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临走的时候又留了下来
粟子珍


在有些时候，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那些旅馆，却又会突然留了下来。
那往往是因为某些偶然的原因，或者说是一种随心所欲的行为，而并没有什么必定的理由。
由于长时间的漂泊，旅馆就成了我必不可少的临时栖息地。我就像一只迁徙的候鸟，在漫漫长途的飞行中，不得不找到一些湖泊、滩涂或沙洲，作为暂时停留的地方，以歇一歇翅羽，稍事休整。
一般的情形，都是暮宿朝行，先天晚上住进来，更换洗理一番，抓紧时间休憩，第二天早上又退房离去。除非是有特别的行程，有其他目的的安排，我才会在某一个旅店里，多住几天。
但有些时候，原来并没有特别的筹划，我也会临时决定，在某一个地方留下来。
这缘于自己，不愿意过多地约束心灵的冲动，有时甚至还会放纵它，这一自由的个性。
我对自己的行踪，对于所寄身的地方，常常抱有一种深深的留恋，在离去时，临别依依。如果在某一天，我突然感觉自己的留恋特别深，不愿意离去，也许就会留下来。
或者，我所寄宿的旅馆和房间，氛围与我十分投合，其布置雅致，环境寂静幽深，远离喧嚣，旅店的某些服务叫人格外舒适、喜欢，我突然想多留一天。比如那些维也纳酒店，它的欧式风格非常明显，格调高雅，门口、大堂里，总会有与音乐有关的各种塑像、浮雕，浪漫而唯美；随处的墙壁上、房间里，悬挂着赏心悦目的油画、水粉画，叙说着生活的风情或神话故事；前台的美女们优雅大方，温婉可人，服务备至；走出房间，在过道的各处，你还会听到优美缥缈的音乐。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一酒店，似乎在到处都分布有它的分店，而各个地方的分店，虽然装饰的内容不尽相同，但高雅浪漫的风格不变。
或者，我想写作，感觉到某一个作品，写作的酝酿已经成熟，或在某一个地方、某一个环境下特适合写某一个作品时，我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
有一次，是下着小雨，我看见旅馆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榕树，薄薄的烟雾轻绕着，苏铁和棕榈青郁郁的，矮矮的冬青或栀子树上，白色的花朵正在盛开。我突然就不想走了，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适合出门飘荡，而是应该在房间里，守住那一个院子，守住那丝丝小雨，守住那些烟霭、植物和花朵，守住自己心中的一种幽思，守住岁月的一份寂静、清冷和悠长。于是，我留了下来。
还有一次，是在大山中号称瑶都的一座小城里。广场上有一尊巨大的始祖瑶王的塑像，四周青山高耸环抱，小城就好像是撒落在山谷间的一串珍珠。你抬眼一望，山上的苍翠之色扑面而来，浸染肌体和胸膈；深深呼吸时，空气清新，沁透肺腑；细细感触，山间的气温阴凉舒适，润泽宜人。最奇妙的是，那一家旅馆的房间，铺设的是木制地板，房间的另一端有一扇门，通向外面的一个风情别致的阳台，阳台的扶栏和地板浑然一体，都是木头制成的。
我因为喜欢着那一个阳台，留恋着那阳台上的空气和山色，就在那里多住了一天。
而有时候，是我突然感觉心头特别疲累，不想再车马劳顿地奔波，留了下来。
而这一次，是我在打算离开时，拉开窗前的帷幕向外看了一眼，蓦然被眼前的所见吸引住了。

（接上）
小城的周围，都是那种喀斯特地貌的山峰，虽然并不十分高峻雄伟，却温婉秀丽，清嶂秀峦，层层叠叠，绵延到天边。有些山峦，还侵入到城市的中间，与楼房建筑杂处在一起。晨烟薄雾，轻轻笼罩在山间。
昨晚抵达这里时，入住进来，匆匆地进门，首先习惯性地拉开窗帷往外面看看，我才知道，原来那么幸运，这是一座曲尺般的大楼，我住进的这一个房间，正是在大楼的拐角上，整个一面弯曲的墙壁，都是玻璃墙面。掀开那厚重的帷幕，我几乎可以欣赏到全城璀璨的灯火，但夜色已浓，我只知道这是一个边陲小城，却并看不到四周的山景。
这座小城所接壤的，是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国，但你却能感觉到它的前卫和风潮。那些霓虹灯闪烁着，特别艳丽和旖旎，灯光中所显示的商业牌匾，很多是用汉语标写的外文名称，如维多利亚、雅斯特、希尔顿、华尔顿水磨坊、温莎城堡等等，而且不少旅店，都打上了国际酒店的标签。掀去帷幕，推开窗户，外面的空气透进来，夜风润泽而清凉，灯光在清新的夜空中，温柔而妩媚，特有风情。
观看了一阵夜景，我才一如既往地，忙忙碌碌打开电壶，先烧一壶开水。边烧开水，边盥洗沐浴、洗涤衣物，换上干净衣服。我尤其喜欢每天都把袜子换洗干净，让其尽可能地清洁芬芳。
此后，才坐下喝一杯温热的开水，解解尘乏，同时打开电视看看新闻，浏览一些电视节目。这样的时候，有些人或许喜欢喝茶、咖啡什么的，但我就喜欢喝白开水，于平平淡淡中，品味着一种宁静的悠远。
还有时间，我则会清理、计算、规划一下自己的行程，或者靠在床头看看书。然后尽可能地早睡，让自己休息充足。
第二天尽量早起，奔赴下一段行程。
但今天，因为看到了城市四周的山景，我突然又心生留恋，不想离去了。
几乎整整一天，除了吃饭的时间，我就呆在那窗前，守着那一片山景。
打开窗前的帷幕，我搬了房间的一张矮沙发，就在那一面玻璃墙前独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看书又看看山景，我特享受着这样的时光，有时干脆就放下书，对着那一片像海洋一样的峰嶂成群发呆。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经过这一天时间的相对，我终于完全明白了，为什么这一座小城，在景色上被称做“小桂林”，而在气候上，又被叫做“小昆明”了。
正是天气多变、阴晴不定的季节。我在那一个窗前，目睹了一天之内，这座小城和那一片山色，风雨晦明的演化。
早上的山间，恍如仙境，缕缕的晨雾，薄薄的轻纱，在山间垂挂、萦绕着，那些山峦，霓带飞扬，琼佩叮当，就好像是轻灵缥缈的仙子，在环着小城，翩翩起舞。
到了上午，却下了一阵小雨。细雨如酥，静静飘洒，群山之上，云雾弥漫，溟烟游动着，远处的山峦，时而深入云中，隐没不见，时而隐隐约约，琵琶半露，偶尔又在某一个瞬间，于云雾的罅隙中，露出真容。
而到了午后，天气又放晴了，阳光清澄艳丽，照耀在群山之上，满眼的清峦秀峰、层巘叠嶂，清朗明净，历历在目，山谷间会浮起一层晴霭，显出温柔和美。
到黄昏时，夕照在山，晚霞满天，四周的山峦，一方明朗，残阳如金；另一方却幽暗朦胧，更显青翠。我在那玻璃墙前，纵目远眺着一群黑色的飞鸟，在悄然升起的暝烟和暮色中，向着天边的群山，杳杳归去……
（本节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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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朋友们的关注与支持，此次出差时间比较长，三个星期了还没结束，有许多朋友在催促出新作了，我自己都已感到惭愧和心灵不安。所以，尽管还在出差途中，我还是强迫自己赶出了一个新的章节，敬请朋友们海涵并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