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得体”——丁季和先生文艺思想略述
论“得体”——丁季和先生文艺思想略述/李野航
所谓“真”者，即“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之相呼应，且有机地统一为一个意义整体。所谓“伪”者，即 “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之不相呼应，各行其是，不能构成一个统一的意义整体。完美的文艺创作，求“真”之作也、“得体”之作也。古人云：“修辞立其诚”。“立诚”，所以“求真”也。为什么要求“真”？因为人类生命现象中种种的不善与不幸之总根源，即“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之不相呼应，各行其是，不能构成一个统一的意义整体。吾人庶几可以用一个“伪”字来形容尽之。“伪”之体现于人类生存情态者，就是“自欺欺人”。“自欺欺人”之为害，自不待言。故人类文艺创作活动之求“真”，实乃是人类试图祛除让其备受折磨之无明与不幸的一种尝试。是故，完美的、高明的文艺创作，绝不只是弄出一个赏心悦目的东西来给人提供某种感官或情感之享受，乃是通过文艺创作与审美，来打通、统一那现实的生活世界中普遍存在的“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之割裂、且借以调服那“野蛮而粗暴的”吾人难以掌控的、来自命运的折磨。故文艺创作之最高追求，“得体”而已也、去伪存真而已也。
记得九十年代中，吾师丁季和先生谆谆传授我此之文艺创作之最大秘密的时候，举了一个例子：在成都有一处后来恢复的古迹，叫“司马相如琴台故径”。当年著名学者缪钺为之作了一幅对联，由徐无闻书写。对联的内容是：“乘兴上高台，看玉垒浮云，古今多变；闲来钓溪水，接草堂胜迹，风雅长存”。丁先生评论说：“这幅对联，有辞华，但不得体。为什么？作者似乎忘了交代司马相如了，只有自己在那里‘乘兴上高台、闲来钓溪水’。如果这是一首游山玩水的诗，到未尝不可。给名胜作对联，却把名胜的主人公忘了，这就叫做不得体。”于是乎，丁先生自己拟写了一幅题“司马相如琴台故径”的对联：“故径忆琴台，怀音响乃如人在；文豪生锦里，继诗骚而以赋传。”丁先生的文艺观，极大的启发了我对文艺创作问题的总体认识。我甚至于由此奠定了我的世界观。
现实生活中，文艺创作或制作之不得体现象，可谓比比皆是。比如：现在许多的人文景观入口处的碑石上，大都用电脑字体刻着景观的名称。搞出这种事的人意识不到，电脑字体是有象征意义的，它象征着系统化和无机化。电脑字体用来做科技产品的招牌是得体的，因为它象征了产品的标准化与稳定性。用于人文景观，就等于是说：景观没有文化。还有，许多寺庙的匾对或重大历史事件的纪念碑，也或用电脑字体，或请著名书法家展露其龙飞凤舞的笔墨技巧。殊不知，这类场合之一切物事，皆当为“表法”服务。也就是说，当人们看见匾对或题字的时候，人们看到的是宗教背后的那个神圣或历史背后的那个严肃。只有当书法在这类场合足以“表法”，书法才是得体的。字写得不得体，不仅仅是美学层面的失败，乃隐喻着“法”的失败。每当我看到寺庙大殿上请时下有名的那些个表现主义书法家写上他们那风格张扬不羁的字体的时候，我就无比地痛心疾首。心想：还不如让那些书法虽不好却虔诚的宗教信徒来写，至少其中表达着虔诚。当寺庙的匾对的字体不再承载庄严与神秘的信息，就意味着寺庙的气场已经破了，“神佛”已经照顾不了祂们的“法”了。
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个现代世界的方方面面，其实大量的存在着“不得体”或本质与表象不相顾的问题。文艺创作上的不得体还是小事，在社会生活之要害领域的“不得体”或名实不顾现象则直接影响着每个人的命运。比如：土地的本质，乃是劳动的资源。现实中却往往被当做一种金融用品、且被大规模的闲置、且赶走了劳动和劳动着的人。这是土地和劳动分离（马克思把这叫做“抽象劳动对具体劳动的统治”）。教育的本质，是为了增进人的幸福。但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却往往因为那“高等教育”带来的符号性自我定位而失去了把握生活以及幸福的能力。这是教育与人的分离。医院的本质，是为了救人，但现实中的医院常常基于自身系统的利益制造出疾病以掏空病人的财产。这是技术与目的的分离。这类事情，现实生活中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在哲学上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做“异化”。人人深受其害、深恶痛绝，但束手无策。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们意识不到这种事情普遍多发的根源，即在于我们的时代，已经总体上失去了那“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需要统一为一个意义整体的“本体论”层面的认识和追求。没有了这样的哲学层面的认识和追求，我们的生活世界就将急速地堕落到真伪不分、认“伪”为“真”的“异化”的泥潭中去。
古人云：“修辞立其诚”，此言是何其地精辟而深刻！此言背后，暗含着“本体论”的自觉。如果这个世界普遍地失去了“本体论”之自觉、而普遍沦落到名实不相顾的、“本体虚无主义”的、以“伪”代“真”的境地上去，则人类最普遍最深刻的悲剧也就铁板钉钉了。如果，人们深受求“本体虚无主义”的世界观所开启的、“伪”道横行的世界“剧本”的危害却无能为力的话，至少，在文艺创作的层面去重拾我们那已然丧失的求真的能力，庶几不失为维护人之存在的尊严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所谓“真”者，即“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之相呼应，且有机地统一为一个意义整体。所谓“伪”者，即 “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之不相呼应，各行其是，不能构成一个统一的意义整体。完美的文艺创作，求“真”之作也、“得体”之作也。古人云：“修辞立其诚”。“立诚”，所以“求真”也。为什么要求“真”？因为人类生命现象中种种的不善与不幸之总根源，即“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之不相呼应，各行其是，不能构成一个统一的意义整体。吾人庶几可以用一个“伪”字来形容尽之。“伪”之体现于人类生存情态者，就是“自欺欺人”。“自欺欺人”之为害，自不待言。故人类文艺创作活动之求“真”，实乃是人类试图祛除让其备受折磨之无明与不幸的一种尝试。是故，完美的、高明的文艺创作，绝不只是弄出一个赏心悦目的东西来给人提供某种感官或情感之享受，乃是通过文艺创作与审美，来打通、统一那现实的生活世界中普遍存在的“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之割裂、且借以调服那“野蛮而粗暴的”吾人难以掌控的、来自命运的折磨。故文艺创作之最高追求，“得体”而已也、去伪存真而已也。
记得九十年代中，吾师丁季和先生谆谆传授我此之文艺创作之最大秘密的时候，举了一个例子：在成都有一处后来恢复的古迹，叫“司马相如琴台故径”。当年著名学者缪钺为之作了一幅对联，由徐无闻书写。对联的内容是：“乘兴上高台，看玉垒浮云，古今多变；闲来钓溪水，接草堂胜迹，风雅长存”。丁先生评论说：“这幅对联，有辞华，但不得体。为什么？作者似乎忘了交代司马相如了，只有自己在那里‘乘兴上高台、闲来钓溪水’。如果这是一首游山玩水的诗，到未尝不可。给名胜作对联，却把名胜的主人公忘了，这就叫做不得体。”于是乎，丁先生自己拟写了一幅题“司马相如琴台故径”的对联：“故径忆琴台，怀音响乃如人在；文豪生锦里，继诗骚而以赋传。”丁先生的文艺观，极大的启发了我对文艺创作问题的总体认识。我甚至于由此奠定了我的世界观。
现实生活中，文艺创作或制作之不得体现象，可谓比比皆是。比如：现在许多的人文景观入口处的碑石上，大都用电脑字体刻着景观的名称。搞出这种事的人意识不到，电脑字体是有象征意义的，它象征着系统化和无机化。电脑字体用来做科技产品的招牌是得体的，因为它象征了产品的标准化与稳定性。用于人文景观，就等于是说：景观没有文化。还有，许多寺庙的匾对或重大历史事件的纪念碑，也或用电脑字体，或请著名书法家展露其龙飞凤舞的笔墨技巧。殊不知，这类场合之一切物事，皆当为“表法”服务。也就是说，当人们看见匾对或题字的时候，人们看到的是宗教背后的那个神圣或历史背后的那个严肃。只有当书法在这类场合足以“表法”，书法才是得体的。字写得不得体，不仅仅是美学层面的失败，乃隐喻着“法”的失败。每当我看到寺庙大殿上请时下有名的那些个表现主义书法家写上他们那风格张扬不羁的字体的时候，我就无比地痛心疾首。心想：还不如让那些书法虽不好却虔诚的宗教信徒来写，至少其中表达着虔诚。当寺庙的匾对的字体不再承载庄严与神秘的信息，就意味着寺庙的气场已经破了，“神佛”已经照顾不了祂们的“法”了。
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个现代世界的方方面面，其实大量的存在着“不得体”或本质与表象不相顾的问题。文艺创作上的不得体还是小事，在社会生活之要害领域的“不得体”或名实不顾现象则直接影响着每个人的命运。比如：土地的本质，乃是劳动的资源。现实中却往往被当做一种金融用品、且被大规模的闲置、且赶走了劳动和劳动着的人。这是土地和劳动分离（马克思把这叫做“抽象劳动对具体劳动的统治”）。教育的本质，是为了增进人的幸福。但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却往往因为那“高等教育”带来的符号性自我定位而失去了把握生活以及幸福的能力。这是教育与人的分离。医院的本质，是为了救人，但现实中的医院常常基于自身系统的利益制造出疾病以掏空病人的财产。这是技术与目的的分离。这类事情，现实生活中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在哲学上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做“异化”。人人深受其害、深恶痛绝，但束手无策。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们意识不到这种事情普遍多发的根源，即在于我们的时代，已经总体上失去了那“本体”与“表象”（形式与内容）需要统一为一个意义整体的“本体论”层面的认识和追求。没有了这样的哲学层面的认识和追求，我们的生活世界就将急速地堕落到真伪不分、认“伪”为“真”的“异化”的泥潭中去。
古人云：“修辞立其诚”，此言是何其地精辟而深刻！此言背后，暗含着“本体论”的自觉。如果这个世界普遍地失去了“本体论”之自觉、而普遍沦落到名实不相顾的、“本体虚无主义”的、以“伪”代“真”的境地上去，则人类最普遍最深刻的悲剧也就铁板钉钉了。如果，人们深受求“本体虚无主义”的世界观所开启的、“伪”道横行的世界“剧本”的危害却无能为力的话，至少，在文艺创作的层面去重拾我们那已然丧失的求真的能力，庶几不失为维护人之存在的尊严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