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青春的纯白》——关于职场和成长的小说,十年时间,终成国企人才

第一卷 蛰伏潜行(初入职场篇)
第三十八章 侵淫溪谷
公司的人事调整远没有结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花总接着罢免了原财务部部长,从大股东单位又调任了一位新领导继任。这样一来,花总的人事大权和财务大权全权交出,走人似乎已经板上钉钉,只是时间问题。
听说花总要离任,志化集团总部机关俨然成了“菜市场”,连日常的办公秩序都已经被打乱。据赵浩透露,每天络绎不绝的各种关系户前来拜见花总,期许着他能在临走之前,将自己属意的人和位置安排妥当。许多经年未见的老员工竟然劳师动众地在公司门口大肆聚集,为了多年未曾解决的历史问题向花总讨要说法。最后,花总不得不联系了当地的公安机关协助解决。
整个志化总部机关鸡飞狗跳,纷乱成灾。
杜飞亲眼所见,一个关系背景深厚的母亲为了将自己的女儿运作进总部,天天在人力资源部门口盯梢,只要发现有新的员工入驻,马上去人力资源部部长的办公室质问自己的女儿何时能被安置。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荒唐,上至总部机关下至分子公司,人人都在争分夺秒、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在关键时刻争取到自己的利益,坊间甚至曝出了下面分子公司的女员工为了保住职位而色诱~人力资源部部长的花边新闻。
我们见惯了总部机关尸位素餐、无能懒惰的工作作风,但要说如今这般群体性地扎堆跑关系,倒是闻所未闻。人间的丑态尽显无疑。
下班后的一天晚上,我和新来的人力资源部部长在食堂里不期而遇。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副眼镜,肤色白皙,却面容硬朗,一脸的匪气。他正坐在食堂的餐桌上吃饭,见到我打饭,便招呼着我坐在他身边。
我满脑子的谨慎和不安,不知道与他从何说起。按照杜飞的说法,这个部长是个典型的官僚,来公司两个月了,却一直闷在自己的屋里,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但显而易见的是,前任财务部部长的离职肯定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对搞人事关系的人本能地有种警惕,觉得他们职业习惯使然,总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新任人力资源部部长姓王,他笑着问我:“小李,这么晚了还不走?”
我拘谨地陪着笑,说:“最近工作有点忙,晚上加会儿班。”
王部长一边吃着饭,一边问我道:“你来公司几年了?”
我一板一眼地答道:“两年半了。”
王部长表情捉摸不定,冷不丁地说道:“小伙子,你是研究生,学习知识快,适应能力强,要加倍努力啊!”
我的神经陡然一惊,这话看似鼓励有加,但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当年,劳大海就是在我入职不久时,在这里冠冕堂皇地向我说出花总为了锻炼我,要调任我到贵州分公司的事情,如今莫非要噩梦重演?我心神不宁地往嘴里扒饭,嘴里面不知所谓地说着“一定,一定”,声音却仿佛在几公里外飘荡,似真似幻。
王部长看似漫不经心地忽然问我道:“你目前在公司的薪酬怎么样?月工资能达到多少?”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无数的念头在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他是人力资源部的部长,工资薪酬这块是他的本职工作,对公司所有员工的工资信息理应了如指掌,他怎么会问我?
难道是他新官上任,无法取得既有部门员工的支持,导致获得的工资信息不全?不会,再傻的人也犯不着用这个来给领导下马威。所以,他很可能是知道我薪酬的,那他明知故问的目的何在?
我一时没有头绪。不管怎样,我不能告诉他准确的数字。毕竟,公司里当面问别人工资本身就是大忌,我不说数字无可厚非。
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我对工资的反应?我如果心满意足地说高了,他会认为我不思进取,一劳永逸,很可能转头就会建议花总调低我的工资系数。如果我信誓旦旦地说低了,他又可能认为我心存怨气,逮住机会在花总面前打我的小报告。
我抬眼看王部长,只见他目光炯炯地瞪着我,一刻亦不曾离开。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王部长,自从工作开始,我的工资卡就在我妈妈的手里。老太太生怕我走歪道,乱花钱,把工资卡掐得紧紧的。我只知道开始工作时一个月五千多块钱,后来,公司整体调了一次工资,现在到底一个月开多少钱,我真的一点概念都没有。”
王部长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我诈装气定神闲地傻笑望着他,双方各怀鬼胎。
上了楼,我立刻用电话把杜飞叫到了我的办公室。
我问他:“新来的王部长知道目前公司各员工的工资情况吧?”
杜飞说:“知道啊,新旧部长交接材料里肯定有这一项。”
我心神不宁地问他:“那他干嘛问我工资是多少呢?他不是最清楚吗?”
杜飞也有点紧张了,说:“这个新来的部长真诡异,说话透着三分的匪气,七分的邪气,可得加小心。”
我私下琢磨,这个王部长也许只是暗中观察每个人对当前公司工资体系的态度,为他下一步调整工资基数做准备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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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04 08:39:57 +0800 CST  
又过了几天,我晚上正在加班,赵浩给我和杜飞分别打电话,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的秘书办公室紧挨着花总的办公室,一般除非花总出差,我们轻易不敢去找他。
一进门,只见赵浩满面愁容。
我问他:“花总出差了?”
他无力地点点头,说:“和张秘书一起去北京有半个月了。”
我松了口气,说:“你怎么了?愁容满面的?”
赵浩指着桌案上一盆君子兰,说:“花儿快死了。”
我和杜飞有时候来花总办公室办事,对这盆花略知一二。这是一盆“大胜利”品种的君子兰,品相极佳,价值不菲,少说也有几万块钱。平日里,只见它叶片挺拔,苍劲如剑,如充满朝气的青年一样饱满壮健,叶片脉络清晰,苍翠油绿,开花时花大色艳,状若火炬。如今,这君子兰却如暮气沉沉的老翁般垂头丧气,奄奄一息,叶子发黄溃烂,毫无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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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赵浩:“这花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浩眉头紧锁,磕磕巴巴地说:“这花平时都是张秘书照看,我也没太上心。临走时,张秘书嘱咐我天气热,要注意多浇水,防止花旱着。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我追问道:“那你多久浇一次?”
赵浩惴惴不安地说:“一天差不多浇三次吧。”
我叹了口气,说:“大哥,这君子兰是从非洲引进的品种,它本身就是耐旱不喜湿的植物。夏天再怎么热,你也不能这么浇啊!”
赵浩磕磕巴巴地说:“植物不都是要浇水的吗?我老家的农作物,夏天高温下水分蒸发快,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旱死。”
我乐了,说:“君子兰这个物种它就不需要多浇水。”说着,把花盆的土翻开了一小撮,只见虽然表面的土是干的,但下面的土全部湿乎乎的,俨然已经涝得成灾。
我叹口气,说:“我虽然不是太懂,但是,以前听老人说过,君子兰是肉质根,根系泡水太久,容易导致腐烂,后果很严重。你看现在的里层土壤这么湿,叶子都烂了,八成是根部溃烂了。”
赵浩焦急地问道:“那怎么办?”
我给父亲打电话求助,得到的回复是要把烂根剔除,置于阴凉通风处晾几天。
赵浩连连摆手,说:“万一我把花彻底弄死了,那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花总平日里最爱惜这盆花,我这次是大祸临头了。”
我们三个人顿时没有了主意,又给邢斌打电话。
邢斌一改往日的稳重,声色俱厉地说:“赵浩,你太大意了,张秘书分明是在设套害你,你怎么就不能多转转脑子,去网上查查?你们赶紧凑钱买一盆新的吧,花总可是很重视这盆花的。”
我们三个当时就傻眼了,这盆花少说也有几万块钱,我们从哪里凑这个钱?何况,花总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珍藏的花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在市面上买到的。
赵浩狠了狠心,说:“我家老娘生病没有医保,正等着用钱,不可能为了盆花就花这么多钱。沛文,你说的办法我也不敢试,万一换土壤后花死了,我就惨了。我就把花放到通风透气的地方晾晾吧,已经这样了,我也没有招了。花总他总不能为了盆花把我开除吧?”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这样。赵浩把君子兰拿到通风处,脸上却仍没有一丝的轻松。
晚上,邢斌给我打来电话,追问君子兰怎样了。我把处理情况和他说了,他叹气说:“赵浩太不小心了。这盆花对花总的意义重大。”
我好奇地问道:“一盆君子兰而已,价格可能不菲,实在不行,扣赵浩的工资就是,还能有什么典故啊?”
邢斌叹气道:“但凡做到花总这个级别的官员都迷信。既想高升,又怕跌落,每天殚精竭虑,诚惶诚恐,高处不胜寒,可以与人诉说的秘密没有多少,压力大是必然的。唯有通过风水和迷信来排解焦虑。花总不是姓花吗?这盆君子兰在花总的心里就是他自己运势的外在体现。每年年底到第二年年初开花,正是我们公司业绩年终盘点的时候。这盆大胜利君子兰开得鲜艳夺目,也就预示了公司这一年的经营成果丰硕,是好彩头。”
我感慨地说:“花总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信这个?我以前一直以为花总摆一盆君子兰,是为了彰显自己清新、高洁的气质,没想到他也这么迷信。”
邢斌不无同情地说:“做官做到一定程度,就是不迷信的人也会变得迷信,不然你让他信谁啊?”
我说:“他好歹是久经考验的老党员,唯物主义思想都跑到哪去了?”
邢斌笑着说:“当他面临重大风险和决策关口时,你总不能让马克思来帮他吧?”
过了两天,我见到赵浩,问他花的情况。赵浩说:“死是死不了,不过,看目前的架势,大部分叶箭是完了,今年底也未必会开花了。”
又过了两天,花总回到公司,雷霆大怒。不久,赵浩被调离秘书岗位,重新回到以前的工作。
我见到赵浩,本想安慰几句,他却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说:“不做秘书最好了,我还可以看看书,巩固一下专业知识。”
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05 21:52:53 +0800 CST  
第一卷 蛰伏潜行(初入职场篇)
第三十九章 图穷匕见
对于公司纷乱的场景,我除了看热闹以外,丝毫不以为意。因为我知道自己在本部门的分量。
在投资部,林栋有经验,也有实力,但只体现在市场营销上,他并不完全具备坐办公室的能力。局长千金则是尊瘟神,顽劣成性,不安心于业务。在股票市场狂跌下赔了奔驰车以后,她更是变本加厉地游手好闲,谁也使唤不动。
因此,在秦部长的部门里,我虽然经验有限,但胜在全面和任劳任怨。而且经过一年多以来的工作,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成长和蜕变,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有质变。我也能感觉到秦部长对我的能力还是满意的,在经历了刚刚跟随他时的慌张和懵懂,现在很多时候,我都可以举一反三,事半功倍。秦部长只在刚开始的时候严厉批评过我几次,之后再也没有。
这天,秦部长叫我去办公室,面色平静地告诉我,下午公司有一个会,让我参加。我追问是什么内容的会议,需要准备些什么。秦部长淡定地说,主要是了解下年轻员工对公司的看法,不需要过多准备。
我答应着往外走,到了门口,秦部长忽然叫住了我,说:“下午别乱说话。”我本能地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但转念一想,可能他是怕我把外面见到的一些对公司的负面评价亦或者自己书生意气的一些想法在会上乱说,多嘱咐两句而已,便不以为然地轻松点点头,表示应许。这也许就像我刚入职时参加的大学生座谈会一样,花总要看看各位年轻员工的实力和想法。
我跃跃欲试地准备了一份规划书,这份规划书较之两年多前的空洞无物,更贴近公司的实际情况,也让我更加地信心满满。
下午两点整,我来到花总办公室。令我惊讶的是,同来的只有杜飞、赵浩、蒋娆及王正。张秘书笑容满面地接待了我们,说:“花总正在屋里接电话,一会儿就能过来。你们稍等一下。”他的语气柔和,态度友好,让人心旷神怡。
过了一会儿,新任人力资源部王部长也来了,热情地和我们每个人打招呼,闲聊各部门最近的工作。
门被推开,花总进来了,瘦小精短的身躯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这是他的地位决定的,如今的我,早已不敢如当初一样嘲笑他是个农村小老头儿了,因为这个“农村小老头儿”掌握了公司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可以让你一步登天,也可以让你在公司永世不能翻身。
花总落座后,张秘书贴心地给他上了烟灰缸,又点了支烟。花总眯着眼睛,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我与他目光接触的一霎那,明显感觉到那背后深藏的冷静和决心。
他快人快语地说:“你们来公司也两年多了。这段时间,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怨言,抱怨没有机会,抱怨与环境格格不入,公司总部机关的环境也确实不太适合你们成长。所以,我决定,把你们全部下放到分子公司锻炼,人事关系一并调离总部机关,这项决定从明天开始正式生效。”
花总指着赵浩,说:“你,去北京分公司就职,”接着指着我、杜飞还有王正说:“你们去泉城的分公司就职,”最后对着蒋娆说:“你去酒店。”简短的几句话,就把我们一众人的未来归宿说得清清楚楚。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瞬间有些精神崩溃,自参加工作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直恐惧的事实还是如期而至。
更让人惊奇的是,花总怎么会知道我们有怨言呢?我们在公司里规规矩矩,谨慎纳言,和其他同事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只不过在私下聚会时偶尔发发牢骚。而聚会的人今天都在这里了,除了……
邢斌!
我们残遭下放,邢斌不仅安然无恙,之前还被晋升分公司的财务总监,莫非是他落井下石?
我想起父亲之前反复叮嘱我,要对邢斌有所保留和提防,我尽管不以为然,开始时也确实保持着戒心。不过,后来随着工作的深入和对环境的不适,我迫切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人来排遣压力,对邢斌说话有时也更随意。如今看来,我很可能找错了人,而父亲活了半辈子积累下的人生阅历显然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我心神不宁地偷眼看其他人,个个都是面如死灰,如丧考妣。我保留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等着花总宣布下放的具体时限,幼稚却又绝望地盼着这段日子越短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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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06 13:57:34 +0800 CST  
然而却再无信息递出。花总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吧。合理的要求尽管提,公司会尽量满足。”
这句话,无疑已经把所有的希望和话头封死,等于是盖棺定论,逼着我们表态了。
赵浩离花总的位置最近,按照顺序理应第一个发言。他面色凝重,语带哀求地说:“花总,我老婆现在怀孕已经几个月了。我爹离开得早,剩下一个老娘,孤苦伶仃,身体又不好。她们都需要人照顾。公司能否考虑下我的实际情况,适当地做个调整?”
花总面无表情地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雇个保姆嘛!”
我心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赵浩一个农村的孩子,在这个城市里贷款买房,母亲又没有医保,看病吃药都需要钱,花总让他雇保姆无异于痴人说梦。就志化集团的这点儿薪水,请个保姆,一个月工资就得搭进去一半,谁会做这个冤大头呢?
赵浩努了努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诺诺地不再吭声。
花总丝毫不以为意,紧着将目光转向了座次紧靠着赵浩的杜飞。
杜飞神情异样地激动,他看着花总良久,最终说道:“花总,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您谈谈。”
花总颇有深意地笑了,说:“好!”
再下面就是我了。我压抑着愤怒的情绪,看着花总和人力资源部王部长两张老谋深算的臭脸,恨不得一人赏一个耳光,然后扬长而去。
但我不敢,也赏不起。
我的淼淼满心期待着我能给她许诺幸福的结果,给她说服她爸爸同意嫁给我的理由;我父母自我小时候起省吃俭用,供我上学读书,望子成龙地殷殷期盼着我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有所成就;而我自己,从学生时代起孜孜不倦地学习和历练,毫不松懈地努力和奋斗,都是为了未来的成功。如今,我不可能就为了一点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断送了我一直以来的努力。
我忍着怒火和委屈,强颜欢笑地说:“花总,其实自进入公司以来,我就一直很有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既来自于公司面对的外部环境挑战,也源于我对自己一直以来不断追求进步的要求。您让我们去分公司锻炼,我很愿意接受这项挑战,因为我相信自己经过基层的实践积累和检验,通过认真的思考和总结,一定会转化成实实在在的工作能力,为自己,也为志化集团的未来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同时,我也请求花总关注我们在分公司的情况,随时给我们指导和建议,帮助我们尽快成长。”后面那句话,其实我已经是在垂死挣扎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乞求花总不要忘了我们。
花总不动声色地说:“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会留意的。”
但这句话在我听来,却一点儿意义也没有。我想也许我在志化集团的职业生涯即将就此终结,在座的所有人的未来也都要画上大大的问号。
随后,王正和蒋娆也简短地表达了接受去分公司锻炼的安排。如此重大而可能影响我们一生轨迹的决定,就这样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完成了。
我们的命运是如此的渺小,犹如蝼蚁般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花总开始做总结性陈词了。他说:“世界上任何一家大公司的人员构成都是由关系户和出劳力的人两部分组成的。在公司面对危机时,必然要裁掉干活儿的人,留下有关系的人。因为缺少干活儿的人,随时可以从市场上招来,但有关系的人,则可能帮助公司随时获得资源和市场。这点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你们也不必太过挂怀。安排你们去分公司,不是惩罚你们,而是希望你们能潜心地学习业务,积累实践经验,切实提高自己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公司会尽力照顾你们的生活,保证你们的工作环境。”
人力资源部王部长接道:“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历来是我们国家培养人才的方式。我完全同意花总的决定。你说你们这些研究生,在学校学的那些理论,一讲一套的,有多少有用的?理论和实践是两码事,只有将理论应用于实践中的人才可以被称之为人才。人力资源部会充分按照花总的指示,做好你们在各个分公司的工作和生活安排。你们安心上路吧。”
说到这里,王部长诡异地一笑。他的话,他的表情,此情此景下,活生生一个地狱的使者,充满了令人憎恶和恐惧的气质。
散会后,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办公室。林栋关切地问我会开得如何,我冷静而简要地把会议决定说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和怨恨,这样既于事无补,又多生事端,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去秦部长的办公室简要说了花总的决定,秦部长显然在会前早就知道了会议内容,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意外。他简短而公事公办地对我说:“去了分公司,要多思考,多总结。充分结合实际情况,发挥自己的特长,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及时总结,定期反馈给总部,让花总看见你的成长。”
事到如今,他的话语虽然冠冕堂皇,但对于陷入绝境的我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花总口口声声说这么做是为了培养我们,可总部机关那么多无所事事、工作能力远不如我们的年轻人,他们不需要去实践学习吗?现实就是——我们注定了是干活儿的奴隶,人家天生就是在总部养着的大爷。
事到如今,我终于切身知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纷繁复杂关系的奥妙:
上中学时,校长对我们的班长百般呵护,千般宠爱,我们都不知道为何,因为这班长既不高又不帅,虽然学习好,倒也没有到出类拔萃的程度。直到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他无意中透露,曾经在其父亲的授意下,在长长的走廊尽头等着给校长送月饼和粮油;
上大学时,我们百般不解,为何辅导员在新生开学之初就一力推荐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为年级团委书记,其后更是提携其步步高升,位及校学生会副主席。直至多年后,我才从研究生导员嘴里得知,在本科刚入学第一次没有当选学生干部后,那个小白脸的县长父亲千里迢迢地从家乡赶来与时任导员沟通,最后改变了结果。
花总说得更直白,在公司里,关系户是雷打不动的,干活儿的人则随时可以被清退,随时可以补充新人。他的言外之意,国有企业真正的竞争力不是人才,而是关系户,以及他们背后的社会资源。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为这些关系精英设计的。他们从小就驾轻就熟地在关系网中游弋,凭着关系在各种名誉和利益中获利。我和大部分天真善良的百姓人家的孩子一样,渴望用自己的实力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到头来,却发现我仍然逃不出这张关系网的摆布,也无法在一个公平的舞台上与有关系背景的人竞争。
我们早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却傻乎乎地梦想着要在不平等的舞台上与人家搞公平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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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07 10:29:58 +0800 CST  
第一卷 蛰伏潜行(初入职场篇)
第四十章 风萧萧兮
会议之后,杜飞如愿以偿地被单独留下和花总谈话。
下班后,他垂头丧气地找到我,显然他和花总之间的谈话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
杜飞先是按照他的习惯,将志化集团上至花总,下至自己的直属领导王部长统统骂了一遍,直言这些个官僚早晚会有报应。接着,他又对之前被他挤掉、如今去而复返的范磊大大奚落了一番,称其在贵州分公司呆了两年多,工作能力一点儿也没有实质性提高,估计精力都放在万里之隔泡老领导女儿上面了。
杜飞随后将他与花总之间单独谈话的目的和内容告诉了我。
他大大咧咧地说:“我和花总谈的内容,就是之前和你们说的,志化集团目前的用工情况存在着严重的漏洞,大量不明身份甚至压根不存在的职工挂靠在公司名下领工资,很多从事正式编制员工工作内容的人却无法享受正式工的待遇,这种现象在房地产、旅游、酒店以及物业分公司都大量存在,是集团内部的隐患,分子公司的老总有中饱私囊的嫌疑。”
我无奈地说:“杜飞,你太轻率了。你说的这些,花总可能都知道,他也许本身就是既得利益和始作俑者。”
杜飞不屑地说:“我们今天已经被花总彻底放弃了,他自己也许不过是临退休前通过把我们挤走,再安置几个有关系背景的新人,最后捞一笔而已。所以,就算他主导了我所说的用人漏洞这件事,我也要趁着他还没离开时让他知道,我们这些研究生不是酒囊饭袋,别把我们当傻子耍弄。”
我又好气又好笑,说:“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做这些意气之争又有什么意义?”
杜飞不羁地梗着脖子,说:“老子咽不下去这口气,不说出来,心里面难受。”
这一刻,我倒是有点儿佩服他的勇气和决心。
当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我无法不去想象我的未来和前途。
我调至泉城分公司的事情,首当其冲受考验的,自然是我的职业生涯走势。我在公司呆了两年半,却并没有达到我的职业生涯预期,进步缓慢。刚刚在秦部长手下找到了些微的感觉,如今却又被迫中断。对于未来,我有种本能的抗拒,这是一种身无一技之长、混吃等死的恐慌。我知道自己即使继续呆在总部,也未必就一定能在龙蛇混杂、关系凌乱的机关部室里混出个名堂来,但起码它的待遇在那里摆着,它的身份说出去也有面子。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那只我曾经深为鄙视的、在温水里怡然自得的青蛙。
其次可能受影响的便是我和淼淼的感情。她的工作性质本身就不能保证我们每天都见面,如今,我又远走他乡,今后我们的见面次数只会更少。我们明年很可能就要讨论结婚的事情,如今,工作变动带来的薪水、职位以及异地生活等等不可预见的因素,将不可避免地给我们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
再有就是我的父母了。我那可敬可爱的双亲,他们如果知道了这些,会不会伤心?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兢兢业业地在志化集团干了两年半,对工作投入了全部的热情,没有休假,没有任何的借口推辞,如今,却只换来了被贬的命运。这样一来,他们会不会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思来想去,我决定先稳住心神,去泉城分公司看看情况,万不得已,再求脱身之策。事情已经这样,最坏的结局大不了就是拍屁股走人,重头再来呗。
也许,这就是花总耍的终极伎俩:他想开除我们,却又碍于劳动合同不敢无故解约,白白地赔偿我们一大笔遣散费,便故意用这种形式逼着我们自己走。
老子偏偏和你耗上一阵子,让你不能得偿心愿。
淼淼那边,我必须告诉她结果,这是我的事情,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有责任告诉她可能的后果。
至于我父母那边,为了免去他们不必要的担心,我准备以去泉城分公司开展业务为借口,先搪塞一阵子。
淼淼由于航班的原因在外地住宿,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了今天遇到的情况。
淼淼在那端焦急地问我:“沛文,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啊?”
我尽量地表现出男子汉大无畏的架势,故作镇定地对她说:“现在就放弃希望还为时尚早。也许只是去一段时间,过一阵子就回来了。总部机关总归需要干活儿的人吧?我就借这个机会去分公司陪他们耍耍,给他们来一出‘遭冷遇无畏向前闯,李沛文横刀立牌坊’的好戏看看。”
淼淼忧心忡忡地说:“事情都如此紧迫了,你还有闲心思做歪诗?”
我强颜欢笑地安慰她道:“别担心了。泉城离咸城不远,也就几个小时的车程,周末我就回来了。我先去那边看看实际情况,实在不理想,大不了我就辞职回来呗。反正腿长在自己的身上,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就能走。我父母在我刚毕业时,曾帮我联系了一家国有的银行。当时,由于我已经签约了志化集团,所以这人情一直就没有用上。现在看来,还是银行好啊。待遇优厚,又不需要经常出差,生活也更有规律。说不定这次是因祸得福呢!”
淼淼在电话那头儿有些伤感,说:“沛文,我真心替你不值。你那么努力,最后却只得到这样的结果。”
我叹了口气,说:“有时候,大人物只看结果和价值,我们这些小人物辛苦不辛苦,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行了,你别替我~操心了,做好自己的工作。我们这周末就又可以见面了。”
淼淼在电话那头儿又软语安慰了我一会儿,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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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08 08:01:45 +0800 CST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我被人力资源部王部长堵在办公室的门口通知,当天上午十点钟,泉城分公司来车接人,准时启程。
现在想来,我们被调至泉城分公司的方案很可能就是他这段时间每日里锁在房间内“闭关修炼”的成果。想着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居然还曾经肆无忌惮地问我的工资水平,当真是欺人太甚。
如今,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耀武扬威的样子,我在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幅快意恩仇的画面:我冲上前,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出血来,然后将嘴里的唾液连同鲜血一并吐在他那张满是匪气的脸上,雄赳赳地补上一句:“贼子,李爷我在泉城分公司等着你。”
但现实却是,尽管心情低落到极点,我仍勉强装出态度谦恭、满脸堆笑的模样,感谢他在百忙之中仍然为我等些微小事跑腿操心,事无巨细。
王部长理直气壮地说:“全公司这么多员工,哪一个不需要我亲自过问?哎呀,你是不知道,累啊!”
林栋老练地接了话头,说:“王部长为了公司任劳任怨,实在是令人钦佩。也正是因为有了您的付出,保障了我们普通员工的生活,我们这些普通员工才能安心地工作。小李他们去泉城分公司人生地不熟,还请王部长和那边的同事打好招呼,照顾好我这个小兄弟。”
王部长大言不惭地说:“一定,一定。有话好说,好说。”
送走了王部长,林栋颇有大哥风范地着意嘱咐了我几句:“小李,到了泉城分公司,一切要谨慎。当哥哥的不说虚的,凡事一定要三思后行。哥哥我这么多年走过来,眼见很多人在基层一呆就是一辈子。人呐,其实经不起多大折腾的。”
我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调整了下情绪,信心满满地说:“林哥,当着您的面,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现在憋着一股劲儿,要在泉城分公司做出点儿成绩来给总部机关看看,我李沛文不是个庸才。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林栋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说:“好样的,别灰心。哥哥我当年也在基层呆过几年。其实基层还是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东西。中国有句老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你在分公司的天地更广阔,更有可能发现机会,干出点儿成绩来。记住,要多跟现场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沟通和学习,你一定会有收获的。”
局长千金也凑过来安慰了我几句。她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无关痛痒地说:“小李,以后有机会,我去泉城分公司看你。你在泉城那边要是实在闷得慌,就尝试玩玩网络游戏吧。我可以在网上带着你玩。这东西玩起来很过瘾,打发时间最好了。”
我看着这个像男孩子一样的女孩,想着她的家庭背景和与生俱来的交际手腕,带着羡慕和嫉妒,苦笑地答谢了她的关心。
坐在电脑前,我心神不宁,根本无心做任何事。看着前面坐着的局长千金在游戏世界里激战正酣,想到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想想一直以来我循规蹈矩地遵守着公司各项清规戒律,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不禁怒火中烧。
我放肆地打开了网络电视,看起了当天直播的NBA比赛。我不再在乎公司所谓的网络监控。我想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又想到了花总,他虽然除掉了我们,但也许不过是卸任前的最后疯狂,也许他走得比我们还早。如果我确定要离开志化集团了,一定要瞅准机会,趁着他卸任前在分公司捣几次乱才好。想到这里,我又有了种准备复仇做坏事的快感。
电脑中正直播着姚明领衔的休斯敦火箭队对阵老鹰队的比赛。工作以后,由于经常的出差和加班,看篮球直播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奢侈。至于我在学生时代许下的、曾经要去美国休斯敦丰田体育中心看姚明和麦蒂带领火箭打总决赛的梦想,现在看来估计也是没什么指望了。
耳边回荡着西城男孩乐队的歌——《change the world》。
How can I change the world?
我不知道。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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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1 08:48:45 +0800 CST  
@嘉陵江上的鱼夫 2016-01-11 09:10:21
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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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留言与支持
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1 14:13:44 +0800 CST  
第二卷 泉城往事(卧薪尝胆篇)
序言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叫李沛文,二十五岁硕士毕业,在家乡小城的一家国企兢兢业业地度过了两年多的总部机关生涯后,由于没有关系背景,自身的业务能力又没有达到外界的预期,惨遭下放至分公司。
男人的胸怀是被委屈撑大的——这是马云说的。
痛苦是男人的营养,一有滥事来了,你就又伟大了一点——这是冯仑说的。
彷徨是男人的指南针,你打转的次数越多,就越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这是一位哲人说的,这位哲人就是我。
在一个新的地方,我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我的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在泉城的时光无疑将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时期,是我职业生涯初期的挫折和转折,是一个在未来很多年后才能够知晓到底是无足轻重还是意义深远的时期,将对未来的诸多事情产生何许影响。
人是需要点精神的:看看阿拉法特,为了安全起见,每天晚上睡觉都需要换个地方。但是,他却一做就是几十年;瞧瞧曼德拉,在监狱里服刑多年,却始终乐观,坚持修行,终成正果。
绝望自有绝望的力量,就像希望也有希望的无能。我不确定自己能否走出、何时走出以及如何走出这片困境,但我深信:经此一役,我将加快成长,我的人生也将迅速从1.0向2.0的版本升级;迈过这道坎儿,今后无论面对任何小坑小洼,我都只是微微一笑,气定神闲。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2 10:41:18 +0800 CST  
第二卷 泉城往事(卧薪尝胆篇)
第一章 初来乍到
当人力资源部王部长伪善的笑容十点整准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时,我知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随同王部长一起来“捞人”的,是泉城分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徐怀庆。
集合了众人后,王部长热情地逐一拍着即将离开这里的每个人的肩膀,不无温情却又简短急促地说:“一路走好,没事儿多回来看看。”泉城分公司的徐总监也信誓旦旦地向总部领导表示,一定会全力照顾好我们。我们笑着表示感谢,但笑容里却满是辛酸和无奈。
下楼时,我们见到昔日的总部机关同事,不免要假意寒暄,又是一番信誓旦旦、慷慨激昂的雄心壮志,豪言壮语。
上了车,与徐总监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我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忽然沉默下来,再没有多余的话。大家各怀心事,满脸复杂地望着那长长的、不见尽头的公路。前方的目的地很明确,却丝毫没有减轻我们迷惘的情绪。
我在途中接到了淼淼的短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一路顺风,我等你。”我心里一酸,赶忙紧咬了牙关,仿佛一松开,整个人瞬间就会轰然垮掉。
经过了四个小时的车程,在接近泉城市的高速公路出口时,我看到天空中飘着泛黄的树叶,不知道是欢迎还是挽留,但总归是没有什么让人兴奋的理由。秋日的萧瑟无情地揭开一幅凋零的画卷,显得无奈而破败。
我心底里连日来集结的郁闷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发泄的渠道,此刻见到了泉城,我握紧了拳头,紧闭着嘴唇,把牙齿咬得“嘣嘣”响,在心里狠狠地吼了一句:“泉城,你李爷来了!”
到了泉城分公司,我们跟随着徐总监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泉城分公司以现场作业为主,主要从事港口的物流运输业务,拥有铁路运行专线、铁路机车头、专业的堆场和公路卡车车队,还有与铁路运行相配套的各类硬件设施。场地里遍布钢卷和铁器,铁路线纵横交错,装备电气化线路的轨道上不时有火车缓缓地驶过。
办公大楼设在堆场门口。甫一落座,徐总监便立马找到了主人的身份和尊严,颐指气使地说:“你们今天就算是正式加入泉城分公司了。按照集团总部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创造最好的锻炼机会,让你们从最底层开始做起,了解、熟悉和掌握基层的核心业务。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总部领导的期望,在这里安心工作,好好实践。”
我们乖乖地点头,个个低声下气,没精打采。
徐总监公事公办地把泉城分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员工发展专员叫来,说:“你给他们安排好工作计划和就职前的准备工作,帮助他们尽快进入角~色。”
员工发展专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姓杨,她问道:“徐总,先给他们安排到哪里去呢?”
徐总监略一沉吟,大手一挥,说:“就先从堆场开始,让他们去堆场干理货员。入职前,给他们解决宿舍,办理工资、保险、人事档案等各项手续,叫安全管理部部长尽快安排人给他们做培训,现场安全可不是闹着玩的。”
话音刚落,杜飞对徐总监说:“徐总,我有些话想和您说说。”
徐总监望了望杜飞,示意他有话直说。杜飞面色诡异地看了看我们,却并不急着开口。我和王正知趣地离开了徐总监的办公室,留下他们二人私聊。
过了一阵子,杜飞灰头土脸地出来,一言不发。
那位员工发展专员带着我们去职工宿舍办理入住。她和我的年纪差不多,说话很和气,老是自称“小杨”,我便也腆着脸跟着“小杨专员”地叫了起来。
员工宿舍离现场不过几百米远,方便职工上、下班。管理宿舍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大嘴特别醒目,一脸凶相,有一个眼仁儿可能有些毛病,呆滞浑浊,泛着幽光,在白天也令人不寒而栗。
小杨专员向他打了个招呼,说:“高主任,这是从集团总部机关来实习的大学生,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呢,您给安排个床位吧!”
高主任叼着烟,眯着仅存的那只好眼,透过浓浓的烟圈扫了我们一圈,干笑了几声,声音沙哑地说:“哥几个,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啊?”
杜飞抢先一句,说:“我们是一起来的,能不能给我们安排到一起住?”说完话,冲着我直眨眼睛。
我对他刚才在徐总监的办公室偷偷摸摸的劲儿本就有点反感,如今见他又挑三拣四,心里面着实不快,但碍于情面,也跟着点了点头。
高主任爽快地说:“这个嘛,你们还是暂时克服一下吧。我们这儿俩人一屋,目前宿舍的床位紧张,空下的铺位都是离职员工留下的,没有完整倒出的房间。”
杜飞仍不死心地说:“那您可不可以帮我们调换到一个房间?”
高主任先是一愣,随即马上一脸无奈地摊着手,为难地说:“这恐怕不行。”
我对杜飞的行为着实看不起,心说,我们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有什么可讲究的,入乡随俗吧。何况,人家住得好好的,为了我们新来的人员而被迫换房间,怎么也说不过去。
都是人,哪那么多的三六九等呢?
高主任最后象征性地问了句:“除了不能给你们单独腾出一间房,我尽量满足你们的其他要求。”
我灵机一动,问道:“高主任,我这个人不抽烟。根据您掌握的宿舍人员情况,能不能尽量给我安排一个不抽烟的室友?”我实在是不想吸入过多的二手烟。
高主任装模作样地翻开了住宿登记本,仔细地看了看,指着一张稚嫩的照片,说:“就他了。据我所知,这个小孩儿不抽烟。”
接着,高主任给我们发饭票。这项内容倒是新鲜,我们在这里的食堂吃饭,需要提前预定一个月的饭票。订饭票不奇怪,但是,每个人却需要根据自己的班次计算出在宿舍食堂用餐的具体日期和吃饭次数,进而购买相应日期的早、中、晚三类饭票,这可就称得上复杂繁琐了。
我们好奇地追问原因,高主任得意地说:“这样可以根据购买饭票的时间和数量,精确而有效地统计出每顿饭的用餐人数,进而控制每天的食材采购数量,节省成本,避免浪费。”
我听了以后暗暗称赞,心说,分公司不愧是独立的利润中心,成本控制做得比总部强多了。
高主任随后又给我们每人分了被褥和洗簌用具等物品。
一切安排就绪,小杨专员跟我们道别,并嘱咐我们明天一早去人力资源部报道,参加入职前的培训。
“不准使用电褥子,每周检查一次房间卫生,不合格的罚款,每天晚上十一点钟宿舍大门准时关闭……”高主任追着我们屁股,大声地在黑暗的走廊里叮嘱,声音威严而阴森。
我不敢回头望他,生怕看见那只泛着幽光的坏眼在黑暗里放光,引发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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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3 08:50:38 +0800 CST  
我们背着行李,双手拿着脸盆等一干生活用品,鱼贯地循着自己的房间路线上楼。王正嘴里叼着烟卷,情绪失落地低着头走在最前面。杜飞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走在中间。我脚步沉重地走在最后。身处幽暗的宿舍里,看着前面两个哥们的神态,依稀有电影里的风采,记不起来是哪部监狱题材影片的台词了,我脱口而出:“编号9527。”
另外两个人,难得地回头冲我笑了一下,神情落寞而讽刺。
我满意地跨进了高主任指定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床头柜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
于是,我知道自己被那个老江湖给耍了,心里面气急败坏地骂了“独眼”一句:“你~大爷的!”
这是一间面朝阴面的小屋,设施还算齐全,有电视、独立的卫生间,简单的两张单人床,其中一张显然已经有人,厚厚地铺了两层棉被。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个简易的衣柜,柜锁已经损坏,柜门被窗口涌进的秋风吹得摇摇欲坠。
杜飞跑到我房间里,说和王正约好了,一会儿三个人出去找个茶楼坐坐,商量一下以后的打算。我问他刚才和徐总监谈了什么,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说自己最擅长的是人力资源方面的业务,想让徐总监给安排在这里的机关单位继续从事相关工作。结果被徐总监生生地顶了回来,说泉城分公司机关暂时不缺人,让他安心在基层锻炼。
我们三个人在宿舍不远处找了家茶楼,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闲聊。这也许是我们来泉城可以享受的最后短暂的闲暇时光了。窗外车来车往,熙熙攘攘,当地人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悠然自得地在人生路上且行且欣赏。而我们三个沦落人,此刻委实没有任何心情来欣赏泉城的风景。
杜飞说:“以后我们在这里就要并肩战斗了,大家一定要团结。”
我心说,你刚才自己去找徐总监谈条件要岗位,现在又跑过来说团结,好赖话都让你说了。但也不便点破,说:“都是一个地方来的,有什么事情多沟通吧。”
王正一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吸烟,半晌才说:“不知道明天会给我们什么样的安排?”
我没心没肺地说:“既来之则安之。明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并肩作战,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结伴闯闯。”
杜飞眉飞色舞地说:“对,明天先看看情况。我以前在总部人力资源部,对这边的工资体系很清楚。这是我们集团下属最赚钱的分公司了,条件虽然艰苦点儿,可工资水平一点儿不比总部差。”
王正忧心忡忡地说:“不管工资待遇怎么样,总归不如在家里舒服。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杜飞说:“听说老花快要下去了,也许,我们不久就会有转机!”
当天晚上,我的室友没有回来,估计是上晚班。我在半夜被冻醒,只觉得窗户口风声呼啸,阵阵凉风汹涌而入。
没到供暖气的时节,屋里的温度却极度寒凉。我们发的行李和被褥根本顶不住如此冷的天气,我只能下床把毛衣和毛裤穿在身上,把帽子戴在头上,勉强熬了一晚。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做了很多的梦。一会儿梦见了老赵、大肚、孙超等多年的朋友,一会儿梦见自己被电气化线路的高压电线电得满脸熏黑,头发爆炸式地散开,一会儿又梦见淼淼暖暖地微笑,又远远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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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4 10:14:42 +0800 CST  
第二卷 泉城往事(卧薪尝胆篇)
第二章 资深顽童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准时出现在徐总监的办公室门口。
徐总监微笑着客套:“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
杜飞毕恭毕敬地答道:“条件挺好的,就是有点儿冷。”
徐总监颇为知心地说:“这栋宿舍楼被前面的高楼挡住,见不到阳光。现在虽然还没到供暖季节,但鉴于实际情况,照说是可以优先供暖的。不过,我们与供暖单位没有商量好价格,目前正在协调。”
王正赶紧生硬地补充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不能吃苦。只是,刚来还有点不适应。”
徐总监满含深意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小杨专员根据徐总监的要求,安排好了我们头几个月的轮岗计划。然而,我们翘首以盼的具体轮岗周期没有明确,无从得知何时可以结束这趟揪心的旅程,便小心翼翼地问询徐总监对我们轮岗后的工作安排。
徐总监滴水不漏地掩饰道:“公司的现场业务繁杂,我准备让你们在基层多呆一些时间。你们要尽全力学习,届时条件成熟,我自然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安排你们具体的岗位。”
我心说,虽然条件艰苦一点儿,如果真如杜飞所说,能在这分公司的机关办公室混个职位,起码暂时的薪资无忧。但看这徐总监的架势,恐怕未必会那么容易。
为保障人身安全,按照分公司的规定,新入职员工进现场前要预先接受安全培训。小杨专员请来了安全管理部的副部长。这副部长身材矮胖,肿得像个皮球,大圆脸,戴副眼镜,笑眯眯的,三角眼烁烁生光,泛着调皮和滑稽。
他摇晃着肥头,不无严肃地说:“铁路系统是最重视安全的,因为一旦发生事故,就会是大事。你们来到现场,一定要谨记的就是安全,这里是作业第一线,到处是铁器和电,还有火车车辆,稍不留神就可能酿成事故。”
我们几个心情陡然紧张起来,接下来的故事更让我们胆战心惊。
只听他振振有词地说:“为了加深印象,我先给你们讲个案例。那年,我在县城的车站值班,一列火车在站上短暂停留。运转车长尿~急,在车辆停靠的短暂时间内,跑到我们车站来上厕所。结果,时间到了,车辆开走,他没有能够及时回到自己的监控室,只能赶紧爬上后面的一节车厢。铁路有规定,运转车长必须在自己的工作室内,擅自离岗是要被处罚的。因此,他爬上了车厢顶端,想要跃到另一节自己工作室的车厢,回归工作岗位。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我好奇地问道:“莫不是车速太快,他没有站稳摔了下来?”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说:“列车刚刚开动,速度不快。”
王正说:“不会是两个车厢间距太大,他跨空了吧?
安全副部长神秘地摇了摇头。
杜飞则干脆闭嘴,等他解答。
安全副部长像个高深的大师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一字一顿地说道:“那辆列车是在铁路的电气化轨道上运行。他人跳在半空中,还没等落到另一节车厢,就由于身体超过了和高压电线之间的安全距离而被巨大的电流击中,整个人被烧得如同一截木炭,直直地摔了下来。这场景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我们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虽说不至于跳车,可毕竟我们所在堆场的铁路线也是电气化线路。
正当我们心有余悸时,安全副部长却瞬间切换了频道,笑容满面地说:“安全培训就是个过场,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你们加点儿小心就好。我猜你们这些人不会在现场干很久的,毕竟都是总部机关下来的人才嘛。这本小册子,自己回去好好看看,下午开卷答题。”
我们稍稍松了口气。
他却并不急于离开,而是唠起了家常:“我其实对你们几个倒还都不陌生。小李总喜欢在集团内部的期刊上发表点儿文章,文笔很好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哪里,哪里,瞎写着玩。”
他忽然笑着问道:“你们几个平时踢球吗?”
我们不约而同地摇摇头,说:“工作后就不怎么玩了”。
他一脸的失望,眼睛和眉毛挤到了一起,撅着嘴嘟囔着:“不会吧,你们城市的球队好歹也算个中超的中游水平,你们居然不踢球,”他余兴未尽地接着问道:“那你们玩斗地主吗?”
我们几个又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他满脸的失望,却仍抱着侥幸地问道:“总会玩网络游戏吧?”
我们几个还是摇头。
至此,这哥们彻底崩溃,估计基本上认定我们是火星来的人了。只见他晃着肥头,遗憾地说道:“什么都不会玩,你们在这里可怎么过啊?”
后来,我们在交谈中得知,他玩网络游戏光是装备就花了一万多块钱。我听得瞠目结舌,心说这老伙计可真舍得下血本,十足的老顽童啊。
老顽童听说我们几个还是光棍,略带惋惜地说:“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兔子不拉屎,野鸡不打鸣的地方,你们的婚姻问题恐怕要被耽误了,”接着却又兴致勃勃地宽慰我们:“其实婚姻也就那么回事儿,时间长了腻得慌。我倒是挺羡慕你们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笑笑,看来钱钟书老先生在《围城》中对婚姻的论述真的是适用于任何时代,任何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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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5 15:35:20 +0800 CST  
中午休息时,我们回宿舍食堂用餐。只见进门一张独立的大桌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上面码放着花样繁多的主食和小菜。我对杜飞说:“看来这里的饭菜不错。”
轮到打饭,我们顿时傻了眼,不仅可供选择的菜品种类和那张大桌子上的相比大相径庭,连菜量也严格控制。食堂服务员小心翼翼地从硕大的盛菜盆里捞出少许看着就寡淡无味的菜肴,随后便停手,示意我们去拿主食。
杜飞眼冒金星地说:“再来点儿。”
食堂服务员白了杜飞一眼,不屑地说:“就这点儿。”
杜飞狠狠地瞪着她,说:“不够吃,再来点儿。”
服务员也狠狠地回瞪了过来,说:“人多不够吃,就这点儿。”
杜飞火了,拿着盘子站在那服务员跟前不走,坚持道:“再来点儿。”
那服务员则干脆不说话,掐着腰,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
两个人算是扛上了。
宿舍管理员老高站在饭厅中监督食堂秩序,见状便喊道:“再给他点儿。”
那服务员稍微妥协了一下,装模作样地用勺子的末端轻盈地在菜盆上掠过,撩起用肉眼都很难看清的一点点菜屑,按在了杜飞的食盘里,便又端住勺子,示意杜飞去拿主食。
杜飞骂骂咧咧地不停抱怨,我和王正推搡着他赶紧离开。
主食区倒是敞开供应,可惜菜肴寡淡无味且少的可怜,任有再多主食也不能凭空咽下。
我们找了张桌子坐下。过了一会儿,老顽童也来就餐了。他眉开眼笑地坐在了我们这桌,显得颇为热情和亲切。
我偷眼瞧去,只见进门扎眼的那张桌子上已经坐满了领导模样的人,他们的菜肴丰盛,主食精美,一下子就凸显出了优越感。我心想,哪里都会分出个三六九等,就连在同一个食堂吃饭也有贵贱之分。
老顽童热情地和我们攀谈,显得已经与我们非常熟络,而这不过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是个人来疯,见着滑稽的人,不正经的劲头也上来了,便笑着问他:“您老人家怎么也来这里就餐?”
老顽童笑嘻嘻地说:“我就住这上面的宿舍,中午回来吃完饭休息休息。”
杜飞皱着眉头说:“中午饭给的太少了,服务员见人下菜。”
老顽童轻轻朝进门的大桌子努了努嘴,又用眼睛扫了扫周围的人,说:“那张桌子是给公司高管准备的,其余来吃饭的大部分是工人。你想食堂会给工人什么好脸色吗?身份决定了尊严,没有身份就别要尊严。”
主食吃到一半,菜已经所剩无几,肚子却刚刚半饱。我抄起饭勺,将厚厚一勺米饭盛入餐盘内,就着仅剩的菜汤又吞下不少饭。看这食量规模已经远超平日,但仍感觉肚子里少了什么,有点儿意犹未尽。
回到宿舍,我见到一个小伙子躺在屋子的另一张床上抽烟,这应该就是我的室友了。我们相互寒暄了几句,大致介绍了各自的情况。年轻人今年只有二十岁,在这里工作已经两年了。他告诉我在堆场工作,岗位叫做“垫木工”。我刚来还不了解情况,以为是电工之类的技术工种。后来,经他解释才知道垫木工是体力活,就是在运到堆场的钢材等货品下面加放长木条,以防止货品滑落和损坏。我猜他的工作身份应该属于临时工。
这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因为如果货物在他放置木条的过程中脱落,就有可能对他造成身体的伤害;
这是一项繁重的工作,由于是计件工种,只有多干才能多得。他通常是一年四季在户外作业,风吹日晒,十分辛苦;
这是一项没有规律的工作,一个周期的时间是工作十二小时,休息二十四小时。详细说来就是:第一天一整天的白班,第二天白天休息,晚上干一~夜的夜班,第三天休息一天。此类工作终年循环,没有固定休息日。
年轻人长得虎头虎脑,脸上泛着憨憨的青涩和青春的红润,说话口气却又带着几分老道和成熟,对堆场的各种情况说得头头是道,人小鬼大。我自作主张地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鬼。
看着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在自食其力,想想我在二十岁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买把破吉他,为了追一个女生而成天弹着53231323的训练曲目,只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在心上人面前弹奏《爱的罗曼斯》。两厢比照,不禁令我惭愧难当!
小鬼问我:“你们来这里要待多长时间?”
我含糊地应道:“这个我也说不准,听领导安排吧!”其实我心里何尝不盼着尽快回去,但又不能在外人眼前表现得窘迫急躁,这份苦闷的心情大概只有自己默默承受了。
他说:“像你们这样有文凭的人,在这边的机关工作不成问题。机关人员一年能挣十万块呢!”言语间满是羡慕和嫉妒。
我心里暗自吃惊,心说,居然比总部机关的职员挣得还多,看来集团公司最挣钱的大户果然不可小视。
小鬼满含着憧憬道:“如果这辈子能进到机关工作,那我就知足了。”我虽然觉得这愿望有点儿低,但回头一想,人活着可不就是这一线光吗?
晚上,我心里不踏实,便跑到老顽童的房间里聊天。他正在电脑前鏖战,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我问他:“您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玩得这么欢?”
他摇晃着大脑袋,笑嘻嘻地说:“告诉你吧,分公司从领导到职员都在玩游戏。在这个鬼地方,不玩干什么啊?”
我听了以后,不禁扪心自问:是啊,这么远的地方,这么乱的环境,遥遥无期的归途,飘摇不定的归属,我是不是也可以适当地停下来歇一口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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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6 11:06:32 +0800 CST  
第二卷 泉城往事(卧薪尝胆篇)
第三章 拜见师傅
杜飞走了,这仅仅发生在我们来泉城的第四天。
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回集团总部操办迎新春晚会。
由于今年时值志化集团公司成立二十五周年,又赶上春节比较靠前,总部机关办公室早早就开始组织筹备迎新春晚会。在还没有显露出我们将被下放的迹象时,杜飞已经被委任为迎新春晚会的主要策划者和主持人。现在形势虽然变了,他却巧妙地以这个借口做掩护,堂而皇之地回总部了。尽管人事关系已经被调到了分公司这边,但谁又知道后面会如何呢?
王正不无讥讽地夸杜飞果然是好兄弟,信誓旦旦地要团结一致,自己却不声不响地溜了。
我没有搭茬,但心里也着实有些慌——如果王正再走了,我自己在这里孤家寡人,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我们的具体工作很快确定下来,被分配到堆场装卸一部实习。工作服也分了,虽然刚入深秋,但由于现场寒冷,拿到的是冬衣冬裤,还有厚重的棉帽子。我穿戴起来后,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一改瘦高的身形,立马变得魁梧臃肿,威风凛凛。
小杨专员领着我们前往堆场装卸一部报道。在那里,我看到了正在交班的同屋室友小鬼,原来我们是一个工作地点,不同的是,两个人的班次正好岔开,彼此没有业务往来。
堆场装卸一部的经理是个络腮胡子,长相颇有阿拉伯人的神采,对我们倒是还算客气,事无巨细地介绍了堆场的情况,并郑重地留了他的手机号码,嘱咐我们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末了,大胡子问道:“集团总部把你们派到这里来,有没有说要多久?”
这已经是我们到分公司以来第二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我本能地有些警觉,连说不知道。以前在总部机关就听说,泉城分公司龙蛇混杂,帮派林立,当地人欺生的名头甚是响亮,远近皆知。如果告诉大胡子我们是短暂停留,时间长了容易露馅,但直接告诉他我们是被贬到这里来的,估计马上就会羊入狼群,被当地人欺负。所以,我们索性打个哑谜,大家互相小心翼翼地善待最好。
我和王正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组,当天正好是我所在的班组上班。我跟随大胡子前往会议室,参加早上的交班会。
一个班组大概三十多人,工种繁多,老少皆有。大胡子威风凛凛地站在前面,声音浑厚地概述了前一日的作业情况和重点问题,并重点布置了今天班组的关键工作。末了,他轻描淡写地介绍了我,算是正式将我收编至这个集体。
我正听得入神,忽然感到后面有人拽我的帽子,回头望去,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工人笑嘻嘻地看着我,满脸的顽皮和友好。我冲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算是回应。
早交班会结束,大胡子随后将我单独介绍给了一班的班组长。班组长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头儿,长得慈眉善目,说话慢条斯理,像个教书的老先生。
在大胡子走了以后,他颇有深意地说:“小李,在这里你不用太拘谨,有什么事情需要办,随时和我打个招呼就可以离开。”
我不知道他这话的本意是试探还是真心,连忙说:“我既然来了,肯定要认认真真地把业务学好,还请您多多指导我。”
老头儿却一挥手,认真地说:“你注定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不会让你在这里久留的。”
我急迫而困顿的内心听了这句话,虽然明知无甚大用,但仍不自觉地将他幻化成了一尊神仙,盼他背后冒出青烟袅袅,口中念念有词,有极往知来、一语成戳的仙术。
按照师傅带徒弟的工作程序,我被安排给一个理货员带班师傅,并郑重其事地与其签订了师徒合同,为期三个月。师傅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很壮实,唇上方留着两撇十九世纪流行的西洋绅士模样的小胡子,显得精神而又滑稽。
他豪爽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成了师徒就是缘分。我叫传理,以后这里哪个兔崽子敢欺负你,我打折他的狗腿。”
说着话,他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甚为可笑。
周遭同班组的工人跟着起哄道:“你这个师傅真没有水平,一会儿兔子一会儿狗的,别把人家小伙子教傻了!”
传理师傅叉腰一站,威风凛凛地说:“怎么了?师傅照顾徒弟,天经地义。老子就这个打法,谁不服上来比划比划!”
周围的工人当真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就和传理师傅耍了起来。我师傅也不甘示弱,抖擞精神和一群或年老或年少的工人厮打玩闹。一个班组二三十人,大清早的咋咋呼呼,怪叫连连,倒也不亦乐乎。
等众人玩得尽兴后稍微平静了,我笑着对师傅说:“师傅,您的名字叫做传理,真的是太有思想内涵了,一看就是个老师的名字,传播真理嘛。”
传理师傅哈哈大笑,说:“传播个狗屁真理啊,我连字都识不了一筐。这下可好,倒收了个秀才做徒弟。”
班组长说:“小李,徒弟不能白当。你师傅刚被我们一班组推荐参选泉城分公司的先进模范,你给写点儿个人先进事迹!”
我在堆场的第一项工作居然是为师傅撰写其个人的事迹。
时也?命也!看来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这支笔注定是不会停歇的。
先进事迹总要有素材,我刚提了个开头,周围的工人便七嘴八舌地开始念叨起我师傅的种种好处:师傅为人随和,拥有班组里公认的好人缘,也是班组里任劳任怨、干活儿最多的一个人,什么事情都抢在前面。这点在夜班显得尤为可贵。由于堆场是为港口服务,而很多港口装船业务发生在半夜,尤其是后半夜。堆场为配合港口装船,装卸业务也自然而然集中在这个时间里。工人们后半夜又冷又乏,没有几个人愿意顶着困意和寒凉作业。传理师傅却总是主动地承担起后半夜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这个四十多岁的矮壮男人是现场作业人员的典型代表,身上有一股子吃苦耐劳的劲头儿。这个劲头儿,是在基层作业时必须具备的,也是成为基层管理人员的基本素质。
张瑞敏有过一段名言:什么是不简单?就是每天将简单的事情做好,坚持下去,从不间断。这简直就是对一线操作人员的精辟概括:工作没有什么复杂的技术含量,只要假以时日,很轻松就可以掌握,但难就难在长期的坚持。这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责任感和毅力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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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7 14:12:25 +0800 CST  
当天的作业量不大,空闲的时候,大家就分成两排,面对面坐在一张长长的大桌子旁边悠闲聊天、嬉笑打骂,乱作一团。班组里年轻人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年老的则在四、五十岁之间。
很奇怪的是,这些人在一起交流却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年龄代沟。不论年老的还是年轻的,都是一副滑稽的模样,嘴里面不干不净,荤素搭配,什么都敢说,手上也时不时地互相过两招,着实热闹。这与总部机关的风格迥异。在总部机关的环境里,无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基本上全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很静,说话都很谨慎。
不过,这些工人最直观的共同点就是没有一个不抽烟的,而且普遍烟瘾大。用工友的话来说,一个男人,不让他抽烟,还不让他喝酒,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说这话时,我心虚地脸红心跳,好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无地自容,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暴露了自己既不抽烟又不喜欢喝酒的本质,被众人群起而攻之,诟病为要么是没有生活情趣的乏味人士,要么就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硕大的工作室烟雾缭绕,阳光透过挤满灰尘的窗户浅浅地射进来,温暖而柔和。一众工友隐藏在云山雾罩中,显得神秘而高深。他们好奇地问我各种问题,当然也包括我的过去和未来。对此,我总是谨慎而斟字酌句地浅显作答,不敢有任何的主观论断,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堆场里面有多少潜伏的“FBI”,等着机会随时将我们的信息上报给分公司的领导,进而再逐层上报给集团总部,乃至花总的耳朵里。
尽管如今已经混到如此不堪的田地,我的内心仍保留着微弱的寄托,希望花总并没有完全放弃我们,仍在持续地考察和关注我们的一言一行。其实这点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它就像一根稻草,是我深陷死水中唯一可以寄托的求生之本和精神信仰。
当天的工作在懵懵懂懂中度过,堆场的工友嘻嘻哈哈地前往一楼简陋的浴室洗澡。这浴室说其简陋,一点没有冤枉,连个更衣箱都没有。这直接导致了工人们一个个赤条条地在走廊里面横晃,没遮没拦,没羞没臊。估计如果这时候小杨专员碰巧又经过这里,看到这番春光乍泄的景象,不知道会怎么应对?
意念至此,我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按照经典笑话中所描述的那样进行了一番想象:小杨专员由于工作需要无意中闯进堆场的工作室,恰巧碰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堆场工人。那工人夸张地一声尖叫,随后用手里的脸盆迅速护住了身体下面,表情羞涩而尴尬。而我们的小杨专员却歪着头端详了几下那个男性工人,脸上浮出一抹不屑和鄙夷,随后满不在乎地嘟囔了一句,你都长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好意思让我看?
看见工人之间的那股子热乎劲儿,我才明白为什么坐在办公室的人只能叫同事,而不能叫做工友。工友,这个简单的词语里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寓意。工人之间虽然也有利益冲突,但是相较机关来说要少。大家在一起说话时很爽快,心到话到,简单直接。下班以后聚到一起,吃饭,喝酒,很简单,抛去了很多的目的性,纯粹只是一种人生的享受。
只是,人如果想往高处走,又怎么可能永远这么随着性子来?我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也很坚定地确信自己和他们注定不会走同样的路。
不过,既然目前有这个机会放松自己的神经,和基层打成一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我又难得地找回来点儿久违的阿Q式的满足和催眠。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其实也蛮好,这其实也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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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8 08:40:28 +0800 CST  
第二卷 泉城往事(卧薪尝胆篇)
第四章 夜色阑珊
第二天是夜班,我有了一个白天的休息时间。虽然和淼淼也就分开了几天,却由于距离的原因,好像已曾经沧海。我在宿舍附近找了家网吧,上线后和她聊了起来。
她很关心我的心情,不停地安慰我,这让我感到很亲切,来这里的陌生感也消退了不少。我告诉她这边很冷,尽管是深秋,但晚上由于被子太薄,需要和衣而睡。淼淼问明了我在泉城的具体地址,直接在淘宝上给我订了五十个暖宝。听说这边的伙食不好,她又追加了一个煮蛋器和酸奶机。
我笑着说:“你这是准备把我当坐月子养啊?俗话说: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你哥哥我这身体没问题的。”
淼淼埋怨道:“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把自己当年轻小伙儿呢?当心别把自己熬坏了。”
我心里一阵暖流涌动,嘴里面自我安慰道:“有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啊,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淼淼问我:“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我坦言:“目前官方的说法就是把我们安排到最基层来学习和锻炼。今天晚上我上夜班,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淼淼忽然发了个弱弱的表情,说:“我也经常上夜班,下了飞机后,黑灯瞎火的好害怕。”
我一股豪气上涌,道:“不要怕,有哥哥保护你呢!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只被哥哥一个人欺负。”
淼淼笑着问道:“只被你欺负吗?好啊!那就这么定了吧,用受一个人欺负的代价换来其他的安全。”
我顺势问道:“那我是不是想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你?你逆来顺受呗?”
淼淼骄傲地说:“当然不是。你保护我不受别人欺负。至于你,想欺负我是那么容易的吗?小心被我欺负了!”
我耍无赖地说:“那基本不可能。话说回来,你欺负我哪里?从哪开始欺负?怎么欺负?欺负多久?”
淼淼瞠目结舌地说:“你这么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心满意足地说:“我是真想做个好人,可惜天分不够,怎么学也学不来!和你一比,我的人品非常地不好。以后,只要我提无理的要求,你就多担当吧。”
淼淼发了个抓狂的表情,说:“把最后一句给我去掉。什么叫只要你提无理的要求我就得多担当?你还想要有什么无理的要求?”
我腆着脸说:“既然你都是我媳妇儿了,当然要做夫妻间的事情了。”
淼淼发了个锤子砸头的表情,说:“越说越没有正经,看来你是需要好好改造,先从改造大脑开始。”
中午的时候,身在咸城总部机关的杜飞打电话过来问我这边的情况。我说今天上夜班,短期看来就被安排做堆场的理货员了。
据杜飞透露,集团内部在我们走之前所盛传的花总即将退二线的形势陡然变化,一种说法是他通过去部委拼命活动关系,暂时保住了职务;一种说法则是他压根就没有被撤的迹象,在我们走之前的种种人事调动纯属为了平衡利益关系。
据说集团总部随后又经历了一次上访事件,那些退休的职工因为各种原因在总部门口聚众闹事。花总手腕熟练地联系了当地的公安机关,连脸都没露,轻而易举地就将一群聚众闹事的员工打发了。
这事情再正常不过:退休职工要上访,即使告到部委又有什么用呢?花总在这个位子上多年,得罪的人多了,却仍然稳稳地把着自己的位置。无有其他,部委影响花总仕途的关键岗位和人物,早就被他打点得明明白白,滴水不漏,针都插不进去。
所以,想撬动花总的位置,根本是比登天还难。只要他在任上一天,我们期盼着能够咸鱼翻身、返回总部的念想就很渺茫,简直是痴人说梦。
末了,杜飞说:“我在总部机关这边忙着组织迎新春晚会,就先不过去了。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啊!”
我心里对他的行为老大的看不起,但碍于情面,仍然答应了。
当天晚上六点钟,我穿着棉服准时来到堆场一部报道。
点过名、交完班以后,我们这个班组正式开始工作。我跟随理货员传理师傅去了现场。
总体来说,理货员的工作就是根据货主的提货信息,找到对应货物在堆场中的位置,指引堆场的叉车司机开动叉车设备,将货物运至向港口里送货的卡车上。工作不算是很难,主要关键点在于要熟悉堆场的环境,知道每个货物的大概位置,还要熟知货物的品种,从而完成必要的指引工作。
现场并没有因为是夜晚而显得宁静。由于港口里的很多船只是夜晚装货,相应地,堆场这边的繁忙程度甚至超过了白天。四、五台叉车在堆场里隆隆作响,忙碌不息,一辆辆大卡车满载着各种货品呼啸着离开堆场,直奔港口。在这里工作,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要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又要时刻注意来往的叉车,以免被撞倒。
在夜晚,如果自己不注意安全,那可就只能寄望于叉车司机的眼神了。不过,人和货物比起来,叉车司机显然更专注于货物,毕竟都是计件收费,货物就是钱呐。
当一个叉车挑起货物时,恰巧我就在跟前。我望着眼前这个并不算庞大的机器怪物,那车前端两把长长的、如刺刀一样锋利的大叉子在我的眼前晃动,明晃晃地摄人心魂;两盏LED大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如怪兽阴森的眼睛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它的脾气,心里不自觉地颇为紧张。如果非常不幸地,我和叉车司机都没有留神,这叉子挑起的不是钢材和钢板,而是我那瘦弱的身躯,估计我肯定九死一生。
只见那一对叉子就如同两个灵活的机械手一般,找准位置,精确地伸进托盘中,将货物稳稳地托起,调整到合适的高度,然后快速启动,奔到装货卡车旁,将货物缓缓地放入卡车。
我回忆起儿时印象中的垃圾箱,一种方方正正的铁皮盒,也是被这种叉车挑起来。当时,童年的我觉得叉车司机很神气,能将硕大的铁皮盒玩弄于鼓掌之间,并且耍得有模有样。现在长大了,我终于知道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9 09:58:5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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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19 09:59:38 +0800 CST  
我和传理师傅在夜里一站就是三个多钟头,渐渐地,我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够用了。尽管对泉城夜晚的寒冷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一旦真正开始干活,我还是领略了其厉害。我的棉服里面已经全是寒气,棉鞋底子也有一股股的冷气往上蹿。我问传理师傅,正常情况下,夜班在外面作业需要做多久。师傅搓着冻得通红的脸颊,笑着说:“如果货物装卸紧张,整晚上可能都需要在外边干。”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管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户外作业总是会对人类提出各种挑战。不得不说,一线的人员挣的确实是辛苦钱。严冬季节,需要顶着寒风,甚至是大雪作业;酷暑时分,需要冒着蚊虫叮咬和阵阵热浪忙碌。据传理师傅介绍,其实夏天比冬天更难熬。因为堆场的货物都是金属制品,在夏季高温季节,白天,货物因为日光的暴晒而愈加炙热烤人;晚上,则充斥着各种蚊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堆场下达了严格的工作基本操作规范——即使天气再热,现场人员在户外也不允许赤~裸作业,这是企业形象,是工作纪律,更是安全防护的基本要求。
2006年春节的时候,这里曾发生了一次特大的雪灾。这场雪灾对堆场的直接影响是,很多货物被冰雪覆盖,叉车无法按照正常的作业程序将其移动。同时,铁路钢轨被冰柱冻住,导致火车停止行驶,无法进入站内作业。据说那次大雪灾导致公司的正常作业完全瘫痪。分公司调集了整个公司的全部人力,日夜不休地连续奋斗了十几天,才彻底将冰雪障碍清理完毕。
如今在现场,顶着猛烈的寒风,挪着冻得僵硬的躯体,缅怀当年那场千军奋战、万马奔腾的抗雪灾活动,我朦胧地意识到这现场似乎有某种精神在传递,真切地感觉到心灵深处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胸膛撞击,在耳边呐喊——这份精神,叫做敬业;这种声音,叫做伟大。
师傅详细地为我介绍了各个标地的实际方位。这实际方位说起来划分得很可笑。比如:电线杆子左边是A区,下水道右边是F区,灯塔的前边是B区……我想当年划分堆场方位的老伙计真是个天才,能够把周围一切显眼的标志物统统含进堆场的理货坐标范围。鲁迅先生说:这世界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挪用过来就是,这堆场本没有分区,标的物多了,也就有了分区。
一晃到了下半夜两点钟左右,按照我以前考前突击背题和网吧包宿的经验,这个时间段是最难熬的,也是人的精神和心理素质最容易放弃的时候。据说公安局里的很多犯人都是在这个时间段招认的。
在室内休息了片刻,我和师傅重新开始进场作业。我脑子里“嗡嗡”地乱响,之前刚刚熟悉的各种货品名词在眼前打晃,什么冷轧钢,热轧钢,小钢卷,大钢卷,合板……一个个鲜活的画面都成了诱使我加速进入梦乡的催化剂。眼瞅着黑夜变黎明,天色由暗转明,由黑变灰,强撑着干完最后一单活儿后,我昏头胀脑地进入等待室。班组长让我去楼上的休息室睡觉。
我一进休息室,迎面一股霉臭味道扑鼻而来。只见散乱的钢丝床上,黝黑的被褥泛着油光,枕巾也是又脏又油,颜色快赶上抹布了。我试着坐到床前,慢慢地向下躺,一股臭脚丫子味道熏得我几欲昏倒。我实在是没有睡下去的勇气,强打着精神回了一楼,就着等候室的长凳靠在桌子上半梦半醒地直犯迷糊。
熬到早上七点半钟,我随着班组工友与下一个班组的工作人员交接完毕,回到宿舍洗了个澡倒头就睡。这中间被电话叫醒了一回,居然迷糊到分不清是下午还是晚上了。
想想我的老父亲,在交通系统干了一辈子,直到退休前,仍然是干的这种倒班的工作。长期的昼夜交替,导致他的生物钟紊乱,神经极其敏感,躺下后常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入睡。经此一晚,我深深体会到父亲这辈子的不容易,脑海中不自然地总会想到他泛白的鬓角和下夜班时疲惫而灰白的脸色。
如今,我似乎在重复着和他当年一样的轨迹。难道我一辈子也要这样吗?
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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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20 08:39:52 +0800 CST  
第二卷 泉城往事(卧薪尝胆篇)
第五章 毛遂自荐
要说一个夜班就让我知难而退有些言过其实,但我实实在在地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尽管我和传理师傅的师徒合同中明确规定了三个月的期限,但那只是实习期。如果过了实习期,我仍要留在这里、继续以正式工的身份工作呢?
即使三个月期满后,我结束了在这里的工作,可按照徐总监的说法,还有其他工种的轮岗等着我们。泉城分公司大大小小的基层岗位少说也有二十几个,我轮岗完一遍未必人老珠黄,但几年之内甭想脱身。我咬着牙,心说:花总真的是狠啊,要么把我们当成公司未来重点的培养对象,进行魔鬼式的锻炼;要么就是把我们当成眼中钉,往死里整,恨不得我们能知难而退,自动解除劳动合同。
我越想越生气,彻夜的工作不仅没有令我身心俱疲,反而让我焦躁不安,无法入睡。猛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既然杜飞可以找徐总监讨价还价,我为什么不能去找泉城分公司的老总胡勇海问个究竟呢?自从我们来这里开始,他始终没有露面,到底对我们未来的安排有什么想法?花总又是如何交代他的?这个问题不说清楚,未来永远是个未知数,我们也永远不会安下心来。
“老子倒要会会你,和你来个‘当面锣,对面鼓’,看你有什么说法。”我心里面想着,便给王正打电话,约他一起去分公司胡总处询问。
出乎我的意料,王正居然回绝了我的建议,说这时候冒然找分公司老总不好,还是从长计议。我想着王正三十几岁的人了,当年在总部机关,在我们俩因为与杜飞和蒋娆的工资差距问题而找杨部长的事情上就唯唯诺诺,坐享其成。如今,我们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他居然还是这样地暮气沉沉,一点儿血性都没有,真的是活该被别人欺负。
我按捺着对他的轻视,说:“好吧,既然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
临走前,我下意识地照了照镜子。只见镜子里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工作服,臃肿的棉花将本不算魁梧的身体包裹得像个厚重的粽子,脸上胡子拉碴,毛孔粗大,蓬头垢面,双眼充血,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垂死挣扎之际随时可能跳出来乱咬。我冲着镜子张牙舞爪、呲牙咧嘴、一阵虚张声势的凶相毕露后,这才满意地阔步出门。
为防止扑空,我先到分公司的机关办公楼下面转了一圈,看到胡总的那辆路虎揽胜专车雄壮威武地停靠在分公司停车位最靠前的位置上,这才稍稍放了心。我以前在总部机关时就对这辆车的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在整个集团,只有这个胡总的座驾豪华程度仅次于花总,车牌又是泉城当地的号码,所以,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我听老顽童说过胡总办公室的位置,又怕在楼里遇见徐总监被生生地挡回来,特意将班组里的帽子戴到了头上,掩耳盗铃般地图个心理安慰。
到了胡总办公室门口,我敲了敲门,便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
一个中年男人在电脑前认真地盯着屏幕,见我进来,第一反应明显是把我当作了现场的工人,本能地打着官腔,问道:“小伙子,你是哪个作业单位的?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办公室?”
我昂着脖子,毫不怯场地说:“您好。请问这里是胡总的办公室吗?”
中年男人警觉地看着我,反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他这么一说,等于是默认了我的判断。
我煞有其事地说:“我是集团总部机关派下来实习的大学生,有些事情想向胡总汇报一下,已经提前和他约好了。”我心说,这个中年男人看来是个值班的秘书,如果不先信口雌黄地说和老总约好了,恐怕他这一关我就过不去。
那个秘书果然有些触动,但仍谨慎冷静地说:“请稍等,我和胡总确定一下现在是否方便见客。”他转身进了里屋的办公室。
我稍微舒了口气,看来这胡总现在就在办公室,即使他想尽各种办法躲避,老子今天就是硬闯也要问个水落石出。
少顷,中年秘书走了出来,对我说:“胡总刚好有时间,请进。”
我摘下了棉帽,左手拿着挎在腰间,踩着水棉鞋,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大步进了办公室。
只见办公室的设计很简单:桌上摆了一盆硕大的盆栽,墙上挂着全国铁路的路网图,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威严地坐在皮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身长肩阔,虎背熊腰,剑眉英挺地挑起,显得气势如虹,眉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神采奕奕,鼻子端正而挺拔,嘴唇敦厚而坚毅。我心说,这胡总倒是个美男子的长相。
胡总友好地冲我笑了笑,招呼我在待客沙发落座,又亲自替我添了杯茶水。他微笑地看着我,说:“我听说总部机关来了三个研究生,不知道你是哪个啊?”
我中规中矩地答道:“胡总,您好。我叫李沛文,来分公司前是总部机关投资部的。”
胡总和颜悦色地问道:“在志化集团呆了多久了?”
我尽量压制着内心的焦躁和此行的本意,如实答道:“已经两年半多了。”
他接着问道:“来这边住的还习惯吗?”
我惜字如金地答道:“还成。”说完,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终于转入了正题,问道:“小李,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一听正中下怀,心说,不怕你发问,就怕你绕圈子,连忙调整了一下思路,缓缓地说:“胡总,我们来这里已经四天了。徐总监事无巨细地帮我们安排了住宿和一应生活之需,我深表感谢。领导这么周到地照顾我们,我们没有理由不好好地工作。现在,我们已经被安排在堆场装卸一部实习,目前在理货员的岗位。我本人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吃苦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也愿意在基层好好锻炼,充实自己的工作经验和人生阅历。但是,也请胡总体谅下我的难处,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眼看着就要奔三,女朋友在家乡等着结婚,很多人生大事都需要准备。这种背井离乡又没有目标的生活让我很不安。我唐突地问您一句,您对我们的未来是如何安排的?可以给我一个相对准确的答案吗?”
我开始尚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缓缓说话,后来,由于情绪激动,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将话讲完。说完后,我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才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胡总在这一过程中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听着,不时地在记事本上记着什么。待我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温言道:“小伙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老家也是咸城的,背井离乡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我是个老党员了,不给你讲什么共产主义的大道理,它是远期目标,别说我,恐怕连你都未必能赶上。我们就说说眼前。当前社会任何单位最实际的目标就是讲究按劳分配,你必须要首先体现出自己的价值,然后才可以谈自己的要求。花总这次将你们安排到泉城分公司,说实话,我的压力很大。你们都是高学历的研究生,到我这里来,万一我没有把你们培养好、照顾好,不仅没法向花总交代,更耽误了你们个人的前途。”
他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我们这里是业务单位,不懂业务是没有任何机会的。你们刚刚来到分公司,对基层业务的了解需要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必须要经历的,是以后你们在物流行业里的立足之本。所以,眼下你们还是要安下心来,扎扎实实地做好手里的工作。”
说完这话,他也不再多说,一双大眼颇有深意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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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21 08:39:44 +0800 CST  
我心知他在等我的反应。
如果我响应他的话,表态会安心在基层工作,那么,这次的谈话从形式上就是皆大欢喜——他安抚了我躁~动不安的情绪,我也给了他一个定心丸,暂时不会闹出什么大的事情,一切稳定。可这种和稀泥的作法显然与我的初衷大相径庭。这样等于我白来了一趟,生生地吃了个软钉子,却没有解决任何的实际问题。我仍然要在不可预期的未来和无尽的等待中煎熬。
如果我不响应他的话,则未免有点不识时务。堂堂一个分公司的老总,如此善解人意地替我安排生活,客客气气地倾听我的苦衷,苦口婆心地劝我凝神静气,积累经验。我如果不识好歹地一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当真是自讨没趣。
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应对,空气中浮起了难堪的沉默。
我心说,这些大人物果然个个都是狠角~色,说话办事永远是四平八稳,进退自如。我明明是没有得到任何可以预期的信息,却似乎还要承他的情。来时精神抖擞的劲头眼看着就要瞬间松懈。
鲁迅先生说:政客永远没有原则,没有立场,没有信仰,只有自己。真理、正义、理想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幌子。只要对自己有利,他们会“今天谈财政,明日谈照相,后天谈交通,最后又忽然念起佛来”。如今看来,这胡总明显开始引着我朝吃斋念佛、无欲无求的方向走。
我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已经没有了做好孩子的退路,一咬牙,抬头应着胡总灼人的目光,硬生生地补了一句:“胡总,我不可能甘心一辈子在基层当个工人,我真的等不起。公司既然说要培养我们,起码要告诉我们培养计划吧?我们也可以按照计划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稳,不至于走了弯路。”
胡总摊了摊手,说:“说实话,你们的培训计划,花总也没有明确告诉过我,只嘱咐我说一定要让你们对基层业务做到融会贯通。”
我心里面禁不住把花总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不下一百遍——一句融会贯通,就让我们漫无目标和希望地一直等下去,鬼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仍不甘心地硬着头皮问胡总:“我个人觉得自己在总部机关还是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办公室经验,业务能力在您公司机关里的任何一个岗位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知道胡总有没有让我在您公司机关里工作的计划?”
胡总笑了,说:“其实这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我这里所有的部门都需要有基层的经验。你只有走好了第一步,才好说下一步的事情。”
事已至此,我彻底缴械,这个胡总整个一油盐不进的主儿。我只好无奈地接受继续等待的事实,却仍心存侥幸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胡总,您今天的话给了我很多的启发和教育,我很感谢您作为长辈对我的提点。以后,如果我对工作有什么想法,是否可以直接汇报给您?”
胡总满意地点了点头,连说“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他的满意究竟是来自于我的悟性还是他对我业已实现的安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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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22 09:00:31 +0800 CST  
第二卷 泉城往事(卧薪尝胆篇)
第六章 厉兵秣马
从胡总的办公室出来,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虽然他并没有透露任何关于对我们将来的安排,但他也说了,我必须要首先体现出自己的价值,然后才可以谈自己的要求;只有走好了第一步,才好说下一步的事情。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话语,也许是在释放某种信息也未可知。它们完全可能仅仅只是老胡场面的应景话,但今时今日的情境之下,如果我想继续在志化集团呆下去,就只能把这些话当做自己的金科玉律和行动指南。
我决心试一试。因为,我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地离开志化。
这是我职业生涯遇到的一道坎儿。冥冥之中,我觉得自己只有跨过这道坎儿,才能够真正地成长起来。否则,即使我换了个单位,也许几年后我仍然会遇到相似的问题,到时候我怎么办?依然逃避?届时,也许我已经成家立业,牵绊颇多,要跨过彼时的那道坎儿所付出的努力和艰辛恐怕比现在还要多上数倍。
有人说:“改革是革自己的命,”这话真的一点儿没错,看来是时候逼自己一下了。我打起精神,仔细地分析和规划了一下短期的安排:老胡要求我了解基层,但我绝不能悄无声息地完全淹没在基层,这样就等于是磨光了自己的锐气,也向外界屏蔽了自己的信息。所以,我一定要大张旗鼓地了解,要把自己的心得和思想全面地呈现出来,这才是我的风格,也是我所擅长的方式。
但这又不能流于形式,要有内涵,要接地气。所以,我当前最重要的就是静下心来寻找机会,寻找一切在基层可以将我的所学进行试验和应用的机会。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耐心地调研,仔细地观察和充分地思考。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一震,一股莫名的血气贯满全身,让我有种即将大干一场的冲动和兴奋。
一场紧张的会面过后放松下来,我又开始有点儿想淼淼了。如果以后我总是这样“干二十四、休四十八”的工作性质,将根本没有两天以上的休息时间,更别提周末回咸城了。而淼淼本身的飞行任务也不固定,那也就意味着我们将极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上面。异地恋虽然不一定都无疾而终,但至少是个危险的信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她是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唯一希望。所以,我每周即使是爬,也要千方百计地回咸城去见她。
我叫上了王正,一起到徐总监的办公室请假。在路上,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就说来泉城分公司的时候准备不足,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没有带够,周末回去取回来。
徐总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沉默了许久。我坦然地站在那里,心说,就算你不准假,老子也要回去,其他方面都可以妥协,但是谁不让我回去见淼淼,老子就和谁拼命。徐总监终于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钢笔,分别给我们两个人批了假条。
我和王正一刻没有停留,将假条交给了堆场一部的大胡子经理,又各自和所在班组的值班组长打了招呼,像逃兵一样迅速撤离泉城。
回去的交通并不便利,我们要先倒小巴到火车站,再赶上在泉城车站经停的火车。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我们俩的热情——我能够切实感受到王正在言语间透露的心情和我一样,显得兴奋而热烈。
我看着这个和我一起进公司的研究生,不禁百感交集:说起来我们两个也是有缘,进公司时被分配到同一个部门,一起被指派到物业公司实习,又一起被分到了这里;一样的光棍,一样的迷惘。不同的是,王正已经三十三岁了,小伙子生得仪表堂堂,成熟稳重,不似我这般的调皮和轻浮。他虽然沉默寡言,有时候懦弱怕事,却心地善良,在竞争激烈的职场中不算坏人。要说性格决定命运,我们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总是在同一个地方频繁徘徊,这就只能说是公司没有因材施教,培养政策出了问题。
我们两个以前是没有更多交流的,他本就沉默寡言,不愿说话,我则出于对外部环境谨慎的考虑,也没有主动地有更多的接触。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且远离公司总部机关,我们都放开了许多,有了更多的接触。
我们天南海北地聊天,王正坦言自己也许不会在这里呆很长的时间,因为他年龄已经不小了,而且尚未结婚,在这里他耗不起。我则在心底多了一份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如果我再过几年,到了他现在的年纪还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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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肖安迪007  发布于 2016-01-23 20:17:17 +0800 CST  

楼主:肖安迪007

字数:185495

发表时间:2015-11-02 21: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9-19 19:57: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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