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上比丁真还帅的康巴藏族男孩,一段铭心噬骨的岁月(缺氧2021)

这个故事我曾在7年前发过,当时短短两个月左右点击率过一千万(当然也与标题里一夫多妻的字眼有关),甚至有影视公司找上门来要翻拍,但由于故事主线涉及少数民族婚俗禁忌,怎样都无法通过电审,出版也便不了了之。

我本人的工作虽然不是拍电影的,但与影视业也有联系(算是幕后吧),加之毕业于电影学院,于是身边很多业内的朋友同学,他们都建议我改掉部分内容,好让这个故事出版问世,但我总觉得改掉就不是我想要说的话了(有些关于制度与人性的思辨),也已经收获了一批粉丝,觉得也就够欣慰了,一直就把这个故事放着没有操作。

但最近认识一个很有想法的编辑朋友(或许是因为丁真热,又有很多人在关注这个故事),他建议我在这个故事里寻找别的意义和落脚点,一来可以有助于出版问世,二来也能让更多人喜欢藏区,喜欢康巴人,或许能为当地旅游贡献些力量,也算功德一件。

其实这倒不是我关注的,只是一直以来不断有粉丝问我故事何时出版,在哪能买到,我都无言以对,如果修改了重新贴出来可以满足他们这个愿望,也就圆满了。

7年过去,对于故事自然有新的感悟,所以除了改变了婚俗禁忌的部分,其他内容也和之前版本有不同。

以上。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1 10:48:36 +0800 CST  
额,居然秒过,好吧,我其实还没改完。改多少贴多少吧。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1 10:49:21 +0800 CST  
二零一二年春节,我带老公回皖南老家过年,我们交往两年,刚刚领了证,这还是第一次带他回去。我父亲在家排行老大,因此,每年春节我家都很热闹。弟弟妹妹,表弟表妹,堂弟堂妹,都拖家带口地来。我们在家里不大的客厅坐得挤挤挨挨,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等着子夜钟声敲响。

不知为何,每次回想当初一幕,总有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蹦出脑海。


比如我四叔和大姑父当时正在讨论关于过年风俗的话题。大姑父就说,我们家现在早就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节了,什么端午节,中秋,我们都不过,过年也就是来大哥家吃个饭,连门对子也不贴了。

四叔就说,还是要过的,要过的,传统风俗嘛,中国人嘛。

大姑父说,屁咧,你看现在的人有几个还有这些心思,忙着捞钱的忙着捞钱,没钱的也没心思搞这些了,你看看现在,都快12点了,外面有几声鞭炮响?冷冷清清的。

四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对了,网上说今年是世界末日呢。

大家一阵哄笑。

后来,多年之后,说这话的两人,一人因为骗保蹲了几年牢,一人疯了死了,据亲戚们猜测他疯了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下岗加上家庭矛盾,谁知道呢。


对了,坐牢那个是我大姑父,疯了死了的那个是我四叔。

当然这是后话,与本故事无关,只是不知为何,总想说一说,想感慨些什么,但还是进入正题吧----

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左右,我的手机响了。当时我边给家人端上刚煮好的饺子,边腾出一只手看手机。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地区是——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来电人:次江。

是他!

那一刻我的心慌,就像所有力气都被挤到了心脏一样。原来日常生活中真的有某些时刻,你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

手上那盘饺子哐啷掉到地上,妈赶紧过来念碎碎平安。老公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刚才脚下滑了一下。

电话铃声是多年前设置的蔡健雅的《呼吸》,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铃声一直在响,堂弟一边啃鸡腿一边过来看我的手机。

“哎呀,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姐,还有藏族友人给你拜年呢?混得不赖啊。”

表弟说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不是次江本人打来的电话,或许是他的号码被什么人重新买走,或许那只手机一直在他的家人或朋友那里保管着,总之不会是他。

因为他早就死了。

最有可能用这个号码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和次江共同认识的朋友,比如说康珠,或者巴登?

“以前认识的一个藏族人。”我轻描淡写地说,同时心头掠过一丝酸楚,曾经爱的死去活来,如今只是“以前认识的一个藏族人”了吗。

因为这份酸楚,我知道自己依然没有放下。

“接啊!”堂弟纳闷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老公,心里有些发虚,说这里太吵我去二楼天台上接,老公还给我披上了衣服-----他就是这样一个好男人。

我深呼吸了一下,努力镇定着自己。接起电话,电话那边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纯正的藏地口音里带着一种藏族人特有的质朴沧桑。她喊我的藏族名字“达娃”,我一下子就听出来是次江的妈妈,于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阿妈拉。”

她汉语说得不好,讲一半藏文讲一半汉文,说要给我拜年,并让我听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小孩子用汉语跟我说:“达娃阿妈,你好,我是次朗江措的儿子,我叫达瓦多吉。”

次朗江措!

一想到他,脑海里就立刻有了那一片广袤柔美的康区牧场,有了那些时时刻刻萦绕耳边几乎要听烦听厌的藏歌,有了青草,野花和土地的浓郁气息,有了他在我耳边灼热的呼吸……

我站在天台上,听着隔万千山水打来的电话,看着小河对面水墨灰白的徽派建筑,户户人家屋檐下的红色灯笼在微风中像波浪一样起伏摇曳。烘托节日气氛的小彩灯也在每一个枝头顽皮地闪烁着。

此时此景,隔世一般。

唯一与他们同享的恐怕只有头顶那一片墨色的苍穹了吧。我抬起头……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1 10:53:39 +0800 CST  
我抬起头,仿佛伸手就能够到星星,他轻咬住我的嘴唇,问我会爱他多久。那时我们躺在夜晚的草场上,躺在低垂的星幕下面。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去意已决,整个身心被此生永不再见的情绪填满了。

我一伤感,他就疯狂。从来就是如此,他说喜欢看我流眼泪,喜欢看我悲伤的面孔,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都像是一个犯人在坦白自己的罪行,一个贪婪的人直面着自己的贪欲,脸上流露出内疚的神情,眼睛里却燃烧着欲望的火。

瞬间我就被他饱满的情欲淹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他我都会最先想到这样的画面,这画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脱落一层新鲜,剥掉一丝狂野,只散发出脑海中旧事物特有的轻柔质感。它们缓缓飘落在心底,沉淀,酝酿,最终变成一首无字的诗歌,让我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带着至善至美的面纱。

但是,如果要我老老实实回忆起那样一段往事,那样一个人,就必须一点点揭去这面纱,去看到那些误解,尴尬,欲望,冷血,懦弱,玩笑般的诺言,茫然躁动的青春,无法逾越的文化差异,和只在做爱时才能被感知的爱意——再次面对由这一切组成的短暂几年的癫狂人生。

一、
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得知自己考上了研究生,兴奋之余,我决定出来走走,并把目的地定在藏区。

川藏南线上,有一个著名的景点叫新都桥。它被誉为“摄影家天堂”、“菲林杀手”,在那里,即便是一个摄影菜鸟也可以拍出很美的照片来。不过我去那里时却没有那么惬意,遇到大堵车。从早上到天黑,滞留了将近九个小时。

我从长途大巴里下来,非常烦躁地在四周转了一圈。尽管是夏天,这种高海拔地带还是很冷的。我紧了紧风衣,问身边一个年轻女孩哪里有厕所,她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加油站。距离有点远,我有点犹豫,怕待会儿车开动了。她说这里经常这样堵的,照目前这情形,有的等呢,前面路段塌方,抢修车都上不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她。她脸颊上有明显的高原红,长发在身后编了两个辫子,一直垂到腰部那里。眼睛又大又圆,眼神透亮,虽然是汉人打扮——牛仔裤和发黄发旧的皮夹克,但一看就是藏族本地人。她说可以陪我一起去厕所,我正愁没有人作伴呢!

之前下了一点雨,又被车辆来回碾压,土地别提多泥泞了。我们小心翼翼地相携前行,两个女生自然地攀谈起来。

她问我:“你就一个人?”
“是啊。”
“真厉害,一个小女孩就敢走南闯北,真佩服你!要是我就不敢。”她普通话说得倒还不错。
“小女孩?”我笑了笑,心里有些小虚荣,“我肯定比你大啊,二十六了。你多大?”

“二十六?你们汉人年纪真不好猜,我以为你最多十八九岁,我快十九了。”

我问她:“你是去哪里?去拉萨吗?”

“不是,我回家。我在成都上大学,今年大二,现在放暑假。阿妈非要我回家,本来我要留在成都打工的。”她很健谈,没等我问,自己就说了很多。

“我家在理塘,你听说过吗?”

“理塘?当然知道,洁白的仙鹤啊,请借给我一双翅膀,不去别的地方啊。。。”

“飞到理塘就转回,飞到理塘就转回”

我们齐声念完这首诗,相视一笑。

“仓央嘉措的诗,我上初中的时候就读过,那时候曾经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去一次理塘这个地方,你居然是理塘人!”我说。

“是啊,你是特地来理塘的吗?”她挽住我的胳膊。

“啊”我想了想,诚恳地说道“还真不是,我这次是要去拉萨的,我压根不知道这趟车要经过理塘,只是在成都玩腻了,随便上了一趟大巴车,刚开始我都不知道这车要走两天一夜,中途还要在康定住宿。”

“哈,那你就是那种说走就走的旅行家咯?”

“旅行家?什么旅行家啊,我这一路糟糕透了,基本是路盲,在成都好几次找不到自己住的客栈,在康定差点把手机弄丢了”

她爽朗地笑起来,接着问“你从哪里来?”

“北京”我说。

“北京,那么偏远。”她不经意地说。

“啊?”

“哈哈,开个玩笑啦”她搂住我的肩膀。

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北京是偏远地带,不过仔细想来这么说未尝不可,以北京为中心的话,理塘偏远,但若以理塘为中心,北京就偏远。

我看了看她,心想,真是一个有幽默感的藏族姑娘。

不知不觉走了好久,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些头疼,耳鸣也时隐时现。

“我好像有点高反了,你等我一下,我喘会儿。”我说。

她停下来弯着腰摸着我的额头说:“才三千多海拔哦,那你经过理塘的时候高反肯定更严重,理塘海拔有4100多米呢。而且前面还有5200多米的垭口。”她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还好,不发烧,没事,我那有药,等一下拿给你吃”

“不用,我吃过防高反的药了,其实,被虐一下也好,身体不痛快,心里倒是痛快。”

“你们这些人可真有意思,自己在家里舒舒服服的不好吗?非要跑来我们这么艰苦的地方吃苦受罪。我们要出去,你们却要进来。我就觉得成都蛮好的,生活方便,冬天又不冷,好吃的也太多了,都不想回来了呢。”

“反正旅行嘛,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去一个别人呆腻的地方呗。”

她听了这话也咯咯笑起来。

“你是学什么的?”我又问。

“师范。”她一路走一路说,不到十分钟我已经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了:她家是挖虫草的,家虽然在牧区,但是没有养牦牛,在当地算是中等收入。

她喜欢唱歌跳舞,还喜欢吃成都小吃。

上完厕所回来,车阵果然还是纹丝未动。我去车里拿出单反,给她拍照,她很开心。
她说:“你刚上车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呢!”

“啊?为什么?”

“嗯,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你的头发一直遮着脸,而且你都不怎么笑。”她站在风口,摆了个铁达尼号的姿势,问我:“拍下来了吗?”

“拍下来了。”我拿单反给她看。

“一车人都在聊天就你在听耳机,还把帽子盖在脸上。你一路都没说话呢。”她接过单反给我拍了一张“你看,现在也是那个冷冷的样子。”

我看了看镜头里的自己,嘴角向下,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

果然看起来就很丧。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1 10:58:55 +0800 CST  
好了,今天就改了这么多,明天继续吧。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1 11:05:55 +0800 CST  
顺便说一句,楼下有个帖子叫《无冕之后》的也是我写的,啊,2020年疫情我的公司少了很多活,在家闲来无事写故事,真是写了不少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啊。

如今写了一百万字但剧情还在中间,加上工作又忙起来,有点想放弃了,有感兴趣的也可以去看,那帖子如果有人看我就耐着性子继续写吧。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1 11:10:32 +0800 CST  
“你呀,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她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啊,一向长得就这样,看来我得多多练习微笑了。”

“不是的,人的眼神会说话的,你看,你看起来真的有点不开心哦。”

我仔细观察自己,眼神确实疲惫,并且,透着些许戒备。不过,通常刚认识的人,不会把话题说的那么感性。我看了看她,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意思。

车终于可以开动之后,我一上车,还没落座,就有一个年轻的背包客招呼我在他旁边坐,是个金色卷发打扮时髦又文艺的男孩子。

我说不用了,我还坐我原来的位置就好。他站起来,对我耳语道:“哎呀你不知道,我旁边那老藏太胖了,一人占两人地方,快给我挤没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陡然升腾起一阵反感,冷着脸说:“别老藏老藏的好吗?”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理他。

他看出我不太高兴,嘴里嘟囔着说:“其实我喜欢藏族人的,我都来了三次了,人称三藏。”

我笑了笑,径直走过去不再理他。这时,那个藏族姑娘把我叫过去和她一起坐,我坐过去以后,她小声说:“别理他了,他一路都在说老藏,幸亏这车上的藏民听不太懂,不然没准被打一顿。”

“打他也活该,也没谁请他来,来了还不尊重人。”我说。

“哈哈哈,你是个好人。你叫什么名字?”

“林达,你呢?”

“康珠,康珠卓玛。”

就这样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

接着康珠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在她的帆布包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她找到一盒防高反的药,取出一粒递给我说:“你吃这个,这药防高反最管用。”接着还把她的水杯递给我。

我有些迟疑,出门在外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不喝陌生人的水,这是常识,三岁孩子也懂。但这时候这个常识就横亘在我和她面前,她的眼神那么真诚。

我只好接过来,用自己保温杯里的水喝了下去——其实我并没有喝,只是把药藏在手里了。

“哎,我看这一车坐了好多藏族人,都是你的老乡吗?”过了一会儿我问她。

“嗯,这趟车终点就是理塘啊,几乎都是我们理塘人呢,康巴藏族,你知道康巴藏族嘛?”
“是不是套马的汉子那种?”

她咯咯笑着说“是,就是套马汉子那种,我也是康巴藏族。”

“哎,不错,不错。”前面一个中年汉子居然附和起来,他回过头来憨厚地笑着,露出嘴里的一颗金牙,“康巴人,好!GOOD,扎西德勒!”

我和康珠都被他逗乐了。我问他头上戴的是什么,他听不懂,康珠翻译给他听,然后又告诉我说这是他们特有的头饰,“是银的,银子上是珊瑚和玛瑙。”

“真银子,真玛瑙?”我问。

“当然是真的,藏民从不带假的东西,要戴肯定是真的呀。”

我惊讶,这满头的玛瑙珊瑚和银子!

“这得多少钱啊,有没有一万多块?”我问。

“嗯,好的不止这个价呢。不过他这个也就是一般吧。”

“你们这里的人可真有钱!”

“因为赚了钱也没有别的可以消费,而且我们这里的人都很要面子,身上要是没有这些真金白银,出去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你们大城市的人买个房子动不动几十万上百万的,肯定还是比我们有钱嘛。”

“但你们还是,更幸福一点吧。”

“嗯,我们有点钱就可以活得很好了。”

那个金色卷发男孩子转过头来插嘴道“你这人真俗,来了藏区还钱钱钱的,来这里就是来洗涤心灵的懂吗?”

我还没说话,康珠就回怼说“说钱有什么可俗的,我最大梦想就是多赚钱,可以自己付自己的学费,不给家里添负担了。再说,我们康巴人就是藏族人里最会赚钱的。”

“这我知道,就像我们浙江人,都是做生意的高手,我去拉萨认识好几个康巴人在那开店的呢,卖的虫草什么的。”男孩子说“哎,对了美女姐姐,你是哪里人?”

我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再说你凭什么叫我姐姐?”

“上车时候我看到你身份证了啊。”男孩子狡黠一笑。

我心想,这位来了三次藏区的,该不会是冲着艳遇的吧,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白了他一眼。但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反问我 “你一个漂亮小姐姐独自来藏区做什么?不会是来艳遇的吧?”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我冲他说着“来三次了啊,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时候,他却一本正经地感慨起来“啊,不是啊,这里真的值得来的,太有魅力的地方,可能是世上最后一块净土。”

一个文艺青年,我想。

“哎,你听没听过这句话?”我说“当代青年三大俗,学英语,去西藏,没事就跑健身房。”
男孩说“哎?这很好啊,多么阳光积极的生活态度,怎么就俗了?“

“好像有用似的”我嘟囔了一句,转头看着外面连绵的大山。

男孩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你还真丧,看来你来藏区来对了,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生活吧。


我并不以为意。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09:53:35 +0800 CST  
后来,车行艰难而险,爬升到海拔五千多米时,车窗外面满眼都是沟壑深渊。小雨一直在下,道路湿滑,急弯还多。康珠看出我很紧张,于是转移我的视线说:“你看,那边的山好美。”

我往远处眺望,果然,天与地都沉默苍凉,一眼望去似乎到了创世之初。那一刻我突然想,大概天地辽阔壮美到一定程度,就会令人发觉自身的渺小和孤独,于是产生一种宗教的情绪,这种情绪反而能让人有一种安全感,类似于不必自己亲自直面生活什么的,总之,很多人来这里避世,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路杂七杂八地想了一些事,天渐渐黑下来,一车人都不再说话。我又猛然想起在网上订的房间只保留到晚上十二点,查看了一下手机,确认上面有这样的条款,心里顿时着急起来。

“我们能在十二点之前到理塘吗?”我问康珠。

“十二点?”她摇着头“绝对到不了,到达理塘怎么也得夜里两三点钟了。”

“啊?!”我彻底绝望了“那可怎么办,我订的房间说是只保留到十二点,你们那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住宿吗?”

“住我家就是了,你还担心这个,我早想好了。你,还有前面那位。”她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前座的刚刚说话的男孩子“你也去吧,省的晚上没地儿住被冻死。”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刚才还在改订房间呢,藏族人民就是好啊就是好!”他夸张地说着。

那个金牙藏族大叔又一笑,说到“哎,就是好,扎西德勒!”

男孩子也双手合十,说“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住的地方一解决,我心里安稳多了,在疲惫和轻微的高反中睡了过去。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09:54:34 +0800 CST  
二、
到理塘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四点了。从车上下来,踏在理塘地面上,我的感觉只有一个:缺氧。
因为呼吸困难,只能慢慢地走。康珠也在喘气,她说她在成都盆地待久了,也有点不适应家里的气候。
“嗯,就像我在北京待久了,也不太适应南方的家了,尤其是冬天没暖气的时候。”
“你是南方哪里人?”
“安徽人。”
“好远的吧?”
“嗯,挺远的。”
“人真是奇怪啊,两条腿不长,却可以走这么远的路。”
现在想起来,在理塘的日子总是伴随着这种缺氧的状态。刚开始是因为海拔,后来就是因为他。
理塘县城和内地任何一个县城其实没有太多区别,有最平庸不过的街道,店铺。但是抬头看就会被它惊艳到,天空很低,星星多到让人头皮发麻。不仅多而且亮,传说中的银河也清晰可辨。不远处黑黝黝的连绵的大山,在低垂的星幕下显得神秘凛然。有的山顶还泛着青白色的光芒。“旁边那是雪山吗?”我指着那些白顶子的山问康珠。
“是啊,终年积雪的,不过,”康珠停下来喘气,“不过那不是旁边,山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咱们旁边是草原,叫毛娅草原。看到了吗?”因为夜里没有灯,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片平滑如镜的漆黑。
男孩子在我们身后小跑着跟了上来。我开玩笑说:“小孩,你跟来干什么,谁带你玩了。”
“不要啊两位姐姐,我连个睡袋都没带,肯定要冻死的呀。”
“谁是你姐。”我拉着康珠往前快走几步。
他喘的厉害,不再说话,只是紧紧跟着我们。
“跟在后面像个受气包。”康珠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背包,帮他背着。

他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我用登山杖戳了戳他,说:“你好意思叫女孩帮你背包。”

“我是真背不动了。”男孩愁眉苦脸地说。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康珠问他。

“什么小孩小孩,我比你大好吧,我叫囧小白,你们就叫我小白吧。”

一听就是网名,不过我也没打算打听他姓甚名谁。康珠又问我叫什么,我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嘛,我叫林达啊。”

“哦对对,我忘了”康珠一拍脑袋道。

康珠这个女孩子,还真实在,通常当面忘记别人名姓会很尴尬,她却毫不掩饰。

同时,我也在想,连别人名姓都不知道就敢把人带回家,这种事在汉族人里可不多呀,不过,我自己不也是刚认识没多久就敢住在别人家吗?总之,这一趟旅行,从一开始就与往常不同。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09:59:27 +0800 CST  
到了康珠家,她的妈妈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给我们烧了酥油茶。她不会说汉语,一直用微笑表达着善意。

小白一连喝了好几碗,不停地说好喝好喝,康珠像姐姐似的笑着看他。他撒起娇来,喝完了一碗,把手一伸吩咐康珠道:“还要一碗”。哪怕酥油茶壶就在他手边。

康珠也不生气,就给他盛。我打趣她说:“你对他还真好,看上这家伙啦?”康珠的脸居然一下就红了,她说:“什么啊!我是觉得他背井离乡一个人怪可怜的,想哪去了你!”

“我也是一个人啊,怎么没多给我盛一碗。”我又笑道。

康珠刚要辩解,小白说“这就是藏族人的热情了,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往歪的想。是吧,康珠。”

康珠笑“喝你的吧!”

她说完就到耳房去睡觉了,再也没进来过。

康珠的家是典型的藏式民居,全木地板,中间一个炉灶,周围放了一溜床榻,可以当沙发,也可以睡在上面。墙上挂了好几排锡制的锅和壶,康珠说大多数都是烧酥油茶用的,但是一般很少用到,只是作为装饰。靠门边放了一个电视柜,上面有一台还算新的大彩电,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的妈妈,奶奶和妹妹睡在地板上,倒像是日式的地铺。

在我们睡下之后,康珠妈妈给我们拉了灯绳。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10:02:26 +0800 CST  
三、
见到次朗江措是在第二天下午。我和小白两人都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康珠早已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藏袍,淡淡上了个妆,与昨天像个打工妹一样的形象判若两人。民族服饰对人气质的塑造,一定是有着不可小觑的作用。

小白的眼神一直跟着她快乐的身影打转。

她给我们烧酥油茶,切饼——就是普通的呛面饼,因为我们那时都还吃不惯糌粑。

“哎,你去哪了,打扮这么好看?”小白问。

“去参加婚礼了,你们去不去?婚礼还在办呢,跟我去凑热闹吧!”

“什么婚礼,藏式的吗?”小白来了兴致。

“是啊,纯正的藏式婚礼,我同学的哥哥结婚。你们一起去吧,特别适合你们这些旅游的人去看,很好玩的。要办三天呢,今天才刚开始。”

“去啊,肯定去,林达姐你去吗?”小白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和人家又不熟,难道可以去婚礼上吃吃喝喝?要不要给份子钱呢?
小白说“哎呀,去吧去吧,既来之则看之,我来了三次还没看过纯正的藏式婚礼呢。看完咱们再结伴赶路呗。”

我想着多一个人结伴同行总比一个人强,他又那么想去看婚礼,便也只好同意了。

康珠叫了一个男同学开车过来接我们,车是大切诺基。同学是典型的康巴人,高个子,黑皮肤,面孔英挺,留着长发,带了耳环,仔细看还有些混血的模样,真真是个气宇轩昂的美男子啊。连小白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看到小白打量他,就转过头问“看什么?”

小白说“你是混血儿吗?”

那同学说“不是啊,地地道道康巴人。”

小白和我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诧异。

小白又说“对了,我以前看过一本讲康巴人的书,里面说康巴人的血统里有雅利安人血统?”

“雅什么人?”同学用不太熟的普通话问道。

“雅利安人”我说。

“不知道,没听说过。”那同学说。

康珠说“都是传说吧,主要是我们这里是西域走廊,肯定是各种民族混杂的,说不定他祖上有外国人呢。”康珠又对那同学说“对了,你记不记得中学里还有几个和你一样,人家一看就说是混血的同学?”

那同学想了半天,说“有吗,理塘还有人比我更帅?”

康珠捶打了他一下,笑道“臭美吧你!”

同学故作严肃地说“哎哎哎,开车呢。别闹!”

康珠的脸又红了-----她真是好爱害羞啊。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10:04:44 +0800 CST  
理塘县城并不大,转了几条街,我们的车停在了一条小街的尽头。那里有一栋独立的五层藏式小楼,楼的前面是院子。院子很大,足有四五百平,此刻里面人声鼎沸。

“这就是新郎家。”康珠跳下车说,“好像在跳锅庄呢。”

“好大的院子,大户人家啊!”小白夸张地调侃着。

“嗯,这一条街的铺面都是他家的。”康珠指着这条将近两公里长的小街说道。

“啊,这么说他们家是搞房地产的。”那时我心里居然在盘算:这一条街全部加起来估计值个五百万,在北京也就能买个三居室了。

“不,他家现在主要卖虫草,我们这里好多人都是挖了虫草卖给他们家的,他家在拉萨开了很大的买卖,也有网店,卖挺多东西,藏红花什么的。”男同学解释道。

“哇,很有钱的人家呀,小白你觉得呢?”

小白说:“也不算什么啊,我家就是浙江农村种地的,拆迁时赔了一千六百多万。我爸拿这些钱做生意,搞家具厂。”接着他撇撇嘴“比他们家有钱多了。”

“好吧,你们都是富二代。”我调侃道“看来只有我是无产阶级”

进到院子里,果然人们在跳锅庄。大门边上围了一圈年轻的姑娘,都穿着藏袍戴着首饰。

康珠和她们打招呼,跟我们介绍说这是她的高中同学们,又把我和小白介绍给她们。小白看到那么多藏族美女,精神立刻抖擞起来,好像高原反应也减轻了不少。

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藏族人,穿戴得非常正式,他们披挂一身的首饰配件,光论斤两恐怕都有好几斤了,看起来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我拿了单反猛按快门,在婚礼现场俨然一个兼职摄像师。摄像的找到我,他看我拍的还不赖,说:“你就负责照相吧,我的机子不如你的好。”

去了还不到五分钟我就被委以如此重任,他竟然也没问问我是谁,来干嘛的。不管那么多了,让我拍我就好好拍。不时有各路亲朋好友主动让我给他们拍照,康珠笑着打趣说我比新郎妈还忙呢。

我这才想起来一件事,赶紧问她:“我们要不要给份子钱?”

康珠说不用,你们是客人。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要给,说那就按你们的标准,你们同学给多少我就给多少好了。康珠坚持说不用,小白也过来说,那不行,哪有参加婚礼不给钱的。他立刻掏出五百块钱,说:“身上现金就这么多,算我和林达姐两个人的吧。”
“一人二百五啊,你真会给!”我又掏出两百来塞到康珠手上“他是他,我是我,这是我的,你替我们给新郎家吧。”

康珠坚持不要,这时新郎的妹妹走过来,康珠把这个难题交给她。新郎的妹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接过钱,脆脆地说:“给了我就要,我不客气啊。” 接着她问我们,要不要去楼上看看新郎新娘?我和小白欣然同意。

小楼外面的墙是用石头垒的,但进到里面才发现,楼梯,楼板,扶手,天花板,梁柱全都是木质的。楼梯陡而且窄,光线很暗,旧木料混着浓浓的酥油茶的气息扑面而来。

楼上人也很多,大家来来去去的很忙碌,但却不像外面的嘈杂,细碎的走路声和说话声反而显得更加安静,我心里也跟着安静下来,似乎这全木质的幽暗建筑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或许这份心境是为了迎接和次江的第一次见面吧。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12:17:32 +0800 CST  
四、
新郎妹妹把我们引到二楼的一间大屋子里。屋里坐着二十几个穿戴华丽的青年男女,刚开始我们根本分不清谁是新郎谁是新娘。

我问康珠这种场合可以拍照吗,她说拍吧没关系的。我举了举单反,最后还是没拍。因为这屋里太安静了,大家都端端庄庄坐在那里,几乎没人说话。门口倒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藏族人伸长脖子往里瞅。

我小声问康珠:“新郎新娘到底在哪儿啊?”她卖了个关子说:“你猜嘛,猜中有奖!”
小白在我身后指着角落里戴哈达的一对男女说:“肯定是那两个啊,其他人都没带哈达的嘛!”

他猜对了。

康珠果真变魔术似的端来两杯青稞酒对我们说:“奖励你们每人去敬一次酒。”

我竟然有点怯场,推小白先去,于是小白大大咧咧去了。见到有人敬酒,新郎站起来,新娘却没有站,本来低着的头,这会儿更低了一些。

大厅很大,我们只隐约听到小白说了什么永浴爱河早生贵子白头到老比翼双飞这类话。然后他回过头来提高嗓门对我们喊:“还有什么好话?”

康珠笑着说:“你说得已经够多了。”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我们这边,唯独新郎无动于衷,我发现他趁着小白转身的时候,忽然懈怠了自己的身体,无精打采地转过头望着窗外。阳光照到他脸上,这一次我看清楚了,他是面无表情的。

而且,他真帅啊。

如果说刚才那同学是一种明朗粗旷又热烈的,结合了东西方之美的男子气概的帅,那么这位新郎就长着一种,好像古装小说里常常形容的,特别有东方美感的立体又不失精致的面孔,细长的眼睛,异常高挺的鼻子,薄嘴唇,安静地坐在那里就是一尊最美的雕像。

新娘下意识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赶紧低头。

新娘和康珠长的倒有些像,也是大眼睛,鹅蛋脸,脸蛋上两片高原红特别明显,不过她的皮肤比康珠更黝黑,更像是地道的藏族人。

新郎和新娘之间隔了一两个座位的距离。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12:48:14 +0800 CST  
我问康珠新娘怎么总低着头呢,康珠说“害羞呗,而且你看她带的头饰和腰饰,很重的,有好十几斤呢,全是真金的,一直抬着头多累啊。”

“真金?”我做了一个掉下巴的动作 “真奢侈!那其他人都是谁呢,都穿的好隆重。”

“伴郎伴娘呗。”

“嚯,这么多伴郎伴娘,他们在这里坐着等人敬酒吗?”

“是啊,现在是这个环节,下面还有更多有意思的呢。”

我们说着话,小白已经敬酒回来了。我问他新娘好看不,他说头低着没看清楚,不过看起来挺可爱的,眼睛大大的。

轮到我敬酒了,我不放心地问康珠,“没有什么禁忌吧?”

“没有。你就去嘛,怎么还扭捏起来了?”

“那我说点什么呢?”

“哎呀,不用说什么,喝酒就行了。”康珠推了我一把,我只好把单反塞到小白手上,屏息静气地走过去。小白在我身后咔嚓闪了一张,弄得我更紧张起来。

新娘还是没有动,整个人拥在宝蓝色锦缎藏袍里,没有任何表情。走近了才发现,她的头发确实被饰物坠得很直。

也很受罪啊,连续三天都得这样撑着,我边走边想。

新郎又站起来,走到近前才发现他个子很高,我需要仰头看他。

他带了茶色墨镜和咖啡色小礼帽。礼帽上插着羽毛,看样子像是山鸡或者别的什么鸟类的毛,我有点想发笑但忍住了。

茶色墨镜是藏族人通常很喜欢的装饰,只是没想到这位新郎在婚礼上也戴着它。他的藏袍是金色的,上面绣着什么我没看清楚,因为我一直在想,在这么黑的屋子里还要戴墨镜,真够奇怪的。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12:52:20 +0800 CST  
距离近了,隐约能感觉到茶色镜片后面的目光有些伤感,他直直地盯着我,好像认识我似得。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是康珠的朋友,来这里旅游的。非常有幸能参加你们的婚礼。我就祝你,祝你们永远幸福吧!”说完我就喝光了手里的酒。

新郎一直站着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伴郎碰了碰他,他才像回过神来似得,微微一点头,算是致谢,一仰头也把酒喝干。喝完之后他给我看了下手里的酒杯,然后就定定地站着,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眉毛居然皱起来了。

我没有多想,转身径直回到门口。

“新郎怎么有点儿”我刚想对康珠说新郎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但又觉得这话挺唐突,转而对小白说“小白,我们这次真是来对了呀,能看到这么地道的藏式婚礼。”但小白早就不见人影了,康珠说他在下面和人跳锅庄呢,于是又拉我下去拍照。我回头看了一眼新郎,发现他仍然神情古怪地看着我,我也只好按下满腹狐疑,跟康珠下楼去。

小白对着镜头做着各种鬼脸和姿势,我一边给他拍照一边还是忍不住对康珠说:“新郎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

“是吗?”康珠给我端来一碗酥油茶浸泡的人参果“既然你看出来了,又只是来旅行的,我就跟你八卦一下吧。”

我赶忙凑近了康珠。

康珠说“这个新郎在大学里有女朋友的。”

“大学?”我尝了尝人参果“这个非常好吃呢”

“嗯,他今年上大三,是西南民族大学的。其实这婚事是他家和新娘家订的娃娃亲。”康珠也就着我那半碗人生果吃了几口“新娘才17岁,一直在牧场放牧,没上过一天学。”

“那么小,可以领到结婚证吗?政策允许吗?”我说。

“反正就先结着呗,等到了年纪再领证。”康珠摆弄起我的单反来“18岁就可以了。”

“哦”我自言自语道。

那时候只是想,怪不得新郎不高兴,新娘也那么不自然,原来是古老的包办婚姻,可后来才知道,这是我的一个误会,新郎的忧郁另有原因。

“你说,新郎也是上过大学的人,怎么没拒绝这个婚事呢?到底是包办婚姻,以后能幸福吗?”

“唉,你不知道,这个新娘的爸妈是给新郎家放牧的,有年冬天下大雪,她爸爸为了保护羊群自己被埋在雪里冻死了。这种恩情比天还大,新郎家是绝对不会退婚的。”

我心里开始同情新郎和新娘了,热闹的气氛仿佛也忽然暗淡了许多。

“如果是你呢”我问康珠“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幸好不是我,我将来结婚肯定要选自己喜欢的人。”

“是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事。。。”我不由嘟囔起来,又意识到在康珠这个当地人面前流露出不该有的批判情绪了,就马上转移话题说“哎,我好像还有点高反呢。”

“是不是刚喝酒喝急了,要不进屋休息一下?”

“没事,我坐着歇一会儿就行了。”

“对了”她说“还有别的好吃的,等着,我给你端来。”

小白跳舞跳累了,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喝水。我问他:“哎,问你个问题,假如你家里给你订了娃娃亲,你又喜欢了别的女孩,你会怎么做?”

“这是什么问题?”小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说,“那还能怎么做?肯定是和我喜欢的人结婚咯!再说我爸妈也不会给我订什么娃娃亲啊。这年头还有娃娃亲吗?”

我朝楼上努了努嘴:“这对就是啊。”

“不会吧?”小白惊讶地看了看楼上,漫不经心地说道“真够悲剧的。”

小白说着还不忘朝一个面容俊俏的藏族少女挥了挥手,那少女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起,羞涩地笑着跑到一边去了。

康珠端来一种面点,是层层叠叠的心形的,心套心,心连心。心上都抹了粉红色的食用颜料,煞是好看。

我咬了一口,却尝不出个味道来。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20:12:58 +0800 CST  
五、
藏族人跳锅庄真能跳一天。动作也就是那几个动作,但是他们乐在其中。我傻坐在那里,看了一个多小时,渐渐觉得有些冷,于是重新回到楼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婚礼已经进行到宾客互相自由敬酒的阶段。原来他们敬酒是要唱歌的。我一进屋去就看到康珠的同学们,大约有二十多人,商量着给新郎家的长辈唱敬酒歌。他们用藏语略微嘀咕了一阵子,就齐声唱起来。

我仔细听了听,歌竟然就是由仓央嘉措那首诗改编而来的:“洁白的仙鹤啊,请把双翅借给我。不去那遥远的地方啊,只到理塘就转回呀,只到理塘就转回。”

仓央嘉措是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是活佛,也是诗人,曾写过“心头隐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这样的情诗。

唱敬酒词的那一刻仿佛连接了这个民族的历史与现实,在我这个外乡人看起来的浪漫,只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才是真正的浪漫到骨子里啊,我在心里感慨。

敬酒的队伍要从五楼的宾客开始敬酒,一层层敬下去,直到把楼下所有宾客都敬到。我和小白凑趣地加入到他们当中。他们行动速度很快,我们气喘吁吁跟在后面。到四楼楼梯口时,迎面走来了新郎和伴郎们的队伍,人人手上都拿着酒杯,看样子他们也是要去敬酒的。

他们很有礼貌地等在楼梯口,让我和小白先过去。也许是听了新郎的故事后对他有些同情,小白上楼的时候拍了拍新郎的肩膀,说:“兄弟,慢点喝,不行换成白开水哦。”

刚才追赶他们跑得太急了,又是在这样缺氧的室内,小白边说边喘。

新郎微微点了点头。

我至今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想法: 或许这个男孩子的命运在这一天就被改变了。-----我总是喜欢总结各种事情的意义,但只是对他人,自己的事却从来搞不清状况,就像不知道自己不久之后也会卷入别人的故事里。

许多康巴男孩子站在楼梯口打量我。我被年轻男性的气息层层包围着,本来就喘不上气儿,这会儿更加控制不住呼吸节奏,脸上想必也通红的。我跟在小白身后,低着头,目不斜视,专心上楼。

经过新郎身边的时候,一抬头就要撞上他的鼻尖了,我又赶紧低下头。

暗暗比量了一下,我发现自己只到他胸口的高度。他的肩膀很宽,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扶在楼梯扶手上,有那么一秒,我好像是被他这只胳膊拥在怀里似的,他就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

“次江。”

直到有人喊了这个名字,新郎回头张望了一下,接着像是仓皇逃离似得,匆匆下了楼。

“哎,新郎叫什么?”上楼之后我跟康珠打听。

“次朗江措。”康珠说。

“那为什么人家叫他次江?”

“我们藏族人的名字可以只读前面两个字,也可以只念后面两个字,也可以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连读。”

“哦,原来如此。哎,走慢点嘛,我和小白真的跟不上了。”

康珠开玩笑说:“没关系,反正你们也是打酱油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一低头,看到新郎又回来,站在楼梯台阶上,抬起头,眼角似乎有泪水----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确定是有泪水还是茶色墨镜的镜片反光。

一切都似一场旧梦,细节已然模糊,唯一清楚的是当时的感受----我像是瞥见了陌生人的一道伤痕。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20:16:37 +0800 CST  
六、
康珠和同学们都是天生的好歌手,他们每到一桌都要唱不同的歌曲。我问她们怎么那么厉害,她说这是从小就会的,就像是我们汉人从小就很会说祝福词一样。

我听了这话很好奇,追问她是什么样的祝福词。她说就好比什么非常有幸啊,叨扰了啊,比翼双飞永浴爱河之类的,你和小白张口就来,也非常厉害啊,我就不会,我还想好好和你学学呢。

我说:“啊,原来我们的民族特色是这个。”

出去旅行的好处之一,大概就是不仅能看到别人,也能从别人那里更清楚的看到自身吧,我们汉族人本来就是诗礼之族嘛。

因为敬酒的时候不可以喝饮料代替,本来就不胜酒力的我,已经有些醉了。我问康珠哪里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她让我去二楼刚才敬酒的屋子里。我说那都是伴郎伴娘待的地方,我去不太好吧。她说没事,现在只有伴娘和新娘在,男人们都去敬酒了。

我还是不太好意思,她只好亲自带我去,把我介绍给其中一个也叫康珠的伴娘,让她照顾我。我问康珠:“怎么她也叫康珠?”她说:“她叫康珠拥青,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叫她拥青好了。”

安排好我之后,康珠便自己上楼去了。

此时,男人们都走了,女人们放松下来,嗑瓜子,喝饮料,在座位上伸伸懒腰,捶捶背,松松筋骨。

只有新娘仍端坐在她的宝蓝色锦缎藏袍里,但这会儿不再低着头了。这时候我再仔细观察新娘,发现她的五官线条很柔和,额头饱满宽阔,细长的眉毛,眼睛虽然很大,但是眼角有些低垂,天生一种惹人怜爱的无辜感觉,虽然皮肤粗糙又不白,身材骨架有些大,但一眼望去就是少女的样子。

拥青让我不要拘束,又倒了一碗酥油茶递给我,说可以醒酒。我双手接过来,边喝边问她:“你们要一直坐在这里吗?”

“不是,上午婚礼仪式结束后,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待会儿新郎和新娘要去院子里敬酒。”她普通话说得很好,语速也很快,就是有一种明显的藏地口音。

我问她:“刚才看你和康珠很熟,你们也是同学吗?”

“岂止是同学,还是死党。人家叫她大康珠,叫我小康珠。”接着她大大咧咧地搂着我的肩膀,“所以你不用拘束,把我当哥们就好。”

“哥们儿?好的,哥们儿!”

她端来一碗人参果 “饿死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你要不要来点?”

我说我吃过了,她也就不客气,自顾自地吃起来。

“哎,你怎么和康珠那家伙搞到一起去的?”她问。

“在路上认识的。我到你们这里没地方住了,她让我住她家。就这样,搞到一起的!”

她嘎嘎地笑了起来,问我“你从哪里来?”

“北京”我说。

她听了之后就很夸张地握了握我的手,说“原来是从首都来的,那你去过天安门吗?”

“经常路过”

“天呐,我太羡慕你了。我也好想出去走走看看。可惜我又胆小,还没有什么钱。对了,你一个月赚多少钱?”

我被这问题问的有些不知所措,但我想,她也只是好奇,便如实回答道“大概八千左右吧。“

“那么多,天呐,你们大城市人真有钱。”

我哑然失笑,挠了挠头“我也不是什么大城市人,也是从小地方考学去的北京,我也没什么钱,很穷的。”

“反正你和康珠都好厉害,都能走出小地方,去大城市发展。我就只能想一想了。”

“你是做什么的?”我问她。

“卖衣服的。”拥青愁眉苦脸说道“你知道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吗?”

我等着她继续说,她却一摆手 “算了,不说了,还不够丢人的呢。”

她嘴里还嚼着人参果,看了看我“哎,你这帽子挺好看的。”

那时我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

“嗯,你喜欢吗?送给你吧。”我把帽子取下来递给她。

“真的啊,那我不客气了!”她接过来就戴在头上,“怎么样,比你戴着好看吗?”

“好看,特别酷。”

“呸,一看你就没说实话。你肯定在想,这个家伙好自恋啊,对不对,对不对?”她说着就要来挠我。这姑娘的热情似乎有些过了头,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显得我有点笨笨的。

她看我这样,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算了,不欺负你了。哎,你可要提防康珠啊,她这家伙就爱欺负人。我和她在一起从来都是她欺负我,我就没占过便宜!”

“没有啊,她人很好的。”

“是吗?可能你们是刚认识,还不熟,等你跟她混熟了你就惨了。”

“怎么惨了?”

“嗯,这么说吧,她会管你,从头管到脚。她老喜欢给你说大道理,你跟她顶嘴吧,她还打你。而且她力气又大,你还打不过她!”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小伙伴之间说话就是以贬损来体现亲近。越是说对方不好,就越显得关系亲厚。

不过这话在我看来就像小孩子的自言自语一样没有意义,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哎,我真的是老了吧,压根没法融入这样小孩子式的对话啊。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20:22:59 +0800 CST  
此时,新娘也正在和旁边的伴娘说话,时不时摇一摇头,似乎伴娘让她吃点东西,她却不想吃。

“你这个人真奇怪,刚才还笑,怎么现在又开始叹气了?”拥青端详着我说。

“我叹气了吗?”

“是啊,刚才就这样,深深叹了一口气。”拥青学着我的样子叹气给我看。

我笑着把自己碗里的青稞酒一饮而尽,向后靠在靠枕上。一股热流顺着咽喉深入腹腔,整个人既舒展又莫名惆怅。

雕刻着华丽花纹的天花板中间,吊着璀璨的三层水晶吊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醉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变得迷离,但能分辨出那种不知身在何处,却觉得舒服妥贴的感觉。

拥青也靠过来说:“你都高反了还喝酒?小心呀,喝多了真会死人的。”

我说“死就死呗,死在你们理塘,值了。”

“果然醉了!” 拥青也向后仰躺着,靠在我肩膀上。

如今人到中年的我坐在北京自己的家里,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在身上,努力回想当时的情绪,却怎么也体会不到年轻时那种莫名的感伤,莫名的惆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漂泊感和孤独感是那几年里,我人生的底色。

不久,门口处有动静,我微微睁开眼,新郎在伴郎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新郎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对他笑了一下。

他是来给新娘唱情歌的。看样子他并不想唱,但是屋子里所有人都在起哄。新娘的脸刷得一下红透了,把头低得更深。伴娘识趣地想坐远一点,但新娘一直拽着伴娘的袍子不让她走,着急地给她使眼色。

新郎终于还是唱了,声音有点沙哑,刚开始有些无心,到后来渐渐动了一点情似得。大概是这歌词不由得人不动情: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白白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如果不曾相见,
人们就不会相恋。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这相思的熬煎……

他唱完之后,屋里的康巴小伙子一起对着新娘唱起了这首歌。每个人都像跟别人比力气似的,一句比一句吼得更大声。屋里的气氛一秒钟变鼎沸了。刚才还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此刻都安静地听着歌,一个个脸上现着红晕,也不敢抬头看唱歌的男孩子们。

说真的我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热烈了,最后一次还是大学军训的时候。然而即便是大学军训,那些内地的男孩子们也没有如此这般的豪迈呀。在这里,总觉得男人更像男人,女人更像女人。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20:25:28 +0800 CST  
我碰了碰拥青问她:“哎,你什么时候结婚啊?结婚是不是也有人给你唱情歌了。”

“结什么婚,我才不嫁人呢!”

“为什么啊?嫁人多好啊,你看这婚礼,多浪漫!”

“你这人真不正经,我不跟你说话了。”说完她借口上厕所,开溜了。

这怎么就不正经了,我当时的确纳闷的很!后来通过长久的接触才发现,这里的女孩子性格直爽大方,敢爱敢恨,只不过,通常都保留着传统女性的羞涩与含蓄,和她们接触你常常有上一秒还是新人类,下一秒就直接种穿越回古代的错觉。

我刚接触康珠的时候,觉得她是我见过最容易脸红的女孩子了,可是后来认识了很多当地女孩之后,才发现,她们几乎都很容易害羞。

“哎,帽子。”我把帽子扔给她,“真的送你了,别弄丢了。”

她接过帽子戴上,向我扮了个鬼脸。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20:26:26 +0800 CST  
七、
唱完歌之后,新郎没有再出去,而是坐回原来的位置。他们似乎全都是同学校友,相互之间聊着家常,比如,你在哪里上学?你结婚了吗?你都有孩子了啊?你现在在哪儿打工?你谈的对象是哪里人?你打算继续考研吗?……

这些话题离我的生活那么近,仿佛他们和我并没有半点不同。

新郎和新娘相互还是没有交流,两人之间还是隔着一两个人的距离。新郎也不和其他人说话,低着头闷闷地坐在那里,偶尔自斟自饮一下。新娘倒是间或和伴娘耳语几句,我发现新娘已经偷偷看新郎好几回了,而新郎似乎却对这一无所知。

这时候,康珠和她的同学们都进到屋里来,小白也跟着混进来。

开车送我们的那个同学显然是个活跃分子,他满场找女生喝酒,女生们非常豪爽,让喝就喝,绝不扭捏。在他的带动下,很多男孩也都坐不住了,轮流到我们女生席上敬酒。

康珠被敬了很多酒,一些男孩子敬酒的时候问她:“你怎么去了成都就没有消息了,害得我们想你想得好惨。”康珠红着脸跟我说:“他们这些人就是这样。”

拥青过来摸着康珠的脸,促狭道:“你不知道,康珠是好多男孩子的梦中情人,上学的时候经常有人找我递情书给她呢。”

康珠果然打了一下拥青的脑袋,下手挺重的。拥青立马向我诉委屈:“你看见了吧,她就是这么暴力的一个人,真不知道那些男孩喜欢她什么。”

我像个长辈一样坐在这群孩子们中间,只是陪他们笑。
楼主 哇诗猫  发布于 2021-04-12 20:27:47 +0800 CST  

楼主:哇诗猫

字数:251266

发表时间:2021-04-11 18:48:3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10-15 21:31:30 +0800 CST

评论数:541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