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转这里了——《没有说出的爱》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5:42:36 +0800 CST  
前序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5:45:04 +0800 CST  
宋嫣的身上始终都弥散着一种别样的味道,因此自打从进入青春期开始,就陷入了无休无止的被异性追逐的烦恼中,当然追求者的手段和花样各不相同,有的时候倘若不是太直接,年少阅浅的她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甄别得出来的,除了稍感有些突兀外很少会往其他地方去想。那时的她是那么单纯,对于信中字里行间藏匿着的晦涩情感,她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而且还会尽自己所能依照字面上的意思去帮助别人。然而她同时又是那么高傲,对那些表达直白或是表现太明显的人,则一律毫不犹豫地给予拒绝和躲避,且从此后,她在已经给对方降了分值的基础上,必定还会回避一切与其面对面的可能,以求得一份内心的宁静。说实在的,这种烦扰确实给她的生活和学习带来了不便,因而也就越发地激发出了她对追求者们的反感,认为是对她本人的一种不尊重和冒犯,继之也就越加地使她变得不易接近了起来,但也反而更衬托出了她的神秘感,吸引更多的人想要去探究她。按理说,初中时期的宋嫣完全是一副假小子模样:短发、黑衣黑裤、出门就跑,延续了她曾经在田径队时的一贯风格,没有一点二八淑女该有的恬静和羞涩,可青春就是这样奇怪,她比其他文静的女孩子赢得了更多的关注!
若论原因,当属有二,除了她自身与众不同的性格外,最重要的是诗歌在这当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喜爱读诗和写诗的她不仅在那时显现出了飘逸的身姿,而且已经本能地让人们窥看到了她未来清俗的模样。事实上,当时假小子的装扮是帮了她的,起码能够说明她当时的心理还处于未开化的时段,同时也是暗示了她的,让她不会轻易地去因异性而改变自己的模样。虽说不是故意,她也不自知,但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使她免除了被别人反复纠缠的可能,因为凭她建立在庄重衣着上的庄重口吻,谁也不会以为她的拒绝仅是装装样子。接下来固然对方再不会自讨没趣,可是俨然已经形成了自讨没趣的尴尬,从此后,这些人就鲜有再能与她说话的机会了。然而这种结局并非是坏事,有时候反而不及无声无息造成的后果更严重、更长远,尽管后者是最不影响她心境的一种方式,也是她最不用费力去抵御的一种表白,因为迟钝的她本就不知情更领悟不出,可是对对方人生造成的影响却时常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为此后悔不已,也内疚不已,但却无以挽回所发生的一切。这倒不是说她懊悔当时没有看穿对方的真实意图,错过了一段纯真的情感交往,而是怪怨自己太幼稚,甚至于太愚蠢,自由发挥了别人给予的信任,从而想当然地决断了别人的命运。这有例可证。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5:45:40 +0800 CST  
一九八七年七月份的一天中午,距离刚刚中考结束不久,正待在家中等待成绩下来的她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了一封信。信是寄到父亲单位的,信封上既未属寄信人的名也没有留下寄信人的地址,为此正在写字台前看书的她充满疑惑地抬起头来瞅了父亲一眼,想从他那里获得点提示,却发现父亲面色凝重、一语不发。这是一道无声的命令,她知道接下来她不得不当着父亲的面将信打开。事实证明,她没有领会错,自打将信交由她手里后,父亲就一直站在桌边一动不动、没有丁点要离开的意思,也难怪,这是第一封寄到家里的“匿名信”,而且还是寄给她的,理当受到他的关注。
打开信封,取出来一首诗,诗写在厚厚的信纸上,很长。宋嫣愈发地迷惑不解了,因此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翻看信尾,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写来了这封信。署名人是班里的一位男生,由于个子高,他一直都坐在最后一排,二人之间也从未通过话。那男生似乎少言寡语,可却喜欢哼歌,每次当她值日清扫到他的脚底下时,脑顶上萦绕着的尽是他那沉沉的男低音,“嗡嗡”的,震得她的耳膜直响,但仅此而已。歌声从未干扰过她,她也一如继往地每一次都专心致志地一边往前继续打扫,一边提醒着前排人抬起脚。那时候,她恐怕思索最多的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偏偏要赶在正整理教室的时刻来在这呛人的灰尘中受罪?答案自然是升学压力,然而她每一回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再问自己一遍。这样的疑问不是平白无故的,因为凭她的感觉,一来她认为这种刻苦法对提高成绩起不了多大的效用,二来他们的端坐会影响清理教室的进度。疑问不等于怪怨,没有改变她和任何人本有的关系,当然其中就包括和这位男生的关系:陌路人一样。
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如今他却突然给她寄来了一首诗,自然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开始读诗。她从没有指望能从诗中找到答案,也认为诗中不会藏匿任何超出友谊的东西,所以也就能够平心静气地从头读到尾。她只把它简单地视作为一首诗。父亲的眼睛也跟着在诗行中滑动,等滑到信的一半的时候,他起身离开了。他依旧一句话也没说,而宋嫣也始终默默无语。显然,这并非是一首情诗。这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可是等到她读完后,当时乃至以后她都没有搞清楚,诗作究竟是出自写信人之手还是誊抄别人的,水平是属上乘还是如常?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终于搞明白了,原来寄诗之人是有求于她。他求的是她的一个建议。问题被写在了最后一页信纸的背面,不仅笔迹很轻,而且字也很小,要不是她偶尔翻动发现,它准保会随着信件最终被定论为一次无聊之举而石沉大海,结果便是得不到任何回应,更不说什么建议了。然而它还是被看到了。问题很短、很直接,就像考试卷上老师出的某些考题一样,同样地不加任何渲染,同样地没有任何铺垫,上来就问:你说我是继续上高中呢还是去读技校?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5:56:35 +0800 CST  
宋嫣几乎没有假以太多思索就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上技校!理由是他的成绩一般,就是上了高中将来也考不上大学。其实支撑她做出这一建议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但遗憾的是,这一原因在她当时的那个年龄还只流于认识的浮面上,她还没有能力去把它看得更深、更透,由此便影响到了她对于前途选择上的一些看法,即,她没有资格享受,别人却有,那她就不反对,甚至还有些羡慕。这是一份上技校的资格,只有具有城镇户籍的人才能获得这份殊荣,限制自然是由于吃香,因为有许多行业在当时十分得宠,例如商业系统,就连当一个售货员说出来都比任何人都荣光,他们的胸脯也挺得更高。当然,在任何时代,上大学依然是所有学生的梦,可是在那个录取率极低、上大学渠道极其单一的年代,众多没有希望考取大学但却拥有城市户口的学生显然把上技校当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且为了少走冤枉路,也为了保险,不少人从一开始就奔着这条道去了。宋嫣真诚地不希望这位男生绕弯子,等到真正考不上大学时才再去考虑这一条出路(事实上却鲜有人这样做,毕竟高中毕业后,抱负变得不一样了,所以说要说当时宋嫣的天真也在于此),因此她郑重其事地给对方回了信,送上了自己的意见。
回复这样的信件于她来说没有太大难度,对此她还是稍稍有一点经验的,曾经有一位男生也给她写过一封请教的信,问她如何提高学习成绩。她认为这两件事大同小异(其实大不相同),只不过上次剖析的是她自己,这一次剖析的是寄诗来的男生,上次需要告诉对方的是她自己的学习方法,这一次需要告诉的是她的分析过程和据此得出的结论。她唯一注意到的区别是这一次付出的脑力要比上次多,因为她要把这些都采用类似逻辑推理的方法写在纸上,以便说服力更强。谁都想不到谁也又能想得到,那一刻,年少无知的她,身上的那股子自信顷刻间就演变成为了自负,她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比请教方更清醒、更理智、更能洞察事物的真相,也更能看得清未来,于是从那男生的学习成绩到考取大学的可能性、从他目前具备的优势到未来的不确定性,等等等等,她足足写满了两页,总之,当时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写在了信上,没有丝毫隐瞒,更没有敷衍了事,满纸真切话语,看了让人感动,然而每一句的指向却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弃高中读技校。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5:57:51 +0800 CST  
就这样,她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这封信,紧接着就寄了出去,随后便不再关注此件事了,直到等到九月份开学,她进入到高中后,发现许多比那位男生成绩差的人都选择上了高中,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天,她也确信没有在校园里见到他的身影时,她才赫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一件事。她变得不安了起来,也自责了起来,她笃定地认为,正是自己的建议左右了他,让他放弃了来读高中而选择去上了技校。但是这样的自责没有持续多久,她用“那毕竟是他自己的决定”安抚了自己的心,同时繁忙的高中新生活也渐渐地平息了她的内疚,不过,有这样一个事实也不可避免地即将存在,即尽管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来信,直到读研之前也没再得到过他的任何讯息,“金啸阳”这个名字却注定要永远地被她留存在记忆当中。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5:58:18 +0800 CST  
上了高中,学生们又长大了几岁,胆子也随之又增长了几分,对异性的追求更勇敢了,表达方式却更难以让人接受,为此,宋嫣烦心不已。但她处理问题的方式明显比过去温和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她会把写信人约到她的面前,退回信件的同时,明确告知自己的态度;她会不动声色地转变话题来应对当面向她提出的人以化解当场的尴尬;她更会以平静、庄严的面容使那些执着和躲躲闪闪的目光知难而退,同时注意不伤及他们的自尊。当然这一切都仅限于对她所认识的人,对于陌生人,她依然如故,甚至于更冷漠。她变了!但变化更大的是她的外形,一夜之间,她成了窈窕淑女,知性、文静却也透着刚毅和倔强。原先的假小子不见了,代之以的是一个身段纤细、腰姿舒展、绿衣白裤、长发及腰、步履轻缓、面容宁静的女孩。她,像极了一棵挺拔秀气的小杨树,尤其在远观的时候,瞅着既清新可人,又易于亲近,可当真要靠近她时,人们却又普遍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寒冷,其实,她变得更难以接近了。但纵是这样,她那一甩一甩的长条马尾依然汇聚着众多人的目光,引发好奇的同时也撩动着无数青春萌动的心,她成了单调校园里一道别样的风景,然而谁也不否认,她越来越沉默了。她似乎整日里都在沉思。这时的她依然还在读诗、写诗,也似乎更加痴迷了,但她同时也开始正式涉猎各种类型的文学作品。于是,她的小说塞满了被垛下,她的期刊填满了桌柜里,她的笔记记满了一本又一本,一句话,她对文字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与渴望。与此同时,她却对“大学”这个词忽然陌生了起来,要知道,曾几何时,这可是她心中最为神圣的词,也是她上学的最终目标,然而现在离它越来越近了,它却在她眼里突然褪去了光环。她开始质疑起了上大学的真正目的。不得不说,她的青春期尽管比别人来得晚,成熟期却比别人要来得早,因为就在身边的同学们个个每日里教室、食堂、宿舍或家三点一线循环往复时,她却已经独立思考起了人生。没有人和她探讨,她也没想过要求教于人,她只和书籍做交流,书籍就是她的导师。就这样,也就是在这高中的三年里,她完成了从青涩、懵懂到成熟、知性和富有思想的转变过程。促成这一转变的自然是那些书籍,它们对她初期性格的形成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也同时让她的一些处事风格变得更加绝对化了起来,为了求得清净,她会不惜在自己的面前竖起一道坚硬的屏障,以阻止别人擅自侵入。她像是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显得有些孤僻,遗憾的是依旧有些缺乏自知之明的人前来打搅她,可想而知,那接下来她给予的回击会是多么残酷!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5:58:41 +0800 CST  
宋嫣所在的高中,城市和农村的学生混招,但基本上不同班,目的是为了防止相互间受影响,却也无形中给彼此间造成了隔阂。城市里的孩子们本来就觉得比农村的优越,这下子更是,他们时时想找机会来嘲笑一番这帮农村班里的“土包子”,于是校园里最活跃的人出自城市班、胆最大的出自城市班、自信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也出自城市班,尤其是那些外貌俊朗、言谈利落,当然首先是家境好的学生们则更是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当属校园里最优秀的人,没有什么他们扳不倒和战不胜的东西,所以说他们才不管自己的学习成绩是好是坏呢,他们看重的是倚仗自己的家庭征服世界的勇气和能力。这种人胃口最大,专找难啃的骨头攻克,以便等到一旦成功后,好拿来炫耀,因此神秘与孤傲的宋嫣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但是令这些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偏偏最厌烦的就是他们这类人,很多时候,她连对他们翻一下眼皮都嫌浪费功夫,更不用说答应去做他们的女朋友了。这时的她,自尊心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对自己的名声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看重,她容不得别人践踏它们,由此也就格外珍惜和爱护它们。可惜没人理解这些。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0:12 +0800 CST  
春天,在北方是个难熬的季节,在西北地区更是,即便是在半下午时分,校园里裸露的地面上腾起的黄土也没有丝毫要减弱的势头。然而那一天却出奇得很,难得一大早就出现了一个无风暖阳日。好天气一直延续到下午,各间教室门都洞开。下午没课,同学们都在教室里上自习,利用课间休息的时间,宋嫣回了趟宿舍,返回的途中被一位男生截住。地点就在办公区和教室群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周围围着的全是同年级的教室,若是有人留心往外看,谁都能看到他们俩。
她并不认识他,尽管此人瘦瘦高高、脸庞英俊刚毅、双眸清亮透澈,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不容易忘掉的人,可她对他却没有丝毫的印象,唯一奇怪的是,对他的声音,她似乎并不陌生。直觉告诉了她被拦下来的目的,因为自打她被叫住并停下脚步后,眼前的这个人就开始变得局促不安了起来,他不仅一边用一只脚轻轻地扒拉着地面,而且还一边抬头又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她还得问,并且是先开口。
“你有事吗?”说话时,她已经做出了随时离开的准备,那男生见状,急了,鼓足勇气向她请求道: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宋嫣一句话也没说,她丝毫不顾及那热切的眼神还在盼着她给出回答,就转身疾步离去,只留那男生在原地发怔。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0:42 +0800 CST  
她显然很生气。她的神情一进教室就被许多人看了个正着,好奇的他们齐刷刷把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觉得此刻的她要多骇人有多骇人,因为她的脸上正挂着足够厚的霜,冷冷的,令人不寒而栗。有人开始三三两两交换起了目光,在心里问着别人也问着自己:“她这是怎么了?”同时一脸茫然。同学们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和平静,对于此刻她强压怒火状的冷静,一点都接受不了。他们都想知道其中的答案,而答案很快也就来了,于是他们又把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原来那男生不甘就此失败,定了定神之后,又紧接着追了来。他认为他原先准备好的许多话连一句也没来得及向宋嫣表白就这样窝窝囊囊地被打发了未免有损颜面,故而他还想再拼一把,想再给自己创造一次机会。
宋嫣却始终在座位上没抬一下头。在众多视线的注目下,那男生也有所忌惮,他没敢走进教室,而是站立在了门口。一位正要进教室的男生从他的面前经过时,被他叫住,他低声对其交代着什么,还用手朝宋嫣所在的位置指了指,像是想让他捎话把她叫出去,却被很干脆地拒绝了。门口的人接受了这一事实,没有再纠缠下去,低头沉思了一下之后,转身离开了。这时,上课铃声正巧响起,人们也便纷纷收回了目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仍有人不时地朝宋嫣这边张望,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而她却早已一脸沉静,看不出丝毫异样来了。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但是还没等放学时刻来到,她的桌前就走来了一人。此人正是拒绝捎话叫她出去的那位男生,只见他以指责的口吻对她说道:“你还挺厉害啊,竟然和外班的也打起了交道!”宋嫣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不满,却也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受他语句中“外班的”一词的启发,她陡然间想起了下午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1:04 +0800 CST  
事情还得往前了说,那时候,崔健的摇滚乐还在校园里火,然而身处农村的学生们除了学习外,就连大声说话都得尽量压制着,更别说是唱歌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别人来唱。宋嫣喜欢清静,历来在吃饭时间上都是和班里的同学们错开的,他们回去吃饭时,她留在教室里干自己的事,他们返回来时,她则去解决肚子的问题。而这一日,正当她在教室里埋头于一首小诗时,门口闹哄哄地挤进来几个人,他们一边调侃逗笑,一边很快追逐打闹了起来。人是自己班的一位同学引来的,他原先在城市班,后来转到了她的班级,家里的意愿可能是希望他能脱离他原先的那帮哥们,以便让他好好学习,可结果却是,不仅成绩没有提高,很明显就连班级也没有融入,好在他本人并不在乎,因为大多数时间,他还是去找他原来要好的同学玩。
原本安安静静的气氛就这样被打破了,随着桌椅板凳的腾挪和倾倒以及嚷叫声起,原先和宋嫣一起留在教室里的几个人有的就站起来离开了教室,她则待在座位上纹丝没动,却也就此写不进去任何东西了。她只好眼盯着摊开的笔记本无事可做,思绪被完全打乱,但她始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瞅一眼这帮捣乱者。不是她害怕看他们,而是恰恰相反,她不愿意让他们看她。也许是闹腾够了,其中一个人忽然唱起了歌,歌声在教室上空旋转,教室里重又归于平静。“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歌唱得很好,也很好听,短短的几句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开始侧耳欣赏了起来,然而歌曲却戛然而止,没有再被继续演绎下去。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1:44 +0800 CST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她便在这帮人你来我往的言语中留意起了唱歌者的声音。与唱歌时飘逸的声线相仿,这人说话时的声音也很轻盈,尽管已经部分显露出了即将要成熟的那种磁性,但由于年轻的缘故,特有的浑厚感还需假以时日,因此说话时总是稍稍带着一丝轻颤,不过无论如何这在当时那个年龄段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很好的嗓音了。可她仍旧没有抬头,没有去看一看这好听的声音究竟为谁所属。
终于有人提议离开,很快这帮人就蜂一样地涌出了教室。人走了,她也把这声音淡忘了,等它再出现并被她听到时,就发生了下午那极具讽刺意味且令彼此都相当难堪的一幕。她明白了为什么当她被拦下时,觉得他的声音似曾相识,也猜测到崔健的那一首《一无所有》在当时很可能就有所针对、有所抒怀。然而对于自己下午的做法,她并不后悔,并且还深信,同样的事情倘若再重演一遍,她的做法依旧会同下午时一样,没有一丝一毫差异。对于这种突袭似的追求,她最容不得,也最厌恶,在她的心目中,这简直就等同于是在强迫,当然,重要的是,她同时认为,这也是一种极不尊重人、最伤人自尊的方式,冒犯了对方不说,还总会授以别人疑神疑鬼和风言风语的权利,因此,她对此深恶痛绝。但她更希望事情能就此打住,最好就和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因为毕竟各在各班,并不需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在生活和学习中也无任何交集,人们议论几日也就过去了。然而事情远没有朝她所期望的方向去发展,而是注定要让她在以后的人生中背负一些东西。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2:10 +0800 CST  
首先,当晚,她就知道了那男生的名字,其次,时隔一段时日后,有人代他向她索要一张她的单人照。这一切全都是通过她的一位室友,她和那男生同一班级,但不是好朋友,可事实证明,她却很乐意帮他的忙,而这又显然让与之关系明显更近一些的她感到诧异。阎立强是他的名字,也许从前就在她这位室友的嘴里闪现过,她也曾经听到过,但令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有遭一日两人竟会在这个名字下产生过多的口沫。
不是同一班级,彼此之间就很少交流各自班级的事情,除非发生交集。宋嫣和她的这位外班室友就处于这种状态,她们在一起时聊得最多的是体育和唱歌,因为二人都喜欢,当然有时候她的这位室友也会满怀深情地和她谈谈她的同班男友。宋嫣知道恋爱是城市班司空见惯的现象,也经常能够从她这位室友的脸上看到一脸幸福,而她却从未憧憬过,相反对于这种恋情她还相当排斥。
拒绝阎立强算是其中的一例证明,但这一例证明具有它的特殊性,因为它分别影响了两个人的人生,不过要讲清楚这一点就必须对上面的两项——“首先与其次”进行详细的阐释,这里需要您所做出的配合就是,暂时忘了您已经知道阎立强这个名字的事实。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2:42 +0800 CST  
那日被拦尤其后又被追到教室的事件发生后,宋嫣的心情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因此,晚自习还未结束,她就提前收拾好东西一个人先回了宿舍。进门的时候,恰逢她的外班室友拎着暖瓶出门,她本想同她打声招呼,孰料还未等她来得及开口,她就被其一把拉到了门外旁,紧接着她就听到她神神秘秘地问自己道:
“你拒绝阎立强了?”
“谁是阎立强?拒绝什么?”话虽这么问,其实她心里瞬间就明白了阎立强是谁,她又拒绝了什么,因为下午找过她的外人只有一位,发生过拒绝的事件也只有一件。
“明知故问,我们全班人都看到了。”昏暗的灯光下,室友的嘴一撇,嗔怪的同时,无意中透露出一个这样的信息:似乎有许多人预先就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且一直都在等着看她如何给出结果。这种想法令她有些愤懑,她忽然心中生出被戏弄的感觉,因此紧接着舍友的话头便没好气地说道:
“就你们成天闲得无聊,喜欢东管西管别人的事。”
被她埋怨,她的这位室友显然不很乐意,借着冲动,她一股脑地讲出了事情的全部原委:
“怎么是东管西管的,他本来就是我们班的,而且一直都说很喜欢你,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他也从不隐瞒,只不过从来只见他嘴说不见行动。我们猜测是他不敢,于是便有人经常鼓动,可他却总说再等等。然而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他忽然胆大了起来,宣告在毕业之前一定要追到你,并信誓旦旦地声称他一定能成功,这不,就在今天下午,当看到你远远地从宿舍区走来时,他就去找你了,且在临出门之际还兴冲冲地站上讲台对大家嚷道,让等着听他胜利归来的喜讯呢。为此,我们全班人都为他鼓了掌,还理所当然地把他视作是勇气十足的英雄,同时还希望……”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3:27 +0800 CST  
话没结束,就已经气炸了宋嫣,一股血涌向脑际的同时,她感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敢情一向高傲的自己竟然成了一件别人预备拿来炫耀的战利品!事情尽管并未得逞,她却直觉得恶心,气愤之余又感到伤心,因为她的这位室友不仅早已知晓这一“阴谋”,而且还把这莽夫奉为英雄,最后还成了他的“帮凶”,由此她也顾不上身边正有人经过了,连声对她责问道: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给他鼓劲?你们都把我当什么了?”
“他不让任何人告诉你,尤其是我,他知道我和你一个宿舍;再者说了,事情有那么严重吗?他有那么讨厌吗?我们班多少女生……”
宋嫣一个手势制止了她,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之后她便没有再说一句,一转身进了宿舍,进门的同时,她的身背后传来了被故意抛给她的一串话:“我说他怎么回来后就一直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原来是碰了钉子,还是个大钉子,你知道他今天晚上连自习都没来上吗?”
夜色沉沉,无人应声,下晚自习回来的人一波一波,边往回走还边高谈阔论,各道宿舍门进进出出的也全都是人,大家都在纷纷为晚寝做着准备。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3:54 +0800 CST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之间再没有提起这件事,但彼此看起来多少有些别扭,她们还继续聊她们过去喜爱的话题,只是宋嫣再也听不到她这位室友谈她的男朋友了,反而每当不经意间触及时,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样子,宋嫣虽有疑惑,却知道她并未同她的男友告吹,于是她认为,她仅是不愿意再和自己谈而已。
春天过,夏季来,天气热起来以后,人们就再也不愿意像以往一样每天都早早去到教室里边去坐着上晚自习了,而是尽量多在宿舍逗留,因此宿舍中不到最后一刻不缺人。宋嫣习惯于晚饭后播磁带,也习惯于翻出被垛底下藏着的小说看上一会。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看,怕被班主任撞见“借走”自此不还。这一季节,门通常都开着,风险就尤其大,她都是趴在床铺上把脑袋夹在两个被垛中间看,一边还听着音乐。这恐怕是她一天当中最为美妙的时刻了,有音乐相伴,与语言相随,简直如同徜徉在天堂里一般。是寂静让她重回人间,她猛地发现宿舍里已经仅剩她和外班室友两人在,而后者,看起来像是有话要对她讲,且一直都在等待时机。果真,四目相对的时候,室友对她提出来想和她要一张单人照片。宋嫣很警觉,敏锐地察觉到要照片的并非是其本人,而是另有他人,并且她已猜到了这人是谁。鉴于上一次两人引发的不愉快,造成了彼此之间的轻微疏离,这一回她明显改换了语气,一骨碌爬起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是替别人要吧,要不然你和我天天见面,要照片干什么?”她没忘盯着对方的眼睛,这样做不容易使她撒谎。
见被戳穿,室友的脸一红,随之她尴尬地一低头,冲着地面咕哝道:“我就说瞒不住你的,他偏不信。”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5:01 +0800 CST  
宋嫣果然没有猜错,照片是阎立强要的,她想不出他要照片的目的,但她也不想这件事没完没了下去,于是就对他派出的这位“使者”,即她的室友说道:“照片我不能给,而且我希望这件事就此打住,从此后也不要再对我提这个人了。”她的语气忍不住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呀哎,不管了,我憋不住了,我要把事情都说出来,再不管什么的保证不保证了!”室友抱着脑袋大声嚷道。
其实她要讲的不久后尽人皆知,没什么好隐瞒和保密的,除了要照片一件外,很快在校园里谈论的就全都是阎立强当兵要走的事了,并且还传闻,有一个女生获悉后当场痛哭流涕。
接下来的谈话是在操场上进行的,适逢太阳刚刚落山,最后一抹余晖还留在校园的围墙上,远远地,瞅着有些忧伤。二人选定篮球架底下站定,一人靠着一端支撑开始了以下的交谈,其间多是她的室友在讲,她则默默地听着。
“阎立强要去当兵去了,并且很快就要走了,这事很突然,在这之前,他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也没有任何征兆,要不是老师说,也许我们今天也都不知道。”室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宋嫣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往下:“按理说,既然是他自己决定的,应该高兴才对,可他始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也不叫了,也不闹了,与从前相比,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我们都快认不出他来了。”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5:36 +0800 CST  
讲话者语气幽幽、目光哀怨,看起来她才是真正的感伤人。宋嫣换了个方向站立,但依旧眼瞅着远处,一脸宁静,一语不发,然而只要稍微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她的嘴角时有轻微的抽动,这说明,她的内心已起了波澜。但这位室友只顾忘情地讲了,并未留意到她的这一变化。
“人们都说他当兵走是因为你,连我也都这样认为,只他自己死不承认,愣说是早就有此打算。我们都知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可是事后谁也没说他什么呀?哎,都是他自个和自个过不去。”
“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出闹剧吗?我问你,你现在还觉得他是英雄吗?”宋嫣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中带着轻蔑。
“听你这话,似乎有嘲笑的意思,我们承认,当初做法确实有些不太成熟,可谁也没想帮他倒忙啊,要怪也只能怪你,你这个绝情鬼!”
对于此顶帽子,她早已不陌生,几乎每一个被拒绝的人都会马上想到给她扣上,但她却从不为自己辩护,因为说了也是白说,只会给别人又留下遐想空间,进而引出更多的麻烦。
见她不搭腔,也不申辩,这位室友再次想起了她的任务,她仍想努把力把它完成,于是央求道:
“哎,宋嫣,你就答应给他一张照片吧,他都由于你要去当兵了,而且也许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嫣低头沉吟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神情肃穆、语气坚决,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他当兵与我无关。”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6:00 +0800 CST  
几天后,她和阎立强在校园里不期而遇,那时,他已身着作训服,但看得出,他的腰身依然被忧伤压着。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啊!低垂的头颅、迟迟的步伐、落寞的神情、默默无闻的身影,当这些全都印在身背后的一株老榆树上时,人便显得分外孤独。这不是一个十八岁青年该有的形象,何况不久后他就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画面当场软化了宋嫣的心,她忍不住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而他却和没看见一样,低着头缓步向前走去,从她的面前经过时,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更没说瞅她一眼了。不久后,校园里就再也看不到这个忧郁的青年了,他,终于当兵走了,她也终于不再被他打扰了。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二十多年后的某一天深夜,老槐树前的那一幕像闪电一样突然击中了她的记忆,那记忆那样地清晰、又那样地令人感怀,而她,在那一刻最想做的事竟然是说一句:“对不起!”为此,她不禁问了自己好几回: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曾被自己拒绝过且遗忘了那么久的人重又在眼前复活,并且引发出她的斑斑忧伤来?是因为自己忽然珍惜起那份真诚来还是对于青春已逝去充满的一份伤情?抑或是由于他像极了一个人?
答案终归是有的,在经过无数次的证明之后,她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不是别的,恰是那份忧伤经过多年的熬制变成为了一剂时光回溯剂,让她重又看到了被它笼罩的孤独身影。她那时也正体味着同样的感受,忧伤也正包围着她、困扰着她,因而也就让她终于开始理解起了当年的那个青年。患了忧伤病的她满怀着道德感,并且借助岁月赠予她的成熟,学会了宽容、学会了原谅、学会了检省自己,所以对于过去她曾有意无意伤害过的人,她都想道一声歉,遗憾的是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再有,不是人不在了,而是变得没有意义了。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6:41 +0800 CST  
一九九〇年的金秋九月,宋嫣考取并进入了北京的一所工科大学,校园就像一座工厂,没有一点人文气息,她差点因此而抑郁了,好在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尽情阅读她渴慕已久的众多文学作品了,而这多少在心理上弥补了她对于大学过于理想化认为而造成的失落感。书大部分是租来的,有一些也必须买。这必须要买的多是世界经典名著,在租书处很少见到,无奈她最痴迷的却偏偏是它们。喜欢不一定就能得到,一来这样的书籍总是奇缺,就是排队登记也未必能弄得到手;二来又太贵,在那个上大学吃饭还需补助的年代,有的都相当于她一整月的花销了,因此尽管她一天一趟地去问售书处,可等书真来到时,她却往往犹豫着要不要立刻买下。当然,她最终还是都拥有了它们。
书籍再次为她撑起了精神世界,同时也让她朝着日渐一日的超凡脱俗继续进化:她的容貌变得更加纯熟、沉静,双眸清澈,却已开始闪烁着宇宙般深邃的光芒;马尾明显又长长了不少,拖曳在长裙的褶皱上,拂动着午后寂静的空气,催它醒来的同时也带来一丝茉莉花般的清香。她自然而然地收缩了与人交往的圈子,并为之标注上了显著的特点:它只为女性同学而开,男同学被彻底驱逐。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她竖起的是高压线墙,森严、冰冷。她拒绝和男生说话,拒绝参加有男生参加的活动。她在别人的眼里俨然成了一个怪人,可也因祸得福,终于换来了多年来她一直渴望拥有却又始终得不到的安宁——她不再隔三差五地抽取精力去应对异性的追求了。这说起来多少有些可笑,也很悲哀,然而却是事实,对此,她求之不得。其实这个要求本不过分,只是对于她来说,来得太珍贵,也来得太晚。但一人一命,她命里注定不得安宁,仅仅平静了不到半年,一个人就又硬生生地闯入进了她的生活,而这一回,她先前使用过的所有手段都失效了,他就像她的另一个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她,令她无法甩得掉。就这样,在历经三年多的拉锯战后,她终于败下阵来,缴械投了降。
楼主 加加妮妮  发布于 2019-07-31 16:07:03 +0800 CST  

楼主:加加妮妮

字数:130413

发表时间:2019-07-31 23:42:3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05 19:18:5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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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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