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理由及其他 3:长篇小说《白虎关》后记



雪漠Xue Mo


在领取“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时,我跟莫言谈到了西部文学。他说:“中国未来的大作品,可能会出现在西部,因为西部有宗教精神,而中国文学最缺乏的,正是宗教精神。”对莫言的说法,我深以为然。我也认为,中国的文学,应该要寻找一种新的营养了。但同时,我也赞同陈思和先生高扬的那种人文精神。是的,人必须从“神”的荫庇下走出。我们可以敬畏和向往一种精神,但不可以消解了人的主体性。换句话说,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宗教精神,而不是批了宗教外衣的心灵枷锁。

我曾跟雷达老师谈过我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后来,我又写了《文学朝圣与灵魂滋养》一文,发表在《世界文学》上。在那篇短文中,我谈了我坐火车时的感受,即存在和世界在“飞逝而去”。那感受,很接近人生的真相。我们的许多作家,就忽略了这种“飞逝而去的存在”,而将眼前的虚幻,执著为实有,从而迷失了智慧的光明。所以,在那篇短文中,我说:“文学的功用化、世俗化、功利化,正是作家‘执假为真”的结果。眼前的物质外现成为一个个迷失心灵的诱因,文学因而也成为欲望的助缘。”

在那篇文章中,我写道:“多年来,我一直行进在‘朝圣’途中,而从不去管我经历过什么寺院。我心中的朝圣,不是去看哪座建筑或是地理风貌,而纯属于对一种精神的向往和敬畏。我所有的朝圣仅仅是在净化自己的灵魂,使自己融入一团磅礴的大气而消融了小我。”

这也许是真正的朝圣。我心中的圣地,已不是哪个地域,而成为一种象征,一种命运中不可亵渎或碰撞的所在。它仅仅是我期待、遥望、向往的某种东西的载体。我生命中汹涌的激情就源自那里。

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仅仅是个信仰者,从来不是教徒。我仅仅是敬畏和向往一种精神,而从来不愿匍匐在神的脚下当“神奴”。我最不爱听消解了智慧主体而满口宗教词汇的那套话语。

当我用行者、学者的身份契入超越名相的宗教精神,达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境界时,写作就成了我的信仰。

我们可以期待这个世界对文学的重视,但我们首先得给它一个值得重视的理由。在越来越多的新型媒体显示出巨大的生命力时,我们必须追问: 文学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有哪些必须存在的理由?是想为世界提供贪婪的诱因、罪恶的助缘,还是娱乐?只有在这个理由非常充足时,文学才可能存在下去。任何一种因边缘化而被人们“抢救”的对象,都是因为它丧失了存在的理由。

有人说,这个时代,是一个众神缺席的时代,教徒们仍在顶礼膜拜,但被膜拜的神却不见了。文学亦然。文学的诸种形态仍然存在,但文学精神却不见了。换句话说,时下的一些小说,已经丧失了存在的理由。欲继续存在下去的小说,必须找到那已经迷失的精神。所以我说:当这个世界日渐陷入狭小、痛苦、仇恨和热恼时,我们的文学,应该成为一种新的营养,能给我们的灵魂带来清凉,带来宽容,带来安详和博爱。


——选自 《前言后记》
雪漠著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楼主 棒棒书香  发布于 2018-06-28 23:44:52 +0800 CST  

楼主:棒棒书香

字数:1162

发表时间:2018-06-29 07:44: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01 07:16:2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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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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