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老槐

老房的院落前,那棵老槐更老地屹立在那儿。听祖母说,那老槐如今至少已有六十岁之高龄,险些要老过了祖母,总让人难以想象,这合抱之木竟是如何生于毫末的。
虽感叹老槐粗壮的树干,然比起其树冠,才知其树魂之所在。每每仲夏艳阳当头时,洒下的树影总能覆盖几十平尺的路面,这一树的蝉鸣响过那一整条街的蝉鸣,上面安家的喜鹊不知又多筑了几个窝,半树蝼蚁的数量恐怕就要超过某一整个中等发达国家的人口数了......
这大到令人张皇的树冠却确给周遭人们带来不少价值。记得我仍牙牙学语时,附近有个腰部残疾的老伯,整日坐在那棵老槐下修鞋,其实就是为了等几个交好的老伯们一起在树下聊上一整天,虽说那随身带出的收音机也是一定要响上一整天的。这样看,修鞋倒成了老伯的副业,不过听说但凡他修过的鞋,就再没有坏过的,直到穿得太久了、落伍了,人们才会换下扔掉。我整日在那老槐下玩耍,自然也与那些老伯们熟悉得很,他们总夸我伶俐乖巧讨人喜欢,有时还会打树下的几个洞里抠来知了送我逗我开心。
大概仍是我上幼稚园时,不知为何从老槐上截断了一个大的分枝,削去了那些零散的枝枝桠桠,仍剩一个两人合抱粗的“木桩”,就放在我们院落的拐角处。这“木桩”大概是秋日里割放于此的,又经过了一冬,谁都以为它早没有了生气。可来年春天,它似乎并不想与自然的脚步相违,倒也并不费力地发了几个新芽,邻里路过的见了都要唏嘘一番。就这样,直到 “木桩”在几个月后被移走时,它仍在生发着新枝。
后来不知如何规划,我所居老房的那条街竟成了商业街,整条街都要重新修整,而且说要扩宽道路,这就可能危及到老槐的安全。周遭邻里听了,这岂能准允,又是到这儿找关系,又是去那儿投诉,总算是把这棵老槐保留了下来,不过用一个石台砌在了它的周围。整条街完工以后,繁华之景的确可见一斑,但住在附近的人却不敢上街了,一出门就要当心擦肩而过的车辆,更可笑的是,盲人通道几乎修在了大道中央,行人们总是要贴着墙缝行走......此后,老槐下便再也没见过那修鞋的老伯的身影,只是待在家里了罢。围起老槐的石台里寸草不生,反倒插了一个毫无美感的警示牌,似乎警示得那些蝉也都不敢大声鸣唱了。
今年夏初,我搬离了那老的院落,惜别了不舍邻居,也惜别了那不舍的老槐,搬到几里外去住了。可就在前几日,不过是过了大半个夏,一整个秋与一半个冬,我重回老房去,老旧的院落经过了改造,一切焕然一新了,但几处凋落的墙皮仍印证着它的岁月痕迹。去院落前看那棵老槐,所触之景实令人痛心,并非是西风所调过的碧树,而是那刀锯所荼毒过的碧树,整个树冠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个主要的粗壮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树下,我能觉出它抖得大地都在摇动。抬头再仰望,只见那最高的一枝分枝上,留下了一鸟巢与几根枝杈,让人看来着实好笑,却没人能笑得出口。也不只是那锯条伸不到那么高,还是他们锯到最后有些动容,竟要留下如此滑稽之场景,可那又有何用呢,只剩下几根枝条遮蔽的鸟窝,你们以为鸟儿还会再回来吗?若要等这老槐的树冠再回当年之貌,且回当年之茂,恐怕那时得是我在树下给我孙子讲这故事了,那时与此唯一不同的,大概不过是又多了几圈年轮罢!
街道的那头,还有一棵古老的杏树,也秃了,不过连一个鸟窝与几些枝杈都未曾留下。
丙申年腊月三十晨
楼主 林千溪  发布于 2017-01-27 09:35:00 +0800 CST  

楼主:林千溪

字数:1325

发表时间:2017-01-27 17: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03 22:25:4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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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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