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菲德尔

再见菲德尔

当我再次看见他那老态龙钟的身影出现在古共六大闭幕式上,步履蹒跚不能自主、颤颤巍巍如履薄冰,心头忽然掠过三分酸楚、两缕同情、一丝悲凉。
卡斯特罗——菲德尔!从当年攻打蒙卡塔兵营、失败后在法庭爆出《历史将宣判我无罪》雄文,到马埃斯特腊东山再起、推翻巴蒂斯塔独裁统治,你的身影就在大洋彼岸一个少年心里定格了。那是一个矫健不失潇洒、美髯夹着雪茄的惠特曼式美国牛仔形象,一样流溢着自由、正义、民主的光华。尽管岁月流逝、世事沧桑,“青少年情结”也随着年齿的脱落渐次消褪;可是“菲德尔”——那个来自马埃斯特腊山区的战士牺牲前蘸着自己鲜血在一块断墙上写下的FIDEL这几个鲜红的字母——还是终究作为理想主义的一个“备选符号”,与另一个符号LENIN一样深深埋在了我的心底。
如果有类似“编年史”的“编世纪史”,二十世纪毫无疑问应该被冠以“革命世纪”之名。世纪之初列宁“十月革命一声炮响”,革命二字就成了自由、正义、民主的代名词,多少仁人志士为之慷慨献身;而几乎所有号称“革命”的运动和举措,在二十世纪都是以“社会主义”的名义进行的。不论是十月革命一脉相承下来的蒙古、东欧、朝鲜、中国,还是“法西斯主义革命”的墨索里尼和曾经发动“啤酒馆革命”、最后以“直接民主革命”集权一身的希特勒,乃至二战后风起云涌的“第三世界革命”、穆斯林世界“伊斯兰革命”,都几乎不约而同以“社会主义”相标榜或者有着浓厚的社会主义色彩——菲德尔的古巴革命自不在外。
以“社会主义”的名义、也就是以“社会”的名义、也就顺理成章要求“个人”最大限度让渡自己的权利,集中到一个最高权力之手,去实现“全社会”的“共同利益”。这样一个实行“自由、正义、民主”理想的逻辑,在“革命”进程中以“无数先烈”及其对立面的鲜血为代价,又以“胜利”后“千百万人头落地”、民生凋敝万马齐喑的反讽为苦果,在二十世纪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可以说是“人神共愤”!当然,历史也有自己的逻辑——终于随着世纪末那个最大的“社会主义大家庭”分崩离析,也为“革命”划上了一个苦涩的句号。
在反思这个“世纪苦果”时人们不禁要问:这是为什么?
时至二十一世纪的今日,对这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历史,反思、回顾、探索、研讨的文字已经汗牛充栋;也许是“殷鉴不远”或者甚至历史的演化还在延伸,尚未到达可以“断代”之际吧,需要一定“距离感”的视角还远未形成。不过我觉得只要简约审视一下“世界史”,就不难找到一个视点——“权”的演变,庶几可以为这颗“苦果”的来龙去脉粗略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来。
一看历史,我们就发现二十世纪的革命其实在近代史上应该叫做“二次革命”,因为就在不久前已经有过“一次革命”了——由英国“光荣革命”和法国大革命产生了“现代国家”。中世纪建基于基督教教义的君主制国家,“君权”的合法性来自“上帝”。这种“君权神授”观念必然导致国家的政教一体、意识形态主政。而发端于“文艺复兴”运动,最终由“一次革命”构建现代国家的先贤们,在“回到希腊”的口号下重新审视“人”自身,终于确立了“人权天赋”原则,并且在结束君主制、建立现代国家的同时,也奠定了“主权民授”的政权合法性基础,还以“政教分离”方式既防止回到“君权神授”意识形态主政的危险,又保障了信仰自由这一天赋人权不受权力侵害。
在此背景下再来看这颗“苦果”,它那“历史轮回”的轮廓就显现出来了:以“社会”的名义要求个人最大限度让渡自己的权利,集中到一个最高权力之手,去实现“全社会”的“共同利益”——这个逻辑的结果,就是某个以“社会主义”标榜的政党,在革命胜利、夺得政权后被赋予“法力无边”的光环和“党权民授”、“党政一体”的意识形态主政基础,从而形成一种全新的政体——“党国体制”。
被以“人权天赋”否定“君权神授”埋葬了的中世纪“政教一体”意识形态主政国家,通过二十世纪“二次革命”产下形形色色以“党权民授”再度否定“人权天赋”原则、实行“党政一体”意识形态主政的“党国体制”怪胎,不折不扣实现了一次“历史轮回”——回到中世纪!从“神权”到“人权”再到“党权”,这条路径清晰可辨。
回想一下吧。回想一下当年纳粹党国那些恢宏无比的“神圣的仪式”以及疯狂的“水晶之夜”,回想一下中国人至今历历在目的“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唱“红歌”,回想一下“恶毒攻击党和国家领导人”甚至偶然失手“污损领袖像”的严重后果——这“党权”不是和“神权”一样“神圣”吗?
当然我知道,菲德尔,你完全可以说:那是“个人崇拜”的恶果!是的,我知道古巴人民发自内心对你的拥戴,并没有使你忘乎所以、肆意妄为;我的脑海里还铭刻着这样的记忆:在我们这里有人不堪忍受饥饿和暴政的煎熬、试图去国出走而被以“叛国罪”处死的年月,你却慨然宣布为所有不愿继续生活在古巴的人提供赴美国的方便!即此一端,就足以见得你是独裁者中的“另类”。但你是否扪心自问过:当年加入那个以高歌“让思想冲破牢笼”打出来的“社会主义阵营”时,考虑到把人的思想钳制在意识形态牢笼里意味着什么吗?
所以,“走出中世纪”,让人们的思想真正“冲破牢笼”,在一些国家——我以为不幸也包括古巴——恐怕前面的路还长。不过让我可以“谨慎地乐观”的是,古共六大传递出的信息显示,随着一个老人的步履蹒跚,古巴正开始迈出新的步子。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这是所有凡人难逃的定数。所幸的是,85岁的菲德尔,你是所有那些领袖人物中唯一能够活到耄耋之年全身而退、并且没有“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的恐惧,从而无需抱憾离世的佼佼者。 再见菲德尔,我愿再次向你衷心致敬并道一声——菲德尔,再见!

楼主 资格龙  发布于 2011-04-25 00:13:00 +0800 CST  
谢谢关版和楼上各位的关注!

回伊文先生:
“一次革命向二次革命转变的背景是啥”,这就牵涉到一个非一篇小文能够涉足的大话题了。其实小文中提到的“对这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历史,反思、回顾、探索、研讨的文字已经汗牛充栋”,这其中就不乏对这个“背景”——一次革命的充分必要条件自身的悖论带来的必然结果,进行“反思、回顾、探索、研讨”的文字。对这个结果的研究,早在19世纪另一个“美髯夹着烟斗”的人就率先“破题”,并因他那石破天惊的结论“龙种产下跳蚤”而让自己在身后背上了十字架。又如我在小文中所言,需要一定“距离感”的视角还远未形成,故对“二次革命”及其恶果中这支占居首要位置的潮流,也还远未到了知根知底“盖棺论定”的时候。而自以为服膺了“马克思主义”大半辈子的我,也还在“痛并反思着”的过程中远未到头呢!
当然,我的“反思”在此无从细述,就copy最近在《学术中国》对某个帖子的跟帖讨论中,一段扼要表述自己关于那个“自身的悖论带来的必然结果”(也就是“一次革命向二次革命转变的背景”,尽管我对你的“转变”二字有保留)基本观点的话,供先生参考(当然更欢迎批评指正)吧:

……而“实行公有制和计划经济”这种“按图施工”式的早已被马克思“批透”了的空想社会主义,恰恰是与他的“决定论”逻辑格格不入的东西!
——为什么“商品”、“货币”、“市场”这些都是古已有之的东西,“资本”也一样;而被称之为“资本主义”的经济形态的出现,必须在伴随蒸汽机强大动力产生近代大工业的生产方式之中?因为只有这样一种生产方式下的“社会分工”,才能造就纯粹的、一般意义上的“劳动力商品”,与别的商品毫无二致摆在货架上被人购买——就像“牛肉罐头”、“水果罐头”一样的“劳动力罐头”——也就是那个被称为“无产阶级”的东西。这一切的发生都遵循着一条“铁的自然法则”,直到以“社会”的名义“剥夺剥夺者”、无产阶级一个“华丽转身”将自己连同资产阶级在内的全人类从“人的异化”中解放出来——这就是马克思的“决定论逻辑”,也是马克思本来意义上的“历史发展的辩证法”。当然现在我们随便哪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把“马克思的决定论”批倒批臭;但是要说什么“社会主义”,除了“以社会的名义剥夺剥夺者”这个命题里“社会”二字与此有点关联外,其余一切、尤其是什么“实行公有制和计划经济”统统跟马克思风马牛不相及的啊!(我清楚记得马克思表述过他有时候采用“社会主义”这个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意思,但出处不想去查考了)

楼主 资格龙  发布于 2011-04-26 23:47:24 +0800 CST  
提起来纪念一下。
楼主 资格龙  发布于 2016-11-27 15:50:23 +0800 CST  

楼主:资格龙

字数:3302

发表时间:2011-04-25 08: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28 01:32:41 +0800 CST

评论数:12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