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他更成功——张仪的仕途与人生
5、张仪怒火冲天
张仪兴冲冲来到邯郸，他想着凭着老同学的关系，混个一官半职，弄个县长当当轻而易举。谁知，开头就不顺利。
苏秦不见他。
我这几天有点忙，让他等等。
妈的，摆什么臭架子。老子大老远从魏国跑来，你有多忙的事，抽个空都没有。
张仪暗暗地骂道。
可是，骂归骂，别的办法没有，等吧。
一等等了五六天，驿馆的主人问他，你不是和苏相国很熟悉吗？他怎么不见你？
张仪一脸尴尬，他说他这几天有点忙。
忙，主人的话中有了嘲讽的意味，昨天我还看见他在北地和几个御史一起进行投壶比赛呢，他们整整完了两个时辰。
真的？！
张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续上）
当然是真的，我干嘛骗你！
张仪当时就火冒三丈，要冲出门去，找苏秦。后来想想，自己是来求他给官职做的，鲁莽不得。于是，冷静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仪来到苏秦府上。还好，这次，门客只让他到等了半个时辰，就见到了苏秦。
张仪热情地向苏秦打招呼，谁知苏秦看见后，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冷冷地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张仪心中一凉，苏秦怎么这样对我，从前他对我可是非常热情的啊，比人家的亲兄弟都亲！难道真像人们说的，权力改变人性，致人良心泯灭，六亲不认。
苏兄，张仪又热情地喊了一声。
嗯。
苏秦鼻子里“哼”着。
(续上）
四年不见了，我过来看看兄台，张仪虽看到苏秦不热情，但还是笑眯眯地说道。
对，有四年了。
苏秦仍然不冷不热。
张仪站在堂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苏秦既没有让他上堂，也没有走下堂来。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堂上，一个在堂下。
全都站着。
天底下哪有这样待客，别说一般的官员，就是平民百姓也不这样做。这样是非常不礼貌的！
苏秦又看看张仪，然后牙齿中轻飘飘跳出几个字，你坐吧。
坐？
我坐哪里？
张仪抬头看看苏秦。
苏秦不置可否。
难道坐在堂下？
张仪不相信，苏秦会这样对自己。
(续上）
敢情是让他做堂下，因为有人已经在堂下张仪的面前安排好了座位，一张席。
张仪体会到了人在屋檐下的悲哀。
他不情愿地做了下去，他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坏起来，并且越来越坏，看来苏秦变了，不是当年那个热情、友善的他了。
看到张仪坐下，苏秦似乎没看出张仪的穷困潦倒，不紧不慢地问道，兄弟混的怎么样啊？在哪里高就啊？
张仪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在，在?????
嗫嚅了半天，张仪也没有说出来他什么职位都没找到，目前只是在家里守着老婆吃糠咽菜。要知道以前张仪可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扯上一个话头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时候，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张口结舌的样子。
在家里吧？
苏秦不怀好意地说。
(续上）
是。
张仪的声音几乎低的他自己都听不到。
怎么不出去找个活做啊？
苏秦的声音不阴不阳。
找了，一直没有找到。
张仪很费力地说。
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吧？
三十二了。
都三十二了。古人云：三十而立，你也该立了，不能老是这样混日子，让人不放心。
苏秦的话里竟然有了责备的意味。
张仪心里恨恨的，我又不是不努力，可是无人慧眼识珠，不像你这小子一步登天，在这里奚落人。恨虽恨，张仪脸上始终不敢有任何不恭敬的神态流露。
我到兄台这里来，就是想靠兄台帮帮忙，给我找份工作做做。
张仪谦卑地说，他没有提到要个官。
什么工作都行吗？
什么都行，话刚出口，张仪就感到，还是直接说明，弄个官职，哪怕再小的官做做吧，于是，说道：我想当官？
（续上）
当官？哈哈哈，你想当官，真是想法蛮高的啊，有志气，有志气，你说说想当个什么官？
县令就行。
张仪没有敢提更高的要求，他想只要一个小小的县令，不会让苏秦为难的，苏秦也不会不答应的。
县令？
苏秦顿了一顿，你的志向可嘉，可是你来的不是时候，眼下手中没有这样的缺。这样吧，你等一阵，我们慢慢来。
不做县令，别的也行。
张仪想想家中一个多月揭不开锅的日子，不得不又退了一步。
难道你要做县尉？
苏秦似乎不相信张仪的话。
是。
张仪艰难地说道。
想想刚出师下山的时候，他张仪何等的神采飞扬、雄视天下，郡县长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弄个相国将军之类的高级官职做做，至于封君封侯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几年的连连碰壁，他的封君梦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眼下只想着弄个职位养养自己和老婆。
(续上）
好吧，我考虑一下。
苏秦对着张仪点点头。
多谢苏兄。
张仪感激地望着苏秦。
别这样，我们毕竟是同学吗？能帮忙的我一定帮。但是，有句不好听的话我说到前头，我是有心帮你，事情成不成却不是我说了算数的，你知道我给国君做事，一切还得他说了算。别到时候事情弄不成，你埋怨我。
苏兄的一片好心我万分感激，我想凭着国君对苏兄的信任，小弟的事一定能解决好。万一解决不了，我只怪自己运气不好，不会埋怨苏兄的，这点苏兄放心。
那好吧。
苏秦懒洋洋地说。
嫂子还好吗？和你一起来邯郸了吗？
张仪想着和苏秦谈谈个人私事，和苏秦拉拉关系，唤起他对往日同学三年相处时的美好回忆。
没有。
苏秦不耐烦地摇摇头。
(续上）
兄台现在都看什么书？
张仪又找了个话头。
苏秦显然不想和他闲扯下去，所以对他的问话理都没理，而是面无表情地说，你吃饭没有？
张仪的脸又红起来。
没有。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实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口袋里一丁点钱都没有了。
那就和我一起吃吧。
说完，苏秦站起身。
(续上）
苏秦招待张仪的盛大宴会开始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张仪的座位又被安排在了堂下，和府中的仆人及其他闲杂人员坐在一起。张仪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不是把我当什么什么人看待了吗？后来，他转念一想，也许是苏秦好面子，不想让众人知道有这个无权无势、穷困潦倒的同学吧。
管他呢，只要能混个一官半职就行。
张仪决定忍下去。
看得出，各个衙门还是挺给苏秦面子的，因为有好多高级官员出席了宴会。什么司寇、中尉、左司马、内史、右司过、左师、田部吏等的官职都听到了。
张仪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突然，又有人报，两位公子也来参加了宴会。呵呵，这架势，真正是人间少有的风光啊。
大丈夫生当如此！
张仪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
(续上)
苏秦和众人不停地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似乎早就把张仪忘了。他有那么多官场同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同学估计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管不得那么多，他喝他的，我吃我的。
张仪早就饿坏了，虽说他眼前的饭食和堂上的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但比起他在家中有时有有时没有的野菜、糠麸相比，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所以，他也吃的很高兴，同时，他也喝了几杯。
忽然，他感到头昏昏地，估计这劣酒上头更快得缘故。他想，不能出洋相，干脆我回去休息吧。
张仪站起身，刚要迈步，就被苏秦发现了。
苏秦显然喝多了，他用手指着张仪对众人说道，大家猜猜这个人谁？猜出来的有奖励。
众人本来酒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猜对了有奖，于是就大呼小叫着争先恐后地猜起来。
我猜是个乞丐，你们看他的衣服和南门外要饭的张三一模一样，都不成片了。
不，可能不是乞丐，而是个疯子，你们看他的胡子比城墙边的野草都长。
(续上）
你们净瞎猜，我猜他是个江湖术士，你们看他眼睛和咱们见到得江湖术士像不像？
都不对，是个车夫吧，可是也不像，也许是车夫，只不过忘记了换衣服。
啥啊，都猜的啥，我看是从牢房里刚逃出来的，跑到苏相国这里蹭吃的了。
像个流浪汉，因为你们说话时他一直听着，好像对我们的说他他很生气。
杂七杂八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张仪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好钻进去。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你们别乱猜了，他是我的同学。
啊！
众人大吃一惊。
苏秦的话如同一股暖流沁入张仪的心扉，苏秦能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我是他的同学，说明他还是重感情的。
(续上）
等众人的诧异缓和下来，苏秦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本来他和我一起读书时，非常有天分，老师说他是我们几个同学中最有前途的。可是，虽曾想，这个人在社会上不增混，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看到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我很伤心。
苏秦难过的说不下去了。
相国用不着替这样的人伤心，赶走就是了。
一个声音说道。
说的是，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
又有人附和道。
可是，人家千里迢迢跑到我这里来，是想让我给他弄个官做做的。苏秦显得很为难。
这样的人能做官？我呸！
有人当众吐气了口水。
就是，天下的人都死绝了，也挨不上他。
角落里一个声音说的更难听。
张仪听不下去了，他的满腔怒火腾空而起。他冲着苏秦吼道，苏秦，前面我见你时，你安排我坐在堂下，不阴不阳地和我说话，我忍了。可你不该得寸进尺，安排我在这酒席上被众人羞辱。我哪些地方招惹你了，你这样对我？你还是人不是？
苏秦脸色一沉，打断了张仪的话。
因为你是我的同学，所以我才让你站在这里说话。如果你不是我的同学，我早就令人把你打窜了。你以为你是谁？就你这穷酸样，还配合我说话，张口要什么官做，你不看看，全天下的人死光了，你都不会有机会！现在我数一二三，你给我滚出去，滚！
6、遇上了好人
张仪离开苏秦府邸，满腔愤怒地朝住的驿馆走去。刚到门口，他就发现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已经被驿馆主人扔到了门外。
你换个地方吧。
主人看到张仪走近，对着他大声说道。
为什么把我的东西扔出来？
张仪冲着主人吼道，从苏秦那里他窝了一肚子火，正没有地方发泄呢。
就是这里你不能住了。
主人不想和张仪啰嗦，直截了当地说。
我偏住！
张仪的脾气上来了，他要往里面闯。
你要是进门，我就派人把你抓到官府去。
主人恶狠狠的声音传到张仪的耳朵里。
张仪停住了脚步。
你行行好，让我再住一晚上吧，天马上就要黑了。冬天的冷风刮到张仪的脸上，冷冷的疼。于是，他改变了口气。
(续上）
见张仪的态度缓和，主人也不再板脸。他凑到张仪脸前，低低地对张仪说道，不是我不留你，实在是没有办法留你，因为苏相国下令留了你就治我们的罪。
又是苏秦！
张仪愤怒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拾起地上的行李，一步一晃地向远处走去。
“呼——”
风更大了。
天一点一点黑了下来。
张仪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他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不知道哪里是他今夜落脚的地方。
两个时辰过去了，走的筋疲力尽的张仪来到城南拐角处的一个地方。他站住了，手中的行李掉落在地上。他的身子也随着扑到在地上。泪水来到了他的眼睛里。
我的命运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这么坏啊？到处无人赏识，到处受到人们的责骂、批评、嘲讽、挖苦、讥笑，难道说世上就没有我张仪容身的地方，难道我张仪只能做个卑微卑贱、像蚁虫一样的小人物，难道我的一生只能在贫困、饥饿、痛苦、白眼中度过？那些腰佩玄玉、俾睨天下的将相公卿真的比我有本事吗？那些吆五喝六、意气扬扬的官员衮衮诸公真的比我有才能吗？
张仪在痛苦中挣扎着。
(续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人走到了张仪面前。但是，他没有劝张仪，而是静静地看着张仪。
你是谁？
张仪神志不清，但他还是感觉到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我是我。
来人语气平缓地说。
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如此悲痛欲绝，歇斯底里？
那你走吧，不关你的事。
这样吧，你和我一起走。别在这里呆了，冬天很冷的。我家里有的是地方。
来人劝张仪。
张仪摇摇头。
我叫薛义山，是个生意人。我不是坏人，你相信我。我出外回来，凑巧看到你在这里呼天抢地。有什么不顺心事，可以告诉我。
张仪冷冷地看着薛义山，不用了，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算啦。
薛义山转过身，准备离开。
你是生意人？
张仪突然问薛义山。
对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
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你要到哪里？
只要能离开这里，哪里都行！
(续上）
我后天要到秦国去，你去不去？
去！
张仪回答的毫不犹豫。
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深更半夜会在这里，又怎么如此的精神不正常？
薛义山似乎对张仪有点不放心。
张仪把自己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提到苏秦时，他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咬出来的。
薛义山静静地听完，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得罪了苏相国，估计有点难办？
张仪的双眼冒火，要是难办就算了，我不难为你！
你的脾气太冲了，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你到哪个国家，估计都不会有人用你。
我的脾气一直很好，并不都是像刚才那样的，张仪也感觉到刚才的话不太礼貌，兄台，对不起了。
没什么，男人嘛，谁没有个脾气。这里天冷的很，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家中如何？
薛义山再次邀请。
好。
张仪爽快地答应了。
(续上）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薛义山安排人给张仪送上一套崭新的衣衫，然后又找人给张仪理发、修面。
兄台
破费了，他日张仪定当酬谢。
张仪对薛义山的盛情很是感激。
不要说这些了，男人家讲谢啊谢的，像个娘们似的。给我说说你的打算，好不好。
我昨天晚上就和你说了，离开这里。到他国谋个一官半职，施展一下满腹才能，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有志气，有志气！
薛义山连连夸奖。
哪里哪里！我只是感觉人毕竟要做些事的，而做事对他人影响大的，莫过于做官。做官可以影响万千百姓的生活与幸福，以及国家的兴亡和强弱。
你是读书人，考虑问题果然和我们生意人不一样。我们只是知道赚钱、赚钱、再赚钱，从来不满足。有时候，想想临死时候，一个钱也带不走，这一辈子白忙活了。
(续上）
忽然，张仪想起昨夜薛义山说过，得罪了苏秦，离开赵国有点难办？于是，他问道，你收留我，不害怕苏秦找你的麻烦吗？
哈哈哈，薛义山大笑。
如果因为这件小事，苏秦找我的麻烦，他也太小家子气了。我昨夜是试探你的态度的。和你明白说吧，我做生意，和官场的关系一直很好的，别说苏秦不知道，就是他知道了，也不会抓我，或者杀我。
为什么？
我和肥义认识，肥义你知道吗？他虽然不如苏秦权势大，但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苏秦刚到赵国来，一般情况下，他还是不敢和肥义对着干的。
张仪灵机一动，你把我引荐给肥义，怎样？
不好，薛义山断然拒绝了张仪的要求，肥义对我说过，既然做了生意人，就不要过问官场上的是是非非。因此，我没有办法向他引荐你。
张仪露出失望的表情。
(续上）
薛义山见状，急忙说道，在赵国我虽然不能插手政治上的事，但是在别的国家我能。
张仪不信。
我们做生意的，经常来往于各国之间，你想想官场上的人不认识几个，行的通吗？所以说，不论哪个国家，我们总结交几个大官，有事情了好有个照应。
张仪想想，觉得薛义山讲的有道理。
我想到齐国，你看怎样？
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到秦国吗？怎么一夜醒来，又改成想到齐国了？薛义山奇怪地问。
齐国离这里近，齐王又很重视人才。
张仪给出了他的解释。
看来你的信息不灵，齐王早不是桂陵之战、马陵之战时候的齐王了，他现在已经老了。说他重视人才，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他早就昏聩不堪了。你想想，田忌、田盼等几个人都是王族子弟，取得了马陵之战、桂陵之战的巨大胜利，还不得不流亡异国他乡。其他异性人更不用说了，孙膑退隐了，淳于髡到魏国了，邹忌被撵走了。国内乌烟瘴气，坏人当道。你去哪里也比去齐国强！
看来薛义山对齐国政治还挺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