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梦的路》——文革经历,催人泪下的情感故事

早晨,白朵先醒了,她看着身边的方健,头发凌乱。她找来一把梳子,轻轻地梳方健的头发。看方健要醒了,白朵问:“方健,醒了吗?”
“没醒。”
“没醒怎么会说话?”
“说的是梦话。”
白朵摇醒方健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后你可要永远对我好!”
“那是一定的。”
“这回不是梦话吧?”
“不是不是,这是对天发誓。”
方健上班去了,白朵要上街去买点要用的东西。白朵走了不远,母亲看天要下雨了,忙叫来方木,递上一把伞,让方木追上白朵把伞给她,并说要叫嫂子。方木跑着追上了白朵,叫了一声“嫂子”,把伞递到白朵手里。白朵笑笑,用手摸了摸方木的头。方木回来,母亲问叫了嫂子吧?方木说:叫了,她摸了摸我的头。母亲说:那是她喜欢你。
一天,方健又在修理他的眼镜,镜腿在关节处脱落,他正用细铜丝绑着。白朵看见了,问方健:“这眼镜还是我们第一次认识时的那副眼镜吧?”方健说是。白朵说:“不要修了,配一副新眼镜吧,你也应该再验验光了。”这天,他们去了眼镜店,白朵掏钱为方健配了新眼镜。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3 16:25:20 +0800 CST  
方健上班时,白朵一人呆在家里无事可做。她还不好帮方健母亲做某些家务,那样会在邻居们面前露面,她感觉不好意思。方木从同学和邻居那里借来了小说给她看,这帮助她消磨了不少时光。
方健和白朵在一起是很快乐的,有说有笑。方健上班看没多少事,就经常溜回家来陪白朵。
一次,方健拿出口琴,吹起了《山楂树》,白朵会心一笑,幸福地唱着:

…………
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
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轻风吹拂不停,
在茂密的山楂树下,
吹乱了青年钳工和锻工的头发。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
白花开满枝头。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
为何要发愁?
…………

他们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方健抱住白朵说:“那天,我就爱上了你!”
白朵说:“我也感觉我们特别默契,心有灵犀一点通。”
“可那天我在你面前出丑了,你在心里笑了我吧?”
“没有,我觉得你挺逗乐的。”白朵忽想起一事,问方健,“你说那袜子不是你的,是谁的呀?”
“那袜子就是我的。”
“那你怎么说是有人陷害你?”
“为了缓和尴尬,干脆再给大家一个乐子。”
“没想到,你还会幽默啊。”
《山楂树》是他们唱得最多的一首歌。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3 19:22:33 +0800 CST  
有时,方健拉二胡,经常拉的是《花儿与少年》,白朵在旁边唱着:

春季里到了,
迎春花儿开,迎春花儿开,
年轻的女儿家踩呀踩青来。
小呀哥哥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手牵着手儿来。
…………

这首歌他们也是特别地投入,幸福感充满全身。从弓弦里和嗓子里迸出的都是激情的音符,是青春的萌动,是美好的向往,是火一般的热情,是心中的热血奔流……
虽处在这种幸福中,白朵仍会生出一种忧虑,她对方健说:“现在全国人民都在轰轰烈烈地进行文化大革命,而我们却躲进了自己的安乐窝,我们会不会有愧于这个时代呀?”
方健想了想后说:“现在国家这个样子,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国家大事我们搞不清。但个人小事我们是清楚的,我们在一起是幸福的。”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3 22:03:44 +0800 CST  
方健上班时,白朵会找方木说说话,教一教方木数学、语文。她出过一道中国著名古题“鸡兔同笼”让方木做,说:笼子里只有鸡和兔子,一共32个头,94只腿,问有多少鸡,多少兔子?方木没做过这样的题,一时做不出来。白朵问:要不要我教你?方木说:我再想想。方木发呆一般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凝神细想。他忽然找到了方法:如果笼子里全是鸡,则32个头,只有64只腿,比94只腿少了30只腿;这时,用一只鸡换一只兔子,头不变,腿会多出两只;这样,用15只鸡换成15只兔子就能保证笼子里32个头,94只腿。方木把想法告诉了白朵,说出答案是17只鸡,15只兔子。白朵又摸摸方木的头,夸方木聪明,又说:以后你读中学了,你可以用解方程的方法来解它,那时就可以解更复杂、更难的问题。
白朵还问过方木一个有趣味的问题:是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方木想:蛋是鸡下的,鸡是蛋孵出来的,如果先有鸡,没有蛋哪会有鸡;如果先有蛋,没有鸡又怎么会有蛋。方木说:这个问题好怪吔,怎么回答都不对。白朵说:这个世界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它是慢慢演化过来的。你把这个问题留在心里,等你以后学了生物学,学了进化论,你再去想这个问题。
一个星期天,父亲和方木姐姐都在家里。方木姐姐在一家工厂工作了,当学徒工,每月15元工资,住单位宿舍。白朵这天够忙的,早上去买了肉、面粉等等,回家就和面、擀皮子、做肉馅。白朵做了几十个饺子,这是第一回自己家里做饺子,擀面杖还是从邻居那里借的。白朵还做了一个菜:红烧狮子头。她说,方健喜欢吃,她也是最近学会的。吃着饺子和红烧狮子头,方木姐姐伸出大拇指,一个劲地夸好吃。这两样,方木都没吃过,也一个劲地说好吃。家,格外温馨。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4 08:08:48 +0800 CST  
白朵在方健家住了一个月了,外边的形势缓解了一点,白朵要回去,尽管方健和母亲劝她再等些日子。
走前一天,白朵把方木叫到后间,她拿出一支钢笔说:“方木,我也没什么东西送给你,这是一支普通钢笔,是我平时用的,送给你吧!”
方木接过钢笔,说了声:“谢谢嫂子!”
这支钢笔是方木的第一支钢笔。
第二天,方健送白朵上了长途汽车,方健突然感觉不放心,隔着车窗对白朵说:“我陪你去吧?我去补一张票。”
白朵叫住方健,说:“你不要去了,你还要上班。不要担心我,不久我就会回来,我会带着户口本和介绍信来同你打结婚证。回家我先搞清楚情况,半个月以内我一定会给你写信的。”
“你尽快给我写信啊!”方健叮嘱。
白朵忽然想到什么,说:“方健,我们互相还都没给过贵重的定情物。这样吧,我们交换一下手表,就作为我们各自的定情物,好吗?”
方健点头。方健戴的是上海牌手表,也是块新表,他摘下递给白朵。白朵摘下瑞士手表,递给了方健。
汽车开动了,方健跟着汽车跑,直到跟不上了。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4 11:57:23 +0800 CST  
白朵回来第二天,就被“风雷激”成员“请”进了学习班,不停地被批判、作检讨。
两天后,关不平把白朵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关不平说:“白朵啊,你的问题并不大,只要你求我,我是可以帮你的嘛。当然,你也得帮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白朵问。
“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白朵不说话。关不平继续说:“以前我追过你,你看不上我。是,那时我什么都不是。现在不同了,在这里,我是老大!我前途无量。你还看不上我吗?”
“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不计较,只要你同他断了就行。”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
“那绝对不行。”关不平一把抱住白朵,吼着,“你是我的!”
白朵使劲挣脱关不平,右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关不平摸着打疼了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个臭娘们,我先让你吃够了苦,到那时跪在我面前求我,我再考虑要不要你这个臭婊子。”
对白朵的批斗升级了。批斗时不再是站着,而是跪着,脖子上也挂上了重重的牌子,有时还会有一双破鞋。头发被揪脱了许多,膝盖也跪出了血。
白朵精神受到巨大的摧残。
这还不够,白朵被单独关在一间房。经常不给饭吃,甚至不给水喝。原来盖的一床薄被子也拿走了,晚上白朵只好用稻草盖在身上。
白朵整夜整夜睡不着,脑袋疼,要爆炸一样。她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早晨,“看守”进来,看见白朵拿一把剪刀把带来换洗的衣服都剪成了碎布条。她赶紧报告关不平,说白朵疯了。关不平过来察看,确实是疯了。他让人把白朵送到她姐姐家去。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4 16:41:26 +0800 CST  
方健天天盼着来信,半个月了,还是没信。
方健坐上长途汽车去找白朵。找到县中,方健向人打听白朵,可回答支支吾吾,最后才有人说白朵病了,在姐姐家。
方健找到了白朵姐姐家。白朵姐姐正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差点与方健撞上。听来人是方健,白朵姐姐哭了:“我妹妹可怜哪,被他们折磨病了。我们已经找她一天啦,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方健忙问:“白朵得了什么病。”
白朵姐姐敲敲脑袋说:“这里的病哪。”
方健异常悲伤。又问:“白朵以前喜欢去什么地方?”
“喜欢去公园、去赣江边。”白朵姐姐回答。
“那我去赣江边找她吧,你们去别的地方找。”
方健沿着赣江找,天都黑了,他也没吃饭,但他忘记了饥饿。他的心非常的痛啊,他一遍一遍地呼叫着“白朵、白朵”,嗓子都叫哑了。
忽然,一首歌从远处飘来了,那是《山楂树》: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
车窗里灯火辉煌,
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
…………

那是白朵在唱,方健循着歌声跑去。看见她了,方健叫了声“白朵”,就冲上前把白朵紧紧地抱在怀里。白朵也认出了方健,她嘴里叫着方健,“呜呜”地哭着。方健也泪如雨下,声音哽咽。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4 19:34:37 +0800 CST  
方健送白朵回到了姐姐家。
第二天方健带白朵去了县医院看精神科,开了不少药。
白朵姐姐说,她父亲年轻时受刺激也犯过精神病,但后来好了。这给了方健一些安慰。
第三天,方健一直陪着白朵。
第四天,方健要走了,白朵不让,方健又陪了一天。
第五天走前,方健叮嘱白朵姐姐要让白朵按时吃药,又说以后还会来看白朵,还说白朵病好了,他会娶白朵。
白朵姐姐说,她会把妹妹送到父母那里去,父母会比自己照看得更好。
方健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家了。
一个月后,方健收到白朵姐姐的电报,说白朵又丢了,是在白朵父母家丢的。
方健赶去,在白朵父母家、在县城寻找了一星期,杳无音信。
方健又在赣江边一遍遍呼唤白朵。江中的波涛啊,载着这声声呼唤向前奔流。请你把这呼唤传给白朵吧,让白朵快快回来!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4 22:04:43 +0800 CST  
五 邻居罗家

时光流逝,新一年的春天来了。“文革”正火热,许多人陷于这热浪中而惶恐不安。与方木家共一堂屋的邻居罗家这些天也总是慌慌张张的。
飞飞有一个妹妹叫圆圆,比他小两岁,那张小脸长得像名字一样圆圆的。她和飞飞正在堂屋看蚕宝宝吃桑叶,方木也凑过来看。小蚕和桑叶都放在一个纸盒子里,桑叶还是方木和飞飞前些天去郊区采的呢。几天不见,蚕宝宝长大了,原来细细瘦瘦的,变成白白胖胖的。这些小蚕吃桑叶可快了,沿着叶边吃,仔细听都能听到声音。
圆圆对方木和飞飞说:“桑叶快吃没了,两位哥哥帮我去采点桑叶来!”
飞飞说:“今天没时间,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你给我五分钱,我去买!”圆圆伸手讨。
“我没有,你跟妈妈要。”
“我看见你有。”圆圆把手伸进飞飞衣服口袋,却掏出了一支香烟。“好哇,你偷爸爸的烟抽,我告诉爸爸。”
“你敢,”飞飞抢回香烟,晃了晃瘦胳膊,“你要告了,我就打你,我也不给你采桑叶了。”
方木对圆圆说,明天帮她采桑叶。
飞飞对方木耳语,说有事相告。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5 08:13:28 +0800 CST  
方木、飞飞上到三楼平台。平台下面是个大厨房,平台形状像个“凹”字,凹口对着厨房前面的天井。小朋友们喜欢在平台上玩游戏,比如跳绳、跳皮筋、跳房子等等。各家也在平台上晒衣服、被子。夏天的晚上,各家还搬竹床到平台上纳凉。
方木、飞飞蹲在一个角落里。飞飞拿出那支烟,划火柴点着了,然后两人你吸一口、我吸一口。这支烟是“中华”烟,不呛人。飞飞偷烟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开始,方木、飞飞对吸烟很好奇。曾经,他们用纸卷成中空的纸筒,一头点着,从另一头吸。这一吸把烟和火都吸进了肚子,那种难受一辈子也忘不掉。
方木住的大屋子是运输公司的宿舍,方木父亲早些年调离了公司。飞飞爸爸是归国华侨,是公司汽车修理方面的工程师。那时工程师很少,收入高。飞飞爸爸吸的都是比较好的烟,所以方木、飞飞收集了不少高档烟盒。小朋友们在一起经常用各种游戏方式“赌”象棋子、玻璃珠和香烟盒。方木赢的时候较多,经常要拿出所赢的一部分给输家和旁边的人分红。
方木问飞飞有什么事。
“我家要出事了。”飞飞说,“你知道吴四吧?”
方木认识吴四。吴四原来是汽车修理工,飞飞爸爸是他的领导,他来过飞飞家。现在他是单位造反派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前些日子这大屋子里有几户被抄家,他都来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方木隔壁邻居矮子爷只是个食堂管理员,也被抄家了,说是困难时期往家里拿了食堂的油和米。方木问:“吴四怎么啦?”
“他说我爸爸是特务,里通外国。”飞飞说,“造反派可能会把我爸爸抓起来。”
“那……让你爸爸赶紧逃啊!”
“是啊,”飞飞说,“我爸爸这几天就没去上班,躲外边去了,夜里再偷偷地溜回家睡觉。吴四到处找我爸爸呢。”
“大家都说吴四不是个好东西,碰上吴四就是有事。”方木说。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5 13:18:29 +0800 CST  
当天晚上,正好轮到方木家“巡逻”。这是居委会排的班,大约两个月轮上一次,基本上都是方木替母亲去“巡逻”。吃过晚饭后,方木同一位大妈来到巷子里的每一个大屋子。方木拿着一杆红缨枪,大妈提着一面锣,进到每个大屋子后,先敲几声锣,然后喊几遍:小心火烛,防盗防贼!因为巷子里大都是木板房,发了火可不得了。
方木和大妈在居委会所辖区域内巡了几遍,然后坐在巷口街边的石凳上歇息。已近11点,快到交班的时间。突然,一辆货车驶来,停在不远处。车上下来四个人,凑在一起轻声交谈,有些神秘。方木看清一个人正是吴四。想起白天飞飞说的话,方木神经立刻绷紧了:这伙人很可能是来抓飞飞爸爸的,赶快报信!方木放下红缨枪,对大妈说:“大妈,我肚子疼,我解手去。”
方木转身而去,大妈莫名其妙。
拐进巷子后,方木飞跑起来,一口气跑到罗家门前。方木轻轻敲门。里面息着灯,飞飞妈妈轻声问:“谁?”
“我,方木,吴四带人来了。”方木尽量压低声音。
灯亮了,飞飞妈妈开了门,罗家婆婆也起来了,飞飞爸爸赶紧穿衣服。这时,已经听到吴四等人进了这屋子的大门了。飞飞妈妈急得手足无措,嘴里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方木突然有了主意,对飞飞妈妈说:“不要怕,把灯关掉,飞飞爸爸躲我家里去!”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5 16:50:20 +0800 CST  
飞飞爸爸跟方木进了方木家门。母亲听到动静准备开灯,方木轻声说:“别开灯!”这天方健没在家,方木让飞飞爸爸躲在方健住的后间。
吴四等人照着手电上了楼梯,到了罗家门前。吴四“砰砰砰”地打门,里面又亮了灯,飞飞妈妈开了门。四人一拥而入,却没找着飞飞爸爸。吴四气恼地问飞飞妈妈:“罗顺发哪里去了?”
罗顺发是飞飞爸爸的姓名,飞飞妈妈跟飞飞爸爸工作在同一个单位,当然认识吴四等人。飞飞妈妈手有些发抖,说:“他躲在外面了,没敢在家。”
吴四冷冷地说:“你别骗我了,有人报告他回家了。你再包庇,我们将对你采取革命行动!”
飞飞妈妈好紧张,说话有些颤抖:“是……他夜里回来了一下,拿……了些钱和换洗衣服又……走了。”
“他去哪里?”吴四瞪大两只眼睛。
“不……知道,他没说。”
“刚才我还看见你房间亮灯了,怎么解释?”吴四喝问。
“我……开灯起来解手。”
“我怎么听到堂屋里有动静?”吴四追问。
“马桶没放在房间里,嫌味道难闻。”
飞飞妈妈的回答也算是急中生智。最后,吴四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5 21:04:22 +0800 CST  
吴四等人退出罗家。在堂屋,这伙人拿着手电到处乱照,其中一人指着方木家对吴四说:“上楼时我感觉这个房间有动静,罗顺发会不会藏这家啦?”
吴四想有可能,于是他又来敲方木家的门。
母亲已经知道了基本情况,听到敲门,心里有些害怕。她拿定一个主意:不能开门。她没有开灯,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坐在床上大声问:“谁呀?”
“我,吴四。”
“我不认识你呀。”母亲大声说,“你找谁呀?”
“我找罗顺发。”
“罗顺发在我对门,你们找错啦。”
“罗顺发是不是躲你屋啦?”
“放你娘狗屁!”母亲忽然骂起来了,“快滚,否则我要喊人啦!”
吴四等人灰溜溜地走了。
好长时间,方木家和罗家都不敢出动静,怕吴四等人做埋伏。到了后半夜,飞飞妈妈、罗家婆婆才过来敲方木家的门,大家商量下一步怎么办。飞飞妈妈说:“不能躲家里了,有人告密。”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6 08:21:21 +0800 CST  
“躲你娘家怎么样?”罗家婆婆问儿媳妇。
“不行,单位的人知道我娘家。”飞飞妈妈的娘家就在本市。
“去广东老家,你叔叔在那里,行不行?”罗家婆婆问儿子。
“太远了,通信也不方便,”飞飞爸爸摇头,“再说叔叔家成分高,恐怕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那……你有没有朋友能帮上忙?”罗家婆婆又问儿子。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同事,我没什么朋友。”飞飞爸爸回答。
大家正一筹莫展,母亲过来说:“躲我娘家去怎么样?那里离这里不远,几十里路,我娘家成分是贫农,在那里没人会来盘问。”
大家都觉得这方案不错。母亲又问方木:“你能不能把飞飞爸爸送到外婆家?”
“能!”方木很有信心,“这条路我走几回了,保证不出错!”
罗家婆婆说事不宜迟,要走就赶快走,不要等到天亮了被人看见。母亲让方木先去大屋子的后门侦查一下,看有没有人在那里蹲守。确信无事,方木和飞飞爸爸才摸黑从后门离开了大屋子。
方木和飞飞爸爸先是坐了汽车,接着再走三、四十里路。路上,方木对飞飞爸爸说:“飞飞爸爸,我听说你修车可厉害啦,一听就知道汽车哪里坏了。”
“你听谁说的?”飞飞爸爸笑着问。
“屋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没有那么厉害,有的毛病听得出,有的听不出。”
“那你怎么听出来的?”方木问。
“最重要的就是做事要用心。”飞飞爸爸回答。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6 11:35:03 +0800 CST  
“飞飞爸爸,你以后能不能教我开汽车、修汽车呀?”方木又问。
“你想学?你想当工人?”
“当然啰,现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当个技术工人多好哇!”
“那好,等你长大了,我收你这个徒弟。”
“一言为定!”
方木好高兴。路上,方木发现了一些桑树,想到明天回家时顺便采些桑叶带给圆圆。
到了外婆家,方木把飞飞爸爸介绍给外婆。其实,飞飞爸爸和外婆认识,两年前,外婆在方木家住过一个星期。外婆了解了情况,表示欢迎,叫飞飞爸爸放宽心住。
外婆家人不少,表兄表妹有几个,住的是新盖的屋子,同旁边许多茅草屋相比,很不错了。屋子是二舅盖的,二舅在轮船上工作,是船老大,几个月才能回家一趟。二舅母是普通社员,也是那一带的接生员,哪家媳妇要生孩子了就会来叫她。大舅也住这屋子,大舅也曾是船上的一把好手,但解放初期犯了一场眼病,眼睛瞎了,后来大舅母改嫁了。大舅现在是村里的五保户,有两个女儿,嫁得都不远,常来看他。
晚上,方木和飞飞爸爸同大舅住一个房间,房间里新搭了一个床铺。大舅虽然眼睛瞎了,但心里明亮,很懂事理。他喜欢交谈,谈家常,谈国事,声音朗朗。大舅很节约,但他有点烟瘾。他总是买便宜的香烟,把每根烟剪成三段,想抽烟时就使用烟袋吸一段,一点都不浪费。飞飞爸爸后来买了几条普通烟给大舅。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6 15:18:41 +0800 CST  
方木从外婆家回来后的一个星期天。
圆圆同几个小朋友在平台上玩戴高帽子的游戏。不知谁用报纸做了个高帽子,高帽子戴在谁的头上,谁就来抓人,被抓住的人再戴上高帽子。小朋友左躲右闪,嘻嘻哈哈,好不热闹。圆圆行动比较笨一点,老是被人家抓住,所以戴高帽的时间最长。圆圆越玩越气,脸涨得通红。看圆圆那样,其他小朋友更来劲了,故意引逗圆圆来抓,嘴里还念念有词:走资派,高帽戴;罗圆圆,小坏蛋。圆圆抓不到人,气得眼泪出来了。她一把扯下高帽子扔在地上,哭着跑下平台。
堂屋里,飞飞和方木一边下着跳棋,一边吃着黄豆。飞飞吃黄豆都不老实,一粒一粒往嘴里扔。看见圆圆哭着跑来,飞飞问:“怎么啦,你哭什么?”
“他们给我戴高帽子,”圆圆哭着说,“还说我是走资派,小坏蛋。”
“戴高帽子有什么怕的吗?我就喜欢戴高帽子,我戴给你看。”飞飞说。
飞飞找来报纸做了个高帽子,又找来红纸做了个红鼻子,然后戴上高帽子,再用胶布粘上红鼻子。还嫌不够刺激,飞飞又双肩一耸,脑袋一歪,两手一摊,屁股还左一扭、右一扭,把圆圆又逗得笑起来了。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6 17:15:08 +0800 CST  
飞飞会玩行为艺术。一次,他走到一警察跟前,看着警察,也不说话,右手使劲在脸上摩擦一下、又摩擦一下、又摩擦一下。警察感觉奇怪,弄不懂他什么意思,不知他要干什么,问他:小朋友,什么事?他又用手使劲在脸上摩擦一下,说:紧擦、紧擦。
然后一转身,笑着跑了。警察这才明白,当地话紧擦与警察同音,紧擦就是反复用劲擦。
还有一次,戴眼镜的女语文老师在班上点了飞飞的名,说他没交作业,要下课后补交。上课时,飞飞没补作业,而是用大头针在作业本上密密麻麻地刺了好多洞。下课时,他拿着作业本对老师说:老师,你看,尽是眼,尽是眼。老师问:谁弄的?飞飞说不知道,又故意把本子放得离眼睛很近,反复念叨:尽是眼,尽是眼。老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飞飞是在暗讽她是近视眼。
当时武斗盛行,年轻人都在练武。方木经常练举重、玩石锁、练摔跤、打沙包。飞飞身体瘦弱,玩力量不行。他扬长避短,练起了猴拳,还像模像样的。手脚伸展不大,但很灵活,腾挪跳跃,伸拳踢腿,具有突然性。他同别人打架,如按点数论,他赢,但就是力量不够,抗击打能力不强。飞飞还练了一门暗器工夫:飞石子。他身上常带几颗石子,一出手还是比较准的。
正当飞飞戴着高帽子逗圆圆玩的时候,吴四气势汹汹地带着几个人来了。当着飞飞妈妈、罗家婆婆,吴四宣布他们是执行单位造反派司令部的命令来抄家的,要搜查罗顺发的特务证据。接着他们就进到罗家翻箱倒柜,一切来个底朝天。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6 19:31:32 +0800 CST  
吴四没有查到什么证据。他看一竹床脚上有一道缝,用手电照也看不清里面,他想里面是不是藏了情报呢?他拿来一把锯子把竹床的腿锯断了,什么也没看见。
吴四搜查时还注意观察飞飞妈妈。飞飞妈妈无奈地抬头看着屋顶,吴四又想,是不是屋顶上藏了什么东西?然后,他拿来梯子,把屋顶上裱糊的牛皮纸都撕开,什么也没发现。
吴四继续搜查,他看到一个纸盒子,打开一看,是好多蚕趴在桑叶上。他随手一扔,蚕和桑叶撒落得满地。圆圆气愤地说:“不准你动我的蚕!”
“动你的蚕怎么啦?”说着,吴四用脚去踩死地上的蚕。
“你赔我蚕!你赔我蚕!”圆圆哭起来。
飞飞也是气愤难当,对吴四骂道:“你他妈混蛋!”
“你敢骂我,看老子教训教训你!”吴四挽起袖子要动手。
飞飞从口袋摸出一粒石子,右手一挥,正好打在吴四的鼻梁上。吴四“哎哟”一声,捂住鼻梁。飞飞撒腿就跑,吴四猛追过来,两人在天井上方的过道上转起了圈圈。
方木在过道旁边,暗暗地手里抓了一把黄豆。方木让过飞飞,然后把豆子撒在地上。吴四跑过时,被豆子滑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飞飞趁机跑掉了。
吴四非常沮丧,他们抄走了所有信件、笔记本和存折,说是带回去研究研究,要从信件和笔记本中查找特务活动,从存折中查找特务经费。最后,飞飞妈妈也被带走了,罪名是特务嫌疑和资产阶级生活作风。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6 21:33:24 +0800 CST  
飞飞妈妈被关进了牛棚(关所谓牛鬼蛇神的地方)。
飞飞妈妈进牛棚乐坏了一个人,她叫洪艳萍。她和飞飞妈妈都是办公室人员,年龄也相近。她看见飞飞妈妈打扮得那么漂亮、日子过得那么好,心里就好嫉妒。其实不只是对飞飞妈妈,谁好她都嫉妒,所以她得一外号叫“红眼病”,与她名字谐音。
飞飞妈妈是个爱美的人,烫头发,穿旗袍,穿高跟鞋。本来她就长得白净,再抹点粉、涂涂口红,就更显妖娆。“红眼病”看着就来气,恨不得把穿在飞飞妈妈身上展现女人线条的旗袍撕了,又恨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好的旗袍。其实,即使有,她也穿不出个样儿来。飞飞妈妈的名字叫胡丽清,“红眼病”在心里就给起了个外号叫“狐狸精”,暗暗地骂过好多回,以泻私愤。
“红眼病”主动要求由她来监督和安排飞飞妈妈的劳动改造,她安排飞飞妈妈打扫厕所。如果仅仅扫一扫、冲一冲倒也罢了,她还要飞飞妈妈掏大粪。飞飞妈妈哪里干过这种事,没干几下,就捂着嘴跑开了,恶心得要吐。“红眼病”上前一把扯住飞飞妈妈的耳朵往回拽,嘴里说:“你这个资产阶级太太,这劳动人民的活你就干不得了,非改造改造你不可!”
除劳动外,飞飞妈妈还要经常接受批斗。批斗会上,“红眼病”是最凶最狠的一个人。
一次,“红眼病”要飞飞妈妈穿上旗袍、穿上高跟鞋、化好妆,然后去接受群众批斗。当飞飞妈妈站在台上时,“红眼病”站起来对大家说:“同志们说一说,她像什么?”
大家只是小声议论。“红眼病”说:“她像不像电影里面的女特务?”
大家哄地笑了,说:“像!像!像极了!”
“红眼病”又说:“这还不够!她的名字叫什么?胡丽清,我看就是‘狐狸精’!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又笑了,感觉这批斗会挺逗乐的。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7 09:11:51 +0800 CST  
批斗中,群众要飞飞妈妈交待特务罪行,飞飞妈妈反复说:“我不是特务,我不是特务!”
“红眼病”拿出存折说:“你不要抵赖,这里有证据。看这一笔,你一次就存入一千块钱,还有这一笔,一次存入两千块钱。大家想想,我们谁家有这么多钱。这是不是特务经费?你说!”
“不是,”飞飞妈妈解释,“那些是这几年我公公从马来西亚寄来的钱。”
“国外的劳动人民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哪有这么多钱?”
“真是他寄来的,我没有撒谎。”
“难道你公公是印钞票的?我不相信!”
“我公公有一个橡胶园。”
“怪不得,那他不是地主就是资本家。总有一天,全世界得到解放,我们会把他揪到这里来批斗!”
后来,大家批判飞飞妈妈的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红眼病”拿着一把剪刀冲上台,揪住飞飞妈妈的头发一通乱剪,最后剪成了一个阴阳头——半边有头发,半边没头发。
回到住处,飞飞妈妈拿镜子照自己,一看,“哇”的一声,人快要疯啦!
劳动和批斗把飞飞妈妈折磨得死的心都有。
一天,飞飞妈妈被带进了吴四的办公室。吴四装着有点同情的样子说:“这些天受了不少罪吧?”
飞飞妈妈不说话。
吴四继续说:“你要是交待罗顺发藏在哪里,那就是立功表现,我保证放你回家。如果罗顺发真是特务,你难道不应该同他划清界线吗?那样你这辈子就真毁了!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如果他不是特务,完全可以说清吗,我们将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处理。躲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还是要回来的,躲只会加重罪行。我真是为你好哇,也是为罗顺发好。你仔细想想吧,明天再回答我!”
第二天,飞飞妈妈告诉了罗顺发的藏身地点。
吴四带几个人把罗顺发抓进了牛棚。
同时,飞飞妈妈回家了。
楼主 ffz8160588  发布于 2016-01-17 11:15:18 +0800 CST  

楼主:ffz8160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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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1-02 17: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7-12 23:54: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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