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子》与彼岸花

《绿袖子》是一首古老的英国民谣,十六世纪就广为流传。三十多年前我上大学后第一次听到,是一首吉他独奏曲,耳朵立刻就被那哀婉的旋律揪住了,然后是我的心。后来又听过各种乐器演绎的版本,较凄楚的是小提琴版,较明快的要算台湾李哲艺的竖琴版了,那也不过如酸涩的酒桶里浮出几串香甜的气泡罢了。
绿袖子显然是一位令人神往的美女的衣袖,歌曲却对美女不着一字,颇有中国画《深山藏古寺》只画出小和尚溪边担水和小径通向深山的意境。最美好的那部分留存心底,没法也不必描摹出来。
没想到这样一首一吟三叹的歌曲竟然出自以残暴闻名的英王亨利八世之手,他一生六个妻子,除了最后一个死在他后头,一个病死,另外四个不是被杀就是被休,很难设想那位令英王魂牵梦绕的“绿袖子”果真遂了他的心愿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推想起来,那位白马绿衫金发飘飘的民间女子“绿袖子”,不仅貌美还很有理智。“缺憾”成全了她自己,成就了这首名曲,也让我们得以看见残暴英王的另一面,“绿袖子”因缺憾而不朽。不是所有的梦想都应该实现吧。
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跟父亲父亲去外婆家,姨父要去湖边菜地浇水,我们便一起走过去。父亲和姨父边干活边说着话,我却被湖边山脚处的一支奇怪的花吸引了。那花很突兀地从黄土里拔出一截小拇指粗细二尺来长碧绿的花茎,顶上五六朵血红的花构成圆盘状,花瓣绸缎般卷曲着,细长的花蕊向四周伸展着状如晚霞,周围不见一枝一叶。我不由自主地向那朵花走去,却猛听到父亲大喝一声让我别过去,那喝声里明显带着恐惧。我问父亲怎么了,父亲黑着脸没吭声。姨父说那是“鬼花”,会缠人的,离她远点。我听得汗毛倒竖却不能把视线挪开。我后来去外婆家经常去那湖边,却再没见过这花。
长大后知道这花也叫彼岸花,是佛教故事里的名花,又叫曼珠沙华,据说是忘川河边的接引之花;中印两种迥异的文化在这花上倒是达成了共识。因寓意不太吉祥没人去栽种她,野生的也只生长在某些地区荒僻的坟地附近,因而见过此花的人不算很多。有花时无叶、有叶时无花,花和叶虽同根同心,却永难聚首。彼岸花这魔咒般的因果情缘令古今中外无数失意人顾影自怜心生喟叹。
我轻哼着《绿袖子》的时候眼前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孤独的彼岸花,孤独而美丽。想起一个佛教故事,虽然最后的结论似乎是“最珍贵的是把握当下的幸福”,那“得不到和已失去”却让蛛儿怅惘并期待了数千年。
我相信以人类的能力有可能使彼岸花的花和叶相逢,但我不相信会更美好。存一丝念想在彼岸,便如同在我当下幸福的屋顶开一扇窗,便还能时常看看天空、听听风雨。
楼主 老章o  发布于 2013-06-11 09:05:00 +0800 CST  

楼主:老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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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3-06-11 17: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13 14:51: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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