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集《爱情的千秋功罪》之第一部《我与教授》






【敬告读者】
关于《爱情的千秋功罪》本人郑重做如下申明:

1 本人作品中的情节均为虚构、人物均为虚设、名称均为虚拟,敬请读者尤其是熟人不要对号入座。这不是我的生活更不是您的,这仅仅是个故事,而已。
2 本文内容涉及很多医学相关知识,在医疗方面,本人为非专业人士,如有谬误敬请读者尤其是专业人士批评指正。
3 本文中所列举的一些卫生保健知识纯属一家之见,不足为据,如有欲照此实践者,敬请先行咨询专业人士,并以专业人士指导意见为准,其后果也要自负,望三思。
4 本作品意在描写人性、呼唤医疗改革。本人绝无盲目全盘否定医疗现状之用心,敬请读者明察。
5 本作品绝对是本人呕心沥血、废寝忘食、搜肠刮肚所辛辛苦苦自作原创的。有异议者可法律解决。
6 本文中的每个故事作者都暂时当做中篇小说发表,如果读者对这些小故事感兴趣可以留言,本人将视时间和精力酌情把每个小故事都续写下去,将中篇小说分别变成长篇小说。当然,如果读者不感兴趣或作者无能为力情况下,就是目前的中篇小说集不变了。



【总目录】

第一部《我与教授》

第二部《恋上 I D》

第三部《两天两夜》

第四部《将计就计》

第五部《英雄辈出》

第六部《错过工伤》

第七部《药房重地》

第八部《为了毁灭》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08 20:07:00 +0800 CST  





第一章 初识

“于力克!于力克!”
“于力克!你在哪?你出来于力克!你在哪?”
我疯了,高一声底一声拼命呼喊,声嘶力竭到完全变了音,就算熟悉我的人应该也绝听不出这是谁。
我挨个推开心外科走廊里我遇到的每扇门,冲着门里大喊“于力克!”然后再跑向下一道门。
我的眼睛红了,眼前的一切像红外线下的影像,血色而模糊。我以最快的速度开门关门,以能炸死人的突然喊叫把恐怖像手榴弹一样丢进每个房间。
“于力克!你在不在?”
我头发散乱,两腿打颤,汗和着脸上的血已经洒满衣襟。
在差不多闯开了一半的门后我有些绝望,我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几乎再无力前行。
就在我马上要瘫软到地上的时候,走廊尽头那间曾给我留下过许多美好回忆的屋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和走廊里闻声赶出来的人们一样,都是红色的脸和衣服。他穿的衣服比别人长,那应该是白大褂吧?但白大褂为什么变成了红大褂呢?我一时没想明白。
当他看到我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快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使劲摇晃着我,问:“怎么了?你怎么了?”
“快救高敏!快去救救高敏!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活她!只有你能救活她!你是于力克你是于力克呀!求你了……求你了……”
我不停的恳求着,绝望与渴望交织在最后的一点气力里。我死命的推他,想让他马上去救高敏;同时我又紧紧地拥偎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他一头雾水又无比担心的看着我。
来不及回想的过往,如我的泪,一串串流淌不尽……

初冬的早晨,阳光仍算得上明媚。
我冒着寒风前往我的新岗位报到。
我被一个护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
那间办公室的屋门敞开着,不算大的房间里有两张桌子、三把椅子。
靠门的这一张桌空着。
靠里面墙角的那张桌前站了大概七八个人。那张桌子顶在墙上,所以这些人都青一色脸朝墙背对门站着。
透过人群的空隙,隐约看见桌前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他的左手拿着听筒在接电话,右手稀里哗啦的翻着桌上的一打检查报告边听边看。大概他接电话之前正在给身后站着的那些人讲解病情。
站着的那些人看样子都是农民,他们身后的地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编织袋子和草筐,里面鼓鼓囊囊的,我推测这应该是他们给白大褂带的见面礼,但从东西的放置和他们的身体语言判断,十有八九已经遭到白大褂的拒绝。
领我来的护士分开人群到桌前和白大褂打了个招呼。于是,白大褂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示意我坐在那帮人身后的一把椅子上等。
屋里太热。我用眼睛找了半天空调挂机或墙体设置器,都没有,看来是个死教条的中央空调。
我猜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就站起身到走廊去等。不到一分钟,白大褂打发身后的人出来叫我,还让我坐回到那把椅子上。难道是想让我旁听吗?或者还要考考我?我猜不出,只好老老实实回去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白大褂让身后的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这时他才转了一半身子侧对着我,但他没有和我说话。完全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把两条腿架在了桌子上,掏出手机又开始打电话。
我还是热,又觉得人家打电话我不方便听,又不爱看这做派,就再次起身想要到走廊里去。他虽然始终没看我,但却及时伸手来了一个让我坐下的手势。我想,看来我今天的面试很别致喔,不问业务也不查阅历,只观看小品,而小品的内容就是打电话,还是马季版。
我坐下,听,继续听,听他不知道和谁侃大山,一句有用的也没有。
很久以后我看到一本书,书上说,这种现象就是男人他喜欢你,他想在你面前表现,让你对他印象深刻。当然,不同的男人表现方式不同,这位白大褂的方式就是强迫我观摩他摆谱,作势,耍酷。
我十分感谢他这么尊重观众。我也挺佩服他的,懂我口味,我还真就吃这一套,我喜欢被强制执行的感觉。

“在我这里工作要做到三条……”白大褂终于打完电话了,把脚从桌上撤了下来,但还是没看我,不过很明显,这话应该是对我说的。
从这半句话里我料定,他,就是传说中的教授。
教授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长的不是很好看,但也不难看,一般人儿吧。他不戴眼镜,不修边幅,没有大多数高知所具有的气质,倒像一个精神上支离破碎的流浪汉,一股子看破红尘啥都无所谓的劲头。
他站起身时我发现他个子也不是很高,大概一米七三左右?总之第一印象绝非上佳。他几近屌丝的外在相貌和暂时打了对折的无形素养给我的初始印象都不是很好。我一直都没想明白,当初他到底哪里吸引了我?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归结为俩字:霸气。
至于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啥样,我一直都没机会知道。
哦差点忘了说,他还是有两个让我印象比较深刻的特点的:第一,他的头发很好看,又黑又密又卷曲,有点像印度人;第二,他的声音很特别,无论你离多远、无论有多少干扰,只要他一张口,你一定能听出他来:浑厚、磁性、舒爽,动听至极。

也许那天我们俩都心生杂念?心不在焉?心猿意马?谁知道呢,对自己我是说不清楚的,至于他那时那刻的想法我已无从知晓,也不知道他对别人是如何面试的,反正回想起来,那天我们根本就没正经谈什么,连他要我做到的那“三条”我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啥。
我唯一还算清醒的是,我知道,我到他的科室是去试用临床药理督导员的。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08 20:20:35 +0800 CST  


今天怎么回事?传图传不了!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09 21:50:56 +0800 CST  


我的4楼哪儿去了???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0 09:55:39 +0800 CST  




第二章 匆匆


或许教授不坐班,或许他还有其他的教学和科研工作,所以他不常到病房这边来。我刚来那几天,连着见到他两三天后大约有半个月再没见着他。
一天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我正在给半身不遂的老爸脱衣服准备安顿他睡觉,忽然收到教授发来的一条短信,问我这几天工作怎么样。
我当时的心情啊,嗨,就四个字:欣喜若狂!这是我们第一次联络,这可是他主动的呦!我扔下脱了一半的老爸,兴奋的跑到一边给他回复。
简单讨论了几条工作,他怀疑我有一种药品用得不对,看来他并不清楚这里面的详情,于是我用开玩笑的口吻反驳他说:“我们亲爱的领导,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子。”他没有接话,再也没回我,那晚的联络就此中断了。
我不知道他是对“亲爱的”一词太敏感还是对敢于反驳他心有不悦,但肯定他是有想法的,否则不会话说一半就没下文了。这人。
我过了?我小小的忐忑了一小会儿。

忐忑有了结论,第二天上午,他居然来了。
我临时在研究室办公,同屋的不止我一人。虽然他进屋不是奔我,也没和我说话,但我仍然莫名其妙地、极其自信地觉得他是来看我的。
我不知道哪来的念头,当机立断,厚颜无耻地随手捡起桌上的几本资料,站起身,在他就要踏出门时喊住了他,说:“教授,我有事情请示。”
他站住脚,没有回头看我,停顿了一秒钟后,说:“跟我来吧。”
我抱起桌上那摞资料,像模像样的跟在他身后,像是他的助手,又像是他带的研究生。这样的情景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走廊里比比皆是,没有任何不对头。我跟在他身后,接受着所有迎面而来的大夫、护士、患者、家属们对他的问候和敬仰,那感觉,真特么的好,倍儿爽,自豪极了。

他没带我去他的办公室,而是把我领进了走廊尽头一间闲置的诊室。那里像他的办公室一样,除去两张桌子三把椅子再无其他。
我站在门口那把背门的椅子前,打算就坐这里了。和那天在他办公室听他打电话一样,我觉得我只适合坐这把多余的、不属于任何一张桌子的、随时可以撤出的位子。
他没有坐在跟我面对面的那张桌子背后。他先是随手关了门,然后站在了我的身旁;他也没问我有什么问题要请示,他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那一刻他是否听到了我的心跳,我甚至还猜测过他会不会把手放在我身体的哪个部位?我琢磨着到时候我该如何反应……
没有,无论对我的猜测来说应该算做尴尬还是算作侥幸,什么异动都没有。他只默默的、肩并肩的站了那么几秒钟,之后就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讲他近来的课题,讲他未来的计划,讲他远大的理想。一切都那么自然,根本不像自那天面试以后我们这才第一次单独在一起;也根本不像自认识以来我们才第一次深入交谈。恰恰相反,我们好像很熟,好像我是他的老相识、他的挚友、他的家人;好像我们今天就是约出来聊聊天谈谈心的,那感觉挺舒坦。
这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吧。
自那日以后,我们没经过任何商量、没有过任何约定就自发自觉的、鬼使神差的、身不由己的有了如下默契:只要他在我们研究室门前一露头,我就立马放下手头事情走出办公室,跟在他身后,到那诊室去;只要我觉得几天没见着他了,心里空落落的,就给他发短信,什么其他的话都不用说,就假模假式的请示点儿工作,他一般就会在当天最迟第二天抽时间过来露头,于是我们还是面无表情的排着队去那诊室。
也有例外,有时,那诊室被别人占用了,他就领我去会议室、实验室、餐厅。不管去哪儿,我都一律屁颠屁颠的跟着,没有害怕过,没有害羞过。当然,也没意识到,这,似乎是,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约会。
只是心里有着很不一样的感觉。
总结起来,我们的行为有如下几个特点,第一,都是在科室里的公开场所;第二,都是我简单的几句工作开头,然后是他信马由缰的演讲,没有特定内容,说到哪算哪,但保证从来只字不提工作以外的事;第三,时长一般不超过十分钟,他结束的时候多我结束的时候少;第四,每次我都务必抱着那摞资料,但从来没拿给他看过,他也从来没问我你总抱着它干嘛。
只有一次我们稍稍有了一点点变化。
那次我们在会议室,他先选了一个走廊里行人看不见的位置坐下了,我则打算坐他对面,一个门外路过时能看见我半个后背的位置。他用手拍了拍他旁边的座椅,示意我坐过去,我毫不迟疑的坐过去了。
偌大的会议室,就在墙角坐了俩人,一男一女,挨得很近……
我被这场景冲昏了头,做了一件至今都很后悔的蠢事。
当他谈到科里的工作时,他说:“很难,没人理解没人支持,只能一个人扛,有时真是觉得很累很累。”
我忙跟了一句:“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唐突,因为我是真的心疼他了,想要减轻他的压力,尽量为他分担点儿,仅此而已。再说这话也是有前提的,是他先让人有了求温暖的感觉嘛。
他似乎微微一愣,没有马上回答,却突然站起身,打算就此结束的样子,扔下我就往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时,他站住了,回头对我说:“不用。”然后就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的反应极其慢,没有看出也没有想到他心有不快,傻乎乎的觉得我的话还没说完,心情和意图都还没有表达清楚,意犹未尽,于是就坐在会议室里没走,原地不动的给他发了条短信:“让我做你助手吧,我能帮你搞定一切。”
应该说,在他走出会议室之前我没有说错做错什么,我不知道他因为啥不高兴;但这条短信在他已经明显表现出对我不信任之后还要发出,绝对是个错误。
自那以后,我再也看不见他了,他几乎不再从我的门前路过,而我给他发短信他也是概不理睬。
短路了!失联了!结束了!
我的心情很复杂,有被甩的感觉,很不爽;有被误解的冤枉,很郁闷;有被失信的落寞,很痛苦;归根结底,有点爱,无处存放。于是,我罢工了,在认识他一个半月的时候,我擅离职守,离开了科室,离开了他。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0 10:58:47 +0800 CST  


我的8楼又哪去了?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0 19:40:47 +0800 CST  





第三章 任性



不用为睡不了懒觉而难舍被窝了;不用手忙脚乱地胡乱打点自己了;不用拼命去挤那很久也不来的公共汽车了;不用急行军一样看着手表狂赶路程了;不用为他来不来理不理而烦恼了——我,“辞”了。
可,爽了一时爽不了一日。
又一种新的东西迅速占据了我全身每个神经元、每个突触和递质,让我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处在神经质中。我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非要理会他的心情?也会问:他到底对我如何?我离开是对还是错?
我被这种叫做落差的东西摧毁殆尽。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不行,我要倾诉、我要呐喊、我要发泄,我不吐不快。
看似老实巴交的我,在不知哪根神经搭错时,总是无所畏惧的;有点儿小智真愚的我,关键时刻也总能做出震倒一片的虎事来。这应该算是一种任性吧,而这种任性也的确可以认定为是我的劣根。我不知道这个劣根是先天性遗传“疾病”还是后天获得性“感染”,反正,没的治。
我奋笔疾书,二B呵呵的把“上诉书”分成“不吐不快之一”“不吐不快之二”“不吐不快之N”等一系列专题,分门别类跟他叫板。
我跑到邮局,买了个特大信封,打算把这厚厚的一打寄出去。
在填写收件人时我笑了,鼻子酸酸的大笑,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竟然还不知道教授他叫什么名字!
在他身边工作的那一个半月里,我做贼心虚的生怕引起人们猜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询问过关于他的任何讯息;也许是有意也许是巧合,也没有任何人主动在我面前介绍他的任何事迹。我不光不知道他姓氏名谁,连他婚配与否、有无子女、家住何方、年轮几夕;甚至QQ、微信、邮箱等等统统的一概不知。
要说起好奇心,我不比别人少。单说一个人来到陌生环境里,谁都会对你生存空间中的每个同伴产生好奇,更何况教授他是这科里的头把金交椅,换成谁也不会对他减少好奇,绝不会。我不是不想,我比谁都想揭开他的谜底,我只是不敢。好奇害死猫,有时,好奇就是自杀,所以,我,默许好奇心泛滥并慢慢折磨自己。

我戴上墨镜和口罩来到附属医院接诊大厅,到墙上查看荐医橱窗,在心血管外科栏里看到了他满脸坏笑的照片,照片下面的简介是:于力克,中国医科大学毕业,博士后,教授,博士导,科主任,学科带头人,享受政府津贴专家。
看着这一长串我踮起脚尖都未必够得到的高帽子,我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我真想给那照片鞠一躬敬个礼。我足足站那盯着他的照片看了有半个小时。不过,我觉得似有遗漏,那个简介后面还应该再加上这样几个形容词:此专家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疑神疑鬼、行事匪夷、不通情理、莫名其妙……呵呵,这样子介绍才算完整呢。
我脸上也浮出坏坏的微笑。

快递不敢,一对一的服务不适用于秘密行动。我又跑回邮局,毫无商量余地的把这臭球抛给了他——我把《不吐不快系列》用特快专递寄了出去。
又一轮新刑罚开始了。
网上查询,快件已于当日上午10:00到达附属医院收发室。
焦急等待他的回音。
没有回音。
……
第二天下午,我通过医学院总机查到附属医院收发室电话,打电话问询,答曰:快件还在收发室,这几天没见到收件人。
我给他发短信,希望他能自己去取。
没回。
我开始坐立不安。
……
圣诞节。
人们洋溢在约会、聚会、晚会的欢笑中。
好羡慕。
感到格外酸楚、孤寂。设想,如果我没有辞职,这个节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惊喜?哪怕是大家在一起的活动也好啊,我不会奢望太多的,我这人不贪……我暗自掉了五滴眼泪。
……
仍杳无音讯。
我开始后悔檄文内容写得太具体太直白,担心信件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我太冲动了。冲动不是魔鬼,它是人肉炸弹,如果想让对方粉身碎骨,自己也必定同归于尽!我害怕起来,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一下子消瘦许多,什么也干不下去。
……
他仍无回音。
我简直无法忍受他的无理和唯恐节外生枝的颤栗。
没有办法,又发短信追问。
还是没回。
我要疯了,如果我够胆量够汉子,我一定拎把菜刀找上门去,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大喝两声:到底收没收到?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一声?
……
一周过去了。
一直在尽全力调整情绪。
我告诉自己:我已经不想了,我绝望了,我死心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不就是遇到了一棵空心白菜花心萝卜有点闹心吗?不就是信件落入他人之手出了点绯闻吗?多大点儿事儿啊,又不是两军阵前密电码遭截获耽搁了投放原子弹,又死不了人, 有啥了不起的,翻页翻页!

就在我自我高强度心理麻醉之时,在信件发出的第七天中午,突然看到了他半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看到快件。一切都是我的错。等忙过了这几天约你”
“哦,买高的(对不起英文不好)!”,哪怕你这是假话骗骗我的,我也幸福我也愿意听你知道吗?
感谢上帝,让我终于挺到了这一刻。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0 21:28:22 +0800 CST  




第四章 坏马


的确是骗骗我玩儿的,根本就没人约我。
转眼春节都过了,又是一个半月。
他还没忙完 !
我呢,算是有了点儿长进,不再任性了。我告诉自己,挖个洞,把自己像毒蛇一样隐藏起来,不伤人也不伤己,彻底断裂,彻底冬眠。
当然,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极其难熬。可终究还是熬过来了,我已经基本不怎么想他了。我早已返回医学院这边的教研室上班,当然,遭到了痛批。学院发改委、系主任都严厉的谴责了我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说一线科室派驻临床药理督导员是咱们医学院这一轮五年规划的重大改革项目之首,意在探索遏制乱用药的有效手段;说选你去是经过层层领导反复研究协商的,而你却这么不成熟这么没有责任感。他们说要给我处分。处分就处分吧,任性本身就是个必有恶果的前戏,我知道,我甘愿自作自受。

有人告诉我,按理一般人应该是这样的,你追他,他端着,不理会;你突然不追他了,他就会没着没落的,很不适应,像断了毒品的瘾君子一样抓心挠肝,十分怀念那份失落的矫情。
有一定道理。
我曾自以为对男人很了解,但常理是否适用于教授我还真是说不准,他对我的自信有着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对他,我无能力猜测也马上快要丧失猜测的勇气了,毕竟猜测并不是件好受的事。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晚上,意外收到他的短信:“最近很忙,连过年也没倒出空来(给你)拜年,还生我气吗?现在忙什么呢?”
!!!
元芳啊,求求你,告诉我,你怎么看?你到底怎么看?如果是你,你生气呢?还是高兴呢?
折磨人不带这么折磨的好吧?这太不人道啦!哦我疯想时,你不理我;这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儿来,你又来逗我玩儿?没错,玩的还是那只臭球,这次他把臭球又给我踢了回来。
好,你够狠。

汉字里有个单字的词叫做贱,我好亲睐这个词,这个词对我来说当真恰如其分,我认为造字那人当初就是预备将来适时把它赠送予我的。
是的,我还是给他回了。
其实不论与谁,不论谈得拢谈不拢,有问必答是我的机德,(呵呵,我发明的词,使用手机的起码道德)来而不往非礼也,就算与敌人对话一般也不会由我先蛮横结束,这算是我的一点儿小修养吧。
意料之内的是,日子丝毫没有因我的犯贱而有任何改变。用一个短信撩完你之后他又无影无踪了。我心态比较不平和的勉强接受了这一现实。

到了4月初,他的下属们突然有几个主动跟我联络,没话找话热情熏天。我预感,仅仅是预感,胆大妄为的预感——他有可能找我回去。
这个预感不敢向任何人谈起,说不出口,太自作多情了。但我自己内心里还是不断在设想着,我认为得早有准备,我得想明白自己到底该怎么应对那一天。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大约在4月中旬,他的科秘书正式邀请我回去工作,他说如果我同意,学院这边的工作他来做。
古语说,好马不吃回头草,那么,我给自己提前半月的决定是什么呢?告诉你没啥:做坏马——回头去吃草!
为什么?那还用问吗?就因为我小名叫贱,中名叫很贱,大名叫非常贱……我忘不了他呗。

我回去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医院没有变,科室也没有变,只有我变了。从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就莫名的异常紧张起来,怕见到他,特别怕,以至于有些后悔不该回来。这是我之前做决定时没有料到的。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我不择手段的回避他:如果听说他今天来这边,如果门敞开着,如果我坐在办公室里,我从不抬头看任何地方一眼;走廊里,远远听到他的声音,我一概绕道规避,我可以憋着不出去上厕所,我可以饿着不到科里餐厅吃饭;开大会我永远坐在门后角落里低头装作记笔记,会开完我第一个奔出门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脑总是做不了我行为的主。也许这还是一种任性?
可以说我就是为了他回来的,也可以说为了这一天我不知熬了多少不眠之夜,可,一旦真的再次踏上他的领地,我才意识到——回不去了,心情回不去了;状态回不去了;连傻气和愚蠢都回不去了。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间,只有一个形容:度日如鼠。在可能狭路相逢的任何路段我都会抱头鼠窜。我低调得只知道一心闷头工作,老实到近乎自虐。也因此,这次大家对我的反响出奇的好,可我心里已经开始慢慢冷麻,我有窒息的感觉,比遭打击时还要悲伤。于是,我决定,我又决定,在我回来两个月时,我第二次提出了“辞职”。这次我和科秘提前打了招呼,要他们和学院协商,找人接替我的工作。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1 21:03:38 +0800 CST  





第五章 下风



跟科秘打招呼快一周了,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动静。
这天午饭后,我正甩着刚刚洗过的手,撩开门帘,想要走出卫生间。与此同时,有人从外面急急地奔进门来。就在我搅动我们之间那一块遮羞布的刹那,内外俩人撞了个满怀。
我皱起眉头有些讨厌的看过去,啊?教授!

算一算,自从我们在会议室一角别过之后,至今,已经整整七个月没见面了。
而今天,我们在卸载垃圾的门口交集;在措手不及中不期而遇;在再度远离的临界点前撞击。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天意。
看样子他并不感意外,只尴尬地问了声:“你好!”便一头钻进了男厕。
而我,惊诧到张口结舌,迟钝的站在原地愣愣的反应了足有半分钟,没有回答他,我调头走开了。
我受不了这刺激,我无法平静,我有点儿要管不住自己了。

夏日中午的走廊里静极了,只有我一个人无声的走着。
困顿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就在进入办公室之前我完成了灵魂附体。被埋藏了七个月的无耻、无谓、无惧破土而出,骤然间演变成破戒、破冰、破罐子破摔。
一切既定逻辑被推翻,一切修炼的性情都改变,一切旧日的拙劣伎俩卷土重来。
我又开始鬼使神差地给他发短信:
我:“我回来根本就是个错误。本想追梦,却不知梦早已醒。时过境迁,一切早已改变,覆水难收,破镜不能重圆……这次走不会再回来了。你保重。”
他:“不要走。一切都应该以工作为重,在工作面前,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听话。”
我:“你留我?真出乎我意料,我以为这封信又是石沉大海呢。当然,什么事情对你都可以微不足道。既然我微不足道,那么我离开不是正中你下怀吗?我意已决,不会出尔反尔。本想不辞而别的,既然见到你了,就该打个招呼。”
他:“别再耍大小姐脾气了,都是我的错,好吗?就这么定了,我说不能走就不能走!”
我:“求你替我想想好不好?你知道我每天都是怎么过的吗?”
他:“我只能说……别想太多。说实在的你能回来我确实很高兴。本来想请你喝茶聊一聊的,后来太忙也就拖下了。”
我:“千万不要跟我许什么愿,你不担心我当真吗?隔夜茶早已凉透,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好了,以后有用我时我再回来。”
他:“不行!!!”

我再一次把自己带到了沟里,进退维谷,弄一身泥,还拔不出来了。
选择难。
走,他不同意,这次是真的不同意,我看出来了。跟他拧着?不光是不忍心,想一想,我能战胜心理障碍,厚着脸皮回来,不就是后悔离开了他吗?我问自己,那种后悔的痛苦难道你今后还想再尝吗?你现在不想想清楚,今后受罪的人不还是你自己吗?更重要的是,原本这次再度决定离开是因为误以为找不回来当初的感觉了,没想到感觉在重见他那一刻瞬间爆发。今天如果你不顾这些内心真实感受仍一意孤行一走了之的话,你想过以后吗?以后你甘等着再吃二茬苦、再受二茬罪吗?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自虐狂了呢?
不走,往下怎么跟他相处?是仍然退避三舍还是继续热情如火?以我的性格做事情极易剑走偏锋误入歧途,那么,现在左右两个极端都如履薄冰步履艰难:我的情已经死灰复燃,退避三舍我现在根本做不到了;而跟他这种人我热情如火也只能是玩火自焚。
还应考虑的关键一点就是,不走,今后我就要甘拜下风。
吉普赛谚语说:“先表白者占下风。”
罗伯特•麦基说:“爱情关系也是政治。……先说出‘我爱你’的人之所以占下风,是因为对方听到这句表白后立刻露出会意的微笑,知道自己是被爱的那一方,这段关系掌控在自己手里。”
我算不算对他表白过?
我愿不愿意甘拜下风?
我能不能承受可能再度遭受的重创?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2 20:58:16 +0800 CST  




第六章 科秘



促使我下决心留下的是第三者,科秘。
科秘姓关,是个高大帅气但有些油头粉面的男人。也不是娘,就是那种爱聊、爱嚼、爱八卦的人;说话文绉绉的,发音也拿腔拿调,听他说话总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但他人缘极好,这也许就得益于他的那张嘴,跟谁都有话说。另外,谁有个啥事他也的确很热心,办事能力也挺强,因此他才是科秘嘛。
听说他是学机械制造的,不知怎么到的医院,从二十多岁就干科秘一直到现在,伺候过许多科主任。
一般医院里没有科秘这个设置,但在我们医学院一直存在着,这也算是个特色或者说传统吧。
科秘全称是科秘书,专职,(不再兼任其他工作)脱产,(不参加8小时以外的任何值班)负责科里业务以外的所有杂事,(一个业务部门,除了业务,还能有多少杂事)属班子成员,(科主任、副主任、护士长、科秘)排位在最后,直接在科主任领导下工作。
他这工作我羡慕至极,真清闲,怪不得一干就是二十年。任何责任、事故、纠纷都与他无关。还专职!还脱产!唉,事业单位的岗位真是特么的富余,其实有些岗位当初就是为养那些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门子货而专门设立的,当然,这话不指科秘一职,不过,也许,科秘嘴不好就是这些年闲的。

第一次来这里的那两个月和科秘接触不多,应该说对他不是很了解。这次回来因为是他出面帮我联络的,所以我对他格外客气。他呢,也好像跟我早已很熟,并且常以良师益友的口吻时不时找我聊上几句。
科秘四十三岁,外观看上去和教授差不多,但总体感觉这俩人那可真是差不少。
在别的科室里,大家称呼科主任都是叫职位,比如,于主任,或者直接叫主任;而在我们科里,主任更愿意大家称呼他的职称,比如,于教,或者直接叫教授。受此牵连,科秘经常被大家称呼为关公公。我问过几个人,缘由只有一个版本:科秘是个纯理工男,工科毕业,因此职称是工程师,按照教授的喜好他也自称关工。大概是怕人们听起来误会,有辱关云长前辈英名,想有所区分;再加上他的装扮、性格、做派都容易让人联想到太监,因此大家叫他关公公。开始是暗地里叫,后来他知道了,也没发现他抗拒和反感,大家就公开叫了。

就在与教授厕所奇遇后的第二天中午,关公公来到我所在的办公室。
当时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
他一手握着个茶水杯,另一手拎着个很花的棉座垫。这是他要跟你谈话的标志,这个标志的招牌就是这两样装备。大概话说多了就会口干舌燥,因此他经常拿着水杯;至于那个座垫嘛,据他自己讲是因为坐骨神经痛,坐下来怕凉怕硬。

关公公很自然的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先把水杯放到我的桌上,然后自己动手拉过来一把椅子,隔着桌子准备坐在我对面。坐下之前,他很认真的把座垫放在椅子上,摆正,还拍了两下,然后慢慢放下屁股,最后才坐实在椅子上,并且还长出了一口气,看起来好像过程很费劲但结果很舒服。
“李老师啊,怎么样这几天,你又重新的好好的考虑考虑没有?还是要狠心的离我们而去吗?”他慢悠悠的开始了。
“关秘,可别叫我老师,我确实不年轻了,可在你们这里我就是个新人,老师真的不敢当。”我一直称呼他关秘,我觉得我一个新来的还可能是临时的,不便叫他公公,身份不同,我该有这个自知之明。
“别多心李老师,在这个科里我管谁都叫老师,不分年龄大小也不分参加工作时间长短。为什么呢?因为我是外行啊,你们都是内行,三人行必有我师啊,可不人人都是我老师嘛。再说这就是一个称呼,不用太认真的,我总得管你叫点什么你说是不是呢?”说完他喝了一小口水。
“好好好,关秘,你真是铁嘴。”我笑道。
“我不是铁齿钢牙纪晓岚,我是人见人爱的关公公!哇呀呀呀……”他用京剧腔说着,说到叫板处的时候,先放下手中的水杯,然后模仿被供奉的关公通常所具有的一手提刀一手捻须的造型,为他刚才的话配上了一个亮相。
我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
“笑了笑了,李老师,你没发现吗,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党国需要你呀李老师,还是在这里鞠躬尽瘁吧。”
说完他又喝了一口水,但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我,他在仔细观察我的表情。
“我有我的难处,我也不适合这份工作,相信你们很快就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选。”我认真的说。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3 20:58:51 +0800 CST  




第七章 外力



“李老师啊,我们一致认为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你看你这两个月干的不是挺好挺好的吗?那叫好评如潮哇。”
他顿了顿又说:“我这个人直爽,不喜欢绕弯子。咱们开门见山的说吧,李老师,如果对我有意见尽管提出来,我一定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说到这里他不说了,好像在等我接话。
“关秘,这事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怎么扯到自己身上去了?我对你没意见,哈哈你别那么看我,真没意见。”这种对话我觉得很无聊。
“我承认,那话是我说的,今天我得跟你解释解释。这任何话呀它说出来的时候都是有前言后语的,你得根据当时的语境综合起来听,只听一句,那可是断章取义呀,那意思就大不相同啦……”
他见我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又接着说:“我那天确实跟于教说过,我说你野心很大,不是就安心当个督导那么简单。但说这话之前你知道我们正在说什么吗?我……”
他把真东西吐出来后我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这话?”
“就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啊,没几天你就走了。其实于教我们俩当时正在说……”
我又一次打断他,我不关心当时他们正在说什么,我只是窃喜终于知道当时教授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而且还不是教授方面的原因,这令我非常满意,我甚至有点感激关秘:“关秘,你也别多心,教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此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上次和这次走都不是这个原因。我对你没意见,就算现在也没有。我相信你当时也不是恶意,就是想尽一个科秘的职责,或者说当时话赶话就那么顺嘴一说而已,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于教真没说过?在替他打掩护吧?你看看你们两个还真是互敬互爱的。好了,这下子误会全解除了,那你也就别走啦。”他一脸极其开心的样子。
“关秘,我还是想走……”
这次他打断了我,说:“李老师啊,有些话我说了可能不太合适,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不说谁会跟你说呢?李老师,做人不能太自私的,你走,你想没想过于教啊?”
“我……你……他……”我接不上了,他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你先甭着急撇清,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李老师,你上次走了之后,你知道于教是怎么过的日子吗?你知道我们全科人是怎么过的日子吗?他天天丢东落西精神恍惚,有时候你跟他说话,你都不知道他听没听,一点反应都没有,过去不这样的;在餐厅吃饭,大家都看出来了,他根本就是茶不思饭不想啊,人一天天眼看着瘦下来;好在他极其敬业,看病手术还真是从来没受影响。不过我们可就惨喽,你知道吗,他整天价骂人哪,骂完了这个骂那个,几乎全科没几个不挨骂的,他过去可真不这样的呀,他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呢。”说到这里关秘暂停,喝水,小休一会儿,也许是想留出时间让我消化一下。
此时,我的脸滚烫,估计也涨得通红;我的心狂跳,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我就要晕了,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我很可能一头栽倒……我,我的状态想要告诉我自己很多很多感触,不过归纳起来其实就俩字:狂喜!
我刚刚知道我对教授是如此重要!
但是很快我就平静下来了,我开始怀疑科秘这话的真实性,理由有三:第一是教授以往对我一贯的严谨和这次回来若即若离的生疏。不像。第二就是关秘的为人。我片面的认为他应该是个编瞎话不打草稿的高手,不值得信任。第三,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根本就没这份自信,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会有那么大魅力吗?迷倒国内比较知名的教授?我可不是花季少女、妙龄女郎啊,我最大的自卑和最大的心理障碍也就在于此。实话告诉你会吓你一跳的,其实我比教授应该小不了几岁,甚至很可能我们就是同龄人。我会有那么大吸引力?我不信。你别看我处事幼稚,但我真的已经是个中老年妇女了。
“李老师啊,听人劝吃饱饭,就别走了。这次我跟于教提出让你回来的时候你是没看到于教有多高兴啊。不走啦不走啦,再给于教一次机会,也再给我们大家一次机会,好不好?”关公公的嘴名不虚传,真的是说遍医学院无敌手。
我还能怎样,先留下再说吧。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4 20:56:23 +0800 CST  





第八章 失控



从我决定留下,局面就开始失控。
原因是我已然变成了短信控,难以抑制给教授发短信的冲动,并且每每找到点儿借口时发信欲望就迅速膨胀,忍无可忍,全无顾忌。
不知他是否特别反感我的行为,如果是,想来我隔三差五的短信轰炸对他也是一种折磨。也好,扯平了,你折磨我,我就折磨你。
比如,大前天,听说他做了一台难度很高的手术,并且为了不让患者再痛苦承担了很大风险。我很佩服,为他骄傲。一激动,就中了信魔,控制不了想发短信的念头:“你真是伟大,那么高难的手术都能做!”
小冤家,没回。
没关系呀,习惯了,我自言自语呢。
昨天早晨,会同主治医们例行大查房,发现乱用抗生素的情况太严重了,本来我可以在查房会上说说,可我不,我偏要跟他说,好不容易逮住个正八经的理由我岂能放过。
短信。我:“于教,很严肃的跟你提个醒,乱用抗生素的情况太严重了,不能听之任之啦。你是知名学者、大教授,按理应该是不用我提醒的,可我还是想说,算是尽一点职责吧。抗生素最可怕的灾害是耐药性;乱用抗生素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有一天我们无药可用,又回到弗莱明发现青霉素之前!划一道小口子就可能会死人!太可怕啦!在美国,枪可以随便买,但抗生素你根本买不到。我们也应该严控啊!当然,这话说大了,这不是我们一两个人能解决的事。但是,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类毁灭吧?只能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啦,别无他法呀教授!”
这次他回了,他很知道轻重:“知道了。”
我又美出鼻涕泡来了。对,好,就这样,哪怕只回一个字也行啊,这我就很知足了。
我无数次的回放那三个字,看不够,我好喜欢“知道了”这三个字,听起来好像很乖很乖的样子哦!
我更加得寸进尺。
今天上午,走廊里遇见护士长,跟我说了一嘴,说是去给于教借速效救心丸。教授有病了?我当时没说什么,马上躲进办公室给他发短信:“怎么了你?要紧吗?”
没回。
又发:“那天看见你觉得你瘦多了,保重。”
还是没回。
你有没有过这种体验:有一个电话需要打,但是不迫切或者并不太愿意跟此人联络,也就是说此刻打不打都可以。也许你出于这会儿很无聊想打发时间的原因;抑或你是一个做事很有章法的人,今日事今日毕,有做完一件了却一件的好习惯;或者别的什么不重要的原因,反正你有一搭没一搭的打了这个电话。但是打通了却没人接。按你之前的心态,应该是没人接就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特别想打。但奇怪的是,偏偏你一遍接一遍的再打,心里想着“居然不接我电话?老子原本不想给你打来着,这回我特么的还非打不可了。”如果是给家人打,没接,你又会想:“怎么回事?不接?是不是出什么事啦?天哪!快接快接!不会的,怎么会呢?继续打,来了,马上就接了!”
杂乱无章的闪念促使你一遍又一遍的骚扰人家。
我这一阵子就是如此。
下午接着再发,这回变成了声讨:“为什么不回?今天我连发了三封短信你都没回。你吃速效救心丸我也不怕你,你瘦了我也不心疼,这笔账一定要找你清算!”
可耻吗?也许。是爱或者喜欢使我成了无赖。
现在想想看,教授真是够有涵养,他只是保持沉默。这要换了我,起码也要回骂一句:“该吃药了吧你?”

那次会议室离别是个分水岭,在此之前,对于我他是有“求”必应;而且也经常主动找我。可在那以后,对我的短信他是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绝大多数不回,而且再也没主动找过我。我真不能理解,为啥一个想当他助理的请求就能把他烦成这样?
很多年以后我知道了原因。
原来,教授夫人就是当年教授一时放浪粘到手上甩不掉了才娶的,婚后俩人感情一直不是很好。那天他和关秘就是在说这件事,关秘提醒他接受教训,说对我还不太了解,劝他先不要跟我走得太近,以免重蹈覆辙。教授开始不以为然,恰在此时我提出了要当教授助理的要求,教授立刻警觉起来,并且非常反感,因而还很感谢关秘的及时提醒。虽然我第一次离开后他很后悔也庆幸我肯回来,但那之后他总是怀有戒心,轻易不给我留言,即便留言用词也是相当谨慎,大概是生怕让我抓住他什么把柄日后拿来要挟他吧。
应该说对我这样不信任源自我们互不了解,也源自他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天关秘找我谈话也许就是要和我解释这些,只是我急于打断他,因此真相晚知道好多年。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5 21:16:39 +0800 CST  





第九章 污点



转眼到了秋天。
由于我们有过一次那样的谈话,所以我和关秘再见面都觉得关系比以前近多了。曾经有一首歌词这样说:要想收获先种田,要想唱歌先对调,要想恋爱多交谈。把“恋爱”改成“交友”也是适合的,我和关秘没恋爱但算得上是交友了,当然,普友。
一天,他神秘兮兮的来找我,说:“李老师,哥有个事跟你说说。过几天就轮到你去门诊出诊了,有需要住院治疗的患者你一律先联系我,我帮你安排。”
他见我没明白,又说:“是这样,咱们科的床位早满了,排号也已经排到两个月以后了,有急病的他等不到那时候的。我可以帮这样的病人联系其他医院。”
我满怀敬意的对关秘说:“好的关秘,我先替患者谢谢你啦。”
他拍拍我的肩,说:“真是对不住,你这专职督导也得出门诊。没办法,现在医生突然变成了缺货,没人愿意干了。张医生考上了研究生,出门诊的人倒不开,你替一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没事关秘,我来学院讲课之前就是个门诊医生,轻车熟路。再说我现在的工作也不忙,闲着也是闲着。”我边说边站起身开始收拾我的办公桌,好像我这就要去门诊了似的。
“去门诊时多穿点,门诊楼和咱们这里是两重天哪,冷着呢。”说完他又拍了拍我肩膀,走了。

一周门诊很快结束了。
有一天,关秘又来了,更加神秘兮兮:“李老师,拿着,这是给你的。”
“什么呀?”我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纸包。
“别问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难道哥还能害你不成。”说着他拉过我的手,把那纸包硬塞在我手里,转身走了,走了一半还回头朝我做了个手势,意思让我把东西放好。
我打开一看,是壹仟伍佰块钱!
这是怎么回事?他给我钱干嘛?
我立刻去追他。
“关秘,这怎么回事?”我扬了扬手里的钱包。
关秘急忙把我拉到走廊里一处没人的拐角,一连声的说:“姑奶奶你小点声你小点声!”
然后他又看了看左右,低声说:“李老师,这是那三个患者家属感谢你的。”
“哪三个患者?”我莫名其妙。
“你不是把三个患者交给我转到别处住院去了嘛。”
“那有什么好感谢的?咱们医院确实床满了呀。再说,要谢也是感谢你呀。”我说着又把那包钱往关秘手里塞。
“听我的,拿着,应该拿的,不拿就是不给哥面子了。记住,跟着哥哥我,以后你挣钱的机会大大的。”他紧握着我拿钱的那只手,往回推了推,然后甩头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不知该如何是好,感觉那包钱有点烫手。

第二天傍晚,下班回到家,洗了手换了衣服刚要进厨房做饭,手机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我的天哪,宝贝儿!
我的心狂跳不止,激动得半天没想起接电话,就那么傻傻的看着手机屏幕上泛着蓝光的“教授”俩字一闪一闪的,手抖个不停。
自从会议室事件爆发以来,快一年了,他从没给我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我好激动好激动。
“你收了他的钱?”教授语调很生硬,没有称呼没有寒暄没有过度,开板就劈头盖脸这么问我。
“你……是说关秘?”
“还能有谁!”
“是收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别管了。退回去!”他语气好像对一个枪口调转仓皇回逃的士兵,轻蔑无情的下着命令。
“我当初是不要的,他非给我不可。就这大点儿事儿你跟我生这么大的气?”我的语调也有些不愉快了,凭什么跟我这么横?我才不怕你呢。
说是不怕,其实是觉得他心里有我才敢这么猖狂的跟顶头上司有恃无恐。
“这是小事?什么是大事?行了行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书呆子!”听声音他比刚才更生气了。
“你说谁书呆子呢?别以为你是教授你就牛差你就可以想说啥说啥!”我也来气了,多少次遭遇冷落积压的委屈冲上脑门。
“你看看你,淑女,说话怎么能这么粗俗呢?错了也不虚心,脾气比我还大!”见我生气了,他口气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我居然撒起娇来:“我就粗俗!我就不虚心!我就脾气大!”。
“……”他半天没说话。
我也不说,我还等着他道歉呢。
半天,他开口了:“如果钱是病人出的,那叫敲诈!如果钱是对方医院出的,那叫倒卖患者!当然,现时期这种倒腾患者的做法比较流行,在三甲医院人满为患无力接纳住院患者的情况下,这种做法也不失为一种缓解压力的办法,只要患者能够得到正确及时的治疗,即使是转到下一级医院甚至民营医院也都无可厚非,但要是跟钱扯上关系性质就变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收这个钱的。明天就把钱退回去。”
他很严肃的但是还算有耐心的说完这些,不等我回答就“咵嚓”一声把电话挂了,算是结果了我。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6 21:33:22 +0800 CST  





第十章 难关



人在恋爱时,都想给对方留下最美好的印象,决不允许对方在这个期间看到自己的缺点。这也是乞丐为什么专爱找成双成对的情侣要钱的原因。我也不例外,我是个唯美主义者,不允许自己有已经发现的缺点存在。所以,教授的电话批评使我的日子突然灰暗下来,心情一团糟,觉得教授这回可能真的是看不起我了。
这种情绪不知不觉的蔓延到我存在的所有时间、空间和心间,无处不在,无时不扰、无路可逃。以至于上班没精神,下班没心情,夜里没睡眠,人一天天颓下去,与行尸走肉无异。

一天早上,我赶公交跑了几步,恰在这时被一个明显是汉子身板的女士撞了一下,脚偏离了既定路线,右鞋后跟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下水井盖的镂空里,命中率百分之百。我立刻被撂倒在地上,右脚踝严重扭伤。
说来也真是倒霉。其实我个子很高,平时又钟爱运动和休闲装,以前极少穿高跟鞋的。那天穿的鞋跟也算不上太高,只能说是个半高跟,但鞋跟确实很尖很细,所以也才可能发生这种狗屎运的事。不过我心里清楚,归根结底还是我那一阵子干什么都不专心,人就像个空壳一样,对自己完全无心对他人完全无视,应该说,人在这种状态下,便是到了多事之秋了。

我发现鞋和感情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婚姻就像穿在脚上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那天我也是倒霉在鞋上。
我穿那双鞋纯粹是为了搭配一条相同颜色的裙子。
那天周一,教授来病区查房。
那天我是经过精心装扮的。

说起穿衣还有一段小插曲。
我第一次到心外科那天,没有领到新的白大衣,我就自带了一件在教研室打扫卫生时穿的旧大衣。这件旧大衣穿起来应该确实是挺丑的,它又肥又长又脏又破,再加上料子又轻又薄,穿起来软塌塌的,像街边免费剃头的老师傅或者市场里无照拔牙的土郎中。
那一天,教授来办公室,见我这扮相,立刻用十分厌恶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好几遍,碍于周遭同僚的存在,没说什么,但他对我这件白大衣的反感已昭然若揭。我笑了,我喜欢那种眼神,那不是普通同事嘲笑别人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责怪他的女人穿衣不当的眼神:他希望你美丽!
第二天,我们到那诊室,我仍穿着那件白大衣,教授又用那种眼神看我,忍无可忍,愤怒的说:“你能不能不穿它?”
我有了幸福感。
那时我就发现,我好像……喜欢他。
自那以后,但凡可能遇到他的日子,我都会精心装扮。我甚至买了不少时装杂志,还到时装店观摩店员怎样为模特搭配颜色和款式。
我变得越来越女人。
至于那件白大衣,已经被我收藏,我幻想时机成熟的某个幸福的日子,我突然拿出来穿给他看,直到把他气得奔过来扒下它为止……
那时的我,多么快乐无忧;那时的我们……唉。
爱情,最美的阶段其实是朦胧期。

我强忍疼痛到学院看了病取了药请了假,回家时大概上午十点半多一点。
我上了楼梯后就觉得不对劲,似乎有声音,说话声,我丈夫的!我正站在门前掏钥匙,门却突然开了,一个陌生女人从我家里走了出来!
她大概从屋里的照片上已经认识了我,一见是我站在门外,吓得方寸大乱,撞开我就朝楼下跑去。大概跑得太急,也崴了脚?只听一声惨叫伴着一串凌乱,然后便没声了。
他们大概说好要分头出门。丈夫原本是站在门后为她开门,她跨出门时他探头目送,恰在此时俩人同时看见了我,女的仓皇逃窜,男的呆若木鸡。当那一声惨叫传来时,丈夫情不自禁的想要出去看看,但他的脚步被我两道刀子一样的寒光盯得纹丝没动。我们就这样保持了大约一分钟,直到我一瘸一拐的走进去,他才慢慢关上门跟在我身后,但自始至终我们谁也没说话。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7 21:07:40 +0800 CST  






第十一章 日子



我与丈夫结婚十五年了,彼此可以说非常了解。确实,我们感情一般,但我还是没料到会出这种事。别说感情尚可,就算感情已经破裂,谁看到这场面也还是难以接受的。女人嘛,总希望被人爱,何况背叛自己的是自己的丈夫,视若无睹是不可能的,但你要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在家里哪怕场景中只有俩人,我也做不出来,不是伤害不够深,仅仅是性格使然吧。
我什么也没问。质问出来的不会是真话,跟他费那口舌干嘛,我懒得听。
想过离婚。但女儿幼时说过的一句话影响了我大半生:“我不想没有妈妈,也不想没有爸爸。”
我暂时保持着冷默。
但苦闷已然难以名状。
怎么就特么这么寸?偏偏赶上我要在家里休病假,我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我怕,时间怎么打发?端着教科书一个小时俩小时没看清楚一个字;打开电视,从1到60,所有频道走一遍,没一个想看的节目;做家务?平时一到家就忙得脚打后脑勺,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牢骚家里有干不完的活儿在那里等着你。可现在,别说脚伤了干什么都不便,就算是脚没伤,心伤了,照样干不了任何事。
我怕,孤独怎么打发?我没脸面和任何人去说去讲,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除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你相信有人会真心同情你吗?给别人幸灾乐祸的机会不如自虐,至少不会有人伤口撒盐。至于老爹老妈,让他们安度晚年吧。
我怕,寂寞怎么打发?我再坚强也毕竟是个弱女子也毕竟是个平常人也毕竟是个遍体鳞伤的病患,我需要安抚、我需要慰藉、我需要怜惜、我需要开导、我需要帮助,我,需要爱。可是,在哪里?它们在哪里?在天上?在地下?还是在不知谁的心里?
我从来没这么怕过。
想想,从出生直到昨天,我没怕过什么,婚前有父亲,婚后有丈夫,我一直都像个有树林的小鸟、有援军的小兵,我就没怕过任何事情。我无忧无虑,天塌下来有地接着,没我操心的事。可,今天,我仿佛一下子全部都失去了。我体会到,婚变最可怕的不是失去了娇宠、失去了爱情,而是失去了安全感。就像是一夜之间世界只剩下你自己,你一个人面对漆黑的夜、茫茫的海、晒死人的沙渴死人的漠;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像连想死都找不到一根麻绳。
无助。
那一阵子我学会了吸烟,反正也不能下地走动,别的什么也干不下去,就整天坐在床上吞云吐雾,搞得满屋子烟雾弥漫,估计已经PM10.5了。
他回家从不问什么,我们俩整整半个月一句话也没说过。
不知是烟熏的还是泪干了,眼睛酸涩得很,视力明显下降。
也恨过他,恨不得拿刀剁了他。但最终还是释怀了,因为,我想到了教授。
平心而论,我和教授也是这种关系,如果教授不那么克制的话,今天在家里被捉的也许是我而不是丈夫。我的心已全部移情教授,我明明已经不爱丈夫了,我有什么资格怪丈夫不爱我呢?
爱是本能,不爱也不是罪过。只有不道德的婚姻,没有不道德的爱情。
我,是不是该离开了……

在我休满半个月病假,要去上班的那个早上,也许丈夫实在忍不住了,也许他怕我这一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不知道,反正在我就要出门时,丈夫突然从后面把我抱住了,说:“……你看着让人心疼……你骂我吧,打我也行,要是还不解气,你到我单位去闹一闹也成,我不怕丢人,只要你别憋屈出病来就好。”
我很感动。
其实,他并不比我好受。
爱是自私的排他的,但人毕竟是善良的宽容的,不爱了并不一定是仇人。十几年的同床共枕风雨同舟其实早已经把爱情转化成了亲情,把性爱转化成了友爱。我想,我之于他也许就像是他每早必喝的咖啡、每晚必看的新闻,不需要深究,这就是他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肯定,他不想打破这种生活更不想失去这段命运。
我想回他一个拥抱,真的,以表明我对他的理解和宽慰。但我忽然觉得拥抱这东西对于我和他之间有些突兀有些陌生,就像你突然决定要去拥抱一下对面走过来的不很熟的同事;或者,那边根本不认识正低头走路与你毫不相干的路人;你去拥抱他们?你不觉得你的决定太冒昧太荒唐了吗?你如果精神还正常的话,你有什么理由那么做呢?
想到这里我很震惊,原来合法夫妻也是接受不了没有爱的拥抱的,而我们却一直不知不觉的生活在各自高雅的爱情中、生活在共同低俗的婚姻里。
耳边响起沙宝唱的一首歌“我们有多久没吻过?我们有多少几乎都错过?如果爱不一定是付出,就让悲伤擦身而过。”
我拍了拍丈夫的手臂,搬开了他的手。我低头,让眼泪滴在地上,然后仰起脸回头朝他笑了一下,转身出了门。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8 21:45:27 +0800 CST  




第十二章 醒世



关秘通知我,说他庆祝我伤愈归队,请全科聚餐。我知道还是那点儿钱在作怪,他怕再把钱给我拿回来我不要,他自己留下面子上又不仗义。不过全科除去值班不能来的,再加上几个导师带的研究生也还是有三四十个人呢,现在这物价,别说一千五,搞不好一万五都未必够用。
我坚决反对,说关秘你这是让我跳楼啊,不行不行。要不然我出一半,咱俩AA制吧。关秘不同意。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想,这几年关秘没少跟科里其他医生合作送患者,钱别人也都收了,只是到我这里卡了壳。他必须把我搞掂,否则我这里就是块心病。他可能费了不少心思,真是挺难为他的。听说关秘是个特抠门的人,从来没为别人花过什么钱。这也不怪他,他很怕老婆,老婆把钱管得很死,平时他就是想给别人花钱也真是掏不出来。
没办法,我再不给面子,关秘都要急哭了,他说酒店他都订好了,别说酒店了,就连菜单他都订好了,多年的秘书经历让他做事极其细致。

下了班我们分成三拨出发,一部分人分别挤在有私家车的那些座驾里,剩下挤不下的大部分人三三两两的自己打车前往。我和关秘坐在一辆车里第一个到达的。不拽着我他好像生怕我不去。
大家到了酒店真是开心得无以言表,笑啊闹啊,房顶都快要掀翻了。我也受到感染,什么烦恼都暂时忘却了。关秘看大家这么高兴也很欣慰。我们平时确实太辛苦太紧张太压抑了,工作本身就容不得半点疏忽,再加上学术、职称、奖金等等方面你不得不给自己施加的种种压力,很累。由于常年倒班搞得人生物钟错乱,极易焦虑抑郁,其实我们真的很需要这样的欢歌笑语调解情绪放松心情。
私下里几个人小聚那是常有的事,但全科出动的时候真的为数不多。原因很简单,第一,涉及到要留人值班,所以不管你把聚会订在哪天都有人参加不了,就会有意见,这个平衡没法搞;第二,更重要的是,这么奢侈的快乐,钱从哪儿出?从哪儿出都是个问题,要么滋生贪腐、要么引发猜忌。自从于力克当了科主任,心外科就有了四个规定:不与医疗器械商直接联络;不许医药代表进入科室;不许存在公款,因此绝不设小金库;科里卖废品的收入统统作为餐费救助科里的特困病人。

在关秘打了两遍电话后,教授突然进门了!
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其实,全科聚会,怎么会不带科主任呢?他来是必然的。但我还是感到意外,可能是我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不去想?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我才不愿意参加?不清楚,我现在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他和护士长一起来的,就他们俩,算是第三拨。
我心里有些不爽。听说教授和护士长也有过那么一点点儿绯闻,以前没在意过,可今天我却不住的在想:就他们俩!比别人晚来一个小时!去哪儿了?干什么了?……我变得爱嫉妒了,也变得疑神疑鬼了,这也许是这半个月丈夫留给我的后遗症吧。

时隔十个月,我和教授又坐在了一起,但区别很大。上一次,只有我们两个,在会议室里,亲密无间;而这一次有很多人,在酒店里,我们之间隔了第二者第三者第四者等等若干人。
感叹,这期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啊,我们的心里又有了多大变化呀!真是时过境迁,我们之间已渐行渐远,为了那点钱的事,他一定还在鄙视我,这不,又和护士长勾搭上了!我悲哀,生命中的每一幅风景都是绝版,永远不可能从头再来!

不过很快,事实就给了我一枚重磅,他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今晚的事情远远不是我一厢感知的那个模样——今晚,在全科人面前,他居然高调回应了自相识以来我短信轰炸他的全部情感内容!
我的天哪,怎么会是这样?我,我简直无处藏身!
一开场,他就先站起来,单独敬了我一杯,理由是“想当初,咱们一起走街串巷的时候……唉,不说了,都在酒里,干!”然后他率先一饮而尽。
我忘了我是否也跟着站了起来?忘了我是否也一饮而尽?我完全傻了……走街串巷?
全场鸦雀无声,只看着我们俩人表演。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19 21:47:41 +0800 CST  





第十三章 醉世



该我了。主任、副主任、护士长、科秘等等一杆领导都说完了。关秘明确表示今天是庆祝我回归,我不能没态度,我硬着头皮站起身提敬大家一杯酒。我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慌慌张张、结结巴巴、错误百出。我刚刚说完了祝酒词,教授就大声叫好,还对着关秘说:“把她这句话作为我们科的口号。”
口号?我刚才说了什么?哦,好像是“友谊 交流 发展”。这好像是哪一届亚运会的宣传语,真搞笑,我怎么没说“友谊第一 比赛第二”?
我忘了喝酒,也没和大家碰杯,只前言不搭后语的冒了那么几句傻气就坐下了,提敬酒演变成了呼口号。
我真想钻桌子底下去,这人可让我给丢大发了。
关秘再次打破沉闷并巧妙地掀起了第一轮高潮。
教授不一本正了,场面也就随之逐渐热闹起来,有起来走动到处敬酒的,有邻座交头接耳的,有举着杯子和人死磕的,有说段子打趣调侃的。总之,进入了高潮过后喧嚣的自由活动阶段。
我坐着没动,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发呆。
这时,教授过来把我右侧的张大夫赶跑了,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旁,说是要敬我酒,同时也朝坐在我左侧的毕大姐举了举杯。我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其实心脏已经快跳到酒杯里去了。
他的第一句话是问我:“你看起来怎么那么忧郁呢?”
我无言,仍低头看着我的酒杯。
他好像突然很反感我手里那酒杯,于是一把夺过去,把嘴放在杯口处我刚刚挨过嘴的地方,像是亲了半天杯子似的,然后把我的酒一饮而尽。
他把那空酒杯扔出去很远,然后伸出右手,一直在我眼前那么伸着。我迟迟疑疑的也伸出左手,他一下子就握住了。
这老套的握手竟然是我和教授第一次肢体接触。
我都冒汗了,心说,教授,今天你这究竟是要闹哪样?身旁的毕大姐她看着呢!
教授当然不傻,放开我的手之后,也跟毕大姐握了一下。然后就冒出了那句我一直后悔当时太过当真的海誓山盟:“等一切走上正轨,我们天天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说这话时,教授已经敬酒和被敬酒N多次,脸色潮红走路摇晃,在场者无一不认为他已经喝高了,我也不例外。这种情况下说的话,到底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酒醒不作数?我自卑,我愚钝,但我还是醉醺醺的把它理解成为前者。这也许是我犯下的又一个错。

教授被别人拉去喝酒了。
一直在旁边坐着的毕大姐全听得真切。毕大姐是个老护士,并不是特爱八卦的那种。她拍了拍还在愣神的我,示意我把耳朵借过去,然后附在我耳边小声说:“你不知道吧,我们前几天已经聚过一次了。”
“哦是吗,谁请客呀?”我没觉得这事有多神秘。
“你猜猜?嗨,得了,让你猜你也猜不着。告诉你吧,于教请客!”
“哦?他?他好像不怎么请客的。”我确实很惊讶。
“什么叫好像,他根本就从来没请过客好吧?嗯不对,这么说有失公允,以前有个什么高兴的事大家起哄的时候他也请,不过这么多年好像他高兴的时候也不是很多,都是比如做了个突破性的手术啊、论文获得优秀奖呀、晋职称、领津贴什么的工作上的事。但他请客一般都是把钱甩给关公公,一切由公公全权处理,他本人从来不参加。”
“这次他来了?”我难掩好奇的问。
“来了呀,要不怎么能叫奇闻轶事呢。本来聚会的名目是欢度国庆,可结果成了郁闷国庆了。”毕大姐就像个讲故事高手一样,悬念辈出。
“怎么回事?”我越发感兴趣了。
“跟你说你可别怪我多嘴呦……大家都猜……是因为……你没来。”毕大姐说得有点吞吞吐吐。
我脸刷的一下红了,但还是忍不住,厚着脸皮追问:“怎么说呢?”
“开始挺乐呵的,都入席以后于教说人不全吧,再等等。关公公说不用等了,能来的都来了。于教低头想了想,当时他脸上还有笑模样呢,就对关公公说,真不给我面子,你挨个说说都谁不能来都什么原因?当关公公说到你时,于教的脸就有点儿变了,看样子之前他不知道你请病假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也说不出什么,出勤一直是关公公管,没有重大问题也不需要向他汇报。但我们大家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失望。那天他只坐了一会儿就先走了。我们也没玩儿起来,陆陆续续也都走了。那天菜剩了很多,有的菜还没动筷,有的菜还没上完,关公公就一个人在那里打包,我留下帮他,包了好多盒,回去都给科里那几个农村患者家属吃了。”
我眼圈红了。据我这么长时间的了解,教授其实是个做事很稳重为人很谦和的人,他很有修养。可现在……因为我(?)……他……他变这样了……这够不够分量证明他……他爱我呢?
毕大姐见我低头不语,便换了轻松的口气说:“要说关公公可是真会做人哪,今天他这么破费,我猜就是想就上次吃饭的事向于教赔个不是,顺便让于教高兴高兴。事半功倍,事半功倍呀,你瞧,今天于教有多高兴。”
我顺着毕大姐的眼神看过去,教授满面红光醉眼惺忪,正在他的几个研究生簇拥下在点歌本上找他会唱的歌。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20 20:06:49 +0800 CST  





第十四章 来袭



这几天我心花怒放,脚步轻盈,满面春风,激情澎湃。我刚刚真真切切的确认,教授他喜欢我!我兴奋得不知所措!我好像有十年二十年没这么快乐了!还是那句话,哪怕这是假话骗骗我的,我也幸福,我也高兴!最起码,我相信,这是老天给我的补偿,前一段我真的是太苦太苦了。
不过,不过“等一切走上正轨”什么意思?不懂。管他呢,反正我现在是走上正轨了,我脸上泛光,月经正点,年轻十岁。
我有些忘乎所以了。

周四早上,随着大队人马去病房查房时,在走廊里差一点撞翻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大约七八岁左右,是从右前方走廊拐角处冲出来的。
我忙弯下腰打算扶起小女孩,小女孩却干脆跪到地上,对着我磕了一个头,奶声奶气的说:“阿姨,求你放过我爸爸。”“阿姨,求你放过我爸爸。”
我蒙了,忙拉她:“快起来快起来。你是谁呀?你爸爸是谁呀?”
小女孩脆生生的说:“我爸爸是于力克。”
我的……天哪!
小女孩用极其鄙视的眼神在看着我……
满走廊的人都在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我……
空气凝固了,我感到窒息。
世界不再喧嚣,死一般的宁静中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炸响“放过我爸爸!”“我爸爸是于力克!”
眼前的人们每一个都变成了俩,走廊里的人似乎骤然增多;墙壁有些弯曲,天棚有点倾斜;不用问,一定是天塌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生值班休息室,毕大姐正在床头这边忙活着,床尾处站着关秘。
我把头扭向没人的那边。
关秘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毕大姐说:“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在这儿陪陪她。我有点事,过一会儿再来。”
说完,关秘出去了。
“毕大姐,我好渴,能帮我买瓶水吗?我要热果珍。”
“好好好,你等着,我这就下楼给你买。”说完,毕大姐也出去了。
我立刻拔下输液,起身下床,快步走出值班室。
此刻查房大概已经结束,医生们有的在写病历、有的在给患者换药、有的去了手术室;护士们在病房里打针或者执行着各种各样的医嘱。这是科里一天最忙的时间段,所以走廊里的人不多。
我没有回办公室拿东西,什么也没拿,连外套也没过去取,就穿着白大褂匆匆走出了心外科的走廊,走出了附属医院的大门,走出了医学院,走出了风口浪尖,走出了多事之秋,走出了凡尘,走出了俗世,走出了爱情的心间……

放心,我没想轻生,我还有女儿呢。
但我没脸再见心外科的任何人,我也不想再回到丈夫身边。
我来到城郊一个高中好友办的农场。因身无分文,仅仅相距区区20公里,我却历尽艰辛。
当看到我在寒风中只裹着一件医院的白大衣、浑身上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时,高敏吓坏了,更没想到我只说了句“别告诉任何人”就一头栽倒,磕得头破血流。
这次我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宿才醒来,把高敏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我说李白,(我高中时的绰号,李白或礼拜、里白,叫哪个的都有,依叫者喜好而异)你这个样子我本不该再批评你的,可是我要不拿这大道理把你砸醒喽,我看非出人命不可。”
高敏表情严肃。我靠着床头坐在被窝里,她坐在床边脸对脸教育着我,这让我想起了我妈。
她帮我把眼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接着说:“我问你,你说实话,你老公赵伟京外遇,你伤心不?”
“当然,毕竟是夫妻嘛,何况我们表面上一直挺好的。”我把后背的靠垫正了正,说。
“换位思考一下,知道老公有外遇,于力克老婆什么感受?”高敏说话一向尖锐深刻。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再说我们这应该不算是外遇吧?”我低头,强词夺理的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是李白,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我再问你,你说你早就不爱赵伟京了是吗?”她越来越像我妈。
“是啊。”我抬头看着高敏。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和他离婚?”她毫不留情地盯着我问。
“这不是答应过女儿嘛,你知道的呀,在我女儿十岁那年她跟我说过,她不想没有爸爸也不想没有妈妈。”我无奈的回答。
“同理,你也应该替于力克的孩子想想啊,那小姑娘……也很可怜的。”
说完,高敏用一只右手在自己眼前狠狠扇了一下,那样子貌似驱赶蚊子,但实则是她的习惯动作,动作的寓意类似于“算了算了,巴掌就打到这里吧,再继续打下去怕你吃不消。”然后一般她会转而安慰你,再给你俩甜枣吃。
我没说话,脑中闪过小女孩两个大大的眼睛。
果然,高敏话锋一转,重新起了个头,说:“当然,不得不承认,于夫人这招真的是心狠手辣,怪不得高智高能的教授当初都败在她的手下。但是她这样利用小孩子的童贞,也真是够得上罪该万死了!不过,其实这招儿够愚蠢的,她这么一来,不光于力克会恨她,就连她女儿长大了也会恨她,因为她严重影响了一个纯真的女孩子对于爱情的理解和判断以及对父亲的崇拜和尊重。说不定,这个女孩儿的心理从此就扭曲了。”
见我还是沉默,高敏再度调和了一下气氛,说:“于力克怎么说也有四十多了吧?怎么她女儿才那么大点儿?”
“我也不知道,二胎吧。”我沉闷的说。
“打起精神,”高敏开始做总结性发言:“总的来说,前半截儿没什么大错,于力克确实挺优秀的,也许换成我和他共事也会爱上他。追求爱情没错,爱情的魅力就是这么大,那是挡也挡不住的诱惑。可是,李白,咱们已经人到中年啦,已经有足够的思考和判断能力啦,已经过了任性的年龄啦。李白,你是李白,可你也是杜甫啊,光浪漫可不行,还要有思考。你曾经是我们实验高中那一届的女神,那时你高贵、知性、道德至上。亲,可不可以保持下去?都说人生真正的难题是选择,可选择也是人生每一个岔路口的转折,成功的选择就是成功的人生。而选择之所以那么难,我觉得,就因为它只靠回答“是”或“不是”、“对”或“不对”解决不了,而是必须要舍弃一个,难就难在这里。切记,别人的不仁义不是我们不道德的借口哇!”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21 20:33:07 +0800 CST  




第十五章 引信



我在高敏的农场暂时住了下来。
我每天和那些农工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把自己变成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想净化心灵,想重新做人。

高敏的老公王群也是我们医学院的,我是他们俩的大媒。高敏是学固体物理的,却在三年前下海创建了这个以绿色食材为宗旨的农场。而王群还在医学院上班。
一天,高敏问我:“怎么样,这一阵子好点了吧?”
我强颜欢笑道:“哪是好一点,而是全好啦。”
“那我可要再给你点打击了,能否承受啊?”她微笑着看看我。
我一脸的不屑:“早就自我承受过了,不就是被开除了吗?”
“咦?你怎么知道的?”高敏很惊讶,回头看看
王群。王群则模仿老外,撇撇嘴耸耸肩,两手一摊,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真以为我傻呀?猜都猜得到啊,这是意料之
中我的高厂长。”我笑着说。
“以后怎么打算?跟我一起干吧?”高敏很认真的说。
“没问题呀,只要厂长不嫌弃我是个被开除公职人员就行。我呢,不要工资,你只包吃包住即可。”我也面带严肃。
“不许反悔呦!”高敏点点我脑门。

高敏的消息肯定是王群带回来的,这个毫无疑问。这倒是提醒了我。

晚上,吃完饭收拾完以后,高敏照例要到各处查看一圈然后才能安心睡觉,一般我都会陪着她去。
“走李白,减肥去。”高敏叫我。
“我今天想告假一次在家增肥好吗?”我说。
“好好好,不过可别想不开,不就是个铁饭碗嘛,不要也罢。我这儿是金饭碗银饭碗,比那医学院强多啦。”高敏以为我是因为被开除了闹情绪。
“嗯行。我说曾经的物理学家,按照元素周期表,这金银都比铁的质量重吧?那我可不就得把身子骨快快养肥点,要不然端不动金饭碗哪。”我玩笑着说。
高敏没理我,出去了。

我敲开王群书房的门,望着他询问的眼神,抱歉地一笑,开门见山的说:“我想知道……于力克的情况。”
王群憨憨的一笑,说:“高敏不让我告诉你。”
“我懂,她为我好。可是……老王,我还是想知道。”我用围裙擦着手,站在门口等他回答。
“高敏说得对,你应该重新开始。”半晌,王群答非所问的说。
“求你了王群……”我知道王群是个极其心软的人,就双手合十故意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按理说,我跟于力克也算是熟人,两年前我们曾一起出国参加学术大会。那次,老于在宾馆救了一个人,还献了400cc血呢……”王群还是答非所问,但话里话外已经有很大松动。
“哦那更好了,两边都是朋友。原先你只为我一肋插刀,现在你该再为于力克两肋插刀了。”我坚持我的游说,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逼他。
“你让我考虑考虑,我尽量,好吧?”他清了清嗓子,无可奈何地说。
“好是好,不过你可不许和高敏商量。拜托,老王。”说完我退出了书房。

忘却对于我是件无法完成的事情,它比阵痛更漫长、比来临时更难耐、比自伤他伤更痛苦更残酷。你几乎没有勇气和信心进行下去。
但我还是熬着,熬着,我决心把自己熬成麻香婆辣酱。

高敏的女儿在医学院子弟中学读高二,住校,每周末回来一天,这一天就是高敏和王群最快乐最忙绿的一天。这一天高敏会放下所有事情陪着女儿,寸步不离,问这说那没完没了的;王群一般也会尽量推掉所有能推的事情,坐在家里看着那娘俩嘿嘿嘿的傻笑。以前他们在这一天一般是举家外出游玩,吃吃饭或者看个电影什么的。自从我来了以后,他们再没出去过,大概是觉得有我在不好处理,你说带着我吧,人家一家三口,我算干什么的呢,再说我也不会去;你说不带我吧,把我一个人扔家里高敏又觉得于心不忍,于是他们就在家里过这个节日。
到了这一天,我大多都是在厨房上灶主厨,甭管我做好做赖,主要是想让高敏腾出时间来陪她女儿虹虹。

这个周五,上午我和高敏就订了几个菜谱,我们俩还开车到市里买回了各种配料,这次我准备大显身手,秀一秀我刚刚在网上学会的几道菜,另外也是怀揣了一点私心,就是想更好的和虹虹套一套关系,因为,我感觉虹虹特别不喜欢我。
傍晚,王群下班顺便开车把虹虹接回来了。这边我和高敏也刚好搞定了一顿大餐,他们爷俩进了门便直接入席,大家吃饭聊天其乐融融。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22 21:00:15 +0800 CST  





第十六章 炸点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从医学的角度看,吃饭时说话尤其是说很多话非常不利于健康,但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吃饭时交流的成功率是不吃饭时的若干倍。所以现如今很多社交活动都放在餐桌上进行。
今天也不例外,高敏竟然在饭桌上成功套出虹虹在早恋!
吃了饭,我把高敏赶出厨房,让她去陪女儿。高敏没推辞,她只想着把女儿早恋对象挖出来,然后再打算下一步对策。
王群也想听听女儿早恋的事,以便有针对性地教导教导女儿,但被高敏从女儿房间里推了出来。他看我一个人屋里屋外的忙活,就过来帮我收拾。
王群在家里一般不干活,这一片狼藉的饭乱在他看来很是头疼,不知从哪儿下手。我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帮,但心里想着打听打听于力克的事,就没赶他走,而是一样一样的告诉他,你把这个端过来,你把那个扔出去,等等诸如此类。
厨房里,我们俩边刷碗边聊着。
“老王,想好了没?”我问。
“什么?”王群有点儿明知故问。
“情报啊!”我觉得王群一定是想和我说点什么的,要不然他不会主动送上门来和我独处,否则恐怕他躲我还嫌来不及呢。
“你说我什么时候成了间谍了呢。”王群自嘲道。
“间谍是个最具牺牲精神的职业,高尚,万众敬仰,你就别推辞了,快说说快说说。”我适时加温。
“嗯……你可别说是我说的……高敏她非得和我……”
“知道知道,我有那么缺损吗?快说吧你!”我不耐烦但又信誓旦旦的打断他。
“老于……他现在……已经退二线了……”王群没有看我,像是他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低着头,怯怯的说。
我停下手里的活儿歪头问他:“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现在已经不参加任何手术了,不上手术台了,只看病,比如会会诊以及定期出一出专家门诊。但还是科主任。”王群面有惋惜的说。
“为什么?他不到退休年龄呀!”我有点儿蒙。
“不是退休,是退二线。一个外科医生,不能上台手术只能坐在台下看病,这就相当于退二线了。”王群认真的解释,其实这我都懂。
“他怎么不能手术了呢?他的手术在行业里那是一流的,连外国人都来学习,这你是知道的呀!”我急赤白脸的,好像不让于力克上手术台的人是王群。
“……是因为……因为患者家属都不同意……不同意让他主刀……”王群有些为难的吞吞吐吐着。
“为什么为什么呀?王群,求你能不能一次说完?你要急死我呀?” 我一把夺下王群手里的抹布,还野蛮的用那抹布甩了他一下。
“你突然离开,他很可能不知道原因。他女儿来医院那事谁也不会告诉他,谁也开不了这口,他老婆更不会说。所以他想不明白,他接受不了,他见人就问:‘你知道督导去哪儿了吗?’……你说,如果你是病人家属,你敢把亲人的性命交给一个看上去已经神经错乱的人吗?”王群终于流畅的一口气说完了。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我毁了他!毁了一位难得一遇的心外科顶尖教授!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患者!
我猛地转身把头撞向墙壁,“咚!”的一声闷响后,我差点疼昏过去,晕乎乎的感觉让我不由得想再来一下,王群手疾眼快,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我。
恰在此时,虹虹从她房间冲了出来。
看样子她是和妈妈谈崩了,赌气离开了房间。她的屋门正对着厨房,她一出来就看到了被她定义为色情的一幕:我面朝墙,因为要抗拒王群在身后的拉扯,我拼命向前用力,造成了这样一种姿势——我两臂支在墙上,整个身体差不多快弯成了九十度;而王群在我身后站得笔直,甚至上身稍稍有点后仰,并且还紧紧掐着我的腰!
倒霉的巧合配上倒霉的造型引发了倒霉的猜想,真是无倒霉不成书。
现代社会,信息多渠道多元化,孩子们啥都看过啥都知道。因此,在虹虹看来,我和她爸爸如路边野狗一样正在就地发/情交/配。但小姑娘忽略了最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我们俩都还穿着裤子。
虹虹大概本来就一肚子火,此刻不问青红皂白,骂骂咧咧的就跑了过来,顺手抓起一把炒菜的锅铲朝我劈头砍下去。这一铲正铲在我耳朵上方、太阳穴旁边,顿时血就流了出来。
王群大声吼道:“虹虹!你这是干什么?你疯啦?”
我和王群都没弄明白虹虹这是怎么了。



楼主 肖暮迟  发布于 2016-04-23 22:37:01 +0800 CST  

楼主:肖暮迟

字数:33972

发表时间:2016-04-09 04: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7-12 21:48:54 +0800 CST

评论数:75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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