扬扬、挥挥洒洒、绵绵密密，细如牛毛，密如丝麻，虽然不觉惊涛骇浪，却渗透性极强，足以将土地和季节打得湿漉漉的，浇灌透彻。
春天的雨水，还有一种绰约缥缈的姿态，那就是“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这时的雨，就是一种溟濛的白烟，或者是在空气中飞扬的雨沫子，走出门去，看似空中并没有雨，树上的落花，在风中飘飘摇摇、随风而下、坠地无声，但走进天空下，却能感觉到那种雨在头发和脸上濡湿轻沾，好像那不是雨，而只是风在哪里被雨染湿了，然后风又染湿了我们，你会感觉到身上的衣服润答答的，布面或绒毛上，缀满了细细密密的雨珠子。
在春天里走遍，无论到了哪里，飘洒降落的春雨，就像一位体态绰约妖娆、感情丰富细腻、气质温婉迷人的女子，整天贴身陪伴环绕着左右。
在那些“自在飞花轻似梦”的日子里，我还愈来愈喜欢着春天的润泽和院子里的榕荫。
我们居住小区的院子里，有两棵巨大的榕树。每天出去或归来，或者在那些春阴寂寂的时刻，我总喜欢到那榕荫下去流连，停留一阵。那两棵榕树，有一棵的下面，围着树身，有一圈供人休憩的双人长椅，而另一棵的树荫下，则有几根石凳和一个石桌，桌子上面刻着一个象棋的棋盘。这时季节的湿气重，春寒石冷，人们还并不需要乘凉，所以，那榕树下面的椅子和凳子，都经常没有人，空空如也。而我却正喜欢这样没有人的时候，树荫下空旷寂静。我可以在那里，独自一人占据了那一片空间，随意盘桓，任性踱步，也可以在椅子上独坐、沉思，甚至放开了四肢仰靠在那椅背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是扩张着肺叶，呼吸那树荫间的空气，细细嗅着并分辨那榕树根散发出来的味道。
（待续）

（接上）
春天的润泽，在那榕树荫下，别有一番意味，显得格外清新透人。春天的濡湿，滋润了那榕树的枝叶，使其格外青翠葱茏、绿意焕发；而榕树的青翠欲滴，又浸染了春天的湿润，使得那润泽带着一种绿意，一种绿色的莹净和生命的气息。青翠因湿润而欲流，湿润因翠绿而欲染。
我在那榕荫下系留，缓吐深纳，感觉身上和体内，都被濡染浸透，涨满了绿意，通体清澈，百穴舒展。
春天的润泽，在那榕荫下面，就好像一位幽雅柔媚、充满了自然和生命气息的女子，其绵绵情意和焕发出来的味道，丝丝隽永、沁人心脾，令人四肢百骸与心灵深处，都是奇异的感觉与美妙的味道。
渐渐地，即使在平凡而平淡、流水不惊的生活里，我也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坐拥三千后宫的皇上，或者是古代列屋争娈的巨贾豪绅，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被美人环绕、相伴相随着。
有一段时间，我租住的房子，在城市的边沿，靠近乡野，那里有一片树林和山谷。我在空闲的时候，就喜欢到到那一片山谷和树林里去逗留。
山谷里树木繁多，但以松树和杉树为主，杂以香樟和枫树等，那是一片鸟的天堂。现代社会的人都忙于挣钱，而把这一片山坡和树林丢给了寂静和群鸟，于是，那也成了我的一片乐土。
我常常在林间穿越，或者在林中的岩石上、树桩上独坐，听鸟的鸣唱，看它们在林中嬉戏。
（待续）

（接上）
鸟儿享受着它们的自由。在那里，你能听到它们的叫声，是那么欢快、婉转悠长，没有任何束缚和桎梏。有时只听到一只鸟儿，在山谷的树涛间独自鸣啭；有时会有两只鸟儿，在山谷两边相互鸣应；有时它们互相呼唤牵引，一阵儿飞来，又一阵飞去，一片呱噪。鸟的鸣叫，令人想到古人的那些诗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或者是“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而最最喜人的，是看它们在林中嬉戏。那些山雀子，总是成群来往，它们有时呼拥而至，像一阵旋风，从一棵树木，又扑向另一棵树木，往复不停。有时乍然而来，又倏尔而去，不见踪影。
而我最喜欢看的，是一种黑翅膀上有白色花纹的大鸟，它们有时也在林中嬉戏，却不像那些山雀子那样喜欢追逐，似乎显得更加优雅。这些较大的鸟儿也喜群处，它们栖息在较高的乔木和林间空地上，有时，它们会在林间空地上群栖，啄理羽毛或在草丛间啄食着什么，偶尔会有一只或两只突然飞起，带白花纹的翅膀划过美丽的弧线，又飘摇着降落下来；有时，他们会相互轮换着，在空中跳舞，就像人类的対舞或群舞一样，扇动着翅膀，居然可以在原地不动，甚至一高一低一升一降地起起伏伏，来回地飞起与落下；有时，它们好像突然从树枝上摔了下来一般，收拢、或者扎煞着翅膀一动不动，急坠而下，直到快跌近地面了，才突然哗啦张开翅膀，又重新飞起……
在那里停留，令我想起杜甫的一句诗：“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那样的时刻，就好像有一位绝世独立、高雅娴静的女子，其气质有一种餐花饮露般的不沾尘埃，与我相伴相随，在那些宁静的晨昏，高卧山林。
无论身处何境，谋生怎么艰难，我都不打算放弃读书这一爱好。
读书，是我自小就形成的一种嗜好，乐此不疲，乃至有些痴迷。在很小的时候，无论我到哪里，无论干什么，都喜欢随身携带一本书，在每一个空隙如饥似渴地阅读，似乎每一本书都能引发我浓厚的兴趣。田间地头，山坡水滨，灶边被窝，随身所至的每一个处所，都是我读书的地方。及至长大成人后，工作之余，劳动的间隙，我也都花费在读书上。为此，我从小在劳动所得上，就不是一个得力的孩子，工作后，也常常因为以读书为自足，显得像一个不求上进的人。尤其在当今社会里，我曾经也深深质疑过，但最后，我仍然坚定了不放弃读书的选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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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拥有很多钱，拥有很高的地位——我们社会的所谓地位，往往是以官职的高低来决定的，而我觉得这是可笑的——占有很多的社会资源，但他的心灵与精神，颓蚀败坏严重，乃至是一片荒漠，这是可怕的。我宁愿生活清贫，但是我的精神与心田，一片郁郁葱葱。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应该由他所受到的尊敬的程度来确定，而一个人所受到的尊敬的程度，应该由他身具的道德品质的高低和对于世界的创造性贡献的大小来确定！
当别人四出奔忙、不遗余力于应酬，力求运用各自的资源达到利益最大化的时候，而我却在谋生之余，固守着自己读书的喜爱。
在时间沧桑、世事纷纭中，始终洞若观火、明辨是非、立场坚定、认知清晰、方向明确，这应该成为我们人生所追求的品质。
在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刻，在每一个空闲的时分，与书相伴，静度时光，即使安然入眠，也喜欢在枕头边放一本书，好像那样，能使自己的梦境透着书的清香。
那样的时刻，就好像一位红袖天香、诗笺往还、才情互赏、共读西厢的美女，陪伴着度过人生，共浴岁月。
无论是清风明月、朝霞暮火、丽日艳阳、花开南枝，也无论是起行坐卧、热烈奔放、端庄静穆或者是孤独自处，生活的每一时刻，我们都应该有一位宛转蛾眉，格调各异、灵动顾盼、日益鲜明地，在身边相伴，灵犀互照，并立临风，相濡以沫。
读金庸的《天龙八部》时，其中的大理王爷段正淳，一生风流，处处留情，有许许多多的美貌情人。最后，当那些美貌情人，被敌人一个一个杀死的时候，他在大哀剧痛之下，绝不独活，毅然殉情。
我想，虽然我也有这么许许多多的美人，但我绝不是那些独占六宫的皇帝，也不是那些荒淫好色的巨贾豪绅，仅仅是贪花滥情罢了，并不在乎那些美女的生死。而我会像那位段王爷一样，与这些美人们同生共死。
而当我身边的这些美人不再一一同在的时候，我绝不贪生独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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