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守株待兔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爷爷的爷爷的那个年代上。
那时，能够激发英国科学家牛顿产生科学灵感的那一棵苹果树还没有长大，还需要园丁时不时地往它的根部撒点肥料，浇点清水，看着小树苗一步步地往天上成长。
牛顿小同学也不像后来睿智的那个样子，聪明绝顶，风度翩翩，而是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刚刚从育婴院的摇篮里爬出来，脚步踉踉跄跄，就往前伸展着双臂，急切地寻找母亲的双乳。
但在咱们中国这块儿，苹果树早已是漫山遍野，各式各样的果子挂满枝头，争奇斗艳，真真的乃馋野了全世界的眼。
中国人素以勤劳著称。尤其做农活，更是讲究个赶时守节。因而，妄想让一树一园子的苹果荒芜在树枝间，没人采摘，然后冷不丁地掉下一只，不偏不倚地击中某个人的脑门，这非但不能激活任何人的脑思维细胞，更多的将会是扬起一片嘘唏之声，有懒惰、游手好闲之嫌，人人远而敬之。
但咱们中国地大物博，且人口众多，当中既有安分守己的大大良民，也会安插着一些钻巧取乖的稀缺之辈。因而，林林总总的世界万象中，还真的，就是出了这么一个怪诞级人物，让他碰巧，赶在了牛顿先生之前，来到了一株苹果树下。

那时，天刚蒙蒙亮。
我们的这位乡村级绅士张三，在做完了一个黄粱美梦之后，趁着余温，便一个人美滋滋地闪进了邻居李四家在后山坡上承包栽种的果林里，然后倚坐在硕果累累的苹果树下，警觉地往四下张望。
张三听说，前些日子，也就是在这棵大树底下，发生了一起闻名于世的蹊跷事件。
一只被地沟油闹翻肚子的雄性野兔，由于不堪折磨之苦，翻江倒海之际，竟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半山坡上的一株苹果树，立马不省人事，瘫坐一滩。
可巧那个白眼瞎李四，家中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闻到过一点油性味了，上山踅摸点死猫烂狗充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竟一脚踩中了那一只休克的野兔子。
李四骂骂咧咧，以为是自己身子骨虚弱，眼睛发花，看什么东西都朦朦胧胧，白茫茫一片。因而，弯下腰去，准备搬开地下的石头，两只木耙一样的大爪子刚一伸手，就像触电一样，跌坐在地上。
李四被好事缠身，想逃也逃不了，白白拣到了一顿时令美味。
李四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又在兔子的周围仔细寻找了一边，待到确信以及肯定，这的确是一只单兵作战的游记兔子，没有组团出游的任何迹象，便打消了就地打持久战的念头，提起兔子的两只后退，一摇三晃走回家，然后连骨头带肉，炖满一锅，差点没把他的一家老小撑个半死。
过足嘴瘾的李四意犹未尽，将一张雪白光亮的兔子皮，隆隆重重地挂在了自己家的门楼前，然后拍着自己滚圆的肚皮，开始津津有味地对着过往的乡亲，渲染整个撞大运的详细过程。
张三哪个馋呀！自己走巷串街，什么样的新鲜事儿没有碰到过？东加长李家短，破谷子烂芝麻，张三可以倒背如流。怎么这么个天上掉馅饼的大美事，偏偏就让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给撞上了？
张三不甘心。他决定奋起直追，在同一个项目上与李四掰个高低。
于是，张三褪掉一身绅士装，换上一套跟苹果树叶一个颜色的迷彩服装，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李四家的门前，大张旗鼓地进入了守株待兔的现场。
他先是来到了自己家的果园里，蹲在一棵歪脖子苹果树下，然后铺下油纸布，点上酒精炉，酒精炉里面的花椒陈皮等各种调料，也一应俱全。万事俱备，只等那些尿急尿频或者是一些喜欢早起晨练的野兔子，送货上门来了。
谁知，左等右盼，已经半上午的功夫过去了，寂静的果园里，除了张三自己“闷嗤闷嗤”的喘气声外，竟没有丁点野生动物前来投诚的迹象。
张三开始变得失去耐心。他站起身来，重新查看了一遍现场的布防情况。当稀疏的阳光落在松软的土地上，照出了斑斑点点时，张三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家种植的果树，由于长久以来疏于管理，缺肥少水，长的个头不高不说，模样也是歪七劣八，惨不忍睹。别说是人家兔子看不上眼，老远躲着走，就是自己看着，也觉得挠心别扭，不想靠近。
于是，张三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收拾起行装，走出了自己家的果树园。他准备到别人家的果园里面潜伏下来，然后继续碰碰运气。
怎奈，自从李四撞大运的事情在当地被疯狂地炒作开来以后，人们如梦初醒，纷纷拍着自己的脑壳来到了果树园，然后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支起了草棚，点起了酒精炉，警觉地扫描着自己的每一颗果树的根部。
可怜张三，在沿着半山坡左转右转，踅摸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功夫，竟没有找到一块可以安营扎寨的立足之地。
于是，情急之下，张三剑走偏锋，决定直接去李四家的那一棵苹果树底下守候，在那儿冒冒险。
张三知道，兔子虽然有不吃窝边草的习俗，但也有走熟道，记吃不记打的特点。说不定它们当中，会有那么一些嗅觉良好的兔子，能够顺着先烈走过的崎岖山路，义无返顾地走近自己的餐桌。
而那只被李四一家吞进肚子里的兔子，保不准，也会留下个一男半女什么的，然后在自然亲情的感召之下，哭天抹泪，出来寻找自己失踪多日的家长的。
主意已定。

于是，张三趁着雾色朦胧，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李四家的那一棵著名的苹果树底下。为了保险起见，张三甚至还在苹果树的外围，挖了一圈半米多深的土坑，以便彻底阻断兔子们的后退之路。
这样左等右盼，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肠胃里的那点烂菜糟米经不住夜色的侵袭，开始分泌出一些饥饿的恐慌了，张三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张三知道，兔子根本就没有吃夜宵、过夜生活的习惯，自己再这样傻等下去，除了继续给李四义务当护林员之外，还有可能葬送晚餐上的二两小白酒。
张三立起身来，抖落身上的泥土，然后气急败坏地撩起右腿就向树干揣去。这一脚下去，登时就有一只刚刚熟透的果子，顺着万有引力狠狠砸向了张三的头顶。
张三毫无防备，冷不丁地被一阵苹果雨接连击中，疼得嗷嗷乱转，象一头咆哮的老山熊，万丈怒火一齐发泄到了那一只倒霉的苹果身上。
他用脚踩，然后又用手捏，最后还不解恨，干脆就将剩下的半只烂核，连泥带水，一起塞进了嘴里，一通狂咬猛嚼，及至开始品到了一丝丝的甜味，张三像发现了新大陆似地，突然变得豁然开朗。
只见张三咂咂嘴，狡黠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果子，然后“嘿嘿”一乐，脚底下突然一发力，满树的果子树叶纷纷坠落，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张三埋没到了脚跟。
张三乐的直蹦高。他一边继续发力猛踹树干，一边咧着大嘴“哈哈”狂笑。
此时的张三，尽管被纷纷坠落的果子砸的眼冒金星，口吐白沫，但却有了一个在任何清醒的状态下都不会有过的大胆推断：既然有树上掉苹果的事实，说不定，那个被无数人念叨了无数遍的“天上掉馅饼”的现象，就有可能真的存在过。
果真这样，那就远比守株待兔来得还要划算。
想到这，张三像发现了一条伟大的定律一样，变得洋洋得意起来。
不承想，发生在自家果园里的这一幕，让李四看了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原来，这个李四自从在自己的果园里捡了个大便宜回去之后，脑智大开。他不仅辞掉了以前的所有工作，而且还听从一家人的集体劝告，到一家老字号的眼镜店，专门配备了一副精致的夜视眼睛，装备在身上。
他风雨无阻，每天的傍晚时分到来，都要围绕着自己家的那一棵苹果树，来回巡视一遍，以便仔细查看，是否还有一些那只雄性野兔子的同伙，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义无返顾地前来殉葬。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四明白这个道理。李四也坚信，兔子们自然也会听说这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一天，李四与往常一样，一番准备打扮过后，便行赳赳气昂昂地踏出家门，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了。
突然，满怀信心的李四发现，自己家的那一棵苹果树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上蹿下跳，左右晃动。那样子，似乎是一只特大号的兔子在被自己家的那一棵苹果树树干撞晕之后，脑震荡骤然发作。
李四心中一阵狂喜。
他努力拼住呼吸，赶紧拿起夜视眼镜，哆哆嗦嗦地对准目标，仔细一扫描，顿时，张三那一张狰狞丑陋的笑脸，一下子爆满了他的镜头。
李四怒不可遏。他猫腰摸上前去，然后一个箭步突然冲到张三的面前，没等张三反应过来，就伸出五个脏兮兮的大爪子奔向张三的大嘴巴。
可怜张三，一只苹果还没有完全吸收消化掉呢，就见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如来佛掌。张三猝不及防，已经咽到喉咙的半只果核连同自己的一颗大踽齿，一并被李四给硬生生地掏了出来。
张三暴跳如雷。快乐心情就象被李四掏空了一般，马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愤怒面孔。
他双手拧着李四，那李四也不甘示弱，反侧着身揪着张三，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一路喊爹骂娘来到了公堂衙门。
来到公堂的张三李四“噗通”一声双双跪在堂前，然后争前恐后地将前前后后的经过陈述了一边，那坐堂的县太爷听罢，立马咧着大嘴笑晕过去：怎么，又是这挡子烂事。告诉你们，早在你们之前，就有王五、赵六、孙七、刘八等一干人，被掉下来的苹果砸的脑震荡、脑偏瘫、脑萎缩，现在正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面躺着打点滴呢。而你们，只不过是损掉了一只坏死的牙齿，还值得这番大惊小怪，劳烦本官。来人！给我将这厮无理取闹的刁民乱辊打下，轰出堂外。一声吆喝，便冲上来四条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将张三李四公鸡捉老鼠一般提到了堂外。
被扔到大街上的张三李四，瘫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不见了先前的神气和怒火。
张三自知理亏。怎么说也是自己偷窃在先。于是，红着脸，跟李四要回了打掉的半颗踽齿，填进嘴里，呲牙咧嘴地往肚里咽，心想，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了，这事也就算是扯平了。
倒是李四，无辜受冤，心里始终找不会一点平衡的感觉。他在与张三恶狠狠地对峙了一会之后，眼睛干涩，自觉无趣，就转身爬上了自己的苹果圆，一边咬牙切齿的怒骂，一边编着刺人的篱笆，将一片果树连同自己一并编在了篱笆墙内。
一人多高的篱笆墙，别说是张三看了拼命地摇头，就是再有一只从前那样莽撞的兔子，也休想撞上里面的苹果树了。
故事到此也就结束了。

张三李四两家从此结下了仇怨。一代又一代的张姓人跟李姓人互不理睬，一门心思要赶超对方，争夺天下第一大姓氏的宝座。多少年下来，张姓和李姓虽然仍然是难分高下，但却将其他姓氏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这事又过了不知多少年之后，当有人闲谈莫论之间突然说起，远在西方的一个叫牛顿什么的家伙，因为一只落地的苹果砸向了头顶，茅塞顿开，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从而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力学革命。东方的张三却不以为然，一脸的不屑说道：那又有什么，谁都知道，俺早在他之前，就已经被苹果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