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边断流，出生于南方某省披投市，母亲是市话剧团的演员，父亲是二师兄的天敌——屠宰场的能手。记得三岁那年，当他在院子里思考人生，也就是发呆的时候，这时爸爸和住在隔壁的扎伊提·热赫木医生谈笑风生地进来了——扎伊提·热赫木医生是新疆人，医大毕业后来到市医院工作。当然，因为修养和体重的原因，他们分工不同，谈笑多是扎叔叔，爸爸只负责风生。扎医生看到边断流，一把抱起，说，多漂亮的歪瓜裂枣啊！干儿子你可一点都不像老边。
扎医生这时又问边断流，说，你长大想干什么？学爸爸还是学扎叔叔？
对于边断流的回答，他后来解释说完全不是以貌取人，也不是因才而论，那完全是因为他每次去医院看病，经常看到扎医生拿出注射器，命令妈妈们把小孩子的裤子脱掉的时候，孩子们无一不是吓得哇哇大哭或是软瘫不动，那场面别提让他多膜拜了，特别是看到有欺负过他的小孩被扎叔叔把针扎进屁股的时候，那崇拜感顿时加倍以N次方计。
所以，大家完全可以猜到他的答案，那时，边断流没有丝毫要考虑的意思，琅然，清圆地大声说，我不学爸，我学扎！
这件事后来真的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让他爸爸遗恨一辈子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在边断流以后求学的道路上，这个答案真的是一语成谶了。
边断流认为自己是不想长大，别人则认为是他智商有问题，不管怎么说，别人大都十七岁读高二的时候，边断流已经十九了。虽然在学业上他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不过让十九岁的边断流引以为傲的是，他依旧保持着童男之身。这倒不是说他不尊重女流氓的勾引，而是因为边断流中武侠小说之毒太深，他觉得自己命中注定会有一天在山上遇上一位仙风道骨的高人，这位高人会摸摸他的脑骨，非常肯定地说他的确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然后再听到边断流压轴说出他自己还是童男时，高人立即感动得潸然泪下，决意收他为徒的意愿强烈到不太尊重人权。

边断流从来不去想自己练成武功后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只想有一天穿上夜行衣，用落英神掌和分筯错骨手痛快淋漓地把他的班主任老师揍一顿，然后看到校长和教导主任赶过来后，三人兔死狐悲，抱头痛哭，从此不敢再对差生有半点不敬。这时边断流再施展轻功，越墙而去，伴随着一声长啸，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当然，边断流事后回想起来，他的壮举还是有可能出现纰漏的，因为他不能确定校长他们会认定这是差生干的事，如果班主任老师还有别的江湖仇家呢？——以班主任的性格和为人，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当然，这种纰漏不值得遗憾，因为武功不是那些我们日常习惯要用的一次性用品，比如口罩、筷子什么的，如果之后发现班主任对广大差生同胞的态度依然没有改观，还是依然我行我素，边断流完全可以再施展一次打狗棒法和天地八荒唯我独尊功，他完全不介意再让班主任体会一次身心皆如刀绞的感觉。——当然，这次，边断流一定不会忘记用粉笔在夜行衣的前后都写上“差生”两个大字。
其实，不用练武功，以常规发育模式，在别人眼中头脑简单的边断流已经强壮到足以与学校任何男老师一战。
不过边断流不这么认为，他需要的不是可与一战，而是压倒性的优势，还有不能让老师们看到自己真面目的现实考虑，
要达到这样的效果，非练武功不可！
为此，边断流爬遍了该市周围的名山。披投市地处平原，三面环水，除了一些矮小的山包，就只有一座稍微高点的山，名叫凤凰山，此山名木不长，杂草丛生，风景恶俗，如同鸡窝。大概是因为该市只有这么个历代单传的独生子，所以该市的上古文人太过溺爱，硬给它安上个凤凰的美名。
不过，让边断流遗憾的是，尽管他每个周末都会做一次巡山大使，但终究还是没有遇到过高人，低人倒是碰到过几次，那是几对野合的男女，或匍匐草丛，或缩身树后，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虽然边断流很欣赏自己的定力，非礼勿视，童心不乱。不过半年后，边断流终究还是产生了动摇，他不是怀疑高人的存在，而是怀疑高人是否会光临这座鸡窝－样的凤凰山，再加上他己经成了那几对野合男女的公敌，好几次上山不是被人扔石子，就是下陷井，于是边断流渐渐的有些心灰意懒了，去山上的次数慢慢减少，到后来竟然一两个月都不曾上山。
转眼已经到了高二下学期，高考就像是一只潜伏在云雾里的野兽，随着风声渐紧，同学们已经逐渐感受到这只庞然大物的威慑力了，一个个如临大敌起来。
只有边断流不理会这些，高考不在他的雷达扫描范围之内，让他觉得迫在眉睫的是，他的二十岁生日就快要到了，该怎样庆祝？
边断流希望有大事发生，否则这个二十岁生日以后回想起来就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了。迫于武林高手的梦渐碎，他只好重新拾起他的另外一个梦想。
刘芳柏就是他的另外一个梦想，她和康灵儿是班里公认的两位班花，本来以常理论，一山不容二虎，班花只该一个，但同学们心中各有定见，难分高下。就像美国民主、共和两党一样，为了争论谁更胜一筹，同学们经常在男生宿舍发生争执，继而混斗，结果后来班主任发现许多男同学学习成绩大幅下降，有几次早自习的时候男同学们全都戴上了帽子，并且全都说被开水烫伤了脸，这时班主任才明白情况不妙，一问班长高小毛，才知道原来如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专门跑到宿舍召集全体男生，语重心长地训诫，说，你们这帮小王八，全是些在傻瓜，班花不班花，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吗？班花将来只属于，富贵的大叔和欧巴，甚至是，可能会成为你，有钱人家的后妈，所以呢，尽早死心吧！只要你们，努力考上清华和北大，低年级的漂亮姑娘才会进你家，进你家！
听完班主任的训话，同学们如醍醐灌顶，全都流下了激动的热泪，不单单是觉得班主任的训话充满了真知灼见，而是因为，这段话不仅很押韵，而且节奏感非常强，有音乐才华的同学把它编成了歌，果真鬼斧神工、朗朗上口。
于是同学们一个个大彻大悟，他们化悲愤为力量，纷纷改弦更张，把低年级的班花纳入自己的新幻想领地，为了将来能占得先机，从此放下屠刀，立地看书，再也没有人公开讨论刘芳柏和康灵儿的美艳微分差了。当有别班的同学再别有用心地问起，他们就说两人差不多，就像如今电影颁奖典礼最佳男女主角流行双黄蛋一样，他们班也有了两位班花，她们不分轩轾，各有千秋，在全班男生意淫的时候享受同等待遇，排名不分先后。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班级的学习成绩在全年级恢复了竞争力。看到男生们脱离了妖精的口袋，又重新被自己占领了思想高地，班主任每天上课和做梦都在笑，以致于笑得鱼尾纹的存在感一天天加强，笑得口水流到枕头边上惹师娘发飙，他是如此叹服于自己充当了指路明灯式的当头棒喝，仿佛自己是拯救地球的超能力漫威英雄，或者是光明顶上排纷解难当六强的张无忌。
班主任到老了脸上沟壑纵横得历害，就是因为这种成就感伴随了他一生。
于是，班上的同学每天都要忍受被班主任慈航普渡式的目光扫上好几遍那种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在皆大欢喜的背后，有三个人是失落的，除了刘芳柏和康灵儿本人之外，只有边断流了。刘康二人的失落感可以理解，作为女主角从此要退居幕后，再也看不到别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伤风然而不感冒了，心里自然一时还适应不了这种落差。
边断流则作为当初这场声势浩大的选班花运功的带头大哥，好不容易拉得班上的平均成绩跟自己靠近了一些，这时看到大家偃旗息鼓了，又好好向上了，又留下他孤零地落在后面，心里倍感孤愤，仿佛革命分子遭遇了背叛，想当初那些支持康灵儿的同学大部分可都是伤在自己的手上，现在又一个个地和自己称兄道弟，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兄弟们跟他解释说，不是他想的这样的，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己班的班花欣赏久了也会产生审美疲劳，于是他们腻歪了，不想再争了，而且，他们顺着班主任的思路下去各年级考察了一番，嘿！他们竟然真的发现，初三（五）班的班花余乐乐真的是比康希和刘芳柏漂亮多了。
不可能！没有人会比刘芳柏更漂亮！边断流一拍桌子，大声说。
兄弟们看了看受了重伤的桌子，纷纷用目光安抚了一下，摇摇头，作鸟兽散了。
后来有一天在宿舍，边断流忽然早上天还没亮就醒来了，从上铺翻了下来，大叫一声，把裤子穿了，拦杆拍遍。
你这是什么意思？宿舍里的其他七个人都敢怒而不敢言地看着他。
边断流说，我终于从班主任的训话中悟出真理了！
其他人问，你悟出什么真理了？
边断流跳下床，半步癫含笑说，刘芳柏以后是我的。
其他人说，没人跟你争，不过你得说出理由。
边断流依旧笑着说，班主任说班花将来只属于，富贵的大叔和欧巴，这说明年龄大的有优势，我比她和你们的年龄都大，所以我有优势，这是第一；第二，我爸是杀猪的，没有钱，她不可能成为我的后妈。
听完这番话，同学们顿时睡意全无，全都起来洗漱完毕背单词了。
只有边断流最好的朋友吴济世忍不住提点他，说，最重要的是富贵，只有富贵才能娶到班花。
边断流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好，那我叫我爸明天赶紧去公安局把我的名字改成边富贵吧！

不过边断流明白，他的名字是不能改的。这点他妈妈早就告诉过他，这个名字是高人所取，寓意非凡。高人说，古代一位大将姓符名坚，兵多将广，他告诉他的敌人，他只要叫他的手下将士把自己的鞭扔进长江，就能立马建成一座三峡大坝，把水堵了。
多豪气啊！多好的名字啊！边断流的妈妈当时就赞叹说。然后她就赶紧回家把高人的意思跟丈夫说了。
多牛X啊！边断流的爸爸也同样赞叹，说，我一辈子杀了那么多的牛羊猪狗，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就算是把这些牛鞭、猪鞭、羊鞭和狗鞭都攒下来，也不见得能堵住咱们市的那条披投河，要堵住长江，那得多大的数量啊！
那那个叫什么坚的人他手下的士兵后来怎么样了？要不你去问问那个高人。边断流的爸爸忽然大为关切地问妻子。
什么怎么样了？边断流的妈妈不解。
哎！不用问了。边断流的爸爸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那些士兵把自己的鞭扔进长江了，肯定是只能去做太监了！
你真是没文化！边断流的妈妈说，那是假设，假设你懂吗？不是真的叫士兵把自己的鞭扔了，他们不会真的成为太监的。
边断流的爸爸这才释然，安心地去处理屠宰场里的牛鞭、猪鞭、羊鞭和狗鞭了。
边断流这个周末没有回家，不完全是因为知道改名字无望的原因，而是班主任把他和另外几个同学留下了。
学校刚刚落成两幢教师宿舍楼，楼临街而建。班主任的三居室被分配在九楼，推开窗户，楼下的繁华景象便会像看3D电影一样奔袭而来。那也是他的新房，据说师娘就是因为看中这房子最终才拍板跟班主任结婚的。
师娘的专业是研究各类服装鞋子内衣和自身的契合度，师娘不仅专业能力强，而且是个实干家，每当看到有适合自己的靓丽新款面世，必定会排除一切杂念不计任何后果在第一时间占有它。
师娘的视力2.0，她站在九楼的窗户前，迎风而立，沐浴朝阳，俯瞰街市，快感丛生。每家店铺尽在眼底，谁处来了新货，哪家商场开张，她洞若观火，细察入微，真正做到了野无遗贤。
班主任本来是比较抵触这种房子魅力大过本人的状况的。可是眼看自己三十出头了，在没有别的姑娘前来询价的情况下，他基本上也就快要滞销了；然后再看看花了一上午工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师娘，班主任也就只好咬咬牙，带她回乡下去见了自己的爹娘。
班主任对爹娘说出了对师娘表现出的世界观的愤慨，他爹娘却什么也没说，含泪把他拉进了他妹妹的卧室。卧室里有一面大镜子，班主任站在了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男人长得十分谦虚，一米六七的个头，不到中年已发福，脸上的大自然景观很是丰富，一颗颗痣如繁星隐没，一条条纹像暗渠密布，兼且总体地势坑洼，局部杂草旺盛。
班主任闭上了眼睛，镜子里的男人不能细看，细看之下，让人没法相信造人的女娲娘娘是个认真负责干工作的神仙。
班主任的爹娘眼睛里写满了歉意，然后三个人默默地抱头痛哭了一场，就全票通过让师娘进了家门。
班主任是个有战略眼光的人，为了应付婚后师娘所带来的峥嵘岁月，同时为了让劳动人民得到真正的休养生息，他搬家的时候就没去请搬家公司，而是想起了他的学生们。
所以边断流和其他几个外强中干的同学这个周末就被留了下来。

班主任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对他们说，你们几个啊！不会好好读书，我对你们的未来真的产生了深深的担忧，估计以后是没办法从事脑力劳动方面的工作了。上次选班花的时候就你们最闹腾吧？看上去精力太旺盛了，这个周末就去我那里搬家吧，多练习一下劳动技巧，以后也好在社会上找个好工作。特别是你，边断流，卖力点，以后就是去工地上干活也要让人看到你是干这行的材料。作为老师，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二天早上同学们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就被班主任叫醒，洗漱完毕后，班主任就分配任务，说，好了，现在开始搬家具吧，先干一会儿活，然后去食堂吃早餐，吃完接着搬，在食堂吃完午饭后，下午你们再去打扫旧房子的卫生。
——同学们都很奇怪，班主任为什么在分配任务时要这么强调食堂的重要性？
要自带饮用水吗？边断流有些未雨绸缪地问。
班主任经过三点五秒的慎重考虑，回答说，要！
班主任的旧房子是平房，在学校的西北角，新房子在东南角，基本要穿过整个学校。数学老师教的两点之间的距离直线最近肯定是骗人的，因为中间隔着教学楼、食堂等建筑，要搬家需要进行不规则的S形漂移运动。到了新房子楼下还不算完，还要进行曲折盘旋攀爬运动，因为班主任的房子在九楼，而且新楼没有电梯。
要算出这两者之间的距离，估计数学老师会瞬间头大。
关于不装电梯，校方的官方解释是为了老师们的安全考虑，因为最近电视上总是报道电梯事故频发；以及指出爬楼梯是有益于身体的健康运动，是教学前的最好热身。——不过，住在四楼以上的老师们都认为，校长和教导主任的房子分别在二楼和三楼才是没装电梯的最重要的原因。
边断流和其他同学搬了第一趟之后就明白了班主任对他们的关爱是真的，的确，要把班主任的那些破书和半新不旧的家具搬完，而且要做到班主任提出的速度要求，他们肯定能轻松地在劳力市场找到工作。
他们搬了一趟家具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同学们一个个软瘫在地。班主任很担心自己家的地板，招呼他们赶紧起来，去食堂吃早餐。
边断流没有起身，还想坐在地上继续喘口气。他打量了一下班主任，班主任在他们搬家具的时候一直在热烈地为同学们加油打气，此时上了九楼，依旧面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边断流忍不住赞叹说，老师，你的心房真大！
班主任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子，得意地说，新房大？是吧！校方还是公平的，校长说，为了保持公信力，由老师们自己选择，越上层的空间面积越大，所以我特意选了九楼，果真空间大吧！
另外一个同学王漆第说，老师的房子是不错，不过要等我们帮教导主任搬家之后才能做出深刻的对比，然后才能确定校方是否具有公信力。
边断流瞪了王漆第一眼，仿佛看到了一个急于揽活的包工头。
班主任笑了笑说，教导主任的东西不用你们搬，他早就弄好搬进去住了。
那你去参观过吗？另外一个同学问。
没有，听校长说主任的太太有病在身，不方便让人参观。班主任说。
明白了，校长的确是很公平的。同学们看着班主任，异口同声地说。
班主任赶紧把食指竖在嘴唇中间，“嘘”了一声，说，好了，下去吧，不要在地板上呆得太久了。
师娘在家吗？做为一个尊师重道的学生，就让我们拜见一下师娘吧。王漆第说。
拜见什么？知道尊师重道的话就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用的人，就算是去卖苦力也不要忘记做人的原则——你们师娘今天回娘家去了，要晚上才回来。平常就是在家，她吃完早餐后要睡回笼觉，还要化很长时间的妆，所以你们下次来也要注意，别打扰到她，明白吗？

同学们点点头，在心里默默地哀悼了一下班主任，纷纷下楼去食堂吃早餐。
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王漆第赞许地对边断流说，你今天表现不错嘛，在班主任要赶我们下来的时候还知道实施拖延战术，让我们能苟延残喘歇口气，要不然估计要猝死在他家了。
哪里？边断流说，我只是看到他上一趟楼，脸不红心不跳的，好像一点也不累，老八，你说班主任他老人家是不是练过轻功？
王漆第嘿嘿笑了起来。
王漆第并不是在家里排行老八，是吴济世叫开来的。吴济世说，漆第就是七弟，老七的弟弟当然就是老八。
吴济世这人就像苍蝇，不管有缝无缝的蛋，他都要叮。
为此，王漆第一见吴济世就要揍他，后来吴济世只好和边断流做了好朋友，在边断流的羽翼庇护下才得以保全性命——看来父母取名真是门学问，除了杨伟这种大家都知道躲的明枪外，还有许多暗箭确实也得防。
班主任他老人家练的不是轻功，而是大郎功，今天忘记挑炊饼担子了，就是不知道师娘开窗的时候会不会一棍子打到西门大官人？王漆第估计是不太甘心成为纯正的劳动人民，嘴里忍不住诅咒起来。
同学们纷纷打了个寒噤，指责说，老八你这个诅咒太恶毒了！他们担心的是，棍子从九楼扔下来，估计还没等到王婆出场，西门大官人就被砸死了。
班主任这次做出了完全错误的估计，他没有正确认识到这次搬家任务的严峻性。虽然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或许不一样，但是他以为边断流和王漆第他们也可以在自己的严格督促下，像那些优等生一心一意读书一样，把心事完全放在搬家上，真正做到废寝忘食，汗牛充栋。
他没有想到他们能喝那么多水，能上那么多次厕所，能装那么多次死。眼见已经到中午了，他计划中的把家具和书完全搬完根本不可能实现，下午只能继续搬，看来打扫只能留到明天了。班主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吃完午饭，大家都胡乱躺在食堂的大排凳上，脑袋一片空白，眼见只有一个“累”字在头顶绕梁，久久不散。
造字的人真没有学问！王漆第忽然愤愤不平地说，这个“累”字是由田、系两个字组成，他的意思是田里干活的人最累，他有考虑过搬家公司兄弟们的感受吗？
这家伙忽然间变成了汉字解构大师。
边断流没有说话，他的脑袋里除了看到那个漂浮的“累”字之外，还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拈花微笑，一片金光，能救苦救难，她的脸上满是慈悲与爱。
那不是观世音，而是刘芳柏。
边断流最近刚看完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支撑着主人公孙少平他们在艰苦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不是伟大的理想信念和实际的金钱收入，而是那些他们喜欢的姑娘，当他们累得动弹不得的时候就会想一想心上的那个人，那个人拈花微笑，一片金光，能救苦救难，脸上满是慈悲与爱。
对于每个人而言，她们的外在形象和精神内涵实质都一样，只是脸按照各自的需要自行替换罢了。

刘芳柏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披投市最著名大学的哲学系副教授，副教授一生致力学问，不计名不图利，受到学生的广泛敬爱。但是受人敬爱也不一定是好事，副教授就是毁在了这个“敬爱”上，他带的一位漂亮的女学生因为“敬”他的人品学问而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副教授没有把持住，最终老树盘根再发新枝，与入室女学生进行了灵与肉的交流。后来东窗事发，刘芳柏的母亲一气之下跟副教授离婚了，这件事传扬出去之后，导致副教授再怎么努力也转不了正，一生只有副的命。
不过副教授终究不愧是学哲学的，他没有消沉下去，还是重新找到了奋斗的乐趣，那就是他的宝贝女儿刘芳柏，刘芳柏不仅长得沉咸鱼落孤雁，闭新月羞葵花，而且冰雪聪明，乖巧懂事，完全不负他的老怀所望。
刘芳柏名字中的“柏”是个多音字，为此，每当新学年开始老师点花名册的时候，刘芳柏纠正老师的发音时总是能做到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她说，老师您好，我的名字中的“柏”念（百bai），不念（博bo），我叫刘芳柏，谢谢老师！
而且每当她回应老师点名的时候也是大有玄机，别的同学都是被叫到名字的时候说，到！
比如老师念，高小毛。
到！
边断流。
到！
王漆第。
到
刘芳柏。
是！
老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念了一遍，刘芳柏。是！刘芳柏依旧回答。
刘芳柏。是！
刘芳柏。是！
刘芳柏。是！
如此多次以后，吴济世终于明白了，一拍桌子，说，我知道副教授的意思了。
同学们问，什么意思？
吴济世一字一顿地说，他老人家是要流、芳、百、世！
刘芳柏深知自己的使命，所以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低头时好好学习，抬头时天天向上，一直能做到珍爱生命，远离男生。
看到周围的女同学一个个被男生包围然后和男生互相蚕食，她总是能做到置身事外，不为所动。她还总是告诫热恋中的女同学说，你们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要洁身自爱，心急吃不了热火锅，现在还不是贪图男色的时候，一定要等到学有所成，成就斐然然后我们才能更好地凌驾于男人之上，你们明白吗？
有些女同学比较愚钝，还以为她说的凌驾于男人之上是在强调姿势的重要性，后来看到她一脸正气，才明白女君子也不可欺以方。
刘芳柏斩钉截铁地对姐妹们说，在考上清华之前，她是绝对不会接受跟任何人谈恋爱的！
刘芳柏不愧是哲学系副教授的女儿，防火墙构建得十分牢固，水火不侵，能自动拦截一切不自量力的癞蛤蟆。

她的拦截技术出神入化，旁征博引，信息量很大，而且极富思辨色彩，令人叹为观止。
边断流也曾经是那些癞蛤蟆中的一只。那还是在上学期的时候，有一天周五下午，同学们都收拾东西回家，边断流尾随着白天鹅出了校门，在一个拐角处，递上了一张空白的表格纸。
——这就是他以为的传说中的表白。
刘芳柏看了他一眼，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问，你看过《武林外传》吗？
边断流说，看过，怎么了？
刘芳柏说，里面有一集讲到祝无双遇上了一个满口广东口音的展护卫，爱上他之后用上海话表白，结果却发现展护卫原来是宫里的太监，最后只落得空欢喜一场。请问小边同学，你从这个故事里看到了什么？
边断流说，我看到了中国的方言真是博大精深，威力无穷，进可以临阵试敌，退可以临阵脱逃。
你错了。刘芳柏说，这是因为太监被阉割了，不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所以没有人是会嫁给太监的。——当然，在特定的情况下是有的，比如有些在宫里出头无望、又不想出宫的宫女就愿意和太监搭伙生活，名叫对食，当然，我要解释一下，这并不是说女人好色，嫁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性生活。可能祝无双知道了展护卫的太监身份后，并没有想到这个方面，临阵脱逃只是不能嫁给太监的思维定势使然。这就像正常情况下，没人是会爱上自己的亲兄弟姐妹的，这也是思维定势，但是假设在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兄弟姐妹的情况下，比如说有一方是私生子或私生女，双方是有可能互相爱上的。
你明白了吗？她问。
明白了，边断流一边回答，一边迈开大步准备快步往家里走，说，我这就回家去问我爸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女。
刘芳柏把他叫住，说，这不是重点，你忘了一件事。
边断流拍拍脑袋，很疑惑地说，难道还应该问问我妈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女？这不太可能的。
刘芳柏依旧摇摇头。
哦，我明白了，你不会是我爸或者我妈的私生女吧？边断流脑中一个激灵，大叫起来，他想起了《天龙八部》中的大理段誉。
你想哪去了？重点是太监，明白吗？
边断流想了想，再低头看了看，说，可我不是太监。
刘芳柏不正面回答，却说，你是不是曾经说过，要保持童子之身以待明师，然后要练成绝世武功。
边断流很奇怪，说，你怎么知道的？是吴济世告诉你的吗？

边断流的真心朋友只有吴济世，所以他的秘密只告诉过吴济世一人。吴济世此人短小而不精悍，精明而不强干，唯独嘴巴很大，谁的秘密告诉他，然后……就没有秘密了。
我是童男，不是太监。这是有本质的区别的。边断流争辩说。
太监是没有而不能用，童男就像是和尚，是有而不用，对于女人而言，在实质意义上是一样的。刘芳柏说。
所以，你和太监在我的心目中是没有差别的，——很抱歉你已经对我造成思维定势了，所以恐怕我今后是没办法爱上你的。刘芳柏摊开双手故作遗憾地说，然后又问，你愿意为我放弃练成绝世武功的梦想吗？
这……我……
你看，你犹豫了吧，剥夺一个人的梦想是残忍的，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你还是把这张纸拿回去吧！刘芳柏把白纸递还给边断流。
边断流低下头，嗫嚅着说，我，我还从没想过这么多，只是喜欢你，只想和你谈谈恋爱牵牵手，每天能看着你，心里就像孙悟空吃了蟠桃园里的桃子一样甜蜜，这样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刘芳柏语重心长地说，恋爱的道路千千万，可殊途同归最后都会发展到这一步，如果我们真的好了，当然我只是假设，有一天忽然把持不住了，这种情况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你看看，你的比喻就是孙悟空吃蟠桃园的桃子，那可是偷吃，这说明你潜意识里就居心不良，假如偷吃以后，就算是你遇到高人了，他还愿意收你为徒吗？到时练不成绝世武功，你不得恨我一辈子？
边断流头低得快要到裤裆了，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懊悔而又真诚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喜欢你会造成这么多的困扰。
刘芳柏说，没关系的。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你喜欢我是你的自由，并不会对我产生困扰，产生困扰的前提是我们互相喜欢上了，你明白吗？
明白了。边断流说，然后又问，那……那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做朋友是没有前提条件的，不会造成思维定势，——哪怕他是太监或和尚。说到这里，刘芳柏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有如劲枝尖刺上绽放的玫瑰，这抿嘴一笑是落落大方下显现出的千娇百媚，可又把边断流害苦了，刚刚做了检讨准备把自己的心变成古井，这时又开始泛起波澜了。

刘芳柏就是这样的，男生们都惊讶于她的落落大方，奇怪她怎么会无所顾忌地说出这么多连男生们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
在哲学上，没有什么是不能谈论的。刘芳柏总是说。
正当边断流想得入神的时候，忽然“咣”的一声，真的眼前金光四射，定睛一看，原来是班主任来了，他叫了几声后见同学们一个个像死猪一样不理他，于是他拿起一根木棍，猛敲了一下铁制的长桌，才把这帮猪的灵魂从姑娘们那里夺了回来。
初夏的午后，阳光晃眼，一切都那么，慵懒。在巴黎的咖啡馆里，在巴厘岛的沙滩上，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草地，人们或坐或躺，怡然自得；动物们悠闲地觅食，都在尽情地享受着这份惬意。
天地之间，还有边断流他们这一群下里巴人，还在为班主任的美好生活，半死不活地蜿蜒前进。
好不容易熬到暮色四合，食堂快要关门的时候。班主任才放他们去享受晚餐，避免了食堂关门后同学们没有饭吃后他要思考怎么面对这一群嗷嗷待哺的家伙的尴尬。
在食堂师傅们的催促声中，同学们草草吃完了饭，回到宿舍收拾完衣服，一起去澡堂洗澡。
原来的旧澡堂正是现在的教师宿舍楼所在地，被拆掉后在东南角一处空地建成了现在的新澡堂。
这是校长上任后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的一部分。
校长视野开阔，思虑周详，新澡堂来源于北方样式，四面墙，再在中间加砌两道，临门靠墙一排柜子，除此之外全无遮挡，其它墙上每隔不到一米就是一个喷头，里面的水温全凭澡堂管理人员的心情而定，不幸的是，澡堂管理人员的心情经常不好，如果不事先试试水温，有大面积烫伤或者冻死的可能性存在。
澡堂的顶棚用铁皮盖成，这样的好处是澡堂在夏天的时候，经过阳光全天候曝晒，里面热得要死；在冬天的时候，风从铁皮缝中呼啸而入，里面又冷得要死。这极大地避免了那些洁身自好严于搓澡的同学大量浪费水的情况存在，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在里面呆上十分钟也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的。

还没到酷暑寒冬，特别是现在这个季节，温度适宜，洗澡是最痛快的。所以为了报复校长，同学们在这个时候洗澡都会故意地浪费水，以证明校长并不是始终能算无遗策，就算是那些平常总披着一身臭皮囊的同学，也会在这个时候变得对自己的身体格外用心。
边断流他们进去男澡堂后，脱光了衣服正准备迈着疲倦的步子去洗澡，洗完之后享受一个劳动人民那样的踏实觉，这算是他们今天能想到的惟一愉悦的事了。
打开水龙头测试了水温后，王漆第就让水哗哗流着，然后又折回衣柜，转身的时候手里像变魔术一样多出来一包香烟，他很潇洒地叼了一支放在嘴里，然而招呼同学们一起过去抽。
学校是禁止吸烟的，但王漆第抽烟有年头了，反侦察能力特别强。他说，平常别的烟民同学都认为在厕所或宿舍吸烟最安全，其实大错特错。在厕所难免会碰到屎尿多的老师，而且由于学校禁止所有人在公共场所吸烟，烟民老师也不例外，所以当他们抓到在厕所吸烟的同学后，会格外地痛恨，于是处罚起来更是毫不手软；在宿舍也不安全，除了时常有不解风情的宿管阿姨突击检查之外，还须防备打小报告的舍友，被打小报告的舍友告发是很痛苦的，被处罚到在其次，关键是你知道有这样一个舍友存在，不把他找出来吧，好像学霸遇到一道题解答不出来就肯定会心里难受，于是日子过得如骨骾在喉芒刺在背，别提多不痛快了，要把他找出来吧，又得要学习行为心理学和阅读大量的侦探小说，也是件累人的勾当。
至于被宿管阿姨抓到后，也是麻烦不小，因为她会精神大振，以后来得就更勤劳了，美其名曰说加强管理，但让人怀疑的是她这么频繁地进入男宿舍，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抓？

后来王漆第总结出来了：在澡堂里是最安全的。由于和女澡堂相邻，所以男澡堂的管理人员的注意力基本在女澡堂那边，看着一个个美女出浴后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浑身都散发出香气，袅袅婷婷地从他的身前走过，早已口角流涎魂飞天外了，哪还有闲工夫进来瞅一眼？况且澡堂里水汽弥漫，你在里面抽着烟，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就算是有同学想告发，澡堂男管都不愿意搭理，更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叫老师，老师们都有自己的浴室，根本不愿意来这种地方。
不过有一点王漆第没有说，那就是他的生殖器异常雄伟，让人相信他有进军娱乐业的巨大潜力，每当有别的同学对他在澡堂抽烟的行为想表达不同看法的时候，一看到他的生殖器，顿时气馁，连指责和告发的勇气都没有了。不管这些同学平常学习多么优秀，家世如何优越，最终还是要败在生殖崇拜的威力之下。
对这种意料之外的愉悦，大家都特别高兴，纷纷点燃香烟，有滋有味地吮吸着。这时王漆第忽然问边断流，今天特别想刘芳柏吧？
你怎么知道？边断流问。
王漆第说，中午在食堂休息的时候，看看你那空洞的小眼神，就再明显不过了。我可是老资格的劳动人民，比你们有经验多了！
什么是老资格的劳动人民？同学们都很好奇，他们站在高高的谷堆，不，是柜子旁边，听妈妈，不，是老八讲那过去的故事。

老八说，早在他在他们乡下镇上读初中的时候，他就是个包身工了。那时学校为了创收，承包了周围的几座山。山上一排排全种满了茶树，于是同学们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成了学校的九年制义务长工，从松土、施肥、浇水直到采摘，他们全都重任在肩。为了让茶叶绽放出更美丽的芬芳以便使校长收入增加，心情愉悦，学校经常在周一到周五的时候不定期放假，把同学们赶上山去劳动，惨绝人寰的是，每次到采摘季节，还硬性规定每人必须完成几斤几两茶叶的任务，完不成同学们必须自己掏钱来填补这个窟窿。
所以那时候，我老早就知道讨好女同学的重要性了。老八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水汽，继续说，采茶叶是个精细活，男同学大都手笨，到采茶的时候很多都完不成任务，有些只好认罚，有些就干脆捞些树叶进去充数，被抓到了就会被罚得更惨，而我呢，早有预谋，一早就跟女同学搞好关系了，一到关键时候，来帮忙的还真不少，那场面，让别的男同学不知有多妒忌了。说到这里，王漆第嘿嘿一笑。

那时候呢，我就发现了人生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干活累了躺在地上，想想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就像你今天的初次体验一样。王漆第说着指了指边断流，又接着说，还有抽烟也是在哪时学会的，你们知道劳动人民为什么都喜欢抽烟吗？
同学们都摇摇头。
干活累了坐下来抽根烟是劳动人民创造出来的乐趣，就跟你们累了的时候想姑娘一样，属于苦中作乐。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功效，就是偷懒，你们想想啊，要是干活的时候你隔不了多久就去干坐着休息，别人肯定会对你有意见，但是你停下来多抽几根烟，别人可能会觉得你只是烟瘾比较重，不会太过份指责你，明白吗？
为什么姑娘们的前缀是“那些”而不是“那个”呢？边断流的注意力依旧执着在姑娘们身上，很好奇地问。
王漆第把一条腿搁在凳子上面，又点燃了一支烟，说，那时候还小，没有特别喜欢那一个，只是瞎想，仔细想想总觉得各有各的好处。
那现在呢，有特定喜欢的一个吗？一定是康灵儿吧？边断流问。
没有，现在我也还小啊！王漆第说。
还让不让人活了，你现在已经很大了！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目光纷纷由上向下做了一次直线运动。
王漆第不好意思地笑笑，企图让人相信他的单纯，说，哪里，我的审美观还在形成当中呢，姑娘那么多，我需要摸索。当初跟你们挺刘派闹，纯粹是为了好玩，真没有特别的立场，也没有特别喜欢康灵儿，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她们两个差不多。说到这里，他看着边断流，眼神里充满了真诚。
经过这一天的共同劳动，他们已经有了一种相濡以沫的革命友谊，再听到这一番肺腑之言外加随机附送的真诚眼神，边断流顿时觉得很感动，以前的那些小芥蒂早已烟消云散了。
他站起身来，忘却形骸，就这么赤裸着，和王漆第来了一次意义深远的拥抱，并不单单只为江湖一笑泯恩仇。
当然，边断流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微微撅起了屁股，避免了短兵相接的危险。

二，忽逢青鸟使，邀入赤松家

边断流和王漆第拥抱的时候，其他的同学在旁边看得也是热泪盈眶，他们心里想，平常在澡堂里，没人愿意和老八靠得太近，是因为怕成为对比过程中的受害一方，现在小边同学迎难而上毫不知耻，他的这个拥抱足以表明他是多么的真诚，太让人感动了！而且，今天老八的一番话让他们从此对他刮目相看，看来这家伙也不是徒有其大大而无当，从此他们更加坚定地认为，王漆第将来进军娱乐界肯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洗完澡回到宿舍后，他们倒头就睡，睡前唯一没有忘记做的事就是集体祈祷明天下雨。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边断流忽然尿情荡漾，憋得忍无可忍，只好不情愿地起床，去到楼道右侧的厕所，尿完一看窗外，顿时睡意全无，兴奋莫名，原来外面真的下雨了！看来皇天真是不负有心人。
于是他赶紧跑回，奔走相告，大叫起来，到王漆第他们宿舍，把他们的被子都一一掀开。同学们初始怨怼他这么早就吵闹以致惊走了他们的春梦，后来看看窗外，也兴奋起来，纷纷弹冠相庆。
班主任是很爱惜他的旧书和旧家具的，为了不让这些宝贝受罪，看来他们今天不用去服役了。

到刚吃完早餐的时候，班主任还没有出现，这下大家都安心了。回到宿舍，同学们各自找出自己的消遣，有几个拿出两副扑克来打“拖拉机”；有几个没去吃早餐的还在被窝里赖着不愿意起床；王漆第则是在看体育画报，这家伙爱好广泛，是个球迷；边断流这时又有便意，于是拿了一本书去了厕所。
大家正随心所欲兴致高涨的时候，班主任就像个城管一样，在你想不到的时候忽然以迅雷不及暴风和快播之势出现。只见他走到一个打拖拉机的同学旁边，问，你四个王为什么不出？那个同学已经傻了，心想，这局才刚开始呢，为什么就要出四个王？班主任又掉头拿走了王漆第手里的体育画报，看了看，说，梅西都早已经退役了，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还有什么可看的，建设你多看看C罗执教的中超劲旅，那才是中国足球的复兴希望呢！
同学们面面相觑，班主任今天看来太不正常了，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调戏？

班主任又来到边断流所在的宿舍，正准备把一个被窝里的同学掀起，那个同学忽然大惊失色，拚命按住被子，脸色苍白颤抖着说，老师，我在裸睡。
班主任只好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环视一周后，问，边断流呢，在哪去了？
报告老师，他在厕所看小说。吴济世回答说。
看什么小说？是不是黄色小说？班主任瞪着吴济世问。
吴济世嘴里嗫嚅着，没有回答，不过他的动作和表情已经把边断流出卖了。
他竟然敢在厕所里看黄色小说！班主任的暴风雨果真来得很猛烈，他咆哮起来，目眦欲裂，对吴济世吼道，赶紧去把他叫出来。
边断流最近有些上火，难以做到畅所欲便，此时正在厕所蹲着，边看书边酝酿。这时吴济世一阵风似地进来，压低着嗓子说，不好了？小边，班主任来找你了，正在发火呢！
边断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紧张之下，忽然觉得腹中一空，一阵轻松，坚守了阵地几天的污秽之物奔涌而去。
想不到班主任还有治疗便秘的功效，边断流由衷在心里赞叹说——此情此景真应了一句著名的唐诗：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边断流赶紧把书夹在腋下，提着裤子回到宿舍，皮带都还没系好。
班主任一看到他，劈手就把书抢过去了，一看书名，《雍正的一千零一夜》。

班主任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边断流，你洗手了吗？
边断流刚把皮带系好，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边断流赶紧跑回卫生间去洗手。
班主任把书扔在身旁的桌子上，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双白手套戴上。至于班主任的裤兜里为什么会备着一双白手套，旁人不得而知，看惯侦探小说的人可能会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个高手惯犯，经常在厕所里收缴同学们的书籍。
班主任看到桌上有一盒牙签，倒了一根出来，然后拿起书，很小心翼翼地用牙签挑起一页，仿佛这是一本用毒药浸泡过的武功秘籍，皮肤一沾上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班主任的眼睛在书页上上下左右仔细地挖掘。
这时边断流已经重新回来了，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
班主任又仔细翻看了几页，感觉跟自己学生时期参详过的手抄本不太一样，没有什么特别露骨的内容，他不禁有些失望

班主任把书合上，不情愿地抬起头来。
他看着边断流，问，为什么他们都说你在看黄色小说？《雍正的一千零一夜》，什么玩意！这到底是中国小说还是阿拉伯故事？
这当然是中国故事，是一本网络小说，讲的是雍正皇帝继位前后的斗争和爱情故事，只不过借用阿拉伯故事的书名——现在有很多网络作家很喜欢写皇帝和后宫的故事，宫斗穿越，因为都是描写皇室的，所以这一派都被称皇室派，他们的小说就叫皇室小说。边断流一一解释说。
班主任点点头，说，哦！原来是皇室，我还以为是……
班主任没有说下去，他顺手把那根牙签叼在嘴里，开始有滋有味地剔起牙来。
同学们沉默不语，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剔完牙，心想这本书不够收缴的资格，非常不情愿地扔在桌上，语重心长地对边断流说，以后不要看这么低俗的小说了，要看些高雅的作品，比如……
随即又问同学们，说，算了，我就不举例了，高雅的作品你们应该知道有那些吧？
知道，最高雅的作品是课本！同学们都很识趣地回答。

班主任显得很满意，他用眼神的余威扫了一眼边断流，算是警告之后的无罪释放。
班主任又折回王漆第他们的宿舍，问那个打拖拉机的同学，你四个王出了吗？
那个同学一脸苦相，说，您来了就没打了，老师，我保证以后不再打牌了。
哎！四个王的牌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班主任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然后班主任把同学们都召集过来，指着大家伙说，你们在宿舍打牌的，看闲书的，不关心人民疾苦的，已经违反了纪律，除了吴济世，其他人都罚到我家去搬东西。
同学们有些狐疑地看看窗外，这时雨已经下得更大了，让他们更不明白的是，班主任今天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善良，要大家去干活还要先弄个前奏，非得抓住大家的把柄以求心安理得？
这时，王漆第有些摇摆不定进退失据，不知道自己属不属于班主任列出的违反纪律之列。只好问，老师，我应该不算违反纪律吧？我不用去吧？
你怎么不用去？你属于不关心人民疾苦的，中国足球不关心，崇洋媚外看巴萨，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祖国吗？班主任义正词严地问。
王漆第低下头，仿佛自己成了中国足球的千古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