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大烟(摘自“一位86岁农民的回忆录《苦乐年华》”

种 大 烟


解放后,大概是48年吧,政府号召人民种大烟。当时不知怎么人还不愿种,经多次开会,再三动员,才有人报了名,领了种籽。我和我兄也报了名,领了种籽准备种大烟。
地消通后,把地整理好,上了肥,犁过耙好,就等下籽了。种时,先用耧把地犁成沟,再把籽撒上。撒籽后,要踩一两次便于保墒,这样苗才能出全。和种辣椒一样,土不敢盖得太厚了,或者就不要盖土,踩踩就行了。踩多了也不行,出不来。耧的宽度就是烟行的宽度,每犁四行就得空尺五的路供割烟收烟时走,窄了人过不去。
大哥种烟的地,是崔炳全盖了窑的那块,有半亩。我的是窊里云全盖了窑的那块,有三分。种的时候,先种大哥的。头一回种,没经验,撒上籽,踩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踩了有几遍。赶(等)到了我地里,将用(刚用)耧犁下沟,撒上籽,就下起雪来,一遍没踩就回了家。等天晴雪消,地皮快干的时候,到地里一看,我的烟苗出来了,并出得很好。大哥的烟苗没出来,可能是踩的遍数多了,烟苗力小顶不出来。又犁了一遍,种上才出来。
苗有一寸多高了,该锄草定苗了。我的株距定了有八寸,大哥的定了五寸。大哥见了我的株距时,嫌留得太稀,把我火了一气,说我把烟苗糟蹋了。到烟长大后,我的烟疙瘩很大,他的烟疙瘩就小,大的有核桃那么大,小的有杏那么大,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烟快能割收(大烟在头天割,次日收,故称“割收”——编者)了,年青人都没割收的技能。经查问,广院我武林全伯伯就是割收的好把式。我找到他,学会了割烟收烟的技术,并连工具的做法都学会了。我的割烟刀,是用子弹卡里的钢片做的。把钢片剪成三分宽,一头剪成斜头做刀刃,磨快,用三片钢片缠一个割烟刀子,钢片间要用木片隔开一厘多。收烟板子,我用七九枪子弹壳,用切草刀切开,打平就成了。
割烟一般从早上开始,割完为止。要把刀口深浅掌握好,不敢把烟疙瘩割通,割通就再不出烟了。一个烟疙瘩割好了,能割四五次,割的次数越多,收的烟就越多,不过割多少次要看烟疙瘩的大小来定。
第二天早上,从刀口流出的烟已由灰变黑,可以收了,也是到收完为止。如此割一天,收一天,周而复始。烟收回来要晒,不晒不能存放,但要晒得适度。有一次我在爷爷坛晒了一盒烟,没看照好,被鸡攉下来了。我从地里回来看见,气得用脚踩了又踩。大哥见了,把我训了一气,连地上的、我脚上的烟都用刀子刮下来,熬得吸了。我才知道吸烟的人,对烟这样爱。割完烟的圪桃(烟疙瘩),收回来晒干,脱出来的籽,又能吃又能种。圪桃皮也不要胡倒(扔掉)了,也是值钱的好东西。
烟收完后,干部组织开会,让人民交大烟土。第二天我就去勍香交。收烟土的,一个是暖泉头的任贵鑫,一个是堡落的郭福保。福保是我三高时的同学。新安这天去交烟土的有我、老李、侯老三。先收老李、侯老三的。这天一两土一斗米。我要交时,郭福保说:“今天不收你的(因我是富农)。”
又过了三四天,又通知群众交烟土,我又去交。对得特别好,新安又是我、老李、侯老三三人。我在家走时,大哥把他熬了熟烟的渣子混到我的好土里,把我的好土取了一块,说:“你交时他们肯定不检查你的。”
收时又是先收的侯老三和老李的,每人检查时浪费了足有二钱土。收完二人的,郭福保对我说:“今天收你的。把你的拿出来。”我把土给了他说:“你们检查一下,我这烟里头有膏子。”郭福保说:“有狗屎都行,”过秤后随手就撂到烟土盔子里。这天的烟土价是五斗米一两。老李和侯老三当面就呟起来:“一两土一斗米,不收富农的;一两土五斗米就收富农的。共产党就这样照顾贫下中农?”郭福保和任贵鑫没说话尽笑。
第一年政府号召种烟,人还不愿种,第二年不用动员,人们就自己动手种起来,并种得比第一年还多。到第三年不让种了,人们还偷的种,领导知道了,拔了就算了事。受处分的没有。以后还有偷种的,就有犯了法的,种的少的罚款,多的判刑。
大哥不敢偷种,因有了烟瘾,在药铺买米壳(qiào)喝,质量不好价还不贱。我说:“我的圪桃皮还在,你熬的喝去吧!”我把几十斤圪桃皮都给了哥,哥高兴得很,喝了有一年左右。
烟土的品种很多,一种最不好的,人叫绿疙瘩烟,烟的疙瘩大,但质量不好,人叫自然膏子;一种是青蓝色的,烟桃比绿疙瘩的小点,但质量好;再一种人叫十样景的,质量倒很好,就是有回枝,一苗就好几个头,烟桃小,有杏大,出烟少,就是花的颜色多,很好看,人亦不种这种烟。人们最常种的是青蓝色的那种。头一年种烟,卖籽的不管种烟的,卖的什么籽都有,种出来的就什么品种都有。种上一年后,自己选种,再一年就都好了,就能得到丰收。
以上是种大烟时的实情,又是种、割、收、晒的技术,虽现在没用了,但亦让人们知道当时种烟的情况。 (2011年)






我觉得做对的一件事


可能是48年的事吧!一天,我准备到地里看一下庄稼。将(刚)走到院口,二狗娃过来小声对我说:“武华学园子里那块大烟,让我12两土包。交够12两土,其余的都归我收。只要我同意就能定了。”我说:“才12两土,你不定还等甚呢?”
二狗娃说:“你和我搭伙干吗?赔赚咱俩均分。”我没有考虑就说:“行。你快去定了,回来告诉我。”不一会,二狗娃回来说:“定了。交土的数量没变。武华学还怕咱们不定,他怕再过几天连12两都没人定,因为烟的叶子有点黄了,很高兴的就定了。”
我说:“既然定了,咱们明天就开始割。后天收了,赔赚就晓得了。”我们两人割了一天,收了一天。随(一)收完,就给武华学交土。过秤后,净土11.5两,还欠0.5两。再割下就是长头(盈余)了,我估计至少能长30多两。
回家吃了饭,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事做得不对。从土改到现在,过了很多运动,如把这块烟割完,自己又不吸大烟,再过几年,来个运动,烟土已胡倒(倒腾,糟蹋)完了,自己是要吃大苦的。休息起来,就找二狗娃。我说:“我不干了,12两土已交了11.5两,你一个人干吧!肯定能长30两土。”二狗娃说:“你不干了,我也不干了。” 我再三解释,他也和我一时丢过(丢过:放下,结束)再没干。其实二狗娃他能干,就是长多少,他自己吸大烟,又是贫苦人,什么运动来都没他的事。
58年来了个整法大跃进,整的面很广。如地富反坏右、贩大烟土的、有男女关系的、爱吃不劳动的、搞牛鬼蛇神的,都是整的对象。只要有以上情况的,不论男女,就是老婆老汉都不放过。有问题的人开始在勍香中学的老院里押着,后来不交清罪恶的,都送到洪洞。
这时,我才真正觉得那年和二狗娃二人包割武华学大烟土中途终止一事,虽白费了两天一夜的工夫,但才是我做对的一件事。现在想起来,记在这里。 (2011年)
楼主 汾河以西  发布于 2012-01-18 22:39:00 +0800 CST  

楼主:汾河以西

字数:2635

发表时间:2012-01-19 06:3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03 18:45: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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