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每天晚上，金禅都会悄悄溜到窗前，轻轻推开窗看一眼屋里的婴儿。而每当发现有人在屋顶上飘忽闪现的身影，达摩堂首座就不免皱眉摇头，心中满是疑惑。因为女施主并不知晓这件事的存在，其实每晚窗外都有一个人在偷偷注视着她，不知道这样下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又或者说，他放任金禅如此，又到底做错了没有？

这一晚，达摩堂首座终于来向方丈大师禀报此事。他先将事情的经过叙说一遍，然后双手合十，鞠首向方丈道：“师弟擅作主张，还请方丈师兄责罚！”

方丈听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道：“身为一名父亲，自然会牵挂自己的孩子，此乃人之常情，师弟你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应该受到责罚。”

“可是我担心，牵挂在他心中难以释怀，又会让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是担心他看了第一眼之后，就会忍不住想看第二眼，然后就会每天晚上都想过来看一眼孩子，等到某一天，他终于会忍不住走进屋里，想要抱一抱孩子？他做这一切，或许可以暂时瞒着女施主，但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一天长大，说不定某一天他又会想要把孩子从女施主身边抱走，到那个时候，对女施主的伤害就会更深一层？”

“方丈师兄明鉴，我所担心者正是如此！”

方丈又轻轻叹一口气，道：“老衲当初接他三掌，本以为可以消解两人之间的怨气，让两位施主从此相忘于江湖，消弭一段情仇。却没有想到，女施主又为他诞下一子，孩子的哭啼声终于还是将他勾引回来。看来是两人之间尘缘未了，还有一些未竟的情分需要弥补。世人的痛苦劫难往往皆有心魔而起，唯有将心魔驱除方能得到彻底的安宁，这是两位施主自己的功课，我们身为佛门之中，只能从旁指点，不可代劳啊！”

达摩堂首座双手合十道：“方丈师兄所言极是，原来是师弟忧虑过甚了。”

就在两位大师望着窗外明月雪白心生叹息之时，金禅正透过窗缝看着屋里的婴儿，相比第一眼看见孩子的时候，他的眼色已发生了变化，开始透着冰冷。

金禅发现连续数日当他悄然飘落在院子里的时候，都能听见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金禅推开窗户一看，但见婴儿哭得凄惨兮兮，而他的母亲却躺在榻上背对着婴儿床，完全不理会哭泣中的孩子。在孩子这样哭喊的情形下，她是没有办法入睡的，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狠心不管不顾，金禅看了只感觉心头很不是滋味。金禅还发现女人已经连续数日没有给孩子哺乳，竟然要靠一个小沙弥端过来一碗米汤送入婴儿口中来维持他幼小的生命。这些亲眼所见的事实都让金禅的目光变得冷厉起来，心中十分不快。

这一晚金禅一直守在窗外，听着孩子饥饿的哭啼，且看这个女人能够坚忍到几时。等到夜半子时，女人终于翻身过来看了婴儿一眼，她果然没有睡着。

青灯下，但见女人目光呆滞盯了一会儿哭泣中的婴儿，忽然从榻上起身，从婴儿床中小心抱起了孩子。如果金禅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女人将孩子抱在怀中。女人拉开衣襟，将孩子的嘴凑近胸前，孩子开始含在她身上吮吸，终于停止了哭。窗外金禅看着这一幕，目光终于柔和下来，脸上不自禁又浮现出微笑。

然而金禅脸上的笑意只不过一闪而逝，很快又皱起了眉头，目光变得更加阴沉。但见女人伸手摘下头上一枚发钗，发丝顿时散落下来，而她手中的发钗却在婴儿肩头上的肌肤上来回轻轻划动着，同时抬起头来，目光紧紧盯着窗户，冰冷的目光似乎暗示着她已经发觉了什么。当她手上稍稍用力，发钗划在婴儿娇嫩的肌肤上，顿时又刺得孩子哭起来。

房门突然被推开，金禅凛然走了进来，道：“你以孩子作为威胁，无非是想逼我出来，我现在就站立你面前，你想怎么样冲我来！”

女人手中的发钗的确可以轻易刺死婴儿，当她看见金禅闯进来的时候，眼神中并没有惊慌，嘴角边甚至泛起了一丝笑容。金禅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笑了，但此时她脸上的笑容却让人感觉到一阵寒意，如屋檐上倒垂的冰柱一般。女人冷笑道：“你终于肯出现了？如果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我早就将他掐死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金禅厉声斥道：“他也是你的亲生孩儿，难道你就忍心亲手杀死他！”

女人不禁笑出了声，笑声却是如此凄厉，道：“你听他哭得多痛，在等你这个父亲来救他呢！如果你想救他，就用你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吧！”

金禅脸色一冷，没有说话，转眼看了一下女人怀里的婴儿。

女人手中忽然又使了一点力，发钗的尖头已然刺破婴儿肩头的肌肤，顿时流出血来，婴儿不禁哭得更大声了。女人又冷声道：“你舍不得杀自己吗？你杀我一家十余口的时候又怎么下得起手？如果你还不砍掉自己一条手臂的话，我现在就刺死你的儿子！”

女人的情绪已然濒临疯癫，果然是太可怕。在那一刻，金禅心底忽闪过一丝杀念，正所谓无毒不丈夫，于是缓缓拔剑出鞘。当看见金禅拔剑，女人又冷笑了起来，然而剑锋并没有砍向金禅自己的手臂，而是在刹那之间掠近女人眼前，已然从她颈下划过。女人纵然有孩子挟持在手，但是以金禅的剑法而言，想要杀她不过顷刻间事。

女人尚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喉咙已被一剑划破，金禅轻轻从她手中取下犹沾着血迹的发钗。女人的身子僵持着，她只要稍有异动，鲜血就会从颈下伤口喷溅而出。但是在临死之前，她依然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们……父子，将……不得好死！”这一口充满怨恨的诅咒终于冲开颈下的伤口，血雾喷溅而出，洒了怀中婴儿一脸。

金禅终于还是杀死了女人，当杀念在心头闪现的那一刻，他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自从开始修炼化功大法，体内毒素不断沉积，所受的诅咒岂止只有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灵中邪毒之气的附加，正悄然改变着一个人的性情，他已经变成一个恶魔。

金禅抱着已死的女人离开了少林寺，把她的尸体埋葬在少室山上，然后将幼子留在少林寺中，希望由少林僧人将之抚养长大，对于这个孩子将来的命运，他已经无力去想象。从此他从江湖上消失，犹如人间蒸发，开始遁入深山专心修炼化功大法，终日与毒物为伍。殊不知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当金禅学成出山的时候，竟然已是二十年后。

只不过二十年后父子重逢之日，却几乎变成生离死别之时。金禅不禁又回想起女人临死之前留下的那一句诅咒，差一点先在他儿子身上应验。

本回完，待续！！

@任萌是个白豆腐 2016-04-23 15:38:42
我是西漾，实在抱歉，因为账号问题疏于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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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豆腐，我喜欢，哈哈，西漾妹妹太客气了！

@萧苼 2016-04-23 11:55:07
本回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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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韵悠悠ABC 2016-04-23 20:38:01
这段时间更得好勤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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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还是偷懒了啊，昨天又没写！！

二十六 少帮主

金禅本来是将幼子留在少林寺中，希望由少林僧人将其抚养长大，或许可以清洗沾染到他身上的怨气，忘记上一代的悲怨情仇。可是后来怎么又会改姓乔，成为少室山下一对农夫之子呢？在金禅离开少林寺之后的这二十年，还需听周鹰接着来叙说个中缘由。

当初负责照顾婴儿饮食的小沙弥正是周鹰，每日端来米汤喂养婴儿。话说有一日周鹰正抱着小婴儿坐在寺院的一棵大树底下晒太阳，偶然遇见一对来寺中烧香拜佛的农家夫妇，一见周鹰怀中的婴儿便心生欢喜，农妇遂忍不住将婴儿抱过来逗趣，并教小和尚他抱孩子的姿势不太对，容易伤着小婴儿。那农夫却顿时起了心念，心想佛门清静之地，何处来的婴儿？于是向小和尚求问。周鹰只能说这是一个弃婴，被人丢弃在寺院门口，方丈大师不忍心见之饿死，于是将其收养。听说如此，这一对夫妇顿时在小和尚面前跪了下来，恳求将孩子交给他们抚养。当时周鹰不禁吓了一跳，自己无法定夺，于是几人来到了方丈面前。

原来这一对夫妇就住在少室山下，已近中年仍无子嗣，入寺烧香正是为求佛祖保佑，赐予他们一个孩子，没想到竟然遇见了周鹰怀中的婴儿。这个婴儿既然是弃婴，两人很想将之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抚养，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方丈询问农夫的姓氏，姓乔排行老三，为人忠厚，村子里的人都称呼他为乔三，除了耕种两亩薄地，农闲时候也开炉打铁，生计尚可，只可惜其妻一直未能有所出，十分渴望能有一个孩子承恩膝下。

方丈欣然同意了这对夫妇的请求，说一切皆是缘分，天意早有安排，并且给孩子取名为乔恩。于是乔氏夫妇就抱着孩子下山了，可谓皆大欢喜，这就是乔恩的由来。

少室山下，匆匆数载。

当初年少懵懂的小沙弥已然成为达摩堂一位武僧，武功非凡。有一年冬天，山下发生了可怕的疫症，中症者身上肌肤龟裂出血而死，于是就有村民上山请求少林寺援助。方丈称之为血龟症，乃是从山上流下的泉水受到了某种毒虫的污染，告诫村民别再饮用冰泉水，然后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终于练成一种救治血龟症的丹药，命周鹰送下山去救治中症的村民。周鹰走访山下十几个村子，终于确定疫症已遭灭绝，方才松一口气返回上山。

在上山的路上，周鹰却偶然遇见一个顽皮的孩童。当时他正走在雪地之中，忽然听见山坡上远远传来一阵尖叫声，似是小孩的声音。周鹰连忙循声奔跑过去，远远但见从坡顶的雪地上滑行下来一个小孩，转眼之间就掉下断崖。周鹰施展起少林轻功，沿着崖壁飞走，纵身接住了半空中掉落的孩童，两人一起坠入山崖下深深的积雪中。而在落地之时，周鹰将孩童抱在怀中，然后让自己的背部触地，试图挽救这条小小的生命。

有周鹰做垫背，兼之地上积雪的缓冲，两人尚不至于受伤，但是紧接着却又发生了可怕的一幕——斜坡上堆积的积雪仿佛是受到孩童呼喊声的震动，突然滑坡造成雪崩，汹涌雪流急速奔泻下来，将之前坠落山崖的两人埋了一个深不见底。话说这孩童因为贪玩滑雪橇稍不留神才滑下山坡，此时他的父母追过来但见雪崩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从此就失去了这个孩子，当下抱头痛哭起来，然后开始拼命的挖积雪，却显得无济于事。

冷风潇潇，雪尘飞扬。

正当两人灰心绝望之时，忽然听见砰然一声震荡，以为又发生了雪崩，却不见山上的积雪奔流下来，而是从崖底深厚的雪堆中突然冲出什么东西。当冲上半空的身影又飘然落在眼前，这两人才如梦初醒，不禁喜极又泣，原来是少林武僧抱着孩童窜出了雪堆。但见周鹰和孩子脸色已然冻得通红，眉毛上沾着冰霜，几乎是死里逃生。

孩子的父母顿时跪在雪中向救命恩人磕起头来，周鹰连忙扶起两人，道：“我佛慈悲，小僧这次下山，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两位施主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待他抹去眼角上的积霜，看清楚这两人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当初领养他怀中婴儿的乔三夫妇！再看看站在乔三夫妇之间那个八九岁的孩童，如今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周鹰与乔恩的这一次相遇，促成了这个孩子命运的又一次转折。

小乔恩抬头凝视这周鹰半晌，忽然忍不住道：“大师你的武功真厉害，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学武功？”此言一出，却勾动了周鹰的心念，竟察觉自己与这个孩子有着某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却见乔三低头不语，而他身边的妻子一手搭在孩子肩头，另一只手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周鹰看出其中似有隐情，于是送三人回到家中，了解孩子的成长经历。

原来乔氏夫妇从小对孩子过分宠爱，导致这个孩子生性顽劣，不爱做粗重农活儿，亦不喜欢打铁，没想到今日一见周鹰，竟然对武功表现出如此的好奇。乔三皱眉摇头道：“我原先只想把他留在身边，有个儿子可以养老送终，但是他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想他以前的父母一定是不寻常的人物，他应该生在非凡之家。或许我们不应该这么自私，既然今日得大师相救，而且他对学武有兴趣，还请大师收他为徒，成全他的心愿。”

周鹰点点头，道：“看来这孩子，与我少林缘分未尽，不如就收他做俗家弟子，将来学有所成或许可以出人头地。二老请放心，小僧必定悉心教导。”于是乎，乔恩就成了少林寺的一名俗家弟子，周鹰遂成为他的授业恩师，传授他少林武功。

在少林寺俗家别苑的十余年，乔恩从周鹰那里学成了达摩剑法，虽然威力比不上达摩堂里的那些高手，但毕竟是少林武学之正宗，也可以在江湖上闯荡一番了。然而还等不及拜别师门，乔恩却暗中打起了达摩堂其他武学奇书的主意。有一天夜里，乔恩偷偷溜进藏经阁，抄录了一份易筋经秘笈的手稿，然后就悄悄跑下山来，以为凭借手中易筋经的内功心法可以达至内外兼修的境界，假以时日就可以扬名江湖了。这种偷学武功的行径与当初金禅偷窥秘笈中禁忌武学的做法如出一辙，真可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此事后来被藏经阁守卫僧人察觉，周鹰又发现乔恩忽然莫名消失，于是为了追回少林寺已然外泄的武学秘笈，一路追踪乔恩到了岳阳城。叙说至此，金禅亦运功完毕，终于从乔恩身上吸尽毒素。但是乔恩仍然昏迷不醒，因为五脏六腑已受到严重损伤，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恢复生命力。换言之，他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不容乐观。

半夜时分，帮主别苑。

但见金禅背回来一个病殃殃的人，他的夫人花魁美人不禁好奇，“这是谁呀？”

金禅先将乔恩放在床上，盖好被褥，方回答道：“他是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花魁怔怔望着自己的丈夫，“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金禅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望着窗外，远远看见明月之下一杆英雄大旗正轻轻飘扬，不禁深深叹一口气，有些往事不堪回首。当他沉默之时，花魁亦转眼凝望着他，心想他今天忽然背回来这么大一个儿子，其中必定关乎着许多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个爱情故事，让人十分好奇，但是他对她只字不言。虽然她日日夜夜陪伴在金禅身边，却感觉自己并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发现自己笨得犹如一张白纸。有时候她能察觉到他心中藏着很多事，却极少向她诉说，就像是一本合着的书，让人很难理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花魁忽又道：“既然他是你的儿子，他叫什么名字？”

金禅皱眉愣了一下，心想也应该给他取个名字，于是道：“他叫金旗，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金禅的儿子。我有一个儿子，你应该为我感觉开心，不是吗？”

花魁一双秀眉却蹙了起来，转眼看看躺在榻上的金旗，又转眼冷盯着金禅，眼中尽是疑惑，心想什么叫“从今天开始”，那他以前又是什么呢？

金禅从花魁眼中看不出开心的意色，微笑道：“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才不是呢！”花魁脸上不禁泛起娇羞，“你有这么大的儿子，那是你的本事。如果我想要一个儿子的话，我会自己生一个，然后我就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一年一年慢慢长大。”她说话的时候已然睁大双眼望着金禅，美目流转中尽是柔情。

金禅眉峰微动，又忽然沉默下来，在他心中分明藏起了一些话，那是花魁无法探听的悲哀。在体内剧毒的侵蚀之下，延续基因的精元亦受到污染，他不可能再有孩子。

明日继续，萧苼加油！

花魁悄然靠近金禅身边，拉着他手，道：“怎么了，你不想让我给你再生一个小孩？”金禅伸手轻轻抚摸着美人的脸庞，微微一笑，道：“你先替我照顾他，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剩下花魁一个人，心中满是疑惑。

金旗既然未醒，花魁亦觉无所事事，但是她不敢离开房间，害怕金旗会突然醒来，于是双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花魁醒来的时候，侍女已为她送过来早餐，一问才知帮主并没有回来。一直等到半夜时候，整整过了一天一夜，金禅的身影忽再次出现在花魁眼前。但见他背上系着青布包袱，面色稍带倦容，花魁不禁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金禅解下背上的包袱，一边打开一边道：“我去给他找了一些药材，但愿对他的伤势有帮助。”但见包袱里是一只金质长盒，包装十分精美华贵，待打开金盒，里面装的是几支人参而已。金禅拿起一支人参，又道：“这是长白山的千年人参，传说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或许可以助他恢复元气。”说罢放下人参，走近床边抓起金旗的手，探一探他的脉搏。金旗的脉搏十分沉缓，好在微微一线却并没断绝，尚存一丝生还希望。

花魁却被盒子上雕刻的几个金字所吸引，拿起来细细一看，但见写着：千年人参，稀世珍宝，乃辽国皇室进贡……花魁心中顿时一惊，原来这几支人参并非普通药材，而是宫廷之物。她不禁以十分诧异的目光望着金禅，道：“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找来的？”

金禅道：“这是辽国进献的贡品，只有皇宫里有。”

“这么说，你这一天一夜就是跑到皇宫里去拿这些东西？”花魁蹙眉摇了摇头，仍然感觉难以置信。以金禅的武功而言，潜入皇宫中去取一样什么东西绝非难事，但是洞庭湖距离宋都汴京何止千里之遥，金禅就算武功再怎么厉害，又如何能在一日一夜之间往返来回呢？这简直太不可思议，感觉在她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神。

金禅看出了美人的困惑，于是放下金旗的手腕，微笑道：“在来回的路上，我一刻都没有停歇，为的只是想早一点将人参带回来。我知道只要我能早一点回来，他存活的希望就会更大一些，所以我就拼命的跑，可惜累死了九匹快马。”在金禅微笑的眼神中，花魁仿佛看见了那一点点人性的光亮，她知道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开始服用长白山人参之后，金旗的气色果然有所好转，如死人一般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血色。等到第六日，他终于有了知觉，缓缓睁开双眼，轻轻眨动几下。待花魁发觉金旗的眼睛竟然在动，不禁欣喜道：“哎呀，我说小少爷，你可算是醒了啊！”然后在金旗面前挥一下手，看他眼珠在动，确定是恢复了意识，才笑着跑去告诉金禅好消息。金旗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只恍惚看见一个美人在他面前倏忽闪现，犹在梦中。

聚义厅中，金禅正与展龙商议一些帮务，周鹰也在场。周鹰这几日一直跟在金禅身边是为打听有关金旗的情况，不禁听见江湖上一些骇人听闻的事件。当花魁闯进来的时候，没有人敢阻拦帮主夫人。这是周鹰第一次看见帮主夫人，心下惊奇天下竟有如此美貌的女人。金禅不禁微微皱眉，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你竟然这么开心？”

花魁眼中含笑道：“我来当然是有好消息跟你说，我们的少帮主醒了！”

“少帮主？”金禅不禁笑了，“你是什么时候封他做少帮主的？”

花魁不禁一愣，“既然他是你的儿子，你是帮主，他当然应该就是少帮主呀！”她只是想当然的这么一说，心想难道这还有疑问？却不懂得在英雄帮的天梯之中，上至帮主下至行馆剑客，任何职位的晋升都需要靠实力才有机会，这是英雄帮最令人折服的帮规，而少帮主这个位子更不应该靠血缘关系就能轻松获取，首先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但是花魁这么说，金禅既不可否认，也没有承认，于是少帮主的名气很快就在帮中传扬开来。

更令花魁感觉不解的是，听说自己儿子终于死里逃生的消息，金禅并没有第一时间亲自去看他一眼，而是让周鹰去察看金旗伤势恢复的情况。金旗虽然转醒，但是身子仍很虚弱，继续躺了两日，才能张口说话，并且跟花魁说了第一句话。那天花魁正给他喂汤药，他忽然拉住美人的衣袖，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谁？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离做梦还早着呢，”花魁扬眉淡笑，“你应该先问你自己是谁，不过关于你的事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如你问你的和尚师父吧，你应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旗转眼之间，才发现师父周鹰也坐在房里，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其他人身上。

“这次算你命大，逃过此一生死劫。”周鹰深深吸一口气，“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为师又为何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找你？”

金旗伸手摸一下怀里，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花魁手臂一颤，一碗汤药都泼出一些洒在被褥上。但见金旗浑身摸索，甚至掀开被子来寻找，因为他身上抄录的易筋经心法突然不见了。金旗转眼盯着周鹰，叹息道：“既然师父你已经收回内功心法，难道还要抓我回去受罚不成？可是这心法晦涩难懂，我根本都来不及练成！”

周鹰顿时脸色一沉，道：“你在说什么？为师根本没有从你身上拿回心法！这些天来我连见你一面都很难，你小子现在可是江湖上了不起的人物了，嘿嘿。”然后深深叹一口气，又道：“我少林寺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丢失，倘若被狂妄之徒获得，只会有害无益，恐怕要掀起江湖上不小的风波，有损我少林派的声誉。”

花魁放下手中那一碗汤药，不禁插话道：“你那什么内功心法很厉害吗？要说武功之高，我看江湖上没有一个人是你父亲的对手，你如果想学什么厉害的武功，尽管让你父亲教你就是了。他那一身绝世的武学，我看总需要人来继承不是？”

“我父亲？”金旗心下顿时犯起了嘀咕，心想他父亲乔三不过是一介山野农夫，哪里会有什么绝世武学？他看了看师父周鹰、又看了看美人，发现两人眼神中皆透出某种神秘的笑意，为何在他长长睡了一觉之后，他的世界仿佛突然有了某种转变。金旗闭上双眼，开始努力回想在他“入睡”之前发生的事——他本来是一战成名，打败英雄帮的首席剑客余至嚣，然后展副帮主召集他上君山岛来见帮主，但是在帮主金禅面前，一个讨厌的女人当面揭穿了他用毒打败余至嚣的伎俩，然后他一怒之下就打了那个女人一巴掌，却没想到女人脸上涂有剧毒，这真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金旗猛然睁开双眼，目光中尽失惶恐，且透着几分迷茫。不消说：在他中毒之后，女人销毁了解药，于是他感觉到体内泛起一阵紧接一阵的剧痛，犹如刀绞一般，他本来应该已经死了，但是现在分明还活着，一定是有人救了他。除了师父之外，他想不到其他人，不禁松一口气，向周鹰道：“多谢师父及时出现，你又救了徒儿一命。”

周鹰摇头轻笑，“当时你已病入膏肓，几乎已经是一个死人，为师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帮你解毒。救你的另有其人，乃是你的亲生父亲。”

花魁亦道：“是呀，他还连夜跑去皇宫取来千年人参，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