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兰州——谭旭东
她抽完烟就要走
走的时候拿了一片黄昏
兰州的河水变的冰凉
她双手是灰色的天空
街灯是一条野狗
跟着破落的歌手
还有荒芜的青春
和四处寻觅的我的影子
她还在唱歌
嗓子里飞出青鸟
璀璨的像玻璃杯
依旧那么冰冷
兰州兰州
她一去不回
我和我的无能为力
都在拓土开疆
孤独是一座丰碑
向内心延伸
你是漫长的国境线
为你我铸造了一排士兵
一颗子弹枪杀一个夜晚
逃跑了的和守住的
都变成了大雪
记忆是雪中的琉璃灯
时间是灯芯
你也是一盏灯
我只能做飞蛾
听过凌晨三点的雨
曾乘火车无目的向南
认真闻过昙花的味道
自己随着潮水一同退去
到了这个年纪
身体已是半旧的仓库
有时大脑像失控的火车
冲进某段往事里不肯回头
对待生活的态度早已模棱两可
唯一坚定的是站立的姿势
有时会做个扳道工
试着敲打固化的心
然而光阴比我敏捷
骨头里早已渗透了庸常
我望着岁月的金黄
自己早已成为麦田
这里,海子曾目击过众神的死亡
也有人见过流星的坠落
一个小女孩曾投奔过天空的怀抱
有个男人支起篝火看过夜空
几匹野马撕裂过九月的这里
有的人将歌声和锅庄填满裂缝
然后把空白留给青海湖的中央
马蹄以后的故事,就往德令哈散
远方流淌进了浪子的胸中
并且来回翻腾,汹涌,膨胀
顺手抓一把晚上八点的阵风
狂沙漫起时藏进自己的皮袄
好坏不管的草原只留给草原自己
然后黑夜用沉默追堵
第一束光刺进山岗的腰间
瞬间柔软塌下的是十月
你困在秋天的琥珀里
前一秒呵出的气变成姜黄色
天空慢慢融化
归来的风声被吞没
落叶提前走在十月
为逃离寒夜的追捕而四散奔逃
天空一步万里扒开过去
然后晾晒冰凉
然而寒夜依旧缓慢彳亍
寂静如石门的脚步
流浪的路灯抓住行人的影子
困在灯光里的孤独
等待下一个脆弱的灵魂
炊烟起来的时候
一点点撕扯心脏
自己站立成一面旗帜
凌厉的风摩擦身体
拔地而起,飞射出去
如同岁月中穿行的石块
时间光滑明亮的表面
异常坚硬
试图冲破无边的墙壁
希望是一面脆弱的墙
一次次破碎又一次次垒起
海面上狂风四起
因看到冰凉暴风雨的到来
抖动如旗帜的猎猎
有时沉默接壤到远山
有时喧嚣溶化到河流
心脏跳动的空间是大地
而四肢延伸到坚硬的冰雪
呼吸频率藏到白垩纪
双脚和猛犸一起徒步
脸上的青苔渐渐破碎
躯体融化在拿破仑的银碗里
灵魂在西奈半岛变成蝴蝶
名字被写进乔木的简介
然而遗憾,同时也幸福的是
这里没有人来过,石头腐烂
这里没有人离开,银河冻结
见过星星融化的餐桌
还有灯光跪倒在脚下的夜晚
昨天像一架马车飞过天空
摇摇欲坠,却又划出一道伤痕
在一些失败的黄昏里
太阳都开始变得浓稠
艳丽的花朵上沾染了鲜血
晚霞的鲜血一滴一滴
即使这样
也不能奢望你和雪松一起到来
因为在看见第七种奇观之前
所有的渴望都不能声张
正如我的燕子编织好了羽毛
带着诚实国度里的微风
却依旧不能闯进冬夜的屋子
即使黑夜的拐角
再也没有了光线
在一杯咖啡冷却的时间里
试着拨开那一部份沉寂
热风调戏着窗帘
茶几上的蛋糕棱角分明
想要将这段对话雕刻
连停顿的位置都会被想好
音调是没有意义的存在
没有被说出的才是想要的
正如此时脑海里的沙滩
带着腥味的海风吹来
好好记住这一刻的感受
因为分身的瞬间都不那么常见
猫跳上沙发
皮革与指甲的摩擦
切碎了此时的宁静
于是各自喝下咖啡
一同望向窗外
粘稠黑夜的窗外
我们谈论平衡生活的艺术
过程中不断穿插大片沉默
我们记住了实木餐桌的味道
对方眨眼的小细节
在许多公里外,大气层外,此时
一颗行星和另一颗行星相撞
剧烈但没有声音
如同此时沉默的我们
水龙头有水不断滴下
以此来衬托我们的冷静
被风烘煮的空气送进窗
此时咖啡还没有冷透
然而话题还在继续
我们谈论了食物、音乐、绘画
不知疲倦地表达、接受对方
透过黄昏的渲染
又进来一些沉默
行星还在相撞
我们的风还在吹动
咖啡慢慢冷却
彼此变成黄昏的琥珀
穿过那条漫长又困苦的河流
可看到许多过往的灵魂
他们挂着沉重的诺言,和
锈迹斑斑的勋章
大地曾有低沉的嗓音
以此唱诵风的不舍
岁月曾痛苦的奔跑
跪倒在伤痕灿烂的地方
善良的天空是恶的阴影
那是曾撕裂星星的地方
而对于无知的历史
这份怨气也无济于事
还有许多摇摆的事物
例如正在生长的悬崖
呼吸着的火山
以及我们缓慢前行中的方向
并不是非要寻找一种远方
不是每个人都会故弄玄虚
也不是每束光都会被承认
只是海风吹起时
有的人在沙漠也能听到
所以总有鸽子飞进岩石
羽毛会划过其坚硬的表面
即使寂静如蛇吞下鸟蛋
但那会成为化石,作为证据
所以总要追逐一个脚步
去适应当下的炎热
把灰暗的词语精心擦拭
镶嵌进宣言,并不断冲洗
不得不承认
一些坍塌的时间里
泡沫会成为常态
在连光都会拐弯的角落里
缓慢凝固
然而羽毛依旧划过岩石
像仪式一样
不断重复,不断固定
去适应曾经讨厌的东西
从习惯这件该死高领毛衣开始
去听同事讨论那个女人的胸
去吃恶心的酸菜,山楂
去跑长跑,在冬天的早晨
去吃鸡蛋,喝牛奶
去穿上工作服,不再早退
去听别人的抱怨,不再毒舌
去和不认识的人闲谈
去购买洗衣机、洗碗机、衣柜
去穿上正装,和没见过的人结婚
去生孩子,用家庭的名义参加宴会
去和妻子逛超市,选择蔬菜
去购买保险,包括牙齿
去接受自己的啤酒肚,谢顶
去面对孩子的叛逆
所有种种,都去接受
去认识明天的suckers
去说fuck my life
去生活
你不能强求每一个夜晚
都充满恰当的巧合,因为
时间像个慢慢泄气的气球
而到最后变的缓慢而又松软
只留下一些可以折叠的词语
用关爱疼痛的方式去收藏遗憾
就像那些老照片一样沉默着
有一些场景浸入了黄昏
往事用自己的方式来开脱
因此看见夜晚的冰凉
并不能代表闻到了氢气的甜
腐败了的玻璃,折射出过往
所以要像每个庸俗的行人一样
把自己的过错
都扔进日历的缝隙里